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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双小猫眼在黑暗中发着光，像无数点细小的鬼火，绝望地望向巷子深处，也扫过老油条和夜猫子藏身的这片阴影。
呜呜咽咽的猫叫声，低低的，压抑的，带着幼崽特有的无助和凄惶，像无数根细针一般密密麻麻地扎进夜猫子的耳朵里。
但凡是个三观正的人，面对眼前的场景都不可能不震动，继而翻江倒海，生出一股从心底直冲出来的愤怒。
正如此刻的夜猫子。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下意识地就想冲出去。
眼睛死死盯着那些挤在笼子里瑟瑟发抖的小毛团，看着它们惊恐发光的眼睛，听着那一声声细弱无助的呜咽，只觉得一股邪火噌噌往上冒，烧得他浑身骨头都在叫嚣。
想冲出去！
想把那车掀翻在地！
想把那些笼子砸个稀巴烂！
猫儿，该和这世界上任何其他生灵一样，是活生生的！是条命！不是能让人随便糟蹋的玩意儿！
但老油条的手死死地拉着他，像铁钳一样，另一只手捂住了他差点惊呼出声的嘴。
“别乱动。”
“可那些猫…”
夜猫子喉咙里像堵了块滚烫的石头，声音从指缝里挤出来，又闷又急，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
老油条捂着他嘴的手没松，眼神却像钉子一样牢牢钉在行驶的板车上，声音压得极低。
“盯人要紧，你现在冲出去能救下所有猫？”
夜猫子动作一顿，紧接着就见那辆堆满猫笼的破板车，吱吱呀呀地停在了对面那扇刚刚开了一条缝的院门前。
月光惨白地洒在青石板上，映着板车和院门模糊的轮廓。
巷子里静得吓人，只有车轮偶尔发出的细微摩擦声，还有笼子里小猫们断断续续的呜咽。
空气里那股腌菜坊的酸腐味儿似乎更浓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腥气从院门里漏出来，沉甸甸地压在人心头。
院门无声地开大了些，一个穿着短打、身形佝偻的男人从门缝里闪了出来，只对着推车的人影点了点头，两人便合力抬起几个笼子闪进了门内。
夜猫子只觉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眼睁睁看着几个笼子消失在门后，紧接着是第二趟、第三趟……
每一次搬运，都伴随着笼子碰撞的闷响和小猫的惊叫，笼子被随意地拖拽，完全不顾里面脆弱的小生命。
夜猫子甚至看到一只瘦弱的小白猫，因为被压在最下面，发出了一声几乎不成调的哀鸣，小爪子徒劳地伸向缝隙外冰冷的空气，随即被黑暗彻底吞噬。
那些微弱的小猫叫声，就这样随着笼子一个个被搬进去，渐渐消失在门内的黑暗里，只剩下那辆空了的板车孤零零地停在门外。
推车的人影左右张望了一下，也飞快地闪身进了院子。
吱呀——
院门再次合拢，严丝合缝，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只有空气里残留的那点腥气，还有地上板车压出的浅浅辙印，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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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刚才那令人窒息的一幕。
夜猫子浑身僵硬地靠在潮湿冰冷的墙角，老油条捂着他嘴的手终于缓缓松开。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被夜风一吹，便下意识地抬手抹了把
脸，指尖触到一点湿意，不知是汗还是别的什么。
方才的画面不停在脑海里回放，像一把在心口反复切割的钝刀。
他几乎能想象到门后等待这些小家伙的是什么——
是更深的黑暗，
是刺骨的恐惧，
是……
他用力闭了闭眼，不敢再想下去。
巷子深处，不知哪家屋檐下，偏在此时传来一声野猫凄厉的嘶叫，划破了夜的死寂，又很快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老油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记下时辰，记下车辙印，记下那扇门的位置，一个细节都别漏！”
第84章 无证侦察已上线
苏绒收到廷尉递来的消息,一时失语。
薄薄一张纸，最标准的公文格式，字里行间透着衙门特有的冷硬客观。
可落在她眼里,每一个字都自动翻译成了最鲜活最刺目的画面,呼啦啦全涌到眼前，跟走马灯似的停不下来。
苏绒是经历过杭州猫车事件的。
那辆塞满笼子、臭气熏天的货车，那些挤在狭小空间里惊恐哀鸣的小生命……
还有事后在救助站看到的那些脱水打蔫儿,伤口化脓，甚至只剩一口气的小猫……
记忆中的画面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捏着信纸的指尖一下子收紧了。
窗外蝉鸣聒噪，午后阳光透过支摘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猫毛和油墨混合的熟悉气味。
可此刻,这些平日让她安心的气息，却丝毫驱不散少女心头那股沉甸甸的寒意。
心里像是堵了一团乱糟糟的毛线球,胃里也跟着闹腾起来。
小咪恰在此时跳上桌，毛茸茸的脑袋顶了顶她发凉的手背，喉咙里滚出绵软的呼噜,像只刚烤好的、暖烘烘的小面包。
苏绒猛地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这才把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咽下去。
再睁开眼时，那双水亮亮的杏眼像是被擦净了，没了往日的顽皮狡黠,只余下一层凉薄的锐光。
少女几乎是立刻站起身，动作带起一阵风，裙摆拂过桌角,几步走到楼梯边，目光投向热闹的一楼大厅。
楼下包子铺白白的热气正欢快地往上窜，米糕甜滋滋的香味顽皮地往鼻子里钻，绣坊那边还能听见几个婶子嘻嘻哈哈的说笑声。
眼前这安宁祥和的景象，与信纸上描述的东市后巷那令人窒息的一幕简直是两个世界！
苏绒觉得这对比刺得她眼睛都疼了，不由得抿紧了唇，下颚线绷得紧紧的。
就冲她穿越到了这鬼地方，又亲历过现代的猫车事件，她苏绒要是能袖手旁观，名字就倒过来写！
当猫奴的良心还要不要了？
总不能看着猫猫们遭罪，自己在这儿岁月静好吧！
少女转过身，立刻转身奔回桌边，将那封带着廷尉衙门的信纸仔细折好，收进袖袋里。
纸张粗糙的边角蹭过指腹，像小猫爪子不轻不重挠了一下心尖，反而让她乱糟糟的心绪稍稍定下，毫不犹豫地扬声唤道。
“未央！”
“哎——！”
小丫头带着奶味儿的回应立刻从楼下传来，紧接着就是又快又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未央像只小鹿似的蹦跶上二楼，红扑扑的脸蛋上几缕汗湿的头发粘在额角，显然是刚从楼下档口忙活完上来。
“掌柜的，您叫我？”
“去趟廷尉衙门，找张录事。”
苏绒看着她，声音沉静地下令，未央下意识学着掌柜的样子歪了歪头，眨巴着大眼睛，有些不解。
“掌柜的，要带话吗？”
“嗯，就说，猫馆这边需要知道他们下一步的打算。还有……”
苏绒点点头，目光落在窗外，声音更沉了些。
“问问他，廷尉衙门人手够不够，这次猫口众多，猫馆这边可以出应急预案和人手支援。”
未央听得云里雾里，虽然还是听得不太明白为啥要猫馆派人，但自家掌柜那张漂亮脸蛋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一股子要抄家伙干架的杀气，看得她心头一凛。
是以也不敢怠慢，小丫头脖子一缩，用力点了头就转身跑走，脚步声又噔噔噔地消失在楼梯口。
苏绒站在原地，听着那脚步声远去，目光重新落回窗外。
阳光依旧明媚，街市依旧喧嚣。
可她知道，就在这繁华的宸京城里正发生着怎样令人发指的勾当。
光等廷尉衙门可不够，必须做点什么。
她可是经历过现代猫车事件的老司机，论处理这事的经验，怕是整个宸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明白其中关窍和紧急程度的人了。
当务之急，是清点猫馆现有的应急物资！
想到这里，苏绒深吸一口气，转身快步走向楼梯，脚步又急又快，木楼梯被她踩得咚咚作响，裙摆带起一阵小小的风。
刚踏下一楼，迎面就撞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吭哧吭哧地帮宋明搬蒸笼。
是小机灵。
小家伙脸上蹭了道白面印子，活像只小花猫，额头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正踮着脚，两只小手死死扒着蒸笼边缘，小脸憋得通红。
苏绒脚步一顿，目光落在他身上。
小机灵听见动静，一抬头看见苏绒，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咧开嘴露出两颗小虎牙。
“掌柜姐姐！”
他麻利地把蒸笼放稳，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汗，小跑着凑到苏绒跟前，仰着小脸，声音清脆。
“掌柜姐姐，你下来啦？班主和俺们说了，好像有坏人抓猫猫？”
苏绒心里正烦乱，听他问起眉头便是一蹙，但看着小机灵那双清澈得能照见人影儿的眼睛，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嗯，是有这么回事，就在东市后巷子。”
小机灵一听，小脸立刻绷紧了，刚才那点笑意也消失了。
他想起那天在猫馆，掌柜姐姐蹲下来，拉着他的手，认认真真跟他讲的那些话。
掌柜姐姐说，猫猫被抓走会很害怕，会很疼，它们不会说话，只能喵喵叫。
掌柜姐姐还说，猫猫也是小生命，和人一样，需要好好保护。
这些话，小机灵都记在心里呢！
他攥了攥小拳头，眼神里透着一股和他年纪不符的认真劲儿，声音也低了些，带着点急切。
“掌柜姐姐，俺知道那块儿，俺们班子以前常去那边赶场子，后巷那片外面的胡同，俺熟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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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顿了顿，仰着小
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苏绒，带着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
“掌柜姐姐，小机灵想去那边转转！俺眼神可尖了，鼻子也灵，去看看有没有啥不对劲的地方！”
苏绒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血宣言弄得一愣。
她看着眼前这个脸上还挂着面粉，眼神却亮得吓人的小豆丁。
东市后巷那地方鱼龙混杂，危险得很，她怎么能让这么小的孩子去冒险？
少女几乎是立刻就摇头拒绝。
“不行，小机灵，那地方……”
“掌柜姐姐你教过俺的，猫猫也会害怕，也会疼！俺得帮它们！”
可话还没说完，小机灵就急了，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声音也拔高了些。
他想起掌柜姐姐说过的话，心里就难受得紧，眼圈都有些微微发红。
但苏绒看着他这副样子，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自然知道这孩子是真心想帮忙，而且杂耍班的孩子，走街串巷惯了，东市熟门熟路，人又小，蹦蹦跳跳的，确实不容易引人注意。
比廷尉衙门那些生面孔，甚至比她自己去，都要自然得多。
但这种事不应当让小孩子参与，如果有什么，她自然会自己去。于是少女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和他齐平，声音放得又轻又郑重。
“小机灵，姐姐不能让你去，如果你想帮忙的话可以在馆里帮姐姐的忙，阿禾！丹儿！”
两个正在绣坊帮忙的小丫头闻声立刻跑了过来。
“掌柜的？”
“跟我去库房，把咱们自制的猫条、羊奶，还有没处理的肉都清点一下，看看还有多少库存。”
苏绒一边说，拍拍小机灵的头，继而站起身来，一边掏出钥匙往库房走。
门锁被打开，库房里堆放着各种档口的备用物料，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布匹和干草气味。
苏绒带着阿禾和丹儿，开始在一排排货架间穿梭，清点着那些用油纸包好的猫条，一罐罐密封的羊奶。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还是吭哧吭哧地凑了过来，小机灵脸上满是不甘愿的神情，小嘴撅得老高，简直能挂个油瓶了。
“掌柜姐姐，我……”
“嗯，小机灵来得正好，帮阿禾姐姐把那边架子上的羊奶罐子搬下来点个数。”
吴小机灵：“……”
小家伙无奈地扁了扁嘴，小肩膀也垮了下来，但还是认命地应了一声。
“哦…好吧……”
他慢吞吞地挪到架子边，踮着脚，像只偷油的小老鼠，开始搬那些沉甸甸的羊奶罐子。
罐子冰凉凉的，搬起来有点费劲。
小机灵一边搬，一边小耳朵却竖得老高，一字不漏地听着苏绒和阿禾丹儿的对话。
“掌柜的，猫条还有三十七包。”
“羊奶罐子……一、二、三……这边有十五罐。”
“肉…嗯，鸡肉还有五斤…”
“东市那边…唉，不知道那些可怜的小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听到“东市”两个字，小机灵搬罐子的手猛地一顿，心口像被小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
他眼前仿佛又看到了掌柜姐姐蹲在他面前，认真说话的样子，那些话像小锤子，一下下敲在他心尖上。
小机灵低头看着手里冰冷的羊奶罐子，再看看掌柜姐姐她们忙碌又严肃的侧脸，脚下的步伐忽然快了起来。
不行，他不能光在这儿搬罐子。
他得做点什么…比如…去东市看看？
小男孩眼珠骨碌碌一转，趁着苏绒转身去查看另一排货架的工夫，小身子便像条泥鳅似的，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库房，一溜烟儿就跑出了猫馆大门，瘦小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门外的人流里。
苏绒清点完一排货架，回头想叫小机灵帮忙递个东西。可话说到一半，她才发现库房里哪还有小孩的身影？
“小机灵，帮我把…咦？这孩子跑哪去了？阿禾，看见小机灵了吗？”
“没注意啊，刚才还在搬罐子呢。”
阿禾茫然地摇摇头，少女眉头微蹙，只当是小孩子贪玩跑开了，便继续埋头清点。
可时间一点点过去，库房里的东西清点得差不多了，小机灵却还没回来。
苏绒心里那点不在意渐渐变成了疑惑。
这孩子平时挺勤快的，帮忙干活很少半途溜号。
她走出库房，在一楼大厅里张望了一圈，包子铺、米糕摊、绣坊…都没看到那个熟悉的小身影。
苏绒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起小机灵刚才凑过来时，那双亮得异常的眼睛，还有他问起东市时那副急切的样子……
这孩子该不会自己跑去东市了吧？
这个念头一起，苏绒只觉得一股凉气瞬间从脚底板冲到了天灵盖。
东市那是什么地方？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危险得很！
小机灵那么小的孩子，万一……
苏绒不敢再想下去，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一阵阵发慌。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门口，目光焦急地在街市上搜寻，可人来人往，哪里还有小机灵的影子？
她转身回到大厅，脚步却再也停不下来，像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雀儿，在一楼几个档口间来回踱步。
时间一点点过去。
苏绒在一楼档口间踱着步，帮着明珠理了理绣线，又去卤味摊前看了看吴娘子新切的豆干。
可心思总像被线拴着，一次次飘向东市后巷。直到日头微微西斜，猫馆门口的光影被拉得老长，熟悉的小身影才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吴小机灵跑得小脸红扑扑的，额前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一缕缕贴在脑门上，一进门就直奔苏绒而来，小胸脯一起一伏，喘着粗气。
苏绒一脸怒容地迎上去，先给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头上一个暴栗，紧接着才拉住他的小胳膊，上上下下查看起来。
“好哇！咱们的大将军这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啊！连掌柜姐姐的话都敢不听，自己就跑去刺探军情了？”
小机灵被她戳得缩了缩脖子，平复了一下呼吸，眼睛却亮了一下，小脸上也露出一丝不好意思又有点小得意的神情。
“但是掌柜姐姐，俺找到了！”
他左右飞快地瞟了一眼，见没人注意他们，才压低声音，凑近苏绒。
“就在东市后巷尾巴上，有个小院子，门关得死死的，俺没敢靠太近，就在那巷子口转悠，假装踢石子玩。”
“俺看见那院子门口地上，有好些灰扑扑的毛，黄黄的，黑黑的，还有白的。一看就是猫毛！”
“还有，俺绕到后面那条窄巷子，那院墙根底下，扔着几个破笼子。竹子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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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都散架了，烂糟糟的！”
苏绒的心猛地一沉。
猫毛，破笼子，位置也对得上。
基本实锤了！
第85章 阿绒阿绒
小未央出门一趟,却带回了林砚。
甫一迈进猫馆门槛，廷尉大人便撞上少女坦荡明亮的眸子，不由得面上一滞。
耳根处悄然飞起一抹薄红,竟觉得被那坦荡的目光烫了一下,下意识地便想移开视线。
自从上次见面之后，他虽明晰了自己的心意，但面对少女没心没肺的捉弄和调侃,却总是忍不住多想。
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除了信任和促狭,会不会也藏着点别的？
一边忍不住这样想着,一边又觉得这念头实在自作多情得可笑，喉间滚了滚,指尖在袖中微微蜷起,竟不敢再看她。
而此刻的苏绒——
少女本来正支着下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像只等在窗沿听故事的雀鸟,眼神却在放空，像是在琢磨着别的什么。
抬眼瞧见林砚，杏眼便倏地一亮,嘴角立刻弯起一个坦坦荡荡的弧度。
眉眼也全然舒展,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仿佛那天那个攻气十足的人不是她。
“林砚！”
声音清脆得像檐下风铃，带着毫不掩饰的熟稔和一丝小小的雀跃。
她站起身，裙裾轻摆,几步就迎了上来，乌溜溜的眼睛毫不避讳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干净得像山涧清泉,哪有一丝半点的旖旎？
林砚看着她这副毫无芥蒂的模样，心头那点刚冒头的期盼，像被戳破的肥皂泡，噗嗤一下，悄无声息地散了。
倒也谈不上心如死灰，但也只余下一点微不可察的涩意，悄然沉淀在心底。
她好像从不会为谁动心一样。
还好他可以慢慢来。
男人定了定神，努力压下那点不合时宜的失落，面上神色重新端凝起来。
苏绒却没察觉他这点细微的情绪变化。
或者说，她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一把把人拽到桌子前，不由分说地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了那张铺着细布的方凳上。
林砚猝不及防被她按着坐下，身体微微僵了一下，耳根那点刚褪下去的热意似乎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他下意识地想开口，却见苏绒已经飞快地松开了手，转身从袖袋里掏出那张被她仔细折好的廷尉公文，还有一张她自己画的简易地图。
少女靠得有些近，几缕乌发调皮地拂过林砚的侧脸，一股干净的皂角味儿混着油墨和若有似无的焦糖甜香，不讲道理地钻了进来。
林砚只觉得呼吸微微一窒，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她按在地图上的指尖，那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透着健康的粉色。
他强迫自己将视线聚焦在地图上，紧接着就见苏绒俯下身，指尖点着上面两个用朱砂圈出来的小点和中间那条细线。
“林砚，长公主说的果然没错，刘四身后的果然是胞人寺！”
“长公主？”
林砚微微一怔，目光从地图上抬起，带着一丝询问看向苏绒。
苏绒正埋头搞事业，闻言指尖悬在半空，抬眼瞥了他一记，杏眼茫然地眨了眨，蓦地“啊”了一声，这才恍然大悟似地想起这茬儿。
“哦！对！就是前几日我去公主府，殿下特意让我带话给你。”
“殿下特意提及胞人寺？”
苏绒被他问得又是一愣，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嘴一撇，带着点货真价实的怨念，似嗔非嗔地飞了他一眼。
“正是，殿下说让你查案时留意一下，不过嘛……”
她慢悠悠拖长了调子，故意顿了那么一下，眼底漾开一圈狡黠的光，像小狐狸发现了新玩具，上上下下将林砚扫了个遍。
“殿下这话都递出来好几天了，我倒是想早点告诉你，可某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想见一面比登天还难！”
“廷尉衙门门槛高，我这小掌柜想进去递个话都摸不着门路，可不就耽搁了？”
她一边说，一边还煞有介事地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林砚：“……”
他听着苏绒这倒打一耙的小得意，看她理直气壮得尾巴快翘上天的模样，只觉得一股热气噌地一下又涌上了耳根。
很好，这下连脖子都开始暖烘烘了。
虽然说，上次之后他确实借着政事躲了她两天…但廷尉衙门的大门何时对她关过？
昨日她不就大摇大摆地进来了吗？
可这些话堵在喉咙口，对上少女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反倒是脸上那点刚褪下去的红晕，又不受控制地悄悄爬了上来，连带着脖颈都有些微微发烫。
他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窘迫。
“咳…是我疏忽。”
苏绒看着他这副明明被冤枉了却无从辩解，只能独自闷着烧红了耳根脖子的窘样，心里那点促狭的小得意更浓了。
她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刚准备继续讲下去，林砚却像是被那笑意烫着了似的，猛地偏过头。
耳根那点薄红迅速蔓延至脖颈，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随即轻咳一声，朝着门口方向扬声道。
“外面的是谁？进来。”
苏绒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弄得一愣，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门口——
可不是，方才怎么没发现有两颗脑袋就这么杵在门口？
这岂不是说，刚才那点小埋怨…都被听去了？！
明明也没什么的，可少女偏偏觉得脸颊像被灶膛里的火星子燎了一下，瞬间就热辣辣地烧了起来。
她几乎是立刻缩回了按在地图上的手，人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了和林砚的距离。
门外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紧接着门板就被吱呀一声推开，两颗脑袋一前一后地探了进来。
前面是张不易，脸上挂着心照不宣的窃笑，眼神在苏绒和林砚之间来回扫视，嘴角咧到了耳后根，仿佛捉住了惊天的大八卦。
后面那个是张不容，平日里总是懒洋洋挂着笑的脸，此刻却罕见地没了笑意，眉头微蹙，眼神里带着点微妙的神情，似乎藏着什么心事。
苏绒被张不易那副抓奸在床的表情看得脸颊一热，刚才那点促狭劲儿瞬间散了，连忙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像个正经掌柜。
“咳…张录事，张先生，你们怎么来了？”
“啊，是老大叫我们来旁听一下……”
说是旁听，可张不易嘿嘿一笑，搓着手走进来，眼神一边在两人脸上溜来溜去，一边满脸都荡漾着姨妈笑。
最后被林砚冷飕飕一记眼刀飞过来，才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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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缩脖子，讪讪地把那过分荡漾的笑容收了回去。
这哪是过来旁听的，明明就是来看热闹的！
苏绒被张不易那副样子弄得有点窘，赶紧把目光转向张不容，见他神色还是有点不太对劲，便主动招呼起来。
“张先生，你过来看看。”
张不容闻声，脸上那点懒散笑意勉强挤出几分，抬脚走了过来，很自然地站定在苏绒身侧，几乎不着痕迹地将她护在身后半步。
他微微俯身，目光落在地图上，眼尾余光却似有若无地飘向一旁静立的林砚，唇边随之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这才慢悠悠地点了点头。
“嗯，位置对得上，时间也吻合。长公主殿下慧眼，苏掌柜推断得也准，看来这少府的爪子，伸得是够长的。”
说完，他目光又故意在林砚脸上溜了一圈，才慢吞吞地补充道。
“林大人办案向来周全，想必已有万全之策了吧？”
“证据确凿，自当依法拿办。不易，你即刻回衙门调集人手，准备缉拿文书。”
林砚神色未变，只淡淡扫了张不容一眼，声音沉稳。
苏绒没太注意张不容那暗藏玄机的站姿和言语，只是被他那慢吞吞却带着莫名压力的语气弄得有点懵，下意识侧头瞥了他一眼。
总觉得张不容今天说话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林砚却捕捉到对方眼底那丝一闪而过的挑衅，以及对方几乎要将少女护在身侧的站姿。
不忿的情绪像被点燃的引线，一路烧到了喉咙口，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阿绒。”
这两个字，像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瞬间打破了室内的凝滞。
张不容脸上那点懒散的笑意彻底僵住，眼神里的情绪瞬间被一抹复杂取代。
就连刚走到门口的张不易，也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保持着半只脚跨出门槛的姿势，嘴巴微张，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空气里一片安静，只有林砚迎着苏绒讶异的目光，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开一片绯红，一直烧到了脖颈。
但他没有移开视线，只是看着苏绒，声音忽地带了丝笑意，还带着挑衅地扫了一眼张不容，便继续对着苏绒说道。
“阿绒，幼猫救出后，安置之事就辛苦你了。”
苏绒：“……”
少女只觉得意外极了，她那天本是半玩笑半认真地逼着他认下这个
亲昵的称呼，却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境下，当着旁人的面，猝不及防地听到他叫出来。
一时间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脑子里只剩下那两个字在嗡嗡作响。
阿绒？
真叫出来了？
当着张不容和张不易的面？
第86章 萌即正义，猫猫最大
行动计划敲定,猫馆瞬间就热闹起来，摇身一变成了物资集散中心。
目前的主要任务是打包猫条和羊奶。
苏绒撸起袖子，把库房里的自制猫条和羊奶罐子一股脑儿全搜刮出来,哗啦啦堆上了门口那辆小车。
这车上次用还是猫馆搬家那会呢,蒙尘已久，如今被这沉甸甸的赈灾粮一压，车轴吱呀一声,像是久未活动筋骨的老伙计，哼哼唧唧地上了工。
楼梯拐角处,雪球、煤球并排蹲着,小脑袋从栏杆缝里探出来，四只圆溜溜的猫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楼下热火朝天的景象。
雪球/煤球：又在搞什么大工程？看不懂,但觉得好厉害喵！
“搞定！”
苏绒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在塞得满满当当的车厢里溜了一圈,唇边不自觉地抿出一点小小得意，满意地点点头。
她深吸一口气,拉开车厢门帘，猫腰就要往里钻——
然后整个人就顿在了车门口。
车厢角落里，一团小小的身影正努力把自己缩成一个球,试图藏在一堆羊奶后面。
可惜,那顶歪歪扭扭的小布帽和一双瞪得堪比铜铃的眼睛,彻底暴露了他。
“小机灵？！你在这儿练缩骨功呢？”
苏绒的声音拖着点无奈的尾调，语气明明也不重，小男孩却被这一嗓子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面再缩缩。
结果脑袋咚地一声撞在了车壁上。
紧接着就见他捂着脑袋，龇牙咧嘴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被抓包的惊慌,但更多的是豁出去的倔强。
“我能帮上忙的，带我去嘛！”
小男孩扬着小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理直气壮，就仿佛他真能帮上多大忙一样。
苏绒看着他这副硬撑门面的样子，嘴角差点儿没绷住，心里那点无奈瞬间变成了哭笑不得。
这小鬼头，怕不是属牛皮糖的，甩都甩不掉！
上次在东市后巷就敢自己溜出去探查，这次要是再拒绝他，指不定又得使出什么杂耍本事偷偷跟上。
与其让他一个人冒险，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少女连叹口气的力气也溜走了，只摇了摇头，那弧度倒像是在笑，一丝认命的纵容却悄悄地爬上她弯弯的眉梢，浸透了眼角。
“得乖乖听话，不许乱跑。”
“嗯嗯，掌柜姐姐放心，俺一定听话！”
小男孩眼睛瞬间亮得像两颗小星星，脸上的惊慌和倔强一扫而空，只剩下巨大的惊喜，然后就忙不迭地点头。
苏绒看着他这出笼小鸟般雀跃的模样，鼻尖轻轻哼了一声。
行吧行吧，就当带个小型挂件出门了！
她猫腰钻进车厢，挨着小机灵在堆满羊奶罐子和猫条包裹的角落里坐下。
车厢里空间不大，挤着两个人显得有些局促，羊奶罐子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奶香和猫条的肉糜味。
小机灵兴奋地挪了挪小屁股，尽量给苏绒让出点位置，小脸上是藏不住的激动，看着身边的掌柜姐姐随意地在车壁上笃笃敲了两下。
“小胖儿，出发！”
“好嘞！掌柜坐稳了！”
车外传来小胖儿响亮的应答声。
紧接着，只听拉车的马儿打了个响鼻，车轮缓缓转动，骨碌碌地碾过路面，车身也随之轻轻晃动起来。
猫馆大门渐渐被抛在身后，天色早已擦黑，浓得化不开的暮色沉沉，笼罩着整个宸京城。
宵禁的时辰已过，街市上早已没了白日的喧嚣，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两旁店铺门窗紧闭，黑黢黢的，像一排排沉默的巨兽蹲伏在暗影里。
远处偶尔有几点昏黄的灯笼光在深巷中晃动，那是巡夜士兵或打更人手中提着的灯。
微弱的光晕在浓重的夜色中艰难地撕开一小片模糊的光域，像溺水的萤火，很快又淹没在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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