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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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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上楼,输密码进门,开灯。

一套机械式的动作,慢吞吞完成。

温听宜像个考完期末的学生,明知道回忆卷面是件折磨人的傻事,却还是不受控制地,从卷子的姓名栏复盘到压轴题。

她不声不响靠在玄关门后,脑海架起一张投影幕布,任由车里的画面一帧帧淌过。

亲吻结束时,程泊樾敛睫端详她,目光里薄雾似的温柔,在落雨降温的夜里,显得格外幽灼。

直直烫到她心尖。

他之前说过,她身体很敏感,纯粹接个吻也会有非常明显的反应,尤其在看得见的地方,她脸颊的潮红一路蔓延到脖子,再到锁骨,假如用手摸上去,总是很烫。

至于看不见的地方,一定也点缀了惹眼的红晕。

总之被他形容得很色|情。

车里暖气很足,烘得她脸热,已经猜到自己的反应有多么显而易见,于是抿唇低头,假装整理腿上乱糟糟的毛毯,提醒他早点回家。

程泊樾默了会儿,用那副染欲的勾人嗓音说,不着急。

她就抠了抠毛毯的软绒,一本正经地接话:“你不是要按时喂鱼吗?抢了我做的护身符作为报酬,要尽职尽责的。”

他就无言以对地笑了,低哑模糊的笑声,带一点疏懒的愉悦,一阵气息撩动她垂落的发丝。

直到她下了车,那感觉还记忆犹新。

本就凌乱的心绪,被一个浅尝辄止的吻附着,不得安宁。

温听宜勉强回过神,搓了搓冒汗的掌心,脱下身上这件开衫毛衣,将它揉成一团,仿佛当成某人的宽肩阔背,用力掐了两下。

可恶,某人高不可及的段位,衬得她道行极浅。

温听宜懊恼地计算着,自己究竟还有多少进步空间。

边想,边进浴室放好洗澡水,又在客厅的奶油风装修里兜了一圈,发现周婼给她留了一杯热橙汁,在客厅茶几上。

温听宜洗净手走过去,原本想拿橙汁,步伐却鬼迷心窍,径直走向了次卧。

站到落地窗前,拉开纱帘往下看。

底下是小区花园,草坪一侧的小径,是程泊樾刚才停车的地方。

十二楼的高度,车子这种东西还是看得清的。

没有程泊樾的车。

应该已经回去了。

她望着那片空旷的草坪,思绪空了空,也不知道自己在琢磨些什么,像猜测,又像期待,奇奇怪怪的。

看不到车子才是正常的啊,又不是拍偶像剧,哪个二十七八的男人会大半夜发神经,待在车里不挪窝,甚至在她楼下安守一夜?

都怪车里的吻,催生很多不切实际的暧昧幻想。

温听宜提醒自己这是现实不是电影,于是拉好窗帘,泡澡去了。

浴室里听不见户外的动静,在她脱衣服的时候,雨又下了起来。

车前雨刷器匀速摇摆,程泊樾单手磨着方向盘,掉头,停在公寓楼另一侧,抬头就能看见她阳台光亮的地方。

副驾座椅早就失温,程泊樾扫了一眼,淡淡收回视线。

车里黏稠的气氛已经消退无踪,小姑娘不在身边,周遭一切都显得乏味。

他靠住椅背,一只胳膊垫在脑后,毫无焦点的目光望着车前雨幕,另一手搭在腿上,手指漫不经心摩挲着护身符,刚从口袋拿出来的。

这两年不怎么太平,独居女生遇险的新闻层出不穷,她一个人住,不是一件让人放心的事。

其实他不会承认,就算她今晚有朋友陪,他也没什么回家的欲望。

从前不觉得老宅有多冷清,现在才发现,只要她不在,家里就真的空荡荡。

手里这枚护身符只能聊以慰藉,它过于轻巧,情绪却因此变得沉甸甸,压在胸口。

霖岚国际各方面配置都还可以,但有一点不好,离她平时练舞的地方太远。

再往前走走就到六环了,机场近在咫尺,她图什么?

图离他十万八千里,图随时坐上飞机转移阵地?

为了躲他,她还真是做了一套严密计划。

冷不丁的,给他气笑了。

身旁是她盖过的毛毯,仿佛留存着淡淡暖意,只是瞥了一眼,就鬼使神差地,把他胸腔里的燥闷驱散了。

他闭眼静了静,再睁眼时,拿手机打了个电话,叫人把城东南那套别墅收拾出来,最好过两天就能住进去。

那栋房子是给她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然而买到现在,她一直没住过,平时虽有专人在打理,但没有活气加持,屋里那些细微角落,估计都积灰了。

当时是她生日前几天,程泊樾带她去办房产手续,她还挺懵的,觉得这份礼物太贵重,收得不安心。

“是你做主给我买的吗?”温听宜小心翼翼地问。

程泊樾就冷着脸随口说,是老爷子的安排。

那会儿完全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推锅。

再后来,她嘴上说喜欢那套别墅,却从没在那儿住过。

周凯汇报说,她大学四年一直住宿舍,平时三点一线,练功房待够了就去图书馆,假期就回去陪老爷子下棋吃饭,偶尔也陪老人家钓鱼。

她耐心太足了,心无旁骛干坐一下午,水里再警惕的鱼也会咬上她的钩,所以每次都满载而归,老爷子自惭形秽,但又乐开花。

车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电话挂断,程泊樾敛着眸,点开手机相册。

里面存了段视频,一分多钟。

是温听宜刚上大二时,参加舞蹈比赛的后台记录。

老爷子学用智能机的时候拍的,拍完就给他发了,用的还是Q|Q邮箱。

发送时间是两年前。

两年里换了很多部手机,每次传数据,这段视频最先被他勾选。

今晚数不清是第几次点开。

画面里,先是一个后脑勺。

爷爷在画外音里和蔼地笑:“溪溪,来,看这儿,爷爷给你录个视频。”

女孩子转身回眸,画面中央,一张温柔乖恬的脸。

她怀里抱着一个水晶奖杯,保持着上台的衣着,纱裙飘逸,脸上的妆已经卸干净了,素颜白皙清透。

爷爷喊她,她就茫然看向镜头,嘴角漾起笑意。

光是隔着屏幕看见她眉眼弯弯,就让人不自觉地心软。

“一会儿拍完呐,我给小樾发过去,你俩大半年没见了,有没有什么话想对他说呀?”

小姑娘脸上的笑瞬间冻住了,讷讷一声:“啊?”

好像程泊樾是什么国际刑警,而她是小通缉犯,刑警下一秒就要回国捉她似的,把她吓呆了。

可是爷爷的话又不能违背,于是她犯懵又为难,手指攥着奖杯,酝酿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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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对镜头扯一个生硬的笑:“希望……希望他在纽约一切顺利,每天都开心。”

不知这句祝福是真心还是假意。

声音倒格外好听,哪怕听了成千上万次,依旧叫人心头熨帖。

那年异国他乡,工作繁忙,夜里难以入眠的时候,程泊樾就翻出视频看看。

积压在眉间的疲惫,因她一句轻言软语,散得一干二净。

虽然视频里的笑容有点生涩,但目光晶莹柔软,依旧穿透人心。

两三年过去,比起视频里破绽百出的慌张,温听宜的演技精进不少。

程泊樾放下手机,看向车窗外。

上个月,也是这样一个雨夜,她正在蓄谋接近他,跟他撒娇,说打雷睡不着,想抱着他,又说喜欢他。

真实得不像是演的。

到底从哪学的,唬起人来怎么这么有本事。

程泊樾此刻是真的想不明白了。

她的口味喜好,她的生日,所有细节,他烂熟于心,可唯独不清楚,她是否在某一刻真的喜欢他,是否对他有真实的依恋。

明明计划要利用他,却分毫不向他索取,她到底是在放长线钓大鱼,还是没那个胆子?

真是应了一句风水轮流转,从前是别人绞尽脑汁猜他,而如今,在不为人知的车厢里,他在猜一个小姑娘的心思。

程泊樾阖上眼,眉心逐渐拧紧。

——

卧室里亮着一盏小夜灯,温听宜靠在床头抱着茄子,捏住它头顶的小把儿,扯了又扯。

有点焦灼。

拿起手机划了划,目光泡在繁杂的网络讯息里,脑海却不由自主,浮现某人的脸。

细细一琢磨,她对程泊樾产生依恋的起始点,比她想象的还要早。

只要她不说,程泊樾就永远不会知道。

大约是从高中开始的。

因为经常生病,三天两头请假,文化课赶不上进度,回家一开书包,整个人就蔫了吧唧的,对着一堆空白卷子发愁。

这么多,一晚上哪里写得完啊。

温听宜坐在客厅沙发上,并着膝盖,两只帆布鞋相互碰了碰,漫无目的,生无可恋。

直到听见程泊樾进门的声响,肩宽背挺的高个子站在玄关处,不动声色脱下大衣,抖落一身细雪。

温听宜定了定神,小心思萌芽。

某人从MIT毕业的脑子,一定很好用。可惜这个脑子的主人,不允许她给他添麻烦。

跟知识有关的事情,算麻烦吗?

不算吧。

本来不敢开口求他帮忙,可是有些必考的知识点,她自己学不明白,需要一些指点才行。

再说了,一堆卷子要写呢,不想应付了事抄答案。

于是她投去殷切的目光,轻喊:“程泊樾,我遇到难题了。”

程泊樾将大衣挂到落地衣架上,早有预料般回过头,目光落在桌面一堆杂乱的卷子上,一下就明白了。

如此明察秋毫,倒让她不好意思起来。

他收走一记平淡的视线,撂话:“来书房。”

试卷很多,各科目都有,她怕耽误他时间,心想只用两小时解决所有疑难杂症。

可是没料到,程泊樾的引导颇具耐心,让她过于沉浸,忘了时间。

虽然他全程冷飕飕的,但是该演算的步骤,他一字不落地写在草稿纸上,等她自己梳理一遍,他再给她讲。

那晚,程泊樾第一次跟她独处超过三个小时。

已经豁然开朗,剩下的题她可以自己写,程泊樾就离开书房,到院子里接电话。

温听宜捏着中性笔,忽然被不知名的情绪牵扯着,悄悄转移视线,透过落地窗看他。

窗外下着小雪。

程泊樾站在枝叶稀疏的石榴树下,习惯性一手按着后颈舒缓疲乏,手机扣在耳边,嗓音隔着玻璃隐隐传来。

“没什么,帮一个小姑娘复习,她要考试了。”

温听宜心绪微漾,险些把冷淡当成了温柔,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低头一瞧。

卷面上明晃晃,落了一个樾字。

她脑子轰然,笔尖跟通了电似的快速抖动,涂出一个小黑方块,盖住它。

程泊樾回到书房时,带回一身冷冽寒气,很快被暖气融散。

他保持距离站到她身侧,一只手撑在桌边,视线懒散低垂,落在她手边。

她埋头书写,以为他在看她写到一半的答案,没想到,他在看她草稿本上画的涂鸦,半页纸的哭脸。

一声轻笑落下来:“最近心情不好?”

她笔尖一顿,心跳隐隐加快,斟酌半晌,很实诚的语气:“班主任说,我文化成绩时好时坏的,可能达不到京舞的要求,劝我放低标准。”

说着,眼睫耷得更低,“不知道未来会收获什么样的结果,所以我……有点害怕。”

安静几秒,程泊樾眼底神色有了一丝波动,一手撑桌的姿势更放松了些,烟灰色衬衫衣袖泛起很浅的纹路。

“未知的未来不可怕。”他语调沉了沉,多了几分轻缓,“既定的结果才让人毛骨悚然吧。”

温听宜没研究过这么复杂的道理。

可听他这么说,霎那间,禁锢已久的思绪得以获救。

“没必要听别人说什么,做自己该做的就好,自信点。”

他这么告诉她。

那一刻五感杂糅,她莫名感觉,窗外的雪花落到她掌心,被周遭的暖气融化,变成一小滩清水,滴落在她生画硬涂的小黑方块上。

水滴晕开了墨迹,揭露了棱角分明的字体。

……

记忆跳跃,温听宜望着公寓天花板,又冷不丁想起,某人近期一系列狡诈的撩拨行为。

心乱了,她一拳把茄子捶飞半米,噌的一下盖上被子,关灯,闭眼。

想他干嘛。

睡觉!

——

次日一早,天色大肆放晴。

温听宜迷迷糊糊起床洗漱的时间,程泊樾已经离开公寓楼底,前往常去的拳击馆。

消遣一上午,大汗淋漓,无处发作的情绪都化作力量向外倾泄。

难得休息一天,下午被老爷子喊去钓鱼。

钓鱼有什么意思?他一向瞧不上这项灵肉静止的运动。

老爷子今天八成吃错药了,在电话里无理取闹,演出一副孤寡老人清苦无依的样子:“真不来陪我钓鱼啊?你要是不来,这儿这么深的水,我可就跳下去了啊,回头你只能捞上来一只轮椅!”

程泊樾:“……”

服气。

钓鱼地点在湿地公园附近的水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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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蓝天碧水,景色颇有闲情逸致。空气被昨晚的雨反复洗涮,现下被阳光穿透,过分清澈,也过分无聊。

程泊樾半点兴致都没有,太阳又晒,他靠坐在岸边的休闲椅上,蹙着眉头,干脆戴上一只茶色墨镜。

一会儿闭目养神,老爷子也看不出来。

轮椅上的程岱儒岁月静好,双手持着鱼竿,扭头瞄他一眼。

啧,死小子,真敷衍。

飞鸟了无痕迹划过天边,水面平静无澜,十七岁之后的程泊樾似乎也是这样。

表面上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渴望,那是因为想要的都有了,不想要的也都不缺了。

他身上的冷淡和懒散,以及高高在上的掌控自如感,恰恰需要那种过分顺遂的秩序来维持。

假如有一个特殊的人打破他的秩序,那么毫无疑问,他一定会做出反常的事。

程岱儒琢磨着,故意出声说:“看你这几年清心寡欲,要不要到白云寺出家?”

程泊樾翘起二郎腿,手臂环抱在胸膛前,闭着眼轻嗤:“那我脑子进水了,您来我头上钓鱼吧。”

老爷子爽朗地笑了笑。

安静片刻,程泊樾低声咳嗽,像嗓子不舒服。

老爷子瞥他一眼。

都多少年没抽烟了,还能突然咳嗽?

程岱儒纳闷:“感冒啦?”

又是一声轻咳。

“不知道。”

程泊樾不走心地回答,喉结滚动,咳完就咽了咽嗓子,依旧懒洋洋闭着眼。

程岱儒状似突然想起来,开口问:“你老李叔说,你昨晚没回家,在哪儿过的夜?”

他惜字如金:“车里。”

老爷子上下扫视他,怪稀奇:“哟,都二十七八的人了,这是唱的哪出?”

程泊樾没有搭腔。

下午两点整,他的手机弹出一堆娱乐资讯。

方霖的迷你专辑定时发布,MV同步上线,大获好评。

得益于世上有唯粉的存在,温听宜的个人镜头和舞蹈高光片段有幸逃离了狗血剧情,被粉丝一秒不落地剪了出来。

程泊樾摘下茶色墨镜,一手拿着手机,无声垂眸,从头到尾看完剪辑视频,另手摩挲着墨镜边缘,一下又一下。

细棱镜架折射的光线,飘忽不定,映在他眼底。

由于程泊樾很少用某音,平时只给温听宜相关的内容点过赞,软件就捕风捉影,只要是带有温听宜tg的资讯,大数据全给他推了过来。

下一条视频映入眼帘,分明不是温听宜的单人资讯。

是方霖的个人采访,提到了温听宜

,说期待下次合作。

嬉皮笑脸的。

程泊樾神情寡淡,点下“不感兴趣”的按钮。

MV发布的时候,温听宜正在上回拍彩妆宣传册的摄影棚里。

品牌官网要筹备新的滚动页面,这次的主宣传图,依旧请她来拍。

拍最后一组图时,中途休息补妆,她手机震了好几下。

朋友们发来祝贺,她心暖地往下滑,一众彩虹屁里,冒出一个岁月安然的荷花头像。

爷爷问她有没有时间,下午一块儿钓鱼。

老人家的邀请,不能扫兴,一向是能去则去。

她乖巧回复:[爷爷,我这边忙完就过去,大概还有一个小时^^]

爷爷:[好嘞,这儿可有只魂不守舍的大鱼,只有你能钓起来]

她以为爷爷在开玩笑,就回了一个认真点头的表情包过去。

接近太阳落山的时间,温听宜赶到钓鱼地点。

远处水面波光粼粼,岸上以略宽的间隔,分散了几拨资深钓鱼佬,各自坐在自己选定的位置,互不打扰,默默等鱼上钩。

她结束拍摄就赶过来了,妆都没卸,只把假睫毛扯了。

这会儿扫视一圈,不对啊,爷爷在哪呢?

动身找找吧。

她往前迈步,手里还拎着给爷爷买的广式凉茶,苦到胃的那种,但很养生。

与此同时,程泊樾坐在岸上最不显眼的一侧,收到老爷子的信息。

[哎哟,我轮椅卡半路了,你快上来给我瞧瞧]

程泊樾皱眉。

好端端的,非要到另一边观察别的钓鱼佬钓鱼,无不无聊?

他懒懒起身。

蓦地,另一道脚步声与他的重叠,又在某一瞬停下。

温听宜捏紧凉茶的袋子,定在原地,程泊樾绕开椅子正要往前,漆黑眼眸抬起,她冷不防撞进他眼里。

两人皆是一顿。

程泊樾勾着墨镜的手垂在身侧,手指微微一动,眼底轻涌的情绪,此刻不着痕迹地从她身上掠过。

温听宜目光闪了闪,无所适从地看向某棵树。

她脸上的妆清润无暇,几分钟前似乎把假睫毛撕了,轻微的疼痛让她溢出生理眼泪,这一秒,湖面闪动的水光,似乎落在她眼底。

温听宜用余光扫视。

奇怪,这人怎么一直盯着她?

是他借爷爷的口让她过来的吗?果然是黑心资本家,天天打算盘,越来越狡猾了!

程泊樾一直不说话,温听宜就先发制人,盯着他:“为什么这么看我?”

程泊樾站在两米开外,上身一件休闲的浅色毛衣开衫,亚麻长裤垂感平顺,衬得整个人愈加肩宽腿长。

就这么浸在阳光下,颇有几分散漫顽劣。

他神情浮动,双手放回裤兜里,直白地说:“很漂亮。”

她快速眨了眨眼,换另一只手拿凉茶。

程泊樾的视线顺势往下。

袋子上印了字,一系列中草药功效,他独独看见“驱寒”两个字。

昨晚淋了雨染上风寒的,不是他还能是谁。

太阳越来越刺眼了,他眯起眸问:“给我的?”

她轻微一愣。

怎么就成给你的了。

温听宜迟疑地看向他,恍然想起被他抢走的护身符。

这杯凉茶要是不给,说不定又要被他抢。

他现在是不当黑心资本家了,改行当土匪了吗?

沉默许久,温听宜抿抿唇,递出手里的凉茶,嗫嚅:“给你吧。”

程泊樾恰如其分地接过,不经意说:“老爷子待会儿才过来,一起等等?”

“……嗯。”来都来了,也不能扭头就走。

眼前只有一张休闲椅,他让给她坐。

温听宜并拢膝盖端坐着,安安静静看着湖面。

耳边有凉茶直饮杯从袋子里拿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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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泊樾喝之前轻咳了一下。

她怔住,仰头看他。

“你是不是感冒了?”

“嗯。”他笃定的目光落向对岸的树林,“挺严重的。”

严重?是因为淋了雨吗?

天啊,可别怪罪到她头上,当时已经劝他往里站了,他不听。

温听宜催他:“那你快喝,这个治感冒很有效的。”

“嗯。”

程泊樾端着杯子喝了一口,短短几秒,不知是光线太烈,还是凉茶太苦,他眉心倏然蹙起。

空气陷入沉寂,温听宜进退两难地思考,忍不住说:“你要是不喜欢喝,就不喝了,这个有点苦。”

何止有点。

程泊樾面不改色喝了大半杯,一时搞不清,小姑娘究竟是关心他,还是想暗杀他。

温听宜猛地想起,这人从来不喝广式凉茶的,今天第一次喝,一口气闷这么多,可别搞出什么问题来。

她立刻起身,稳稳夺走杯子:“好了好了,不要喝了,半杯也可以起效的。”

程泊樾嘴里那一口刚刚咽下去,喉结在她面前滚了一遭。

他低眸望着她,目光里始终如一的压迫感,此刻悄然淡化,他伸手过来,很轻地,将她一缕发丝撩至耳后。

她无声滞顿,双手握住直饮杯,温热贴着掌心。

一时糊涂,居然管起他来了。

她记得,程泊樾最反感别人管他。

温听宜谨慎找补:“那个,你要是想喝,就一会儿再喝吧,我没有阻拦你的意思,你可不要乱生气。”

“为什么生气?”

程泊樾压了压眉毛。

他无奈地想,自己在她心里八成是禽兽形象了。

他温声解释:“没生气,只是觉得可惜。”

温听宜像只被人碰了触角的小蜗牛,呼吸慢下来,不太理解:“可惜什么?”

在她失神时,某人的视线已经黏在她唇上。

“可惜,感冒治不好。”他嗓子愈发低哑,“剩下半杯的功效,用别的方式补吗?”

第52章

两道视线凝在半空,绞成一缕看不见的绳。

对视了足足十秒,他眼底聚起深不可测的漩涡,温听宜像落在暗流边缘的羽毛,险些坠进去。

天平暗自倾斜,她心跳乱了,而他过分游刃有余,反而叫人望而却步。

这里不是车里的密闭空间,得益于周遭的清丽空旷,保留了她为数不多的清醒。

温听宜压下一点危险的悸动,将剩下的半杯递给他。

“你把它喝完吧。”她纯粹关心的语气,“这样功效就补全了。”

半杯凉茶隔在两人中间,程泊樾洞穿她复杂的情绪,恍惚间,落在她唇上的目光,缓缓移到她双眼。

好像对女生的化妆品好奇似的,他指腹轻压在她眼尾,顺着眼影边缘抚了几毫米,干燥温热的触感,却有种烫人的错觉。

她往后退了退。

程泊樾神情微动,毫不计较地笑了一下。

“看来是我冒昧了。”他接过凉透的半杯,动作和嗓音都轻柔,“溪溪,当我没说。”

她呼吸凝住,片刻才恢复正常。

难得,他真的在践行“让着她”的承诺。

温听宜心绪不稳地坐回椅子上,低头一瞧,鱼竿搁在草坪上没人管,钩子已经沉进水里了。

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是帮爷爷钓鱼,于是她拿起鱼竿握柄,再乱的思绪也尽快整理完,认真盯着湖面,捕捉风吹草动。

程泊樾插着兜气定神闲,站着望向湖面,喝了一口凉茶。

这回已经适应了,入喉没滋没味。

人总是贪的,昨晚在车里尝到了甜头,他就起了变本加厉的坏心。

持续数秒的情绪空白,他转头垂下视线,看着女孩子柔软的发顶。

程泊樾很少换位思考,大部分时间,想做什么就直接做了,干脆利落,因为过程中无需耗费心力体谅他人。

这一秒看着她发顶的小软毛,他却开始反思。

不该在她没有安全感的时候欺负她。

否则在追人这件事上,他迟早被纳入反面教材。

不多时,附近一位热心钓鱼佬看程泊樾一直站着,就递了一把折叠椅过来。

两人终于挨着坐。

温听宜握着鱼竿静守,迟迟没有小鱼上钩。

余光里,程泊樾散漫地靠住椅背,一直没说话,偶尔看一看手机,似乎索然无味,片刻又抬起头,目视前方。

轮廓优越的侧脸定在她视野边缘,总是抢占她的注意力。

一阵微风惊扰,他眉骨前的漆黑短发随风掠动,连凌乱都是无伤大雅的。

温听宜钓不上半条鱼,疑惑的目光左右看了看,也找不到爷爷的影子。

忍不住问:“爷爷去哪了?”

程泊樾恰好划了一下手机,嘴角微不可察地绷了绷,略无语地转述:“老爷子说轮椅坏了,司机送他回家换

轮椅。”

温听宜:“……”

于是顺理成章,岸上的氛围变成一场生硬的约会。

跟她的轻微局促比起来,程泊樾显得云淡风轻,又心无旁骛。

“来都来了,钓两只再回去。”他朝她伸手,“来,给我。”

“……噢。”正好她手麻了。

鱼竿交接,两人的手短暂碰到一起,随后分开。

程泊樾钓个鱼也随心所欲,鱼竿搁在二郎腿上方的膝盖上,一手虚握着末端,指尖点了两下。

温听宜心不在焉抱住手臂,像个冬天烤火的人,可身旁明明没有火炉。

在安静别扭的氛围里,忽然听见他稀松平常地说:“演的很好。”

演什么?她顿时草木皆兵地想,这人到底在说MV镜头,还是在暗指她蓄谋接近的时候?

由于他语气太平静了,她就下意识归纳为前者。

“导演拍得好,”她谦虚地打太极,意味深长说,“对手也配合得很好。”

程泊樾不动声色地迂回:“是对手沾了你的光。”

远处是一览无余的树木,耳畔是模糊的一语双关。

温听宜略停顿,怀疑他在说——曾经他动情的瞬间,也不是演的,只是在她的主动下,他情不自禁。

心跳像踩空一截楼梯,她深呼吸说:“在某些方面,对手本来就很擅长,我比不过他。”

程泊樾笑问:“不是赢了他很多次吗?”

掉眼泪让他心疼的时候,撒娇让他胸腔燥热的时候,都是她赢了。

温听宜很想反驳说,最后你不是推翻整局了吗?那些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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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胜利,都不算数了。

思绪被他左右,温听宜攥了攥自己的薄毛衣,脑子乱糟糟的。

很想剖开他的心看看,再威风凛凛地掏两下,将他曾经不愿承认的事情全部抖落出来,亮到他面前。

可是她暂时没有这份力气。

如果不自量力掏他的心,又碰到尖锐的钉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情绪百转千回,她静下心咕哝:“你说的那几次,应该是对手发挥失常了。”

音落,程泊樾罕见地流露真实情绪,选择直截了当的方式:“是他乐在其中,所以心甘情愿。”

出乎意料,他竟然主动向她袒露。

温听宜怀疑自己听错了,扭头看向他,忐忑的目光坠进他漆黑眼眸,像湖面泛起的涟漪。

她收回视线,压着心跳小声提醒:“水面好像动了。”

程泊樾似乎早就发现了,顺手将鱼竿收起一截。

不料空空如也。

只有一个干净透亮的银钩子,在夕阳下摇曳。

温听宜双眸睁大:“怎么连鱼饵都没有放啊?”

程泊樾眉心一跳。

饵都没有,老爷子到底在谋划什么?

温听宜心烦意乱地看向他,好像是程泊樾故意不放饵、为了拖延独处时间一样。

事已至此,程泊樾也懒得解释什么,索性背了这口锅,含沙射影地说:“没有诱饵,鱼不也碰钩了吗?”

她鼓了鼓腮帮子:“哪有,是错觉吧。”

说不定是风经过,水面才泛皱的。

“不是错觉。”他确切地说,“是例外。”

就算她曾经真的百分百骗了他,他也会姑息纵容。

因为她是例外。

没有第二个温听宜能让他担忧挂念,更没有第二个小名叫溪溪的女孩子,皱一皱眉就能让他心疼。

太阳落山,温听宜呆滞在浅金色的光里,仿佛被他柔和的声线缠绕,无处可逃。

程泊樾给鱼钩挂了饵料,很快就钓上来一只小的,放进盛着水的小桶里。

离开水库时,天色已晚。

程泊樾送她回去,先让司机开往霖岚国际,把她放在公寓楼底。

温听宜推门下车,客气地说谢谢。

关上车门时,程泊樾忽然叫住她,随后极其自然地下车,从后备箱拿出那个小水桶,把鱼交给了她。

她拎着西瓜大小的桶,跟水里的鱼大眼瞪小眼,好纳闷:“给我干嘛?”

程泊樾合上后备箱,说话时没有看她,仿佛托付小鱼这件事无比平常,在日常动作里就能一笔带过:“我明后天出差,鱼先放你在这儿,过两天我来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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