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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一苇以航(七)
元安天策卫的消息已经传回来了,李烛也正快马加鞭带着人马赶来,姜姨娘的画像袁琢早已遣人画出,州衙也加强了搜查力度,今日又在空照寺遇到了皎娘,一切都朝着预期的方向发展。
再往下发展,她就该走了。
“我期待着与你的重逢。”祝昭笑着望着他,坦然说道。
袁琢却是没有侧首看她,只是微微笑了笑。
山水千重,莫要再相见了。
思君易,见君难。
瑕州一别,茫茫无归期。
“你会活下去的,对吧?”祝昭又追问。
山风卷着云絮掠过峰顶,袁琢一整张脸都在光华之下,无处遁形,他没有说话,没有侧首,内敛的眉目看不透任何情绪。
他说过,阿翁若是走了,他就再也找不到活在世间的理由了。
他是个存了死念的人。
一瞬间,她心里五味杂陈。
“会。”袁琢嗓音很低,像是无可奈何的宽慰。
她知道,他在骗她。
二人再次很默契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下山时暮色已渐浓,到了客栈,廊下挂着的羊角灯已经在风中轻轻摇晃,将青石板上照得泛出微光。
进了客房,袁琢手脚麻利地生起炭盆,不多时屋里便暖和起来。
祝昭解了下披风递给侍女,看着盆中跳动的火苗,袁琢收拾好一切就要出去,她这才轻声开口:“你今晚进屋吧。”
“啊?”袁琢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祝昭没有回头,假装平静地说:“这些时日,你怕慈姑的人再次将我掳走,白日守在我身旁寸步不离,晚上又守在门外不得好眠,往后你进来睡吧,我怕慈姑还没抓到,你身体先累垮了。”
“你你知道了”
“我又不傻。”祝昭站起身来,大着胆看着面前的青年,“我们一起睡。”
袁琢感觉到了胸腔的震耳欲聋,他不动声色地别过了眼:“我看着你睡就好。”
“那我让你进屋的目的是什么?不是为了让你有一个好眠的吗?”祝昭二话不说就拉着他走到床边。
说来也怪,若是他不愿意祝昭是绝对拉不动他的,可是此刻他就像一只纸鸢,被她随意一牵,他就趋之若鹜。
不等他反驳,她就解去了他的披风:“剩下的自己脱。”
说完,祝昭自己先脱去了外裳爬到了里面,半晌,袁琢道:“你若是不嫌弃我脏,我可否和衣而眠?”
“我嫌弃。”祝昭毫不犹豫道。
和衣而眠如何能睡得熟呢?
袁琢无奈,脱掉了外裳,拿起枕头放到床铺中央:“我不会越界的。”
“床就这么点大。”祝昭毫不犹豫地拿掉了枕头,将被褥分了一半给他,“你这么大个的人,放了个枕头还怎么睡?你放心,我不越界。”
祝昭侧过身躺了下去:“熄灯吧。”
袁琢呆坐了片刻,吹灭了床边的蜡烛,四周一下子漆黑了起来,祝昭傻傻地睁着眼等着适应黑暗。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冬雨,这样的环境很好入睡,可祝昭却睡不着。
她说不明白她对袁琢的感情,她只知道自己心里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她希望他活下去。
身旁的青年一动不动,呼吸平稳,顺着他搁在她身旁的胳膊往下看,可以看见他的手腕,上
面布满了伤痕,一道一道,蔓延而上。
祝昭忍不住想偷偷掀开他的衣袖,看看上面到底有多少疤痕。
她的手腕一下子被抓住了,触之滚烫。
“我还没睡着。”袁琢抓着她的手,无奈地笑了笑。
祝昭抽回了自己的手,安静又规矩地躺了回去,再也没有动作了。
雨声淅沥,所有喧嚣仿佛都被这层雨幕过滤得温柔起来,身体似乎渐渐变轻,意识慢慢弥散,祝昭就这般睡着了。
袁琢毫无睡意。
他微微偏头去看祝昭,她侧躺在里侧,长发散在枕上,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
确认她睡着了,袁琢这才微微起来给她拉了拉被子准备离开。
祝昭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腕,拖着就要往怀里抱。
袁琢顺势躺了下去,他动了动手指,想将她的手轻轻移开,刚移开一些,她的另一条手臂又无意识地搭在了袁琢的腰侧,紧接着,整个人像是找到了依靠,轻轻往他身上靠了靠。
袁琢感受到腰间传来的温热触感,身体瞬间一僵,原本平稳的呼吸微微一顿。
他早该知道的,她睡觉总是要抱着枕头才行,他方才就该塞个枕头给她。
窗外的雨声还在继续,檐下的积水顺着瓦当滴落,滴答,滴答。
袁琢僵硬地保持着平躺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祝昭在睡梦中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安稳,手臂又收紧了些,像抱着一个柔软的抱枕般,将他的腰侧抱得更紧了些。
她的呼吸扫在了他的颈间,微烫。
袁琢喉结微滚,身上一阵酥麻,连带着指尖都泛起微颤。
他的耳根悄悄泛起一层薄红,连带着脖颈都染上淡淡的粉色,无处安放的手不自觉地蜷起。
一夜无眠,直到东方既白,远处巷子里传来早起人踩过水洼的轻响,他才稍稍睡了过去。
祝昭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抱着袁琢,而袁琢睡得端端正正,她心虚地蹑手蹑脚地松开了自己的手,目光却还是不自觉地被他的手腕吸引。
袁琢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样又煎熬又安稳的觉了,再度转醒的时候他就看到祝昭又在掀开他的衣袖,惊得他一下子坐了起来,语无伦次。
“比上次看到的还多。”祝昭语气严肃。
“你记得?”袁琢原本还带着睡意的眼神瞬间清明。
“有有点印象。”祝昭眼神瞬间慌乱,结结巴巴,还不忘补充,“就记得一点。”
她没说谎,她喝醉了确实是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朦胧的,但不至于记不得。
袁琢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哦?那你第二日还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哪能说她记得!她朦胧间做了什么她也很朦胧啊,万一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该怎么解释啊!
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我我在说这个。”
袁琢看着她急于岔开话题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却没有戳破,只是配合地点了点头:“对,在说这个。”
“怎么弄的?我先前以为你是在诏狱中受刑所得,可这些时日你都没有受刑,为何又多了几道?”
“原本就是这么多道。”袁琢轻描淡写,想要抽开手,手却被祝昭再次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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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祝昭肯定地说,“就是多了几道。”
她的目光在疤痕上停留了片刻,那歪斜的走向、深浅不一的印记,绝不是打斗中被刀刃划伤的模样,倒像是自己拿利刃一下又一下地割上去的。
她的心猛地一沉,抬眼时正对上袁琢的目光。
“祝昭。”袁琢望向她,“不要太为他人伤怀。”
短短一句话,只短短几个字,她的心脏好似被狠狠抓住一般。
字字如刃,直刺心扉。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该是怎样的痛彻心扉会让一个人不住地伤害自己,自戕若此。
她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她不该想着救他,她没有资格救他,她从来没有感同身受过他的痛苦。
未历其苦,安知其痛?
她甚至不知道死了和活着哪个对他来说才是痛苦。
祝昭抓着他手腕的手缓缓松开,指尖还残留着他肌肤的温度,心里却泛起一阵涩意。
他将手腕收回,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衣袖,将疤痕掩回布料下,语气依旧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她抬起头来,像是第一次正式打量身旁的这位青年,一股钝痛从心底蔓延开来,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与无力,堵得她喉头发紧。
他好像去意已决。
她好像很想救他。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赤华的声音,带着几声轻叩:“姑娘醒了吗?殿下派人来传话,说邀你去平康轩。”
祝昭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眼底的涩意被瞬间压下,她清了清嗓子应道:“知道了,我这就起身。”
再转头看向袁琢时,神色已恢复如常:“我先去梳洗,你也准备一下。”
袁琢点头应下,看着她起身时略显仓促的背影,目光在她发梢停留片刻,终究还是收回了视线,抬手将有些褶皱的衣袍轻轻抚平
青石板的小径旁的腊梅开得正盛,微风拂过,一阵清香。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便看到一座雅致的轩榭,匾额上题着“平康轩”三个娟秀的字。
轩内早已坐了不少人,像是年纪不大女郎与有些年岁的妇女,三三两两地围坐在案几旁,或低头临摹字帖,或捧着书卷轻声诵读,或几位聚在一起,讨论着诗词歌赋,不时发出阵阵轻笑。
轩外廊下一排美人靠,雕花木栏蜿蜒曲折,平康公主正凭栏而坐,手里捧着书卷,裙摆垂落在青石板上,与廊边盛开的腊梅相映成趣,见祝昭进来,笑着招手:“可算来了,快来这边坐。”
祝昭走过去坐下,袁琢在她身后站定。
“平康轩,是我特设的女子书塾,凡年岁已长而不得读书者,皆可至此习字诵文,互通学问。”平康公主兴致勃勃地介绍着,“欸,祝昭,我觉得真不是我妄言,女子于文章之道,实较男子更得天然之趣,其文不事雕琢,而自见真心,不尚华丽,而洞察幽微,每读她们的文字,未尝不为其至情至性所动,由此观之,岂不是女子更当读书明理,而男子”
祝昭看向轩内众人,只见她们脸上都带着从容惬意的笑容,沉浸在笔墨书香之中,让人心情也跟着沉静下来。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轩角的一张案几,动作猛地一顿:“苏娘子?”
平康公主被打断了话语,“啊”了一声顺着祝昭的目光看去。
第72章 一苇以航(八)
那里坐着一位身着深绿布衣的妇人,鬓边簪着一支素雅的玉簪,正低头专注地临帖,手腕轻转间,笔下的字迹娟秀工整。
正是昨日在寺庙中遇到的苏珮,苏娘子。
苏娘子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上下,眉眼间带着几分书卷气,与周围的氛围融为了一体。
袁琢顺着祝昭的目光望过去,不由得一怔。
“哦。”平康公主介绍道,“她就是你昨日见过的那位苏娘子,很有想法很有主见的一个娘子,她的夫君是市井货郎,待她很好,由得她读书习字,她曾与我说过,若夫婿阻她求学,她定当和离,当真是个有骨气有气性的一位娘子,哦对了,还有一事,我是昨日方知望晴将嫁,但是前些时日她已在学堂先言自
己当归家适人,不复就学,其余姑娘们听到了都是摇头诘责,质问她怎会觉得嫁人胜于读书,独独苏娘子默然,众人语歇后望向她,她才说,众人围责一女子,她做不到,望晴不过见解与众人相异,又未行伤天害理之事,何必苛责?你看,这苏娘子的想法倒和我昨日的有些不谋而合。”
说到此处,平康公主看向轩角,对苏娘子招手:“苏娘子!你的簪花小楷写得极好,我这儿来了位祝姑娘,书法一绝,不如过来一同探讨探讨?”
苏娘子闻言一怔,随即起身福了福身,拿着字帖缓步走来。
走到案前,平康公主指着她的字帖对祝昭说:“你看,娟秀中带着风骨,可不是一日之功哦。”
祝昭看向字帖,轻声赞叹:“苏娘子书法着实不凡,笔力遒劲,锋势流转行云流水,既有铮铮铁骨,又含袅袅仙姿,刚柔相济,自成一格,这般字迹,非但形美,更兼神完,实乃难得的翰墨妙手。”
苏娘子握着字帖的手指紧了紧,温和地低声道:“祝姑娘谬赞了,不过是闲来无事练练罢了。”
袁琢目光落在字帖上,忽然开口:“这笔锋转折处,倒与灵岩寺的碑刻有些相似。”
苏娘子猛地抬头看他,眼中满是惊讶:“大人也见过灵岩寺的碑刻?”
祝昭和平康公主面面相觑,祝昭轻声问道:“殿下,灵岩寺在何处?”
平康公主望着她:“我还想问你呢。”
“灵岩古刹,坐落于瑕州西三十里直沽山下,只是僧众离散,殿宇倾颓已近二十年了。”
苏娘子望着袁琢,笑意温婉:“这位大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竟然还知道直沽山灵岩寺?”
袁琢拱手行礼,视线却始终没离开苏娘子的脸:“在下姓袁,今年二十有二,瑕州人士,幼时去过灵岩寺。”
苏娘子身体不可察地往后退了两步,嘴唇翕动着,却没发出声音。
袁琢看着她的反应,片刻后眉目敛下。
“想不到中郎将还挺有阅历的啊!”平康公主很是意外,笑着拍了拍袁琢,“本公主在瑕州这么久都不知道灵岩寺。”
平康公主兴致正高,对着苏娘子介绍:“这位袁大人是天策卫中郎将,从京城来瑕州是探查采生折割案的。”
苏娘子闻言,目光在袁琢的身姿上停留片刻,又很快垂下眼帘:“袁大人年少有为,只是案件错综复杂,大人办案也当小心。”
袁琢微微颔首。
“欸祝昭,我还要带你去看别的娘子写的字,还有她们填的词,都是极好的。”平康公主说着就拉着心猿意马的祝昭和苏娘子往轩中走去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轱辘声,车厢里的二人皆是沉默不语。
窗外的日光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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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车帘缝隙斜斜照进来,在二人的衣摆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摇摇晃晃,摇摇晃晃。
祝昭将手肘支在车窗边缘,指尖无意识地划着木框,目光落在窗外掠过的商铺幌子上,眼神很是放空。
她在思考。
过了许久,袁琢才回过神来,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轻轻开口,语气和平常一般无二:“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只见祝昭眉头微蹙,指尖在木框上随意画着:“今日在平康轩中所见的诸位姑娘,与家中姊妹殊不相同,与我往常见到的姑娘都不相同。”
“不相同?”袁琢低声重复。
“家中姊妹是官家小姐,举止端方,通晓琴棋书画,但是她们读书习字,多为相夫教子之计,我往常在濯陵见到的姑娘,质朴寡言居多,少有读书习字之人,可我今日在平康轩中见到的姑娘们都神采焕然,论诗谈文,见解独到,我不由得感念公主殿下恩德,若非殿下垂怜,这种无权无势的女子恐怕就和濯陵的女子一般,求学无门,终生困于方寸之地,不得展翅。孟子有云,穷则独善,达则兼济。然观大雍,显达者众,能兼济者鲜,惟公主殿下以金枝玉叶之尊,独能体察女子艰辛,设庠序,启昏蒙,使蓬门之女,亦得窥圣贤之道,当真难能可贵,也当真是难敌千年积习。”
祝昭其实心里知道,闺阁之中,不过习女红、谙妇礼,纵有聪慧,亦囿于中馈之务。
世家之女,虽通书墨,终为附庸。
寒门之女,生计尚艰,何暇及此?
时间久了,世人习以为常。
当官家小姐的才情被驯化为相夫教子,当乡野女子的沉默被当作理所应当,平康公主却认为天生斯人,岂分男女?灵台方寸,何论贵贱?
今观平康轩诸女,本处风尘,最是微末,然得沐诗书,竟能论经谈史,言皆有物。方知因公主恩典,反先得魂灵自在,方知世道蔽之,使明珠蒙尘,良玉韫椟。
孟子所谓兼善,然今之达者,或溺声色,或竞名利,朱紫公卿空谈仁义,谁复存济世之心?
惟殿下不以势位自矜,独发慈悲,行圣贤事,然殿下虽怀济世之心,终为世势所囿。
封邑之内,可依权行善,王畿之外,却难撼礼法,纵有兼济之志,亦须审时度势。更何况,天下女子之困,岂独一人之力可解?
世道若此,可叹亦可悲。
“殿下曾同我说过,陛下赐婚你我二,赐婚当夜,她即面圣力谏,说不该将我困于深闺,恳请携归公主府,圣上怒而掌掴”
当夜星月正好。
珠帘轻响,平康公主的侍女捧着鎏金食盒进来,盒里是去核的葡萄肉。
“父皇。”她将水晶盏推到御前,“儿臣亲手剥的,尝尝?”
萧桓眼角的笑纹舒展开来。
他喜欢这个女儿,她不仅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最像孔皇后年轻时的孩子,他细细品鉴着口中的葡萄,乐呵呵地给出点评:“可口。”
“葡萄既然可口,那儿臣可否问父皇要个恩典?”
烛花“啪”地爆了。
萧桓慢慢抬眼,探究地对上了女儿的视线。
“你要如何?”
萧朔华端正地跪在青玉砖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儿臣请父皇开恩。”
萧桓皱眉:“你又闹什么?”
“祝姑娘未尝受教,未入庠序之门,然今日与周公子对诗,竟能句句相和,往来数合,如此才女,岂非难得?我大雍文脉,岂容如此明珠蒙尘?”萧朔华抬起头,字字铿锵,“儿臣认为,若将祝姑娘困于后宅相夫教子,实乃朝廷之憾!儿臣恳请父皇收回成命,允她入公主府,以文会友,以才论道,方不负她的锦绣文章!”
萧桓眉峰一沉,眼底怒意渐生。
“胡闹!”他厉声呵斥,“女子终究要归于夫家,相夫教子才是正道!她的诗才再高,也不过是闺阁点缀,岂能因才废礼?”
萧朔华不退反进,脊背挺直如青松:“若才情只配点缀,那天下男子又有几人能及她半分?”
“啪——”
一声脆响,殿内骤然死寂。
一掌掴在了她的脸上,力道之重,让她踉跄半步,面上迅速地红了起来。
“放肆!”皇上怒极,“朕的旨意,岂容你置喙?”
萧朔华缓缓抬手,伸手轻轻摸过方才被打的地方,眼底浮起一抹讥诮的笑。
殿内烛火摇曳,映得她半边侧脸明暗不定。
她缓缓抬眸,直视帝王,眼底锋芒更盛。
“父皇可还记得福乐?”她忽然开口,嗓音低哑,却字字如刀,“当年西逻铁骑叩关,满朝文武齐聚大殿,却无一人敢请缨出征,众臣皆言兵戈无利,休养生息为上,畏战求和,可你们口中的议和,哪里是什么
保全百姓的良策?不过是将宗室贵女梳妆打扮,塞进雕花马车,往那蛮荒苦寒之地送罢了!”
皇上脸色骤变,指节捏得泛白:“住口!”
萧朔华却冷笑一声:“如今福乐骸骨埋没黄沙,魂魄难归故里,只有一副衣冠冢立在皇陵边上,陛下夜半惊梦时,可曾心安?”
“朕知你与福乐自幼交好,然社稷为重!尔等闺阁女子,安识大体!”
萧朔华却恍若未觉,继续道:“食君禄者,岂非尽为男儿?何以江山稳固乃须眉之功,社稷倾危则蛾眉之过?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从前的福乐,如今的祝昭,福乐是为了笼络西逻,祝昭是为了笼络袁琢,是不是?”
皇上眸中怒意翻涌,却一时语塞。
萧朔华步步紧逼,眼底讥诮更深:“可她们是人啊,父皇!是活生生的人!是大雍的子民!非器物,非筹码,更非可弃的弈子!福乐如此,祝昭亦然!父皇,您究竟要把多少女儿推进火坑里才会甘心,才能得餍足?”
第73章 行道迟迟(一)
“啪——”
又是一记耳光,比先前更重。
萧朔华偏过头去,发髻散乱,珠钗坠地,碎成两半。
皇上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她的手指微微发抖:“朕看你是疯了!”
萧朔华缓缓抬手,拭去唇边血迹,忽然低低笑了:“儿臣没疯。”
她抬眸,眼底一片清明:“疯的是这个世道,父皇!父皇,疯的是这个世道!明明女子才华不输男儿,却只能困在后院相夫教子的世道!儿臣尝思之,女子亦人也,非器物,非附庸,若使天下女子皆得明理向学,则家国社稷,又当如何?只可惜这世道的禁锢已久,积重难返,不要能稳社稷的女子,偏偏又要女子来牺牲来填补。”
她后退一步,深深一礼,脊背却挺得笔直:“今日之言,儿臣不悔。若父皇要罚,儿臣甘愿领受。”
说罢,她转身离去,看都没看立在门外的太子一眼。
风雪骤起,车帘被风掀起一角,祝昭望着簌簌落下的飞雪,有些出神。
袁琢忽然开口,声音温和却清晰:“锢习已久,积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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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返,可如今平康轩一隅,已见星火,他日是否燎原,也未可知。”
“可是太难了,若不得科考入仕,文章就是世间最无用之物,纵有锦绣文章,终是饥不可食,寒不可衣,平康公主也与我说过,像赵望晴这般渴学,而终为生计所困者,不知凡几,昔日壮志,竟成笑谈,殿下既愿意为她力争,她何不自争一番?”
“她不是不争,而是她所在的深渊,连殿下的光都照不到底。”袁琢浅淡地笑了笑。
祝昭一瞬间就沉默了。
“但是你不是她。”袁琢又安慰道。
上次她去看完祝暄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安慰她的。
那时她坦然接受了自己不是祝暄的观点,可是今日再被如此安慰的时候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呼啸而过,带着即将破土而出的急切感。
“当然,我不是她。”她说。
“但是,我不是她吗?”她反问。
大雪于隆冬来,染了一身白皑皑,天地清白,好不干净。
当真是白皑皑,好清白
铜镜里映出烛火跳动的光晕,将妆奁上的螺钿花纹照得明明灭灭。
皎娘坐在梳妆台前,拈起眉黛,细细描着远山眉。
她今日选了件月白色的襦裙,腰间佩上了玉佩,裙摆绣着梅枝纹,随着手腕轻转,衣料上的金线在烛光下流淌着细碎的光。
发髻梳得简单清雅,只用一支白玉簪绾着,鬓边未插珠花,只斜插着两朵新鲜的腊梅。
她蘸了点胭脂,在唇上轻点,将唇脂晕开,唇色如三月桃花,衬得原本就白皙的脸颊愈发剔透。
楼下酒楼的喧闹声顺着门缝钻进来,夹杂着划拳行令的吆喝与丝竹歌舞的声响,热热闹闹的。
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由远及近,一步步靠近。
镜中女子微微侧头,镜中映出她平静的眉眼,那是一种近乎悲悯的淡然,她静静等待着那扇门被推开。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来人头上戴着顶帷帽,纱幔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隐约能看见轮廓。
她悠哉游哉地绕着皎娘随意环顾了一圈,摘下了帷帽。
皎娘如往常一般跪下:“慈姑。”
却迟迟没有听到她让自己起身。
慈姑熟稔地走到桌边,自顾自拉开椅子坐下,楼下的丝竹声恰好翻了个调子,她侧耳听了听,才慢悠悠开口:“起来吧,今日你找我来做什么?”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发出笃笃轻响,与楼下的鼓点莫名合拍:“莫不是又物色到新的孩童了?这种小事,派人传个话便是,不值得我特意跑这一趟,你要知道最近朝廷遣使稽查此事,正值风头,诸多事务必谨慎小心为好。”
皎娘起身,敛下眉目望着镜中慈姑的剪影,声音轻缓:“你何时才愿意收手?”
慈姑敲桌的手指一顿,目光冷了几分:“皎娘,你莫要忘记我对你的恩情,你只管物色,别的少打听。”
楼下的丝竹声不知何时渐渐淡了下去,划拳的吆喝也变得模糊,世界好像被抽走了声响,只剩她们两人的视线在晨光里沉浮。
皎娘深吸一口气,然后悄悄摸了摸自己腰上的玉佩,玉身冰凉。
这玉佩是由她父亲偶得的一块圆玉一分为二而成,一个给了她,一个给了她的妹妹。
她忽然开口:“我见到祝四姑娘了。”
慈姑猛地抬头,霍然起身:“她在哪里?”
话音未落,屏风后忽然传来轻快的脚步声,祝昭笑嘻嘻走出与她打招呼:“姨娘,好久不见哇?”
慈姑见状先是一愣,随即猛地转头瞪向皎娘,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敢背叛我!”
她见祝昭手中并无兵器,也知晓她本就不会武功,于是眼神一狠,袖中短刀瞬间出鞘,朝着她心口猛刺过来。
“姨娘!”祝昭赶忙出声,“你不是还要用我引出中郎将吗?”
“能杀一个是一个!”慈姑恶狠狠道。
她自然知道这几日袁琢都不离祝昭的身旁,二人也不往人少的地方走,州衙也多加派了不少人手,如今想要下手不知道有多难,而且看样子祝昭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早就不该留了。
短刀堪堪擦身而过,擦破了祝昭的肩膀。
皎娘在一旁看得心头一紧,惊慌地扑过去:“祝姑娘!”
就在这时,房门被猛地撞开,袁琢带着一众天策卫冲了进来,手中长刀寒光凛冽。
慈姑见状心知不妙,似乎中了圈套,她慌忙将摘下的帷帽重新戴好,纱幔垂落的瞬间,猛地转身一把揪住刚扑过去的皎娘,将还沾着血的短刀死死抵在她颈间。
沾着祝昭鲜血的指尖蹭到帷帽纱幔上,纱幔上的血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都给我退后!”
慈姑的声音因恐惧而发颤,却依旧带着狠厉,她今日必须得想法设法逃出去,方才情急,她没能抓住祝昭。
但想到皎娘背叛她,那么皎娘也定是和她们一伙的,挟持皎娘也未尝不可。
“放我离开,否则皎娘的命就没了!”她挟持着皎娘一步步往窗边退。
祝昭回过身来,瞬间慌了,这不对啊,应该挟持的是她啊,怎么就挟持到皎娘了呢?皎娘不是知道她的假死计划吗?方才干嘛要扑上来?
“你放开她!”她急得要冲上前去,李烛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你挟持我!我来换她!”
慈姑闻言,轻笑了一声,皎娘听得清清楚楚,她在自己的耳边悄声道:“看来我随手抓了个更有用的,我们家这个四姑娘啊,最是薄凉,不想倒是将你看得这般重要。”
袁琢眉头紧锁,左手悄然抬起,指尖微动,李烛一手抓住祝昭,一手紧紧攥着身后的木棍,赵楫也拿住了背后的双刀,正欲给天策卫众人使眼色,寻复阁四周早已布下人手,本有十足把握能在她靠近窗边前将人制服。
“别动手!”皎娘忽然开口,声音清冽却坚定。
刀锋锐利,已在她白皙的颈间割出一道细细的血痕,血丝顺着刀身缓缓渗出,皎娘眼神却异常清明地看向袁琢,似乎是恳求:“袁大人,求你,皎娘求你了”
袁琢动作一顿,悄然抬起的
右手久久不愿放下,望着她颈间的刀与血痕,他握着长刀的右手青筋暴起,皎娘正微不可察地摇头,一瞬不瞬地望着他,里面没有恐惧,只有满满的恳求。
最终,袁琢紧握长刀的手缓缓垂下,脚步也收了回去,周身似乎只余下深深的无奈。
见袁琢没有动作,皎娘紧绷的脊背微微放松,她望着袁琢和祝昭,释然地笑了笑,祝昭不理解为何袁琢退后了,只看到了皎娘眼神中悲壮的温柔。
皎娘轻声说道:“夫人,你殓葬舍妹,恩同再造,可酬以性命。”
慈姑一时拿不准她不让袁琢上前救她,却要和她扯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
皎娘顿了顿,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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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可是你让我做的,是拐骗稚子的不义之事,我愿意以命报你的恩,却不敢以无辜童子性命来偿还。”
慈姑听着,握着刀的手更紧了,帷帽下的脸满是狰狞,恶狠狠地说:“你要是真惦记着报恩,就不该背叛我!我全你孝道,你却反过来坏我的事,这就是你所谓的报恩?我对你何等信任!向来是以心腹待你,你昨日说有要事相商,让我独自一人前来,我便连个随从都没带,你却在这儿给我设下埋伏!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皎娘眼神平静无波,轻声道:“可是恩和义是不同的,夫人大恩,可酬以性命,不可酬以失义,皎娘不敢以滔天罪孽,辱没亡妹坟茔清白。今日揭发你,是为全心中之义。”
话音未落,她猛地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有些松懈了的慈姑手中的短刀。
慈姑猝不及防,踉跄着后退一步,她一下子慌了,只觉孤立无援。
皎娘握紧短刀,毫不犹豫地对准自己的胸口刺去,随即手腕一绞,鲜血瞬间从月白色的襦裙涌出,染红了衣襟,也染红了她身下的地面。
她望着目瞪口呆的慈姑,又转头看向袁琢和祝昭,嘴角带着一丝解脱的笑意:“这一刀,是以命还恩,全心中之恩。”
她的声音渐渐微弱,却异常清晰:“如此,恩义两全……”
终于可以安心去见爹娘和阿妹了……不用再担惊受怕,不用再满是愧疚地度日如年了……
她的身体软软倒下,面上不染血迹,身下却一片殷红,像是一大片盛开的红梅。
曾经有过百般种情感的那双美丽的眼眸逐渐光芒褪去,最后全然黯淡。
触地瞬间,玉佩碎裂。
完全的,彻底的,毫不留恋的,不可复原的。
事情仿佛直发生在一瞬之间,众人皆是没有反应过来,祝昭强忍着震惊和悲痛挣脱开李烛的手。
碎玉就这般躺在杜皎的身边,祝昭捧起了破碎闪烁的玉,阳光之下像是捧着一片沉寂的,永远得不到回应的泪水。
她叫杜皎。
是个如山巍峨的女子,如水上善的女子。
是寻复阁的名伶,一生孤苦,父母早亡,姐妹离散,唯有傍身一技,靠此存活于世。
最终自戕以全恩义。
慈姑率先反应过来,拔过皎娘胸前的短刀就直直朝祝昭扎过去。
祝昭连忙将左肩偏过躲闪,短刀竟直直刺入左胸,那位置离心脏不过寸许。
鲜血瞬间染红了浅碧色的衣襟,晕开一朵刺目的红。
祝昭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扶着屏风软软倒了下去。
第74章 行道迟迟(二)
碎雪掠过空照寺后的山坡,两座相邻的坟上都覆盖着一层薄雪,像裹了层素白的孝布。
右侧坟前立着块青石碑,碑上刻着“杜氏皎娘之墓”六字,是新立的。
左侧稍矮些的坟头是多年前皎娘为妹妹立的。
两座坟前各摆着个石制香炉,里面都插着三炷香,青烟在寒风中打着旋儿缓缓上升,交织着飘向青天。
身着灰色僧袍的怀度和尚盘腿坐在两座坟中间的雪地上,手中念珠在指间转动,口中诵念着超度的经文。
他垂着眼帘,声音沉稳悲悯,多年前他给皎娘的阿妹诵经,如今又来送皎娘最后一程。
经文声混着风声,在空旷的山坡上回荡,带着穿透寒意的暖意。
袁琢一身素白衣裳站在皎娘的坟前,身姿挺拔如松,却难掩眉宇间的沉郁。
赵楫和李烛垂手立在他身后,沉默不言。
不远处,赤华手中拿着两枝腊梅还有一个素白锦囊,囊中是当日的碎玉。
经文声间歇时,怀度抬手轻敲木鱼,笃笃声在寂静的雪坡上格外清晰。
诵完最后一段经文,怀度收起念珠站起身,对着两座坟合十行礼:“尘缘已了,往生安宁,姐妹相依,前路不寒。”
他拍了拍身上的雪,看向袁琢,微微颔首:“施主节哀,皎娘她总说恩义难全,如今她用性命全了这两样,以一己之力换得诸多孩童归家,这份功德,自会护她与她阿妹轮回善道。”
众人望着两座坟茔,久久没有说话。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两座碑上,香炉上,也落在他们的肩头,将天地间染成一片素白。
白茫茫
屋内里的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窗外的寒气。
祝昭躺在铺着软垫的床榻上,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