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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7(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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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大皇子

周思仪这几日总是打喷嚏咳嗽,面容也憔悴了不少。

云浓安慰她道,“小阿郎,看来今天有人在想你。”

“呸,呸,谁能想我,我恨不得他这辈子都不要将我给想起来呢,”周思仪打了个哈欠,“肯定是上次帮蒋王做事,手里堆砌事务太多,让我给病累了。”

“趁着蒋王这几日勤勉,没把我当拉磨的驴一样使,我得在家好好休息一下。”

周思仪心里有些慌乱,她眼睁睁地看着扬州城这几日戒备森严了不少,巡逻的班次越发频繁,虽说扬州地处扼要之地,偶尔有上峰前来是常事,但她不可掉以轻心,这些日子还是躲着为妙。

周思仪叮嘱着云浓道,“你这几日送序州去上学,一定要快去快回,他这些日子出了宫,看什么都新鲜,总是要拖到太阳快下山了才回去,你必得好生说一下他。”

云浓点了点头,“小阿郎可是怕近来巡逻的人,要不然这几日就让大皇……他也躲在观中避避风头,我朝皇室姓李,又奉李耳为祖,这又是郡主出家的地方,总不能强搜。”

“不行,”周思仪正经地摇了摇头,“读书是最重要的事情,我这几天病着没法时时盯着他,要是再不去学堂,他就更不愿意念了。”

——

李羡意对于扬州城很是头疼,这里是运河交界之处,人口流动频繁,他们一个一个地搜不仅劳民伤财,还毫无成效。

周思仪这女人一向比较心狠又细致,对于官署之中的事更是烂熟于心,他这时候突然增加巡逻人手无异于打草惊蛇。

他究竟能以什么为突破口呢。

突然他灵光乍泄,大的他抓不着,小的还不好抓。

周思仪可是个迂腐的酸儒,就算是天都塌下来,她也会让李序州去上学的。

他秘密吩咐蒋王道,“你传旨下去,让这些地方官统计城里的所有私塾,尤其要注意塾中与大皇子年龄相当、操着一口长安官话的男童。”

底下人以此来轴查了下去,很快就有了答案。

家里能送来读书的都是当地的富贵人家,突然冒出个从外地来的小男孩,还操着一口长安口音,实在是惹眼。

李定睿心中慨叹万千,大家都知道大皇子不是圣人亲生的,不过是因为圣人无子,才被养在东宫里,要是皇后有喜,少不了要为圣人的亲生儿子腾地方,大家也没将这个小男孩放在眼里,没想到居然就在他的眼皮底下读了这么久的书。

他拱手道,“既然已经知道了大皇子的踪迹,可要现在去私塾吗?”

李羡意离着心中的答案越来越近,他本以为在知道周思仪下落的那一刻,他或是欣喜若狂,终于与心爱之人团聚,或是愤怒于她的薄情冷意和不告而别。

他的手很抖,他知道,这是害怕。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周思仪抓回去,这次的戒备一定会比上次加倍地森严,他上次一时被周思仪蒙蔽了,大权在握的君王不会能容许第二次出逃的发生。

李羡意攥紧了拳头,他终是摇了摇头,“你们底下人就全当不知道这件事,一切如常,把人手也都撤下来。”

蒋王应了声是,刚欲退出来,却被李羡意叫住了,“皇叔,朕只是突然有些好奇,你女儿与你女婿的事。”

李定睿脸色血色尽失,他一没和世家大族联姻,二没和宰辅公卿议亲,他对圣人的忠诚天地可鉴,实在是担不起朋党之嫌。

圣人怎么会突然过问起他女儿的婚事呢?

“皇叔向朕来请旨,不单单是为了女儿的体面,更是这桩婚事有什么不得不请旨的地方吧。”

“实在是瞒不过圣人的眼睛,”李定睿讪笑道,“那书生的父母走前,给他定下过一段婚约,这要是没有圣旨,那书生又闹起来……这不显得是我们家仗势欺人,拆人姻缘吗。”

李羡意忽而长叹一口气,说得好像是那书生与郡主,又好像是谈论自己与周思仪,“可是皇叔,强扭的瓜真得甜吗,靠着权势绑在身边的爱人,真的是爱人吗?”

李定睿猛然间被侄儿的问题给问懵了,他嗫嚅道,“臣以为……可这公侯之家世世代代都是如此,想要什么勾勾手指便能得到,不喜欢了踢开就是,这也无伤大雅吧。”

李羡意垂下了头,不再看他,“皇叔,帮我转告堂妹,我与皇后的往事只告诉了我一个道理,世间爱恨嗔痴,都强求不得。若她还是执意于此,朕再命人拟写她的赐婚圣旨。”

——

春日暖融融的光映照在扬州独有的青石长街上,往日李序州都要买上好些甜糕蜜糖,全都吃光了将嘴巴擦干净才往回赶。

可是他阿娘却发现他最近生了虫牙,不给他买零嘴的钱了,让他很是郁闷。

他抱着自己干瘪的小包,拿出一张十问只对了一问的卷子,夫子要他请家长来,他究竟找谁才能免去舅舅的一顿板子呢。

忽而前方有一个颀长的身影挡在了他面前,“序州,见到你二叔不问好吗?”

李序州也知道二叔定然是要拿他回去的,他立马往反方向跑,边跑还边叫唤,“有人贩子,有人贩子!”

他的小短腿跑了没多远,就被他二叔提着衣领拎了起来,他二叔怕惹人围观,还贴心地将他的嘴巴死死堵住了。

一到后院逼仄的小巷,李序州刚一着地,就把小脸扭了过去,“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供出舅舅在哪儿的。”

他这一番话将观礼吓了一跳,他真怕圣人在这里当场了结了大皇子,他蹲下身对着李序州道,“大皇子,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圣人他没什么恶意,此次来扬州,只是想看看你和皇后娘娘过得好不好。”

“我们过得去很好,比在大明宫中好一万倍,现在圣人你知道了,可以回长安了。”

观礼见刚才李序州在一间桂花水塔糕铺子前站了很久,定然是馋了,他拿出一包水塔糕递给他,“刚才在那间铺子买的,大皇子不尝尝吗?”

“我家里好吃的多得很,我可不会被你们这一点小恩小惠蒙蔽。”李序州见心事被戳中,涨红了小脸道。

观礼打开那油纸,酒酿香与桂花味相得益彰,立马将李序州的馋虫勾了出来。

观礼还将那油纸递给李羡意,“圣人你尝一口。”

李羡意虽不知观礼究竟在搞什么,还是吃了一口,谁知吃了一口,观礼就将那糕点又拿走了,“大皇子你瞧见了吗,没有下毒,放心吃吧。”

李序州吞了吞口水,想了想,还是捧着那水塔糕,一点一点地啃了起来。

李羡意狠瞪了观礼几眼,居然让他给这个小臭孩儿试毒。

观礼悄悄摸到背后,对李羡意道,“圣人,奴才就说吧,小孩儿很好哄的。娘娘这么疼爱她的小外甥,您若是想和她……重修旧好,何不在大皇子身上下手。”

李羡意撇了撇嘴,他顿了顿,还是学着观礼的模样,温柔道,“序州,还想要什么,二叔给你买。”

李序州本想摇头,忽而想到他的包里还有一张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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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子急待解决呢。

“先说好,就算你帮了我这个忙,我也不会带你去见我舅舅的。”

“好……”

他一边往嘴里塞着水塔糕,一边从包里掏出一张写满了夫子批语的卷子,“你先帮我在这上面签个字,然后等会儿跟我回私塾里见我夫子一面。还有这事你可千万不能告诉我舅舅!”

李羡意捏起那卷子一看,脸色顿时就沉了下去,“十问就对了一问,你怎么不干脆一问也不对呢。”

李序州脸有些红,“这应该叫,我至少还对了一问啊!”

李羡意无奈地替李序州签了字,这小孩一点也没遗传到她们周家爱读书的好习惯,全遗传到了他们李家不学无术的臭毛病。

“走吧,去私塾里找你夫子吧。”

那私塾是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学究,一开口李羡意就要被迎面而来的之乎者也给弄晕了。

老学究见他衣着华贵,却有些脸生,这孩子的父亲不是早就过世了吗。

“您是?”

李羡意无奈道,“我是他舅妈。”

“什么?”

“不是,师父你听错了,他是我二叔。”李序州用小肘子兑了兑李羡意。

老学究见家长来了,“周小周,你说你舅舅如此的学问,你怎的对念书竟没有一点兴趣,你遇到不会的,该时时向你舅舅请教才是。”

李羡意对着李序州悄声道,“你这个名字也太随意了吧,你还是比较适合姓李。”

李序州又兑了兑他,李羡意才装作一副认真听夫子的模样。

夫子见他走神,本来教了个笨蛋学生他就生气,没想到家长也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他清了清嗓子,愈发啰嗦了起来,一会儿要他日日卯时就督导孩儿起来晨诵,一会儿又要他每天盯着小周将课业上的毛病都订正好了才准睡觉。

“我看孩子他舅舅是读书人呢,你呢,你认字吧?”

李序州用小胳膊肘兑了兑他,李羡意才道,“我认得字不多。”

夫子无奈地摆了摆手,他一看就知道,从这家长的穿着,这人平时怕是和孩子打交道少,和钱打交道多。

“你今日这卷子实在做得太差,十问就对了一问,我就罚你九个手板,孩子他二叔你也看到,此为小惩大戒。”

李羡意差点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从前在宫中,哪个太傅敢打李序州,如今他跟舅舅溜出了宫却在这里栽了跟头。

李羡意点了点头,“夫子,你随便打,小树不抽不直溜!”

李序州眼泪汪汪地看着李羡意,见求救无门,他怯生生地伸出了小手,硬生生挨了夫子九板,虽然不会伤到哪儿,却到底板子挨到身上是会疼的。

夫子打完板子,又对着李羡意絮叨了半个时辰,直到有府衙里的随从说蒋王有话带给他,让他接旨,他才让这叔侄儿二人离去。

随从的一句话便将老学究吓得再也直不起来,“你说什么,我的学生周小周他其实是大皇子……”

——连翰林院大儒都不敢抽的人,刚才被他硬生生打了九个板子!

随从忙拉住老学究,“王爷说了,万望您好生看顾,但也绝不可泄露风声,这可是现今圣人的独苗!”

老学究嗫嚅道,“大皇子,那他二叔是……”

老学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摸起那十问只对了一问的卷子,上面赫然是——本朝皇帝的大名。

老学究彻底晕了过去。

第82章 抱小狗(捉虫)

“还疼啊,要不要我现在召集太医院到扬州为你会诊。”李羡意贱兮兮地看向李序州。

李序州捂着红红的小手不说话,其实已经不疼了,但他心痛——他小到大都没挨过打,今天居然被那酸儒打了整整九下。

他将脸转过去,“你别跟着我了,我要回家用晚膳了。”

“不能带二叔回去?”

李序州摊开他涨红的小手,向李羡意展示他干的好事,“二叔,你说呢?”

“那你帮我带个物件,行不行?”

“不行,我不帮你。”

李羡意招来观礼,观礼嘬嘬了两声,那挂着铃铛的拂菻犬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李序州瞬间就瞪大了眼睛,他一直想养只小狗儿赔他玩,可他阿爷在世时,总说养狗玩物丧志,万不能学了你二叔这样的话。

李羡意蹲下身将李序宝抱了起来,那狗儿身小毛厚,平时也十分亲人,见了李序州就要来亲昵他。

“帮我把你弟弟带给你二叔,好不好。”

李序州脑中“玩物丧志”和“狗儿实在可爱”打了一架,最终还是“狗儿实在可爱”赢了。

他撅着小嘴巴,默默接过来了那狗宝儿,“我就帮你这一回……”

“好,”李羡意难得温柔一次,帮李序州把小脸擦干净,却因为力气太大把他整张脸都擦红了,“你帮我跟你舅舅说,她的小狗想他了,很想很想。”

——

天都快黑了,道观前却一点李序州的身影都没有,云浓在桌案前急得团团转。

“小阿郎,这几日大皇子他老是被留堂,每次下课的时间都不定,他说已然熟悉了这段路,不用我去接,我这才今天没去……”云浓担忧地往门外看了一眼,“要不要让表小姐带着庙里的姑子,大家打着火一起出去找啊。”

周思仪刚想起身,李序州就如同一个小炮仗一般抱着一团白色不明物体闯了进来。

“舅舅,云浓,不用去找我了!我回来啦。”

说罢李序州救将这团白毛一股脑儿地塞进了周思仪的怀里,“舅舅,这是给你的。”

周思仪借着烛光定睛一瞧,却发现那白团子扑在她身上,尾巴旋转得快要升天了。

“序宝,宝儿,你是怎么到信州来的!”

李序州有些心虚地垂下了头,周思仪已然知晓了个大概,“圣人的人找到你了,是不是?”

李序州摇了摇头,“找我的,正是我二叔他本人。”

周思仪抱着小狗的手腕有些颤抖了,“他……多久来拿人?”

李序州摇了摇头,“我觉得二叔他……没那么强硬……他今日给我小狗的时候,语气近乎是哀求。”

李羡意还能求人,周思仪下意识地不敢置信,“他说什么了。”

“二叔说,小狗他很想你。”

周思仪听到这话,竟然饭也不吃了,放下筷子就抱着那白团子回房间了。

小狗他很想你,究竟是狗儿想她,还是狗男人想她。

李羡意手底下养了那么多来无影去无踪的枭卫,明明稍微跟着李序州一查,就能将她缉拿回了长安,他隐忍不发,到底是在蔫坏些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李序州的小脑袋瓜便凑到了她的边上,“舅舅,他们都说你是因为害怕才不吃饭的,可我知道不是,舅舅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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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二叔,舅舅看着二叔的眼神总是亮亮的。”

“序州,皇宫之中,流言纷扰,你告诉舅舅,我与你二叔之间的事,你知道了多少吗?”

李序州梗着个小脑袋道,“我知道舅舅是女扮男装的女子,可是我喊舅舅喊惯,一时让我喊小姨,我改不了口,我还知道,二叔很爱舅舅,爱到,他们都说二叔为舅舅疯魔,他们说舅舅不识趣,圣人长相俊美又深情专一,舅舅不从他是——”

周思仪帮这个小不点补完了他欲言又止的话,“是不识抬举,是欲擒故纵,是惺惺作态。”

李序州坐上床塌,只搭了了一个被角,“可是我相信舅舅,我觉得事情肯定不是这样的。”

周思仪对着李序州坦诚道,“从前我很爱李羡意,我如同全天下所有应举的书生一般,渴求圣明君主,你的二叔虽然背负着杀兄逼父这样的丑闻,但在他钧陶之下,吏治还算清明,百姓还算安居,仓廪还算富足,就算我为太史令,他这种大逆不道的人,我都要称这一朝是盛世,你二叔是明君圣主。”

“可是后面我开始犹疑了序州,我读汉家青史累累,浩如烟海,竟无一人是明君圣主,就连唐太宗李世民,还不是错杀了张蕰古,死刑三覆奏如何,死刑五覆奏又何如,圣人的铡刀之下,焉知没有冤魂?我追随的圣明君主当真圣明吗,当真没有昏聩的那一天吗?”

李序州目光澄澈地看向周思仪,他用清亮的童声对着周思仪道,“舅舅,你记得我们在随胡商行船时你问的话吗,我想回到权力的漩涡之中,我们回去吧,我想做皇帝,我想做舅舅心目中的圣明君主。”

周思仪紧紧地抱住李序州,她第一次没有出声阻止李序州大逆不道的话,“序州,你要记住,这世上的每一个昏君,都曾励精图治过。如果你有幸荣登大宝,每一次你想荒淫堕落,想悠游取乐,想以天下人之力供你一己之私,你一定要想起,在扬州城中,你答应过舅舅的话。”

李序州重重地点了点头。

得到了他的许诺后,周思仪就和衣躺下,刚准备入睡,就被李序州戳着她的脸喊起来了。

“舅舅,君臣的部分说完了,还有其他的啊。”

“什么其他的?”

李序州歪着脑袋,用纯真无邪的大眼睛看着她,“你和二叔,除了是君臣,还是夫妻啊。”

周思仪老脸一红,她怎么好意思跟小孩说她和李羡意的床帷之事,她悄悄比了一个“虚”字,“这事小孩不能说。”

小孩子的目光总是不带一分恶意,李序州缓缓道,“为什么不说,你和二叔是夫妻,阿爷阿娘也是夫妻,我见过这么多夫妻,我长大后也会与他人结为夫妻。”

“可是我知道夫妻之间,也是不同的,我阿爷阿娘也曾一起带我出去玩,可是我的阿爷看我的阿娘就没有二叔看舅舅那样的情愫;我阿爷有很多的姬妾,可是我的二叔除了舅舅之外,没和任何女人有什么牵扯;我的阿爷不会与我阿娘住在一起,他们就算住在了一起,也只是相敬如宾,我有时候觉得,我阿爷看我阿娘,还没有他看他贴身太监亲热。”

“可是那日在浴堂殿中,舅舅教我读书,二叔撑着脑袋在旁边看着,恍惚之间,我觉得我们好像也是一家人。”

一滴泪珠在周思仪的眼眶之中闪过,“可是序州,舅舅没有办法呀,你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舅舅不敢松懈啊,如果我怀孕了,如果我怀的恰巧是个男孩,储位之争就如同悬在大梁皇室头顶的一把利剑,你永远不知道他有没有落下来的一天。”

“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我阿姐的孩子和我的孩子兄弟相残呢?”

李序州摇了摇头,可是他阿爷的惨死仿佛还在昨天,他该拿什么去宽慰他的舅舅呢。

——

李序州拖着沉重地步伐去了学堂,他知道就算明天他就要被二叔揪回长安,今天他也绝对必须去上学。

上课时,他便觉得夫子时不时往他的方向看上几眼,看得李序州头皮发麻,他撇了撇嘴,估计是自己交出的功课又出了什么岔子,今天他怕是又要留堂了。

放课后,他从包里拿出一张密密麻麻的宣纸递给老学究,“夫子,昨天我忘记把试卷带回去了,我就凭着我自己的记忆又重新写了一份,你看对不对?我舅舅她很伤心,她没法给我检查。”

老学究捏起试卷的手已然抖得不成样子了,“好,小周啊……昨天我打你的板子,你手还疼吗?”

李序州摇了摇头,“已经不疼了,一点事都没有。”

夫子试探性地看了一眼他,“好,那你回去吧。”

“我这就回去了,夫子今天不抽背了?”

夫子摇了摇头,李序州觉得夫子看他的眼神有些熟悉,是小心翼翼,是惶恐万分。

对,从前东宫中教他的翰林学士也都是这么看他的。

李序州缓声道,“夫子,我想告诉你,虽然你昨天打了我,但是我一点也不怨恨你。从前也有很多夫子教过我,就算我走神摸鱼,就算我一点作业都不做,他们也无所谓,他们害怕我太依赖他们,让他们累及全族,他们害怕若是对我生一点气,就要被发落被贬官。”

“可是我知道,夫子对我是不一样的,夫子是除了我舅舅以外,第一个过问我学懂了没有的人,夫子才是我的,第一个老师。”

老学究的手越发抖了,他颤声着抚摸过李序州的脸颊,“你是个好孩子……被卷入政治斗争……不是你的错。”

老学究扬了扬手,“去玩吧,扬州风光秀美,历代名家在扬州写下了无数动人的诗篇,今天晚上又是上元灯节,你去看看扬州的花灯和长安的花灯有什么不同吧!”

李序州垂着脑袋从学堂中走出,他不舍得看了几眼这学堂,他从前很讨厌这里,喋喋不休的夫子,怎么都抄不完的书,怎么都写不完的试卷,现下他居然有些不舍了。

观礼一见他出来,就蹲在街边叫他,“小……少爷,快过来,这里有甜糕吃。”

李序州在接过甜糕前不忘往李羡意的方向看了一眼,直到李羡意咬了一口,为他试完毒后,他才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从前宫里也没短过你的吃食,你怎么到了外边,每次吃起饭来都跟小猪一样。”

直到观礼在后面扯了扯他,李羡意才未再继续嘲弄李序州。

他鲜少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话,他颇为不习惯道,“序州,你舅舅见了小狗后,说了什么。”

“你说我是猪,我不告诉你。”

“那能再帮二叔带封信吗?”

“你说我是猪,我不帮你带。”

第83章 绝育吗(捉虫)

李羡意觉着自己的耐心就要被用尽了,他咬牙切齿道,“那要怎样,序州才能帮舅舅带?”

李序州的小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李羡意总觉得这小孩儿憋着一肚子坏水,但如今他有事要求他,他没办法。

“你要答应我三件事,等办完了之后,我可以把你带回道观,到时候舅舅见不见你,愿不愿意跟你回去,是她的事情,你从今往后不能强迫她做她不愿意的事,不能动不动把她给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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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羡意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好,成交。”

李序州用自己还沁着汗的小手拉住李羡意长满了茧子的大手,就在长街中七拐八绕,最终在一间医馆前停了下来。

李羡意很震惊地翻看着李序州的小手,“你要去看病?昨天真给你打疼了?”

李序州摇了摇头,“不,是给你看。”

李羡意惊诧道,“给我看什么,我又没什么毛病?”

李序州从李羡意的袋子中摸出钱交了诊金,这才在大夫面前坐下,“大夫,你有法子帮男人绝育吗?”

“你说什么,你看什么毛病?”那胡子花白的大夫一口热茶差点喷了出来,“我这儿不看猫狗,要帮小动物阉割,你得去看兽医。”

“不是小动物,是我二叔,你有法子让他再也生不了孩子吗?”

观礼听了这句话,忙将脸捂上,他就算知道大梁皇室一直有亲人相残的传统,但也不用亲人相残直接从娃娃就开始抓起吧。

“李序州,你是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李羡意捏紧了拳头才忍住没有当街揍小孩。

“大夫,你先帮我二叔开着药,我有事先带他出去一趟。”

在大夫莫名其妙的眼神中,李序州对着李羡意道,“二叔不是答应了我吗?为什么又出尔反尔?”

谁能想到这小孩上来就是绝育的狠活,李羡意瞪着他,“你换一个,这件事二叔办不到。”

“那二叔就再也不要见舅舅了,”李序州仰着小脸道,“你不要以为我小,这些事情我都知道,舅舅害怕她如果和二叔有了孩子的话,重玄门的血淋淋的斗争,就会再一次上演。舅舅她根本就不想生孩子,但是二叔非要她生孩子!”

“你如果不能把这件事解决了的话,我舅舅才不会心甘情愿地跟你回去呢。”

李羡意心中震荡,他不得不承认,再得知文致是女人之后,他确实有和文致生儿育女的打算,也确实在午夜梦回之时,有过把李序州杀掉为自己孩子铺路的念头。

李羡意垂下了头,“朕答应你,以后无论如何,朕保你性命无忧。”

“这不够,我舅舅说看一个人,不要看他说什么,要看他做什么,二叔你是盛世帝王,是实权君主,你想做什么事朝中没有任何人能忤逆你,”李序州眼睛亮亮地看向李羡意,“我和我舅舅,我们俩要绝对的保证。”

李羡意没有说话,这决定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艰难,上一世他与周思仪被隐太子旧党所离间,周思仪不到三十便撒手人寰,这一世他好不容易得到了现世的安稳,得到了触手可及的幸福。

可是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他却告诉他,你为了和她在一起,就必须和上一次一样断子绝孙。那些子孙环绕、承欢膝下的梦,再也没有机会实现了。

李羡意平淡开口道,“第二件事是什么,我们先做第二件。”

李序州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指,“今天晚上是上元灯节,这段日子扬州城里巡逻人太多了,我舅舅不许我出去,你今晚得带我去看花灯。”

“你舅舅看你这么晚都不回去,他能不生气?”

李序州鼓起了小脸,刚才跟个小大人样,现在又变成了五六岁的孩童,他坐在地上蹬着腿道,“我不管,你快想办法。”

李羡意无奈地点了点头,“好,二叔想办法。”

李羡意话音刚落,他就把李序州举了起来,扛在肩上,往着琼花观的方向大步走去。

李序州在李羡意的肩头挣扎了一下,发现他的小拳头砸在他二叔身上,就跟棉花一样,“二叔,你到底要干什么!快放我下来,我刚吃得甜糕都要被你给晃出来了!”

“自然是带你去看花灯,实现你的第二个愿望了!”

李羡意的步子很急,不一会儿就到了琼花观的门前,那门被他敲得咚咚作响,道观里面的人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见周思仪的那个小表妹手持浮尘,身着灰□□袍,带着一众姑子挡在了门前,就仿佛从未见过他,全然不知道他是皇帝一般。

“尊者是哪位,我们琼花观一到酉时就要闭观,恕不接待,”薛书宁郑重其事道,“我朝皇帝奉李耳为主,道教也是我国的国教,尊者如果想硬闯,也要看看自己算不算数典忘祖?”

薛书宁说完这句威胁的话,只觉得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抖。

可眼前的男人非但没有发怒,反而笑盈盈道,“这是自然,哪个数典忘祖的东西会强闯道观呢?”

“你回去跟周思仪说一声,李序州在我手上,”李羡意说完,还不忘把五花大绑的李序州拉出来给她看一下,“她要是想让我把李序州还给她,就穿上她最漂亮的裙子,今天夜里和我去扬州城里看花灯。”

“啊?”

李羡意不给薛书宁犹豫的机会,直接就将观门给关上了。

在他的眼神示意下,观礼这才将绑着李序州的绳子给松开。

李羡意笑得宛如个十足十的流氓,“我这法子好吧,你今天不仅可以和二叔一起看花灯,还可以和舅舅一起看花灯。”

——

李羡意把李序州晾在一旁,自己倒是收拾了起来。

他们一行人都落脚在了蒋王的府邸上,虽然此次是圣人秘密出访,但蒋王丝毫不敢怠慢,还是将规格高的一间院子收拾了起来供李羡意短住。

他对这个久经沙场、大权在握的侄儿实在是有些害怕,他又怕这屋子布置得太华丽,让他侄儿觉得自己在扬州官场上昧下了不少的钱,又害怕东西太过简陋,入不得天家的法眼。

他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摸着圆滚滚肚皮的李序州,“大皇子觉得这院子如何,还勉强能下榻一夜否?”

“我不住这里,我有地方住,”李序州捧着一块儿仙豆糕吃了满嘴都是渣子,“伯公,你家的糕点太好吃了,比私塾外面的那一家好吃多了。”

这声“伯公”把李定睿吓得浑身都湿透了,他本来就痴肥,被这么一吓,身上的肉更是抖得不能再抖。

“实在是折煞臣了,到时候大皇子摆架回京,臣就将这厨子送到东宫去。”

“皇叔你别纵容他了,这些日子他在扬州吃了睡,睡了吃,跑马射箭全都落下了,现在都涨成个小皮球了。”

他看了一眼盘子中的最后一块儿糕点,还是恋恋不舍地放下了。

“你才是小皮球,观里的姑姑都说我这样胖墩墩的很可爱。”

李羡意蹲下身,捏了捏他的小肚子,“你看你这一圈圈的肉。”

李羡意准备换衣服,只穿了中衣,说着说着就将衣裳给撩开了,他只略微吸腹用力,那一块块儿肌肉便码得整齐漂亮,“你看看二叔,这才是正常人的肚子。”

蒋王闭紧了嘴巴,如今天下太平,他侄儿还练成这样,连亲卫都不用训练了,圣人自己就能把所有的刺客给砍死。

李定睿也捏了捏自己肥胖的肚子,他觉得他和李序州这种身材才是正常人。

李序州好奇地戳了戳李羡意的腹肌,“二叔,这么硬你睡觉的时候不会硌着舅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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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序州的稚子童语差点让李定睿将一口茶给喷出来。

他算了算,周家的两姐妹嫁了李家的两兄弟,但同时周家的妹妹又是个女扮男装的,这一家人的关系都要乱成一锅粥了,他们平时到底怎么称呼彼此呢?

算了很久他都没想明白,遂放弃了,这么复杂的关系不是他这个猪脑子能想得明白的。

李羡意拿起两套衣裳对着李序州扬了扬,“序州,你说二叔是穿这套竹青色的翻领胡服,还是穿这套月白色缺胯袍衫,你舅舅喜欢我穿什么样的。”

李序州还未答话,李定睿就已经上前人情世故了起来,“这竹青色的显得圣人风姿俊逸,就好像才刚刚行过冠礼一般;这月白色更是将圣人衬得宛若仙人下凡,只觉得壁画上都绘不出这样出尘的人物……”

李定睿还有一肚子的马屁话等着说,就被李序州给打断,“二叔,我舅舅她是不喜欢你这个人,你穿再好看也没用。”

——

周思仪听到薛书宁给她带的话,在房间里急得直跺脚,“我以为他改好了呢,今日又拿序州威胁我。”

周思仪开始翻箱倒柜了起来,她一件汉人女子的衣裳都没有,只有从胡商那里带出来的几条织锦波斯裙,那裙子领口大敞,露出她“胸中沟壑”来,胡女擅舞,腰身掐得极紧,还缀满金铃和玉片,她一转动,便发出清脆的响动。

她在胡商的船上,大家都这么穿倒也没什么,但是一下了船,她这身装束,就实在是太惹眼了。

周思仪拉了拉周思韵的手,“阿姐,快借我一件裙子穿。”

周思韵为难地摇了摇头,比了比她的腰,又比了比自己的腰,“妹妹,你最近吃太多了,我的裙子你可能穿不上……”

她又去求薛书宁,“表妹,你呢,你从前没出家时的那些裙子呢,借我一条行吗?”

薛书宁比了比她的头顶,“我的好表姐,你这些年怎么只长胖不长个子啊,我的裙子你穿上肯定拖地了……”

周思仪鼓起小脸道,“那我到哪里找漂亮裙子啊。”

薛书宁捡起那条波斯裙递给了她,“凑合穿吧,序州还等着你去救他呢。”

周思仪沉默了片刻后,还是捡起了那裙子,算了,李羡意他又不是没看过。

夜幕渐渐地沉了下来,上元灯节,不行宵禁,纵夜狂欢。

九天银河已然从天幕上坠入了人间,围绕着长长的运河,万千灯盏次第亮起,可是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座龙灯,蜿蜒长达一丈之多,目光如炬盛世逼人,鳞片龙甲在能工巧匠的手下熠熠生辉。

那倚靠在龙灯前一大一小的两个人这样影影绰绰地看过去,大的承风伴月出嚣尘,真让人看不出私底下居然是这样恶劣的性子,小的是个矮胖的团子,乐呵呵地瞅着那长龙灯,似是在说——

“二叔,我觉着这龙灯有点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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