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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锁向金笼始两全4
卫怜心头猛地一跳,手腕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醒了?”卫琢这才若无其事松开她,微凉的唇瓣在她发顶轻轻摩挲着:“手还疼吗?”
已经是三秋过半,夜风和露水都带着凉意。他的手与唇同样寒凉,还来不及被捂热。
卫怜腕上的擦伤早都结痂了,她没有回答手疼与否,只是颤声唤了他一句:“……皇兄。”
他低下头,柔声应着:“嗯?”
“你又杀人了?”卫怜大睁着眼睛问。
桃露说,孙求的胳膊……被野狗啃烂了。而不久之前,那人还攥着她的手腕不放。
“小妹。”卫琢停住唇间的亲昵,耐心和她解释:“此人……的确该死。从前就欺负过你,如今又轻薄你。”他语气微冷,额头与她相抵,漆黑的眼眸深深看着她:“且违反宫规,是为大不敬。”
他做好了准备,妹妹或许会哭,或许会像从前那样斥责他,但他打定主意绝不会与她争执。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卫怜一个字也没有说,是他从未见过的沉默。
一丝隐隐的不安浮上心头。
他试探着去吻她的唇,她也没有闪躲。
卫怜的唇|瓣被他含住,厮|磨中,舌尖起初还带着凉意,如同蛇信子般慢条斯理地探入,再渐渐变得灼热起来,寂静的黑暗里,随之响起暧|昧黏|糊的水声。
卫怜的衣裳被他揉出旖|旎的皱褶,随即身子一轻,被卫琢托着抱起,直接坐到了他的腰腹之下。
她猝不及防,被那簇火苗烫得浑身一颤,感到那团火甚至弹跳了两下,仿佛隔着衣衫在责打她。卫怜浑身发软地伏在他肩上,脑中却不受控制反复回想着桃露的话,一股恶心感在胃里翻腾。
卫琢贴着她耳朵,话语带着诱哄般的温柔,又沙哑得厉害:“小妹……再叫一声。”
她许久不曾唤过自己“皇兄”了。
夫君是一回事,“哥哥”这重身份,也必须是他的。
缠绕越紧密越好,举世唯有他一人独享。
卫怜的身子发起抖来,像是在呼应下方那团将要点燃她的火焰。她忽地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卫琢下意识紧紧按回去。
“怎么……”他话音未落,卫怜喉头一阵翻涌,哇的一声,尽数吐在他胸口。
剧烈的呕吐本能带出眼泪,她整张脸憋得通红,呛咳不止。
短暂的惊愕过后,卫琢眼中的欲|念急剧褪去,立刻扶住她,手掌在她背上拍打顺气,而后一把将人抱下床,沉声命令宫人速去准备热水与干净衣衫。
卫怜稍稍缓过劲儿来,垂着头不敢看他,蹲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漱口。
卫琢衣袍上一片脏污,他低头扫一眼,指节在袖中捏得发白。
——
自那天以后,天气渐冷,越是接近年节,宫中的事务也接踵而来。
卫琢会因大权在握而感到愉悦,却又同时厌烦那些避不开的祭礼。他分明已是君王,在某些事上依旧不得不做样子。
卫怜执意要留珠玑在宸极殿,他也依她了。
她的精神总不大好,那夜的呕吐,也让卫琢着实震惊。倒不是嫌她脏,而是从未有过的感到无措,根本不知如何应对。毕竟会吐这件事,又岂是卫怜自己说了算的。
卫琢时常感到心烦意乱,对待政务也难免焦躁。等到卫姹的舅父不久后入宫,恳请他做主赐婚的时候,他并未多问便应允了。
萧仰自请去往北境博取功名,可边患却非朝夕能平。越是临近寒冬,就越是摩擦不断,短期自然回不来。况且卫姹从头到尾显然是不愿嫁他,卫琢懒得干涉,只要别闹腾到他眼皮子底下就好。
卫姹的婚事尘埃落定,消息传来,卫怜心中一阵恍惚。对于封后之事,她始终未能接受,卫琢却好似忘了,仍是命宫人将早早就开始赶制的婚服送到她面前,且就此悬在了她所住的殿阁之内。
卫怜身为公主,在皇家见过不少好东西,仍被这件吉服的瑰丽晃得眼花。
“这裙摆……看着太长了。”她只看了一眼,便迅速移开目光,心底浮起不安和无奈。
“如何会长?”卫琢却似听不出来似的,眉眼含着笑,显出几分孩子气,仿佛把世上他认为最好的东西珍重奉于她脚下:“这身婚服,我登基之初,便让绣娘依照你的身量裁制,分毫也不会错。”
对着他亮盈盈的眼睛,卫怜又看了看那顶凤冠,只觉得若真戴在自己头上,怕是会压得她走不动路。
卫琢扶着她的腰,亲手将礼服穿在她的里衣之外,随后又拉她坐下,几乎是跪在她脚旁,专心整理那层层叠叠的裙摆。
礼服是深衣形制,是她从未穿过的绀色,犹如沉沉夜色般铺开。广袖垂落只露出纤纤指尖,衣身上以五彩丝线绣满无一重复的纹样,凤凰口中还衔着玉珠,让她不由自主,连呼吸都变得庄重。
卫怜身形纤细,即使罩上如此庄严的吉服,也只为眉眼更增添几分娇美,渐渐褪去少女的青涩。
她心中满是抵触,然而瞧见卫琢近乎痴迷地凝视她,也不禁生出些许好奇,起身想去镜前看看。
沉重的珠玉缀满裙摆,卫怜不太习惯,脚下踉跄了一下,便被卫琢稳稳牵住,引着他,一步步走到那面巨大的铜镜前。
镜中慢慢映出一双人影。
男子身形高大清癯,唇畔笑意温然,衬得怀中女郎娇娇小小的一只,微微睁大的眸子里含着惶惑。
卫琢来见她,多是一身便袍,多年来身居高位所养出的清贵,却如何也掩不住。即便她华服在身,此刻站在他身边,也并不觉突兀。
两人的目光,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在镜中悄然相汇。
许是见她格外乖顺,卫琢凤眼弯了弯,手上轻轻将她身子扳过来,随即俯身抱着她。
仅此而已。
“小妹……”他低头在她发
间轻嗅了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低声道:“我想……为母妃重建一座衣冠冢。再将戚母妃的灵柩,也移葬入另一座陵寝。”
他打量她身上的华服,眼中浮起细碎的笑意,语气温柔又带着阴狠:“往后再也不会有人,能欺负你和我了。”
卫怜想到母妃和那些过往,心中又酸又涩,连眼眶也跟着发热。
——
卫怜再次出宫去见贺令仪,顺带将珠玑也带在身边。她心中仍记挂着那两味没能偷齐的药,毕竟她也说不好,卫琢的忍让会持续多久,是以此次特意来了集市。
“怎的瞧着又瘦了?”刚一见面,贺令仪就皱紧了眉。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身子一直不大好。”卫怜并未告诉她不好的事,倒是贺令仪取出一封书信,递到她跟前。
卫怜疑惑地展开看完,轻轻叹了口气:“你回信答应了便是,先莫要告诉他。”
贺之章远在莱州,只当她早已身死,还记着忌辰,信中还叮嘱阿姐在忌辰之日莫要忘了烧些祭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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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实际上她好好活着呢。只是卫琢能让她见贺令仪,对贺之章未必是这般态度,眼下还是不说为妙。
两人挽着胳膊,沿着长街朝前走。腊月将近,道旁挂了些喜庆的红灯笼,街上满是采办年货的百姓,显得十分热闹。
卫怜不动声色将袖中藏着的纸片塞入贺令仪手心,上面是她缺的两味药。自己想在外抓方抓药,卫琢必然会过问,可换成旁人,那些侍卫就未必留心了。
贺令仪接下,寻机看了一眼,虽然担心,还是二话不说就帮了她的忙。随后,又将药混在吃食中,交由珠玑提在手里。
卫怜松了口气,二人又走过两家铺面,忽见一个小女孩儿怯生生跑了上来,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卫怜。
随从下意识阻拦,卫怜见那孩子不过四五岁,便让他们退下,略带疑惑地望着她。
“公主姐姐……”小女孩儿绽开笑脸,嗓音清亮。话音未落,一个妇人冲上来,扯住她连连斥责:“不要乱说!”
卫怜沉默地看着,小女孩儿满脸不解,争辩道:“娘,这就是那个姐姐啊!那时候把发钗送给我们,后来你还拿去……”
妇人愈发慌张,一把捂住孩子的嘴,连忙向衣着华贵的卫怜道歉。小女孩儿泪眼汪汪的,盯着卫怜不敢再吭声。
卫怜这才想起来,前年中元在宫处布施时,的确曾将珠钗赠予一对贫寒母女。如今她们衣着齐整不少,以至于她一时没有认出。
“不妨事的。”卫怜对那妇人温声道,却见妇人也在忍不住打量她,眼中透出几分疑虑。
卫怜继续前行,经过小女孩儿身旁时,终究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笑盈盈道:“别哭了。”
小女孩儿抽噎着点了点头。
走出几步,卫怜听见身后传来妇人的声音,话中有迟疑,更多的是感激:“……多谢姑娘。”
她没有回头,心中涌出一股说不清的滋味,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对贺令仪道:“原来还有这么多人记得我……”
贺令仪也觉得凑巧,分明是一桩暖心事,她却心里发堵,挤不出笑容。
卫怜沉默许久,脚步忽地顿住,眉间慢慢蹙紧,脸上掠过一丝恍然:“我的……身份……”
“什么?”察觉到她的异样,贺令仪不解地问。
可卫怜顾不上应答,只紧紧攥住衣袖,脑中掠过无数念头,如雪花一样纷乱。
——
回到宫中,卫怜小心翼翼地把药藏好,等到卫琢晚上回来,她正想向他问起腊祭的事,不料卫琢先开了口:“卫姹跑了。”
卫怜一时没反应过来:“跑了?”
“她对那桩婚事不满,大约筹谋了许久,倒有几分本事。”卫琢脱下外袍,脸上神色平静,竟像早就料到似的。
卫怜想到一种可能,睁大了眼睛,迟疑道:“八妹妹能跑到哪去?该不会是……”
“此事足够让她母族焦头烂额了。”卫琢微微一笑,也不急于下定论,而是挨着她坐下:“小妹刚才想说什么?”
卫怜迎着他的目光,心头下意识就泛起些心虚。仿佛是多年来做兄妹时被他管束的记忆深入骨血,以至于面对卫琢,她总像个笨拙的孩子。
可凭什么卫姹可以,她就不行?若是八妹妹身处今日之地,定不会像她这般无用。
她脑中思绪纷乱,然而想了又想,仍如之前所想的那般,主动环住他的腰,将身子偎在他怀里,小声唤道:“皇兄……”
卫怜难得软声软气说话,卫琢被她叫的心头一热,揽住她的手臂都收紧了。
“皇兄,听说腊祭那日,要在紫宸殿外面挂新做的彩胜,”卫怜眨了眨眼,努力让语气听来轻快些:“我也做了些彩胜,想在那天亲眼看着宫人挂上去。”
他微微一愣,唇角那抹温和的笑意不变,柔声应道:“这有何难?到时候让人带你过去便是。不过……”他想了想挂彩胜的时辰,逗她道:“小妹起得来吗?”
察觉到卫琢对她的亲近很是愉悦,卫怜极为认真地点头保证。他便低笑一声,久违地俯下身去吻她。
她面颊顿时烧红,乖乖一动也不动,被他吻得浑身发烫,藏在袖中的手指却将掌心掐得生疼。
——
到了腊祭那日,卫怜一整晚辗转反侧,几乎没怎么睡,起得甚至比宫女还要早。
东方未晞,夜半比白日冷得多。卫琢怕她冻着了,走之前亲手给她系好斗篷,又亲了亲她的额头:“小妹看完挂彩胜,可以去偏殿歇息烤火。路上慢些走,别又摔着了。”
卫怜一一应下,总觉得他穿得单薄,下意识也摸了摸他的脸。
她不必去那么早,特意多用了些早膳,等到出门的时候,小半张脸都埋进了狐狸毛里,唯余一双琉璃似的眼睛,沿路微睁着,细细打量这座将醒未醒的皇城。
一钩弯月模糊地挂在天边,如同冬日里的霜花。远处火把连成一片星光,宸极殿外的百官早已按规制列好队,像密密麻麻的小黑点。
宫女将卫怜带到偏殿旁的游廊下,周遭是两处花圃,便劝她不能再靠近了。
卫怜懂事地点头,她向来乖巧,宫女们虽然时时跟着她,倒也并未存心防备什么。
直至祭礼开始,卫怜忽然扶住廊柱,虚弱道:“我有点不舒服。”
跟随的宫女吓了一跳,见她身子发颤,额头甚至渗出汗来,其中一人立刻跑去请御医,桃露焦急之下,只得扶她先去偏殿坐下。
卫怜看准时机,猛地起身推开桃露,拔腿就朝游廊另一侧的月洞门跑去。这条宫道她早在心里描摹过无数次,过了竹林小道便能绕去宸极殿外头。
为了跑得快些,卫怜三两下就把披风扯脱,任由那件贵重无比的斗篷掉在脏兮兮的泥地上。
寒风像刀子刮在脸上,夜露湿冷,但只要能跑出去,能现身在人前,前方等待她的便是黎明。
卫怜心脏狂跳,拼命张着嘴喘|息,耳边已隐约传来宫墙外侧百官祝祷的声音,心下激动不已。
她就是要站到所有人面前,向群臣宣告:她是先帝的七公主,不是什么韩家女!
若卫琢敢不认……那就以假冒公主之罪,杀了她!
卫怜正要跨过月洞门,余光中黑影一闪,她整个人忽然被拦腰抱起,嘴也被死死捂住,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发出呜咽声。
季匀轻而易举便制住了她,眼中甚至掠过一丝怜悯。
她泪眼朦胧,天边的那弯月牙,也渐渐变得大而模糊。
第52章 锁向金笼始两全5
百官的祝祷声渐渐飘远,彻底消失在她的耳边。
卫怜被扔回宸极殿,脸上泪痕交错,发髻也散得厉害。她偶然扫过镜中的自己,那张脸哪还有半分公主模样,分明是一只悲愤又无力的小兽,连牢笼的边都没摸到,就被狠狠擒回原地。
她滴水未进,等到伤心够了,才胡乱抹去眼泪,身子一软,伏在小榻上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响起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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悉不过的脚步声。卫怜心头一紧,还是固执地不肯动。
卫琢走到她身侧,神色平静得如同什么都没发生:“怎么不用膳?”
他为何半个字都不提?
卫怜弄不明白,忍不住抬起哭得通红的眼睛看他,仍不肯死心,伸手去揪卫琢的衣袖:“皇兄……放我出去,好不好?”
她每说一个字,卫琢脸上那层平静的假面就似乎剥落一分。
卫怜这才留意到他臂弯上搭着的那件斗篷。银狐毛沾染泥污,正是她早上丢在半路的那一件。卫琢浑然不觉脏似的,转身亲手将斗篷挂好,动作慢条斯理,声音也放得更柔。
“阿怜……我们是夫妻。”他脸上的笑意像是关切,又含着怪责:“你想去哪里?既然已有肌肤之亲,我理应要照顾你一生一世。”
卫怜的心像是被人拧了一把,下意识激烈地摇头否认:“不对,我们不是夫妻,我们从未拜过日月神灵,更得不到任何人的祝福!”
她无法不去回想卫姹古怪的眼神,贺令仪一声声的痛骂,犹春流不完的眼泪……想到他手上的血污,想到那些欺骗……所有画面纷至沓来,像是一盆雪水从头浇下,偏偏激得她呼吸急促,猛地站起身来。
凉风灌入殿内,烛火微微跳动着,光影洒在他身上,犹如霜白衣袍正燃起火焰。火光蜿蜒而上,却难以照入他深不见底的黑眸。
“我是你兄长。你父母已故,卫瑛远嫁别国,你本就该留在我身边……”
“你如今哪一点还像哥哥?!”卫怜攥紧拳头,泪水夺眶而出:“我也想骗自己,我也在心里给你找了无数个理由,我也拼命还想把你当成哥哥,可我做不到!正因为你曾是我哥哥,我才无法忍受,无法忍受像笼中鸟雀一样被你偷偷养着……”
“旁人分明认得我,百姓分明记得我,就为了你的私心,我的身份竟成了说不出口的东西!”说到伤心处,她抖着肩膀啜泣:“我不要你做我哥哥了!”
此话一出,卫琢额角青筋直跳,猛然起身,一把将她狠狠拽到跟前,凤眸中满是冷厉:“你现在认错,方才的话我可以当你没说过。”
卫怜被他捏得生疼,只觉眼前人气得咬牙切齿,随时会对她动手一般,心中又是激愤又是委屈:“我可有哪一个字说错?我不要你再管我了!”
卫琢死死盯着她,眼尾逐渐泛红:“我究竟是何处待你不好,让你如今连兄长都不肯认?你说要身份,那算什么身份?连胆大的太监都能欺负你!父皇对你可有可无,戚母妃给你找的夫婿更是个十足的废物。那样的公主当得可笑至极,一文不值,如何能与我的皇后相比!”
“我事事都为你安排妥当,这世上再无人对你比我更好,我唯一所求,不过是想你留在身边而已!你要什么,我就能给你什么……”
卫怜被他话中的费解与凶狠刺得浑身发冷,睁大泪眼看他:“我要什么你就给我什么……那你让陆哥哥双腿复原!你让时光倒流,让一切回到清清白白的时候,让那些见不得光的事都不曾发生过!”
旁人都可以欺负她嘲笑她,说她是个无用的废物。可这些话从卫琢口中说出,令她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赤条条的鱼,最薄弱的部位曝于人前,而持刀之人,正是她生命里曾最亲近的人。
他们从未如此激烈争吵,红着眼睛互相指责逼问,都知道什么话会让对方痛。可她委屈到了极点,就是忍不住。
她不能接受他的坏,不能接受他现在的样子,不能接受他像世上最冷情的花匠,将她身上他自认为多余的一切都蛮横地修剪干净。
就是不能!
卫怜泪流不止,眉间似有火舌在烤她。然而话音落下,那些恶言又像诅咒般重重砸回来,并不能让她好过分毫。
卫琢胸膛剧烈起伏,撑住桌案的手背青筋暴起,攥着她的力道也越发重,痛得她倒吸凉气,下意识挣开他,转身就想逃离这战场似的屋子。
然而刚跑出两步,一双有力的手臂猛然将她拦腰抱起。天旋地转间,她被扔回榻上,惊慌失措想爬下去,双臂脚|踝却被他的力量死死扣住、强行分开。
冰凉的手如阴冷的毒蛇,滑入裙裾之下,指间动作毫无怜|惜,只剩粗|暴。
卫琢眼白布满红血丝,浑身像有虫蚁在爬,啃噬着他的神智,脑中狂躁如要炸开。
“陆哥哥”三个字简直令他作呕!不知死活的东西,横插在他与卫怜之间数年,如今腿断了还不消停,真该在她面前将那人剁成肉酱!
回长安至今,他何曾强迫过她?事事千依百顺,到头来,她还不是要逃?他和那件被她丢弃的斗篷又有何区别。
可他偏不信,偏不服,偏要留住点什么,偏要牢牢掌控住什么!
在这深宫的二十年里,他就是这么活过来的。
卫怜吓得大哭:“你不能这样……”
“我能。”卫琢紧贴着她的耳畔,嗓音嘶|哑,却字字清晰、不容置疑。
“我是天子。天下皆是我的。你也是。”
卫怜不曾被摆布成这样,她看不见他的脸,只能感觉他沉|重的呼|吸。
原来从前那些时候,什么也不算。此刻却像有一把又钝又重的刀,狠狠将她一劈为二。
这痛苦是双向的。卫琢也紧锁眉头,咬牙坚持。他真的想狠下心,可到了此刻,又不争气地心软,红着眼睛道:“阿怜……把那句话收回去。”
可卫怜只是闷声流泪,一个字也不说。
卫琢沉默片刻,犹如最懂耐心的猎手,非要将她逼到绝境。
眼前的帐幔低低垂着,她眼中盈满泪光,一切都越来越模糊。
渐渐的,她脸上像是被人洒了一把碎开的海棠花瓣,一大片朦朦胧胧的粉云。
卫琢则感到一阵晕眩的安心。他寻到一处隐秘之所,且将自己小心翼翼藏了起来,无比安全。即使此处晃荡,随时可能会翻覆,但晕船的人,不止他一个。
他眼尾随之渗出泪水。
天旋地转间,卫怜终于又看到了他。脖颈上挂着汗珠,那双凤目盛满情东。
……她紧紧闭上眼。
……
卫琢并未退出去。若非卫怜呼|吸急|促,他甚至不知她是否还醒着。
她全程一声不吭,也拒绝再看他一眼。
卫琢抱起她,顾不得身上黏|腻,赤足踩过冰凉的地砖,带着卫怜走到那面巨大的铜镜前。
颠簸和不适逼着她不得不睁开眼。殿内烛火明灭不定,她再次看见镜中的两人。
长发披散,湿|漉|漉的发尾纠|缠在一处,宛如一对交|尾的蛇。
她满脸的泪|痕,而卫琢眼尾还勾着潮|红,空气中弥漫着某种古怪的甜腥味儿,挥之不去。
卫怜被他高高抱起,脚尖悬空,什么也够不着。
她浑身都在发抖,方才的热意一寸寸褪去。
她恨殿内为何点了这么多烛火,恨今夜明月为何要如此高悬。
此刻想再闭眼,又如何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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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卫琢痴迷地望着镜中交|颈鸳鸯似的一双人,神色近乎温柔:“多般配。”
卫怜咬牙,眸中泛起泪光:“出去……”
卫琢眉眼一弯,低头想亲她的唇角。卫怜却像受了刺激,猛地抬起发抖的手,狠狠扇了过去。
这一掌用尽全力,
打得她手心又麻又痛。
她原以为他会躲开,可他丝毫没有躲的意思,硬生生挨了这一掌。
卫琢整个脸被打得侧过去,汗湿的鸦发垂落着。
他眼尾本就红,此刻更是蒙上了一层水光,如玉似的鼻尖也微微泛红。
他……这是被自己……打哭了?
卫怜眼中一热,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指尖掐进了肉里,正好掐到了那道不深也不浅的疤。
是那年深山遇刺,卫琢为了护住她,才被毒箭所伤。
他们在山洞里躲了一整夜。她发着高烧,他带着伤,硬是把她背了出来,连剑也不要了。
这些回忆犹如一张巨大的网,将她死死缚住,任凭如何苦苦挣扎,都无处可逃。卫怜只能伏在他肩上,一下一下,剧烈地喘着气。
忽然,有一点冰凉,轻轻坠落在她额间。
如同这个时节的初雪,极轻极薄,转瞬便消融了。
卫怜没有抬头。
抱在她腰腹处的手掌,开始微微发抖。
不多时,又是一滴。
第53章 锁向金笼始两全6
卫琢的身体完全失控了。
就像狗急着叼回险些逃脱的兔子,会本能地越咬越紧,他此刻也是如此。
浑身肌肉绷得极紧,被她扇了一巴掌后,又禁不住开始发抖。
可……为何会流泪?
刚才在暴怒中,他或许忘了,妹妹不是兔子。
妹妹是人。
他们的身体紧密相贴,神魂却仿佛隔了千万里。多年以来连接着彼此的那根线,似乎也永远断开了。
卫琢双眼通红,将脸深深埋进她湿凉的颈|窝。
——
卫怜浑身酸|软,四肢几乎抬不动,膝|盖被压出两道青紫的印子,腰上与后颈布满了红|痕,长发黏在汗|湿的皮肤上。
她被抱进浴池,身体在热水中逐渐舒缓,脑子也跟着重新转动。
男女之事对她而言,或许有过快活的。毕竟卫琢总是想方设法讨她欢心,她娇气怕疼,他便会在中途停下,好声好气地哄她。
可今晚他像是非要证明些什么,强硬地把她摆|弄成各种样子,疯了似的掠夺。
她早该明白,卫琢从来不是什么温雅君子。他会像蛇一样潜伏着,用毒牙咬穿仇敌的咽喉。如今她也成了猎物,同样逃不掉,同样被他骨子里的兽性所伤。
那些红|痕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刺眼,泡在水里也是如此。她木着一张脸,由着他清洗身上各种黏|腻的东西。
他的手指很轻,小心翼翼覆在她后腰红|痕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嗓音微哑地开口:“不会有下一次了。”
卫怜眼睫颤了颤,头垂得更低。直到卫琢的手向下探,想要继续清洗,她才猛地扑腾起来,疯了似的推他,激烈的样子出乎卫琢意料。
他愣了一下,四溅的水花已经扑进他眼睛,又痒又痛。可他更怕卫怜会挣得呛水,红着眼睛把她往怀里揽。
慌乱间,卫怜还是看清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受伤表情。她更用力地推打他,挣扎时指甲乱划,在卫琢脸颊上留下两道血印子。
卫怜的手一僵,很快又开始胡乱挥打。卫琢被她惊恐的模样震住,根本不曾留意到,怕再勉强下去她会伤着自己,只好叫来桃露和珠玑。
宫人们都畏惧卫琢,珠玑见到卫怜的样子,僵着脸不敢抬头。卫怜方才对他又哭又打,此时见到她们却小声抽泣起来,很快哭得面颊通红,还时不时警惕地看一眼卫琢。
他见过卫怜这样,却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竟会是对着自己。
不多时,卫怜披上了衣裳。卫琢想拢一下她的湿发,她又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卫琢抬起的手僵在半空,最后只能摸上自己脸侧的抓痕。手再拿下来,指尖沾着血,像是某种暗伤,让他觉得眼前发黑。
卫琢离开的时候面色惨白,甚至在殿角踉跄了一下,额头重重磕在柜角上。
宫人慌忙来扶,他却一言不发,捂住伤处跌跌撞撞地走了。
听见脚步声消失,卫怜抹掉眼泪,方才那副发抖的样子立刻不见了。她脱下衣裳,又回到浴池里。
她总感觉黏|腻得厉害,好像怎么也不干净,强忍着羞愤又洗了两遍,才身子一软,趴在池边喘|气。
相比珠玑压不住的怨愤,桃露几乎吓呆了,又忍不住面红耳赤。桃露不清楚卫怜的身份,只觉得陛下看着清贵自持,又视她如珍宝,怎的临幸过后……竟闹成这样。
卫怜缓过气来,等离开浴池,才哑着嗓子对珠玑道:“我藏的那些药,你想办法煎出来。”
她按住自己的小腹,鼻子发酸,用力咬住了牙。
——
即使卫琢当夜没有回来,珠玑这药煎得仍是十分艰难,既要掩人耳目,还要设法藏住药味。
卫怜对这方子其实也不是很确信,然而怎么说也是书上记的,即使效用弱些,大致的方向没错。按说服用一碗即可,可她心里没底,生怕药性不够,当夜就连喝了两次,次日清晨又强灌下一碗。
她累极了,胃里翻滚着犯恶心,缩进被子里,却怎么也睡不着。
卫怜背对着寝殿门,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卫琢听宫人说她正睡着,不知怎的,连像从前那样走到榻边都犹豫了一下。最后只是停在屏风外面,遥遥望着床上那团小鼓包。
卫怜一动也不动。
她那时候很痛,她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力气,绝不能再和他硬碰硬,只会激得他发疯。只有让他看见到自己对他怕得要命,畏畏缩缩,卫琢才不会再那么对她。
卫怜绝不想再被他摁住脊骨挑|弄,一旦怀有身孕,孩子生下来就有不正常的父母,也可能会背着骂名,被人当作不|伦的产物。
她想了很久,枕头都被泪水打湿了,外面的人还静静站在那里。
——
卫琢午后回到承明殿,御史台几名官员早候在殿中了。
他手掌死死压着摊开的奏章,指尖用力到几乎要戳破纸背。案旁分明点着安神香,却压不住心头那股燥意,总有些什么东西在他眼前晃。
“青州县令?”卫琢面无表情,声音不高。
下面站着的官员头都不敢抬,冷汗直冒。只听“啪”一声响,折子被卫琢摔在桌上:“三百石存粮,区区一个县令就敢伸手?”
“让刑部、大理寺、御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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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司接着查。此人即刻关入诏狱,家产尽数抄没,斩首不必等秋后。”他眼皮一抬,神色阴鸷:“凡窃国者,首级悬于东市示众三日,以儆效尤。”
这旨意又狠又快,官员跪着领命的声音都发抖。
老尚书在旁边,看出陛下火气实在太大,原本不想说,然而退下之前,还是硬着头皮小声道:“陛下息怒……开春后,按组制,春猎一事此时就该筹备了。”
卫琢抬眼看他,眸中的暴戾还没消干净,像一头凶兽。过了好一会儿,才抬手一摆,而后捂住了额头。
“朕有点不舒服,你安排吧。”
几名官员这才躬身退下。
卫琢当天没再去见卫怜,只是召来宫人,仔细过问她的情形。
宫人如实禀报,别的还好,就是卫怜不大吃得下饭,说是没胃口,一直在床上睡着。
他微一皱眉,传令让御医去宸极殿看看。
不久就入了夜,承明殿仍然灯火通明。
卫琢正揉着眉心,喝了口冷茶,宸极殿的宫人慌慌张张跑过来:“陛下,娘娘忽然发了热病!”
卫琢闻言立刻起身,自己提着灯,快步往宸极殿赶。
殿中,御医正在给卫怜诊治,她床前围了不少宫人,都在忙前忙后,卫怜似乎昏睡着,脸烧得通红。
床下地砖上还有一点没能清扫干净的污渍,卫琢扫一眼便知道,是她又吐了。
得知陛下来此,御医赶紧出来回话,说卫怜像是吃错了东西,加上体弱且忧思过重,以至于高热不醒。
卫琢让御医下去,面色阴沉得吓人,让人叫来桃露和珠玑。
宫人分明说卫怜什么都没吃,御医却说她吃坏了东西,岂有这般蹊跷道理。
他心中火气越烧越旺,见到二人惊
惶不已,什么也问不出来的模样,不知怎的,又想起昨夜卫怜满是泪痕的脸。最后还是忍怒不发,只让她们滚下去,自己亲自守着卫怜。
——
卫怜病着,模模糊糊中似乎吐了好几回,胃里空空如也。她每回发烧,总会反复做梦,古怪得很。
只是这一次,梦里既没有母妃,也没有陆哥哥,更没有能说人话的老鼠。
她怎么梦起了少年事?
那时皇兄还住在宫里,十四五岁的样子。学堂难得休沐一天,他带她去池边射水鸟。
卫琢穿着一身圆领袍,显得几分难得的少年气,不像平日在人前那么端方了。
春深似海,群玉殿后的海棠开得正盛,像挤挤挨挨的粉云,时不时就有花瓣飘落到他肩头。
卫怜还是不想伤生,卫琢最后只好射下一朵海棠花。她接过来,喜盈盈簪在鬓边。
后来玩得热了,两人一同去姜母妃宫里讨水喝,还去合欢殿荡了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