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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济都临海, 岛上居民世代以渔为生,除了每季来收购海货的外邦商船,鲜少有外人踏足这片土地。
次日晨光微熹,宋蝉将连夜制好的香膏小心装入洗净的贝壳中, 准备和阿措一起上集市。
只是犹豫了许久, 终究还是没迈出门槛。
“还是麻烦阿措替我走一趟吧。”
“为什么?你有什么担心的事吗?”阿丹歪着头问她, 发间的贝壳叮当作响。
宋蝉笑了笑,却没有作答。
她当然不能如实告诉阿丹自己在担心什么——她担心京城派来的暗卫,更担心陆湛无孔不入的耳目。
即便这里与京城相隔千山万水,但刚逃出生天的她仍如惊弓之鸟, 不得不做万全的打算。
“我这口音一听就不是本地人, 去摆摊怕是会被压价。”宋蝉找了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
阿丹了然地点头:“那让阿措去!他的鱼摊前总是最热闹的。”
阿措抬头,海风吹乱了他微卷的黑发。
“好。”他只简单应了一声, 便将装满香膏的包裹小心收进怀中。
济都的集市确实与京城大不相同。
没有林立的商铺, 没有沿街叫卖的货郎, 只有岛民们自发聚集在海滩边的空地上, 面前铺开一张张草席,摆上清晨刚捕获的猎物、晒干的贝类, 或是自家酿的椰酒。
诚如阿丹所说,阿措的摊位总是最快围满人的。
这个沉默的少年虽然寡言, 却是岛上公认水性最好的渔人。他能潜入最深的海沟,捕到最稀有的鱼蟹。
今日他的草席上除了日常的海货, 还多了一排精巧的贝壳,里面盛着莹润的香膏,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正午刚过,阿措就回来了。宋蝉正帮阿丹捣碎腌鱼用的野椒,陶钵里的辣味呛得她眼眶发红。
“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阿丹从厨房探出头, 手上还沾着几片鱼鳞。
阿措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空了的布包,宋蝉的心跳突然加快。
“你的香膏,卖完了。”阿措说着,又自腰间解下一个鼓鼓的皮囊,倒出几十枚铜钱,“太少了,不够卖。”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阿措对宋蝉说的第一句话。他吐字不如阿丹那般流畅,但声音有着少年独有的清爽,犹如海风掠过礁石。
阿丹惊喜地跑过来,顾不上擦手,便一把抱住宋蝉:“我说什么来着!我们这岛上从没有过这么精致的香膏!”
宋蝉这才松了口气,嘴角不自觉扬起。她俯下身,细数了数桌上铜钱,轻轻“咦”了一声。
“这数额不对呀,怎么还多出来两成?”
阿措缓缓开口:“你的香膏很好,不该卖那么少钱。”
宋蝉惊讶地抬头,正对上阿措的目光。
少年站在阳光下,蓝色的眼眸像极了济都最清澈的海水。
她忽然发现,阿措看似沉默寡言,其实一直在认真观察她们的一举一动,默默用行动付出着。
宋蝉会意地扬了唇角,轻轻比了一个多谢的口型,晨光透过草窗落在她脸上,将那双笑眼映得如同两弯新月,眸中流光。
她很快又低下头摆弄着桌上的钱币,并未看见阿措悄然泛红的耳廓。
她将铜钱分成三堆,其中两堆分别推到姐弟俩面前:“这些给阿丹买新布料,这些给阿措添置渔具,剩下的我就自己留着了。”
“这怎么行!”阿丹惊呼,急得直跺脚,“香方是你配的,昨晚熬了整晚的也是你,我们不能抢功!”
“要不是你们收留,我早就死在了海上,哪里还有命做这些香膏?”宋蝉指了指院角的药圃,“再说,这些草药不都是你种的?况且或许那些客人都是看在阿措的面子上,才愿意多买几盒。”
阿丹还要争辩,阿措突然开口:“过几日再多带些。”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的香膏,她们很喜欢,今日有人要订十盒。”
“当真?”宋蝉又惊又喜。
阿措郑重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我今天便开始准备起来。”
宋蝉没想到,自己的香膏在济都这样受欢迎,她心里默默算起了一笔账,若是能稳定有这样的收入,没多久她就可以在济都盘一间铺子,日子也会越来越好的。
想到这里,宋蝉中午鱼汤都多喝了两碗,只觉得浑身都是干劲。
阿丹看着宋蝉高兴的样子,也跟着开心起来,给自己又加了碗鱼汤,只是忽而想起什么,小心翼翼问道:“那以后你还会回去吗?”
宋蝉喝着汤,随口问道:“回哪里?”
“你们大燕的京城呀。”阿丹眼中带着好奇与向往,“我从前听村里的老人说过,你们那里的房子都是用金砖砌的,街上的姑娘们都穿着绣花的绸缎衣裳,发髻上插着金灿灿的簪子,可比我们这里繁华多了。”
宋蝉有些恍惚,虽然才从京城离开没多久,可再听到这个地方,却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当然记得京城的繁华,但同样也记得那些高墙大院里那些吃人的规矩,还有陆湛对她做过的所有。
一旁的阿措也放下手中汤碗,湛蓝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宋蝉。
"不回去了。"宋蝉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她忽而想起从前在花月楼时,每次听说要去京城,她都会提前一个月开始准备行装。那时她总要把最好的衣裳拿出来,兴奋得整晚睡不着觉,幻想着如果能和吕蔚在京城有个家,有个自己的香铺,那该有多好。
可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谁能想到,如今光是听到“京城”二字,她便觉得胸口一阵钝痛,连呼吸都紧张急促起来。
那个她曾经无比向往的地方,现在竟只想逃得越远越好。
“若是可以,”想起陆湛在榻间对她的种种,那些难以启齿的羞/辱感便如江/潮涌来,宋蝉的声音都微微发颤,“我这辈子也不会再想回去了。”
阿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阿措的目光却更深了几分。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木勺偶尔叩动碗沿的脆响。
*
秋季很快就过去,上京的天气一日比一日地冷起来。
朝堂局势也如同温度一般急转直下。
千鹰司以“肃清逆党”为由,短短半月内接连缉拿数位老臣。
据人传言,千鹰司的刑房里,烙铁与拶指声昼夜不息。陆湛亲自坐镇审问,不过数日便取得供状,连最顽固的兵部侍郎也熬不过他的手段,入狱后第二日便招了个干净。
朝中官员私下议论,好似自其兄长陆沣入狱后,陆湛性格便愈发阴晴不定、难以捉摸,连审讯手段都变得越发狠厉。
有狱卒私下说,陆大人最近常对着刑具出神,有时审到一半会突然改变主意,换为更残酷的刑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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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百官上朝时都避开他的视线,生怕惹了他的注意,连内阁递奏章都要先经千鹰司过目。曾有御史在奏本中暗讽他手段酷烈,次日便被查出二十年前的科场旧案,全家流放岭南。
提及陆沣,朝野上下无不暗自唏嘘。
这位曾经名动京华的贵公子,如今却身陷囹圄,以“结党营私、通敌叛国”的罪名被革除功名。
按当朝律法,这本当是诛九族的大罪,但圣人念及陆国公当年从龙之功,格外开恩只罪及陆沣一人,将其从陆氏族谱除名。
正月前夕,缠绵病榻多时的陆国公旧疾骤发,连御医也束手无策,终是没能熬过这个新年。
京城处处张灯结彩迎新岁,唯独陆国公府门前白幡高悬。
这场持续多年的世子之争,终以陆湛全胜告终。
圣人不仅准其承袭国公爵位,更加赐封号“英”。
昔年陆晋、陆沣皆以文采风流著称,阖家唯独陆湛自幼习武。这一个“英”字,既是对其武略的肯定,更是对这场权力更迭的默许,其间深意已不言而喻。
依照大燕礼制,新年期间不办丧事。直到正月十五过后,陆家才正式设灵堂,接受亲友吊唁。
灵堂内香烟缭绕,陆湛作为家主,身着素服立于首位,带领阖族宗亲行三献之礼。
袭爵之后,他身形容貌愈发沉稳,举止合度,任谁都挑不出差错。
待最后一拨宾客离去,灵前只剩他一人时,他伸出手,指尖缓抚过灵牌上的朱漆字迹,平静的眼睛才微微泛起波澜。
终究是陆沣下的那些毒坏了根基,否是以陆晋的体魄,绝不至此结局。最讽刺的是,陆晋临终前还攥着他的手,含混不清地唤着“沣儿”。
“大人。”逐川在廊下低声禀报,“大小姐求见,说是……想给老国公上炷香。”
自陆沣的案子尘埃落定,陆湛接管陆家后,千鹰司便撤出陆府,各院禁令皆已解除,唯独陆蘅的院落仍有人日夜看守。
只是今日,陆湛实在无心计较这些。连日来的操劳让他疲惫不堪,连多说一句话都觉得费力。
“让她过来吧。”他阖上眼,声音透出些倦意。
不多时,侍从引着陆蘅来到灵堂。
她一身素缟,身形比从前消瘦了许多,原本圆润的脸颊如今棱角分明,衬得那双与陆沣极为相似的眼睛愈发空洞了。
陆蘅沉默地上香、跪拜,动作迟缓,却一丝不苟。
陆湛看着香炉中升起的青烟:“妹妹既已尽了孝心,若无他事,便回屋歇着吧。”
陆蘅却站在原地未动,灵堂内静得能听见蜡烛燃烧的声响。
半晌,她忽然冷笑一声。
“到如今,府里死的死,散的散,”她抬眼看着陆湛,眸中是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冷意,“三哥哥,你可还满意了?”
第82章
作为国公府嫡长女, 陆蘅也是京中有名的贵女。自幼受教于宫中嬷嬷,一言一行皆合乎礼制。
在外人面前,她和陆沣一样,待人接物向来滴水不漏, 言谈举止得体有礼, 永远是一副笑模样, 仿佛是尊没有喜怒的菩佛。
唯独今日,她眼里的恨意打破了昔日的端庄,一寸寸刮过陆湛的面容。
陆湛并不觉得意外,甚至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这样才对。
他太了解这个所谓的“嫡妹”了, 端庄贤淑的假象下, 她骨子里流的血和陆沣所差无二,他们合该是一种人。
表面光风霁月, 内里却早已腐烂透顶。
见陆湛不回答, 陆蘅忽而开口:“三哥哥当真觉得自己赢了吗?”
“你为了今日这个位子, 不惜一切代价, 连自己的长兄都可以如此狠绝对待,当真是冷血无情。恐怕父亲的死对你来说, 也不过是遂了你多年的心愿吧!”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的声音已经开始发抖。
陆湛懒得与陆蘅多言, 只拈起三炷香,在烛火上缓缓点燃。
“你口中的长兄, 已经是通敌叛国的逆党,与我陆府不曾有过任何关系。”
“妹妹,慎言。”
“你——!”看着陆湛波澜不惊的面孔,陆蘅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炸开,多年来精心构筑的端庄冷静正在逐渐溃败崩塌。
这些话陆湛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什么无耻阴辣、祸国佞臣,陆蘅的一番言辞对他而言不过是皮毛,根本惹不起任何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陆蘅早年失母,唯有嫡兄陆沣可以仰仗。
她赔上自己的青春,用尽手段周旋于权贵之间,都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看到陆沣坐上那个位置。
她盯着灵柩,视线逐渐模糊,恍惚间甚至看到陆沣就站在灵柩旁望着她,唇角还带着往日的笑意,一如从前那般如玉如琢。
国公的爵位,本该是嫡兄的!是陆湛,陆湛强抢走了他们兄妹的一切。
陆蘅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耳边嗡嗡作响,悄然握紧了藏在袖中、那枚袖中磨得极锐的簪子。
从国公府被千鹰司围困,得知嫡兄落险之时,她便开始打磨这支金簪,只为有朝一日能够得以报仇。
而今,终于到了要用它的时刻。
沉默之间,陆蘅倏然举起簪子便向陆湛扑去,簪尖直指陆湛脖颈。
“陆湛,为何爹爹和兄长都死了,唯独你还活着!”
陆蘅双目通红,一声嘶吼仿似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带着泣血的悲怆,多年压抑的仇恨在此刻尽数爆发。
她离陆湛本来就极近,动作又快得惊人,众人猝不及防,逐川反应过来立即也拔刀要阻拦,但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那闪着寒光的簪尖就要刺入陆湛的皮肤,一支飞刀从门外破空飞来,猛地弹开了陆蘅手中的刀,深深扎进了陆国公的棺木之中。
飞刀力道之大,竟让厚重的棺木都微微震动了一下。
趁此时机,侍卫得以将陆蘅拦下,死死压制在地上。
陆蘅脸颊紧贴着冰冷的地砖,一眼睛却仍死死盯着陆湛,其间燃烧着滔天的恨意。
陆湛未曾理会匍匐在地的陆蘅,而是将目光转向门外。
看清来人时,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目光也多了几分沉冷。
门前,梅桢之已换上一袭素白祭服,此刻正逆光而立,指尖还挂着另一把飞刀。
他很有分寸地站在门外,却又像是在审视这一场好戏,将灵堂内的剑拔弩张尽收眼底。
两人四目相对,梅桢之眼底笑意愈浓,陆湛眼底寒意渐冷。
地上的陆蘅忽而近乎疯癫大笑,笑声尖锐刺耳,在肃穆的灵堂里显得格外突兀,又将众人的目光拉回来。
陆蘅发鬓散乱,眸光愈发疯狂,全然没了昔日国公府嫡女的端庄模样。
陆湛面色阴沉如铁:“大小姐癔症发作,即刻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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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西厢严加看管,好好医治,未得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违者以家法重处。”
陆蘅闻言丝毫不惧,却笑得更加癫狂:“疯?到底谁才是疯子?”
她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陆湛:“三哥哥,你才真的疯了,也是真的可怜。”
陆湛看着门外的梅桢之,额角青筋暴起,愈发催促:“还不快把大小姐带下去!”
两个侍从当即架住陆蘅要将她强带下去,陆蘅嘴里却依旧止不住地咒骂。
“世人或厌你或惧你,这世上无人爱你,更不会有人以真心待过你!像你这样的人,还能长久地活在这世上,何尝不是一种诅咒。”
“你就是天生孤煞,克死了自己的母亲哥哥还不够,还要继续祸乱人间!所有与你亲近的人都会被你生生克死!”
一瞬间,陆湛的脑海里闪现过许多画面和人影。
曾死在他手下数不清的囚犯,母亲临终前枯槁的面容,兄长离世前的惨状……但那些都是走马观花,一闪而过。
到最后,竟然落在了宋蝉坠落深海,被海浪吞噬的画面上。
分明他未曾看见过,却好似亲眼所见,连宋蝉的呼救声都能听见。可到了最后,她还是被卷进深海之中。
陆湛瞬间觉浑身发寒,五脏六腑都仿佛被冻结。
旋即满腔愤怒骤然迸发,大步上前,死死掐住陆蘅的脖子,眼神凶戾得像是要将人剥皮拆骨,连压制陆蘅的侍卫都不由自主后退半步。
“陆蘅,你再说一遍。”
他根本不想听见陆蘅回答什么,只是失去理智般掐紧她的脖子。
那只大掌越收越紧,陆蘅原先还能挣扎,在陆湛手背上抓出数道血痕,但到后来逐渐说不出话来,脸色由白转青,力道逐渐微落。
就在此时,一直静立门外的梅桢之忽而开口。
“陆大人。”
陆湛眼底的血色尚未褪尽,却已从暴怒中抽回一丝理智。
若非不是梅桢之在场,他今日一定会亲手杀了陆蘅。
陆湛缓缓松开钳制,猛然将陆蘅甩在地上。
“既然你这么放不下父亲,”陆湛理了理袖口皱痕,声音尽是寒意,“那么从今日起,你便去陵前守着陪他。”
皇陵朔风如刀,向来是发落获罪宗室男子的去处。白日要跪着擦洗石阶,夜里就蜷在透风的石屋里,条件着实艰苦。何况那些守陵兵卒粗鄙,女子发配陵园,恐怕生不如死。
侍卫们立刻架起瘫软的陆蘅。当杂乱的脚步声远去,梅桢之才踏过门槛。
官靴不偏不倚踩在方才陆蘅挣扎的痕迹上,在陆湛身后站定。
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失礼数,又带着无形的压迫。
陆湛背对着梅桢之,肩线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梅桢之也不言语,先在陆晋灵前规整地拜了四拜。
“陆大人,现在该称你一声英国公了。””梅桢之望着牌位上未干的墨迹,沉声道,“节哀。”
陆湛冷笑一声,面色不善:“梅大人若是想来送家父最后一面,也该赶在仪式时来。”
他终于舍得转身,眼底却是将人拒之千里的冷意,“这时候来,怕不只是为了这一句节哀吧。”
梅桢之不掩饰地笑了笑:“陆大人果然聪明。”
梅桢之广袖微动,露出袖中密旨的一角金线,“按说不该此时叨扰,但国公连日闭门谢客,我也实在是求见无门,只能出此下策了。
他指尖抚过袖中那道密旨,意有所指地顿了顿,“为人臣者当以君命为先,国公应当还记得与圣人的约定。”
陆湛目光扫过那道密旨,只淡声道。
“她死了。”
此话一出,梅桢之唇角的笑意瞬间凝固。
“陆大人,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你的妹妹,死了。”
陆湛陡然向前逼近,他身形本与梅桢之相仿,却因那通身的威势显得格外迫人。
一身素白的丧服非但未减其锋芒,反衬得他如出鞘利剑,每一步都带着雷霆之势,生生将梅桢之逼退半步。
“不错,当年梅家有难,令妹确被千鹰司的人带走。”
“可梅大人心中应当清楚,依梅家当年的罪过,她本该在教坊司里受尽凌辱,最终也不过一具无名尸骨。如今她能平安多活这些年,已是她的造化。”
窗外忽然一声惊雷炸响,旋即暴雨狂注。
陆湛转身欲走,梅桢之突然攥住他的手腕。
那力道大得惊人,在陆湛腕骨上硌出猩红深痕。
“陆湛!”素来从容的梅桢之此刻目眦欲裂,连敬称都忘了,“到了御前,你也敢这般说辞?”
陆湛看了眼他气急的模样,忽地轻笑出声。
他生生掰开梅桢之的手,俯在其耳边低语,说出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不怕告诉你,令妹逃亡时不慎坠入北海,现在怕是早成了鱼虾的饵料。”
“梅大人若不信,大可去北海捞一捞,说不定还能凑齐一副骸骨。”
*
暮色四合时,陆湛终于料理完灵堂诸事。
独坐马车之中,公府外一片素白似雪,映得他眉目愈发阴沉。
“大人,今夜原该为老国公守灵,您现下还要出去吗?”逐川在车前迟疑开口。
车内人久久未曾回话,逐川等了好一会,才听见车内发话。
“去私宅。”
逐川握缰绳的手猛地收紧,自宋姑娘失踪后,那座宅子就成了禁忌,除却最初几日亲自去翻检过几回,后来便再未踏足,几乎每日只宿在千鹰司中。
本朝重孝,而今老国公丧仪未毕,若被人知晓大人在此时竟然抛下诸多事务,若是被有心人得知,不免又要成为一桩攻讦的把柄。
“愣着做什么?”车帘突然掀起,露出陆湛寒冰般的眼眸。逐川心头一凛,急忙扬鞭催马。
宅院依旧保持着宋蝉离开前的模样,只是从前近身服侍她的侍女都被打发了出去,只留下几个仆妇打扫宅院。
没想到陆湛会此时前来,几个老仆战战兢兢跪在廊下,连头都不敢抬。
陆湛径直穿过回廊,迈向宋蝉的里阁,行路时带起的风卷起几片枯叶。
推开门扉的刹那,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
屋里处处维持着女主人离去前的模样,榻前依旧系着宋蝉亲手编的茶色丝绦。妆台前那盒香膏微敞,亦静静搁在镜边,仿佛下一秒就会有纤指伸来沾取。
陆湛抽开妆奁,在看见其中那枚青蝉玉簪时,目光蓦然顿住。
这枚她日日簪发、最为欢喜的玉簪,此刻正静静躺在妆盒里。
簪首的蝉翼栩栩如生,触指生凉。陆湛忽然想起那日她侧眸笑问:“湛郎可听过金蝉脱壳的故事?”
原来她早就在提醒他,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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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就厌极了他,连最心爱的物件也不要了,只为了逃离他的身边。
指腹下的玉簪冰凉刺骨,陆湛忽然将玉簪狠狠攥进掌心。尖锐的簪尾瞬间刺破皮肉,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妆台上。
“好得很。”陆湛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宁可死在外面……也不愿留下来。”
灵堂上陆蘅的那些话在陆湛脑海中不断回响,每一个字都像钝刀般反复割磨着他的心神。
陆湛忽然想起那年在马车里,宋蝉也说过一样的话。
当时她是为了吕蔚,那个在她最落魄时弃她而去的穷书生。
陆湛至今记得她发红的眼眶,和强撑出来的倔强,仿佛只要这样逞强,就能证明自己错付的真心并不可笑。
她说“大人你呢?可曾有谁为大人付出过真心?”
当时陆湛只觉得荒谬可笑。
他前半生所求不过是复仇二字,日日夜夜想的都是要让那些曾经对不起他的人生不如死,何曾在意过什么真心不真心?那些温情的把戏,在他看来不过是弱者的自我安慰。
原先陆湛以为,陆蘅不过是依附陆沣而活的可怜虫,如今陆沣都已经倒台,她还有什么可依仗的?他以为像陆蘅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引起他的任何情绪波动,所以才不假思索地同意让她进入灵堂。
而今日,同样的话语从陆蘅嘴里说出来,却让他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恼怒。
那不仅仅是被冒犯的愤怒,更像是一种被戳破伪装、被看穿软肋的羞恼。
当最初的怒火渐渐燃尽后,留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孤独与空虚。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浮上心头:为什么?
为什么他在意的人最终都会离他而去?为什么真的没有人愿意为他付出真心实意?为何他拼命想要留住的,却一个都留不住?
难道真如陆蘅所言,他就是个天生孤煞,注定留不住所有想要留下的人?
还记得当时他告诉宋蝉,做一把刀,是不能有任何真心的。
宋蝉的确做到了,她对他,果真没有半点真心。
陆湛盯着妆镜出神,仿佛透过这面镜子,又看见了昔日宋蝉坐在镜前,他为宋蝉梳发戴簪子的情形。
也正是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侧颈破了皮。
陆蘅那一簪未伤及性命,反倒是梅桢之的飞刀错伤了,以梅桢之的准头,应当是有意为之。
思及刚才他与梅桢之说的那些话,陆湛更觉得可笑。
他当真是疯了。
明明知道圣上近来重视梅桢之,甚至已经暗示他要帮梅桢之找到那位多年前失散“妹妹”。
他大可以找一个替身冒充,正如早前让宋蝉冒充梅氏女一般,将人交出去,谎称那便是梅桢之的妹妹。
毕竟当年梅桢之被抓走的时候,梅氏女年纪还小,若是用此计谋,梅桢之也不一定能认出来,反倒是万全之策。
可他偏偏要赌一把。
北海茫茫,既然千鹰卫找不到宋蝉的踪迹,那不妨再拖一个人下水。
梅桢之为人固执,加上如今寻妹心切,定会不惜代价,循着他给的这条线索搜寻。
哪怕事到如今,他也绝不肯相信宋蝉已经死了的事实。
只要一日没见到尸首,他便不会放弃寻找的念头。
宋蝉合该是他的人,即便是死,也要与他葬在一块。
*
京城的寒风此刻应当已经刺骨,而济都的海风却仍带着宜人的暖意。
宋蝉将手伸出窗外,感受着不同于北地的温润空气,指尖再不会被冻得发红发僵。
她记得在京城时,这个时节早已裹上厚厚的棉袄,连迈出房门都需要鼓起勇气。而在这里,她仍可以穿着轻薄的夏装,行动间说不出的自在轻快。
在济都生活的这些日子,宋蝉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座小岛。
岛上街坊邻里几乎都相熟,走在路上总能听到热情的招呼声。这里的百姓靠海吃海,以手艺谋生,没有京城那些尔虞我诈,更不会有仗势欺人的权贵。
这样简单纯粹的日子,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岛上也有几个像她这样的外来人。有个从南边来的茶商,已经在济都住了十几年;还有一对躲避战乱的夫妇,如今开了间小食铺。
济都人从不排外,反而对这些异乡人格外照顾。宋蝉常常想,或许正是四面环海的环境,造就了岛民们开阔包容的胸襟。
在这里她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不必再小心翼翼地揣度他人心思,不用再提心吊胆地应付各种规矩,这种自由,比千金万两都珍贵。
阿丹和阿措姐弟更是待她如至亲。
阿丹尤其黏她,每晚都要挤在她床上,缠着她讲京城的故事。从皇宫的金銮殿到街头的糖人摊,从元宵的花灯到冬至的饺子,阿丹听得两眼放光,时不时发出惊叹。
济都人不过春节,但宋蝉执意想要庆祝。这一年对她而言意义非凡,就像蝉蜕去旧壳,重获新生。
她甚至按照岛上的习俗,给自己改名为"阿翠"。
最为普通的、处处可见的青绿色,却代表着最有生机的季节。
每当盛夏来临,新生的蝉会跃上枝头,昂鸣于枝。
阿丹听了京城过年的热闹景象,兴奋得手舞足蹈,非要宋蝉带她置办年货。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阿丹就迫不及待地闯进房间,硬是把还在睡梦中的宋蝉摇醒。
宋蝉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窗外才泛鱼肚白的天色,却拗不过阿丹的软磨硬泡,只得披衣起身。
海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潮湿的气息,却一点也不冷。
京城里那些熟悉的年货,在济都这个小岛上几乎都找不到一模一样的。
吃食倒还好,宋蝉凭着记忆调整做法,用本地的海鲜代替猪肉,用椰糖代替饴糖,倒也能做出七八分相似的味道。
可那些对联、噼啪作响的炮竹,却是怎么也寻不到的替代品。
阿丹抱着满怀的海货,小脸皱成了一团。
她最期待的就是放炮竹这个环节,听宋蝉描述那震天的响声和四散的红纸屑,激动的不得了,现在却要落空了。
“真的找不到吗?”阿丹不死心地追问,眼睛里的失望都要溢出来了。
宋蝉只能安慰道:“别难过,主要是炮竹里的硝石不好找。若是有材料,我们自己也能做几个小的。”
她虽这么说,心里却没抱有希望。在这远离大燕的海岛上,要找这些东西谈何容易。
两人沿着海滩往家走,海风把她们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忽然,阿丹猛地站住脚,眼睛亮得惊人:“我想起来了!我们可以去找阿赵!”
“阿赵?”宋蝉疑惑地挑眉。
“阿赵的叔叔也是从大燕来的!”阿丹兴奋地手舞足蹈,“虽然是很糟很糟的时候了,但说不定他会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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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阿丹期待的眼神,宋蝉那句“恐怕希望不大”在舌尖转了一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她帮阿丹理了理被海风吹乱的头发,轻声道:“那我们去问问看。”
阿赵是个皮肤黝黑的年轻渔夫,听完她们的请求后挠了挠头:“我叔叔确实是从大燕来的,不过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他有些为难地补充,“而且现在没有通关文书,根本进不了大燕的领地。”
阿丹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宋蝉正要开口安慰,却听阿赵又说:“不过我叔叔确实认识几个儋州的商人,也许能托他们带些小东西。我帮你们问问看。”
虽然没有得到确切的答复,但总算有一线希望。回家的路上,阿丹又恢复了活力,叽叽喳喳地说着要如何布置房间,宋蝉看着她雀跃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没想到几天后的清晨,阿赵真的顶着晨露敲响了她们的家门。
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几根红纸包裹的炮竹:“只有这些了,儋州那边也说不好找。”
宋蝉捧着这来之不易的炮竹,心里已经开始盘算。
这几个月来,她调制的香膏在济都妇女中大受欢迎,几乎家家户户都来订购。积攒下的银钱和以物易物换来的木材,再过段时间都够给阿丹家扩建房屋了。
若是能通过阿赵叔叔这条线,从儋州进些大燕的货品……宋蝉望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海面,仿佛看到了无限可能。
济都虽小,但这里的商机却多,正等着她去探索开拓。
“阿赵,我能见见你的叔叔吗?”
第83章
阿赵的叔叔早年间本是大燕子民, 当年为避战火,兄弟俩乘一叶小舟漂洋过海,最终在这济都扎下了根。
只是没过几年,阿赵的父亲因病去世, 临终前将阿赵托付给叔叔, 叔叔待阿赵视如己出。
阿赵叔叔是个热心肠的人, 听说有大燕来的姑娘寻上门,激动得连烟袋都拿不稳,非要留宋蝉二人用饭。
“都是家乡人,别客气!”叔叔操着夹杂济都口音的大燕话, 一边张罗着让阿赵婶子杀鸡宰鱼, 一边用粗糙的大手给客人斟上自酿的椰子酒。
酒液浑浊,却透着股淳朴的甜香。
饭桌上, 宋蝉说起大燕这些年的变化, 阿赵叔叔听得眼眶发红, 连声叹气:“一转眼, 都几十年了,真是大变样了。”
酒过三巡, 阿赵婶子端着海鱼羹上桌时,宋蝉的目光不由落在她那双布满沧桑的手上。
她的手背上尽是皲裂的纹路, 有些是新伤,有些是经年累月的旧疤。
最触目惊心的是虎口处一道陈年旧伤, 皮肉外翻着,显然是被锋利的贝壳边缘划破后,又日日泡在海水中,迟迟不得愈合。
济都的女人几乎都有一双这样的手。
她们的手指被渔网勒出茧子,掌心被缆绳磨出血泡, 指甲缝里永远残留着洗不尽的鱼腥。
可正是这双粗糙的手,能在狂风暴雨中稳稳掌舵,亦能在惊涛骇浪里收网捕鱼。
“这是用岛上椰子熬油调的香膏,里头还加了芦荟。”宋蝉捧出一个青瓷小罐,“婶子试试,能让手上伤口舒服些。”
阿赵婶子局促地在围裙上蹭了蹭手,这才用皲裂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蘸了一点。
淡青色的膏体触到皮肤的刹那,她轻轻“哎哟”一声,脸上露出孩童般的惊喜:“这凉丝丝的,可比鱼油舒坦多了!”
说完又将手背凑到鼻尖嗅了嗅,“还有股子清香味儿,盖住了鱼腥气。”
宋蝉看着婶子舒展的眉头,心头微热:“济都的日头能把人晒脱皮,姐妹们又要日日泡在海里,我才琢磨出这个方子。”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只可惜现在这膏子只能暂时止痛,却抹不平这些伤疤。若是能从儋州运来白芷、积雪草这些药材……”
“再配上咱们济都的椰子油!”阿丹突然插话,眼睛亮晶晶的,“阿翠说了,要是能做成那样的膏药,就能让疤痕变淡。”
阿赵婶子闻言,下意识摸了摸脸上被海风刮出的皱纹,又急忙缩回手,不好意思地笑了:“咱们渔家女要什么好看,能止痛就成。”
宋蝉轻轻握住婶子颤抖的手:“伤就是伤,与美丑无关。让姐妹们不必再忍着疼痛下海,这才是最要紧的。”
宋蝉指尖抚过那道狰狞的疤痕,仿佛已经看见掺了儋州药材的新配方香膏,在这一双双饱经风霜的手上绽放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