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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六个小时船程,下船还要换快艇。”
“不长。”
真奇怪,她是海洲人,在千溪长大,但却没有出过海。她儿时外婆总是拉着她要她远离深海,说那海水会吃人。现在她漂泊在“吃人”的海上。
她对远村充满了好奇。
姆妈和外婆不太提起远村,但阮春桂会。她说起远村就咬牙切齿,诅咒远村被大海吞没,说远村人没一个好东西。所以她上船后坐在角落里,戴上墨镜,靠在那里睡觉,没有跟吴裳他们有任何的交流。
出发20分钟后,吴裳感觉到了眩晕。
她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这时她感受到了海浪的运动,因为海浪一来,船就会颠簸一下。几分钟后,吴裳就能通过颠簸判断浪头到哪里了。
“难受吗?”林在堂问她。
“还行。”她不想说话,胃里翻江倒海,眩晕感袭击她的颅顶。她不能开口说话了,因为一开口,可能随时就要吐出来。
她的眉头皱起来了,额头开始有细细的汗珠。林在堂看了眼时间,还有五个小时要熬。他自己吃了药,又因为之前多次去考察,或陪同客户出海,所以对这样的航程没有反应。吴裳是躲不过遭罪了。
林在堂拿出手帕为她擦汗,又找出晕车贴给她贴。现在吴裳不拒绝了,她简直无法动弹。因为晕船,她的四肢开始无力。林在堂将晕船贴贴在她耳后,柔软的指腹碰到她的耳朵。
吴裳心说晚了吧,现在贴晕船贴晚了吧?但她压根没发出声音。
这是吴裳一生之中经历过的最严重的一次晕船。
她的意识有些模糊,心率很快,头脑中全是阮香玉。她想:姆妈,你去远村那天,也是这样吗?
林在堂拿出晕船药塞进她嘴里,又找到一根吸管插进水瓶里让她吸一口咽下去。吴裳任由他照顾,接着就倒向他肩膀。
这是吴裳熟悉的肩膀。
林在堂想起从前也有没有隔阂的时光,他们在夜晚散步时她靠在他肩膀上。有时看到邻里他会不好意思,捏一下她的手,让她站姿端正些。他微微低下头看着吴裳的脸颊,和她因为难受皱起的眉头。
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们,他回过头看角落里的阮春桂,她正看着船舱外。从她的位置看不到他们,高高的椅背挡住了她的视线。
吴裳就这么靠着,后来索性枕在他腿上。
他们出发的时候是工作日,人并不多。那个地方本来也鲜有人知道,是一些爱好探险的人,开船过去发现了被世人遗忘十几年的远村。他们相片里的远村正是当年阮香玉在网上看到的样子:到处是青苔、蚊蝇、虫蚁,荒村古落,杳无人烟。阮香玉初见那照片时,脑海中都是她和阮春桂儿时的样子。她跟吴裳念叨过一两次:想回远村看看。
她心中的远村,虽有后来不堪回首的往事,却也有跟阮春桂一起相依相偎的十余年。后来因为种种,阮香玉意识到她和阮春桂再也回不去了,就不再提回远村的事。
吴裳枕在林在堂腿上。
这感觉她很熟悉。
偶有没有安排事情的假日午后,他们在家中的长沙发上,他看书看报纸,她枕在他腿上睡觉。
这样的觉几乎没法睡,船一晃,吴裳肚子里的东西就向外漾,她一忍再忍,林在堂一直在说:“吐出来就好了。”他找来垃圾桶,掏出一垃圾袋送到吴裳嘴边,让她吐出来。
吴裳实在忍不住,呕了一声,终于惊天动地吐了出来。
她好像真的好了些,至少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吐了,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她是被林在堂拍醒的。
当她睁开眼,看到船舱外刺眼的太阳,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下船时候,阮春桂幽幽地说:“老和尚说的没错,人生果然是轮回。当年你姆妈就是这样一边吐,一边逃离的远村。”
“你怎么知道的?”吴裳问。
阮春桂奇怪地笑了下,没有说话。
她记得那一年。
阮香玉逃婚后,阮春桂疯了一样去打听她的下落,但是眼前的海水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哪也去不了,唯有等待。她在等待船,因为船上的人会带来只言片语,和他们的消息。
阮香玉说过会带她走的,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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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接她的。
她坐在海边,哪里也不肯去。船终于来了。她跑上去拉住一个人问:“你知道那个阮香玉吧?她去哪里了?你看到了吗?”
对方起初不想惹麻烦,见她实在可怜,就说:“她在船上吐个半死,好像没了命,后来匆匆在中途下船了。至于现在去哪里了,不知道啊…”
吐个半死,没了命。
阮春桂对这几个字印象深刻,后来的很多年她想:她当时如果真死了,反倒好了。
这时林在堂提醒她们小心台阶,他们要在中途辗转,可以找个地方先吃饭。阮春桂站在码头边上不肯向里走,她非常不耐烦,带点异样地说:“这地方有什么可吃的?小心他们在你饭里下药!不要在这吃!快点找快艇!”
阮春桂不明白,怎么人心这么坏的地方,到头来却很有钱了。他们多少年来就压着远村,因为离内陆近,所以永远先远村一步。现在又靠着“贩卖”远村谋生。阮春桂看到那记忆中的东西就感到恶心,在船上毫无感觉,但此刻却毫无预兆地弯腰吐了。
林在堂忙上前搀扶她,小声安慰她:“姆妈,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阮春桂站起身来擦干嘴角,眼睛里依稀有泪,大声催促林在堂:“快找快艇!直接走!”
“走吧。”吴裳说。她知道这里是哪里了,是当年阮香玉和阮春桂被卖掉的地方,是“谋杀”小莲的地方。吴裳也不想在这里多呆,她内心感到深深的不适:“快走吧。”
直到上了快艇,阮春桂的脸色才好一些。她朝自己嘴里塞了一颗话梅糖,风很大,她紧抿着嘴巴。
吴裳也不说话,快艇的轰鸣声已经代替了她的意见,她只想快点见到外婆和爷爷。
她的眼睛一直盯着远方。
她从来不知道海洲竟然这么大,还有需要坐船这么久才能到达的地方。大到他们要从清晨赶路到日暮,最后才能到达的地方。
她看到海上的夕阳,将海水染成了金色。夕阳余晖之下,有一个村庄若隐若现。
林在堂指着那村庄问快艇长:“那是远村吗?”
“对。”
远村越来越近了。
吴裳不禁坐直了身体。
她想起母亲最后的日子,人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她跟吴裳说话,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说着就睡了。有一次吴裳听她说:远村…阮春桂…也不是没有好时候。
远村…风景很美。
她感觉自己好像走了一遍姆妈的来时路。
那时外婆走投无路,把姆妈送回远村由太婆照顾。她是坐着船去的,或许也像她一样,晕船难受到生不如死。
远村越来越近。
吴裳看到那座遗世独立的岛,那是姆妈度过寂寂的、孤独的童年时代的小岛。也是姆妈惶惶逃离的终其一生不敢回望的小岛。
她不禁站了起来。
“坐下!危险!”林在堂一把拉住她,让她坐下。
阮春桂这时突然大笑出声,她看清了,那个远村,它就是不过如此的远村!她摘掉墨镜仔细去看,有些激动地对林在堂说:“你看,当年,船就在那里停!当年,阮香玉就是从那里跑的!”
海风把阮春桂的眼泪吹了出来,她意识到自己失态,又戴上了墨镜。她就那样坐在那里,接着就陷入了沉默。阮春桂意识到,很多事情都模糊了。她真的年纪大了。她记得那个老村长,对她说:“这可是好人家,难道你要在这里挨饿吗?”
“可是小莲都被他们逼死了。我不要走小莲的老路。”阮春桂说。
“你不是小莲,小莲不好啊,小莲什么都不会做,遭婆家嫌弃。你不是啊,你漂亮、能干,他们舍不得打你的…”老村长极力说服阮春桂。
几十年后的阮春桂想到老村长那将死的恶心样子,啐了口。
吴裳回头看了她一眼。隔着墨镜,她看不到阮春桂的眼睛,但她的脸上肌肉紧绷,写满了深深的恨意。这时阮春桂扭头大声问她:“你看什么看!你姆妈也是帮凶!”
“帮凶!”
她说完起身要向海里跳,她说:“我告诉你我怎么逃出去的!我告诉你!”她那么激动,林在堂起身紧紧抱着她。她瞬间又安静下来,说:“逗你们的。我才不会跳下去。这里的海水多脏啊。”
吴裳看了眼海水。
他们快要靠岸了,远村的海岸线干净蜿蜒,海水清澈湛蓝,并不脏。但她又知道阮春桂说的是什么。
快艇艇长好不容易熬到把他们几个人送上岸,在对讲机里说:“富人都这么疯癫吗?太可怕了。”
他们站在岸边,看到了一个“半阴半阳”的远村。
这分界线很明显。
靠近海边的那里,经过了开发,干净、清新,铺就了一条好看的鹅卵石路;靠向山的一侧,是墨绿色的荒芜。虽然隔得很远,依稀能感觉到里面的阴冷气息。是在有人旅行探险发现远村后,开发了这样一个地方。在海边度假,在山边探险。
竟然有人来。
林在堂问阮春桂:“你之前来过吗?”
“没有,我跟你爷爷每次在上海见。”阮春桂说:“谁要来这里呢?这地方多脏啊。”她又用了“脏”这个字。
“你好些了吗?”林在堂又问。
“好了。”
“确定吗?”林在堂有些担心阮春桂。他知道姆妈一直以来是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疯癫劲头在身上的,但今天她说要跳海演示她是如何逃出这里的,着实吓到了林在堂。
他好像也一瞬间了解了阮春桂的内心深处的痛楚和恨意。阮春桂从不对他说远村的事,她认为那是她的耻辱。事实上她不希望任何人知道她来自远村,她总是自己编排身世。
“能有什么事?我这把年纪了,还能被抓走不成?”阮春桂说完率先向里走。她手机里记着林显祖给她的地址,这地址不像她儿时那样写着山前几排或是海边靠里,现在写着“山院”、“海阁”这种在阮春桂看来叽里呱啦没用的字。还好有一张图,能指示她怎么走。
原本远村的房屋也是破旧不堪,被海水海风腐蚀得厉害,漏风漏雨。台风来的时候,屋顶被掀开,那是一年都要见到很多次的事。远村这地方人命也不值钱、出海的人时常回不来,留守的人天灾人祸也会死。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那些破房子拆了再建很容易。
所以靠海这一侧,盖起了小洋楼。
每栋洋楼前面都有年轻人在晒太阳,距离海边很近的沙滩上,建了足球场,小孩子在上面踢足球。欢笑声一直飞到海边、天上。
这令阮春桂恍惚。
这还是那个阮村吗?那个破败的、将死的,到处都是腐烂味道的远村吗?
她继续向前走,向上走,熟悉的感觉向她袭来。这条通往阮香玉外婆家里的路,她儿时一遍遍地走啊!那时她饿着肚子,一次次去找阮香玉。她从口袋里拿出藏好的吃的塞到她手里就向外跑。她舅舅在身后骂她野丫头,她外婆说:“她这么小,你圈着她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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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她们一股脑跑到山上,蚊虫在他们身边飞舞着,有时还会有蛇。阮春桂顾不得那么多,狼吞虎咽地吞吃着,吃完了咽下去,因为嚼得不够细,东西堵在嗓子眼,下咽的时候她往往需要翻个白眼。
接着就是一天的时光。虽然年纪小,但是要劳作的。先是在山上找干木柴,拿到家里去生火用。接着去赶海,捡回的东西可以充饥。远村人已经不爱吃海物了,他们看见海物会恶心。他们喜欢吃大米、白面、鸡蛋、鸡鸭、猪肉,但那些东西他们这里少有,要等船来的时候,买上一点点,打个牙祭。
那时阮春桂最期盼叶姨来。
美丽的、孱弱的叶姨,从那艘船上下来。每次都穿得干干净净,但面容憔悴。她的胳膊上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每次都有吃的。叶姨怕家里人多她们吃不到,会提前约定一个她回来的时间,有时一个月、有时两个月。她回来的那天,她们早早等在山上、或者岸边,见到她下船,她们就冲上去。叶姨把她们带到没有人的东西,先给她们一些吃的,再让她们藏起一些吃的,然后才缓缓向回走。
叶姨的哥哥总该骂她扫把星,说温州大户那边来人找他们要人,是他自己跪啊求啊,他们才会放过他。
“这都多少年的事了?”叶姨总是这样说:“我为何要去温州?不是你背着姆妈卖了我吗?把姆妈气病了。”
她的哥哥就不会再做声。
她的哥哥现在害怕妹妹,无论怎样,妹妹回来能带回口吃的,留下几块钱,够他们活一些时日。
这些事情阮春桂全都想起来了。
果然,他们最后停在了阮家原址的门口。他们伸手叩门,里头有个管家样的年轻人来应门,问他们找谁?
“林显祖先生、叶曼文女士。”林在堂说。
“他们在睡觉。你们要等会儿了。”管家说:“他们最近很嗜睡,说这里的阳光好,适合睡觉。”
林在堂点点头,坐在院子里搭建的茶座上。阮春桂也坐下去,她在四处张望,怕哪里突然蹿出阮香玉那个后来变成魔鬼的小舅舅。接着她想起:那老不死的也早死了。她还怕什么呢?于是终于不再四处看。
吴裳并没坐下,她透过落地窗向里看,看到在诺大的客厅里,摆着两张摇椅:外婆一张,爷爷一张。他们的头都歪靠在椅背上,张着嘴睡觉。只要他们微微一动,摇椅就会动。他们一定很怕冷,吴裳听说人老了都怕冷,因为两个人都穿着一件外套、腿上搭着毛毯。
这迟暮的夕阳终于要落下去了。
光从他们脸上慢慢消失。起初是额头变暗,接着是眼睛、鼻翼,最后是一整张脸。吴裳就那么持久安静地看着。她不想打扰到他们,只想记住这么美好安宁的画面。
是外婆先睁开眼的。
她缓缓睁开眼,看到窗前有一个人,她吓一跳,喊了一句:“鬼啊!”
林显祖被惊醒,顺手抄起手边的书要砸,口里说着:“不要现在来接我,再过几个月!”他以为叶曼文看到黑白无常了。
吴裳在外面笑,接着大喊:“外婆!是我呀!裳裳呀!”
叶曼文揉揉眼睛,糊涂了,自言自语道:“香玉,怎么裳裳一下这么大了?喂了猪饲料了?”她现在的记忆是在吴裳出生后不久。
林在堂和阮春桂跟着管家走进屋中,他看到林显祖已经瘦到没有人形,关节处的骨头都突着,这才多久,面容就大变了。
林在堂心中一阵悲戚,但他忍住了难过,笑着说:“爷爷,我们不听话,擅自来看你了。”
林显祖指着阮春桂说:“你呀你呀,怎么到老了还不担事了呢?”
阮春桂倔强地扭过脸去,眼睛打量着这里。
这里没有任何曾经的痕迹了。当她回过头,吴裳已经扑到了叶曼文怀里,不停说着:“外婆,我好想你啊。外婆,我带你回家吧?”
叶曼文问她:“你为什么叫我外婆?我女儿还在远村呢,很小的小囡囡。你别是认错人了。”
吴裳就收住话语,问:“你为什么把你女儿送回远村啊?你不想她吗?”
叶曼文这时抹起了眼泪,哽咽地说:“没人照顾她啊,我照顾她,我们就没饭吃了呀,要饿死了呀。我的小香玉,还那么小。我想我的小香玉啊…”
在叶曼文心中,人这一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唯一一件让她终生后悔的事,就是把亲亲的香玉女儿送回远村。她那时已经被逼入了绝境了,再没有法子了,唯有一个体弱的姆妈可以依靠。
叶曼文哭了出来说:“我想我的小香玉啊…”
她的记忆回到了上个世纪70年代,那遥远的70年代,痛苦的70年代。
她哭,吴裳也哭,两个人抱头痛哭。
一个在想念女儿,一个在想念姆妈,那哭声也同频了。
后来叶曼文不哭了,她问吴裳:“你哭什么呀?”
吴裳也不哭了,说:“我眼窝浅,看到人哭我就想哭。”
“那你先生为什么哭啊?”
吴裳回头看林在堂,下意识说:“他不是我先生,他是…”
“前夫。”林在堂坦然回答后蹲下身去,看着叶曼文:“外婆,你还记得我吗?”
叶曼文眨着眼睛想啊想,说:“我记得你啊,濮君阳。”
在叶曼文的世界里,一切记忆都是错乱的。那座宫殿里被撕去了时间,里面的书可以随时被翻阅,但已无法辨别是哪一年写就。医生曾对吴裳说:到了这一步,她的行动能力会越来越差,她的性情会发生天差地别的变化。
外婆真的要老去了。
第104章 疑无路,又一村
林在堂和吴裳走到外面商量怎么办。
依吴裳的意见是找个借口把他们先骗出远村,然后一起拉到医院治疗。
“什么借口呢?”林在堂问。
“我还没想好,但是事关你的、或者我姆妈的大概都行,要么就说要为我姆妈扫墓?”吴裳说完随即摇头:“不行,这太残忍了。”
“吴裳。”林在堂缓缓说:“我是这么想的,在爷爷生命的最终,我想尊重他的选择。爷爷什么都懂,我不觉得他的做法有问题。如果我有时间,我会经常来看他,只要他开心。或者我住在这里也行,一直陪着他。但我想无论爷爷还是外婆,可能都不希望我们这样做,不然他们就不会玩消失了。他们之所以与我们切断联系,就是不想影响我们的生活,也不想在最后失去体面。”
林在堂何尝不心痛吗?但他在来的路上,好像想通了所有事。
“我跟你不一样,我想我外婆多活一点时间。她这一生太辛苦了…”
“裳裳,裳裳,你怎么来了?”叶曼文出现在他们身后,朝吴裳伸出手:“这么远的地方,你怎么来了?裳裳,这里就是远村。远村现在有人了。”
叶曼文激动的语无伦次。
吴裳几步小跑到外婆面前,抱住她:“外婆,我来看你了。虽然你不让我来看你,但是我太想你了。”
叶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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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并不怪罪她,慈爱地摸着她的头发问:“裳裳,你的餐厅开业了吗?生意好吗?人多吗?有没有人来闹事?”
“外婆,我的酒楼没开业,但食堂开业了。每天都有很多人来吃饭,他们都说这是他们吃过最好吃的食堂。食堂里有十几个地方的风味,每天换着吃,一百天不会重样的。有的公司还会从食堂订团餐。你知道吗外婆,镇上的人也来食堂吃饭,吃完饭在海边消磨一个下午再回家。”
叶曼文闻言很激动:“那就好,那就好。”
她看到吴裳无比的开心,拉着吴裳的手要她陪她去海边。吴裳对林在堂使眼色,意思是要他去劝说爷爷跟他们一起去上海看病。
林在堂摇摇头。
他不肯去。
林在堂了解爷爷。
他从小就长在爷爷身边,七八岁的时候,爷爷发现自己的儿子们都长歪了,就把林在堂隔离出了那个环境,除却家庭聚会,平日里不让他接触他们。林在堂那时每天都跟爷爷在一起,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研究”爷爷。爷爷生气什么样、开心什么样,慢慢地,他变得越来越懂爷爷。
他知道爷爷为什么拒绝治疗。
他在做这个决定前,一定研究了很多相关的资料,也咨询过权威的医生。当他得知治疗成功的机会非常渺茫的时候,他选择跳过那个阶段,全然享受余生的时光。
这种病后期会伴有极端的疼痛,所以在林在堂得知他为自己体内装了止痛泵以后,就更加确认了爷爷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吴裳跟叶曼文出门向海边走。
叶曼文问吴裳有没有去后面探险?她听别人说后面很好玩,很惊险,好像有鬼似的。但她没有去,她说阮春桂的老宅就在后面,她想起就伤心。
“春桂家住在最后面一排。她儿时家里会爬进蛇和蜈蚣。她很厉害的,能徒手抓蛇,蜈蚣她也不怕。”叶曼文叹了口气:“她从小就厉害啊,倔强啊,不认输啊。她吃了很多苦啊,所以你姆妈很心疼她啊…”
叶曼文说起话来就止不住,哪怕咳嗽了也还想继续说。吴裳心疼地拍她背,让她不要再说了。
但叶曼文知道自己生病了,待会儿就会跳到别的时间了。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了。很多生这种病的人是不会承认自己生病的,叶曼文多体恤别人啊,她看别人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生病了。她竭力在控制自己的记忆,不让它胡乱游走,哪怕游走了,她也想拼接回来。
非常遗憾,她记得的事越来越少了。
她们经过玩沙滩足球的孩子们,就到了海边。天要黑透了,海岸线亮起幽暗的灯。灯光把叶曼文映衬得更加慈祥。
“裳裳啊,是外婆的错。”叶曼文说着就哽咽了:“外婆也是被远村卖出去的,不该把你姆妈送到远村啊。可是外婆没有法子了啊,外婆唯一的亲人就是你太婆了啊…”
叶曼文对吴裳说起自己的哥哥。
那真是一个不成器的男人,整日游手好闲。好在远村不大,不然他要闹上天去了!那时的船不像今日的,也不像上世纪80年代的。那时来远村的船破破烂烂,坐船的人到了远村跳下船就开始吐,第二天才能还魂。
有一天外婆的哥哥说要去外面给你太婆抓药,是啊,那时你太婆身体不好。他说他不识字,怕抓错药。外婆识字啊,外婆跟着你太婆、太公学了本领的啊,他们上一辈是宫里出来的啊,从小就教我们识字。他不学,整天出去乱跑,我学,我每天都学。外婆做的海洲味是他们手把手教出的啊,也亏了这手艺,外婆一辈子没饿死。
他说要带外婆去抓药,外婆信了他,跟他坐上了船走了。那是外婆第一次离开远村,那个船很吓人,海浪要掀翻它了似的!外婆在船上边哭、边吐,到了地方,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外婆晕过去了,睁眼时候,就到了温州的一户人家。
外婆有些记不清了,原本是到那户人家做小的,但那家的小夫人容不下外婆,又把外婆转卖了。这一卖,外婆就认识了小少爷。
后来的事你知道了,外婆救了小少爷,认识了你外公。后来跟着你外公私奔,逃离了温州。
大户人家怎么肯善罢甘休呢?派人来远村要人,要的不是外婆,他们觉得外婆的命不值钱,要的是小少爷。除了你太婆,没人管外婆的死活。你太破整日以泪洗面,只要有船来,她就去问:有没有见到我的女儿啊?有一天她甚至上了船离开了远村,要了几个月饭,满世界打听,也找不到外婆。
外婆是1952年回来的。
解放了,外婆敢回家了。
外婆回家了。
“香玉啊…香玉啊…姆妈不该把你送回远村啊…”
吴裳知道,外婆又糊涂了。她现在很能适应外婆的糊涂,外婆糊涂的时候,吴裳能听到很多不曾听过的故事。如果外婆只是糊涂,身体机能不会退化就好了。
外婆走不动了,要坐在沙滩上。吴裳说要背她,她说:“你才六岁,你背不动姆妈的。”
林在堂这时来找她们,见状蹲下去,让叶曼文趴在他后背上。叶曼文笑了:“小少爷背,小少爷力气大。”
“我叫濮君阳。”林在堂忽然这样说。
吴裳下意识拍打他肩膀,恶狠狠地说:“你在外婆面前说什么胡话!外婆的仇你也记!!”
林在堂解释:“我在逗外婆玩。”
“外婆不需要你逗!”
“哦。”
林在堂微微用力就能背起叶曼文,她太瘦了,乖乖地趴在林在堂背上。吴裳一下就想起那一年,他也是这样,毫不犹豫背起外婆。
她跟在林在堂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他在轻声跟外婆说话呢。
“小少爷这几天有没有惹你生气?如果惹你生气,你不要生气,小少爷倔强。”
“胡说!”叶曼文说:“小少爷从来不惹我生气,是我总是惹小少爷生气。我不爱吃药啊,那药真苦,还不好咽。”
“那你以后好好吃药,不然我还会生气!”林在堂自动切换了角色,故意板起脸吓唬叶曼文。叶曼文又看不到,双手揪着他耳朵说:“你长本事了啊!你长本事了啊!”
吴裳在后面哧哧地笑。
林在堂回头看她,学林显祖的口吻说:“有什么好笑的?”
吴裳当即憋住:“好的小少爷,我不笑了。”
回到住处,发现阮春桂不见了。
林在堂想起她白天的异样,这时有些着急了:“姆妈能去哪呢?”
“我知道。”吴裳说:“她还能去哪呢?去探险或者去后山了。走吧,去找一下。”
小管家这时说:“夜里后面几排很吓人,我找当地人跟你们一起吧。”
“远村还有当地人?”吴裳问。
“有的。旅游区建成后,有几个远村后裔找回来,在这里做管家和维护的工作。像我一样。”
“你也是远村后代?”吴裳又问。
“是的。”
她很震惊,远村这样一个偏远的地方,竟也有后人。但接着她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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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应过来:她自己也是远村的后人呀!
她和林在堂跟着几个年轻人一起出发。
这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远村后面的山上不知什么鸟在叫。那鸟的叫声很凄惨,令吴裳毛骨悚然。林在堂察觉到她害怕,就把自己的衣角递到她手上:“你捏着,别松手。这样你丢不了。”
“你自己也是文弱书生…”吴裳言外之意你怎么能保护我呢?这是她多年来留下的潜意识,这种念头已经在她心里扎根了。林在堂转头看她,黑夜之中目光如炬:“或许我不文弱,只是你不了解。”
“是吗?”吴裳听话地捏住他衣角:“那我倒想看看了。”她不是有意与林在堂抬杠,跟他讲话已经尽力做到心平气和,但偶尔还是会有那么一两句话脱口而出,听起来像对他的控诉或嘲讽。
向上走,要经过湿滑的台阶。幸而白天有人走过,台阶中间的青苔已经被踩扁,不那么湿滑。一股潮湿的、咸腥的味道慢悠悠钻进他们的口鼻。吴裳又觉得恶心。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远村总觉得不舒服。
脚一滑,没抓着林在堂衣角的手下意识去抓一边的木栏杆,抓到满手滑腻的青苔。吴裳又一阵恶心,却吐不出来东西,只是干呕。
林在堂递她一瓶水提议送她回去:“我自己去找姆妈就好,你不必遭这个罪。”
“我不是为了你姆妈,我是为了我姆妈。”吴裳说:“我想看看我姆妈的来时路,我想更了解我姆妈。”
“你可以?”林在堂问:“你今天太辛苦了,身体大概是吃不消。”
“我没事。”
他们说着话,一只野猫窜出来,有人叫了声,吴裳吓一跳,林在堂这时抓住了她手腕。
“走吧,我抓着你。”
他们走进了黑暗之中。
这个探险项目不知是谁开发的,也不知什么人要这样猎奇。这座荒村里没有任何人的气息,生活的痕迹也已经被掩盖了。手电筒照到的地方尽是荒芜、腐烂、废墟,老鼠钻来钻去,虫子爬来爬去。那场面实在不美好,吴裳甚至觉得外婆住的地方也会被这些东西占领。
“不会的。”管家看出她的顾虑,解释道:“我们做了居住保护处理的,生活区绝不会有这些。”
“哦。”她淡淡哦一声,再不说话。
前面的路更窄,管家介绍道:“在远村,生活条件好一点的人家占据中心点;条件不好的,路很窄,背靠山体。逢台风暴雨,受灾最重。如此往复,万劫不复。”
“贫穷是原罪。”另一个年轻人冷笑一声。
管家又说:“我查过,今天入住的这位阮春桂女士,的确在远村曾经的登记册上,住址就在…远村位置最差的那个地方。”
他说完小心翼翼看林在堂一眼。
林在堂握着吴裳手腕的手愈发用力,吴裳用力拧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吴裳知道他心疼了。
雍容华贵的阮春桂,每一天都把自己打扮得像一朵娇柔的富贵的花,哪怕近两年朴素下来,穿的用的也依旧是考究的。别人看她大概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出身,吃不了苦、遭不得罪,然而她却是住在远村最差的地方的。
那地方,单看目前经过这些民居就能想象:简直不会是人住的地方。
“快到了,再有两百米。”
再向上,接着右拐,一股恶臭的味道袭来。管家说:“到了。”
“谁!”一个年轻人喊,他们的手电筒和头灯齐齐照过去,照在了一袭白衣面容苍白的阮春桂身上。
她好像是经历了一场打斗似的,汗水浸透了头发、衣裳,整个人虚脱无力,在剧烈地喘息。而她眼中的泪水还没有干。
林在堂冲上前去,握着她肩膀,喊:“姆妈!姆妈!”
阮春桂不敢确认面前的人是她自己的孩子,她好像以为他是恶魔、是怪兽,因为她一瞬间变得更加惊恐,整个人颤抖起来。
“是我,是我,姆妈,是我。”林在堂紧紧拥抱她:“是我,姆妈。”
阮春桂试图挣扎出林在堂的怀抱,吴裳冲上前去死死揪住了她。她大声喊:“阮春桂!阮春桂!”
阮春桂愣了一下,看看吴裳,再看看林在堂,突然间哭了起来,像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
她这样哭,让吴裳生出了同情。”别哭了。”吴裳说:“大半夜的,要把鬼招来了。”
第105章 疑无路;又一村
阮春桂真是一个命苦的人。
她踩着青苔,一步一步踉跄着走上台阶。越向上走,她的腿越软。那沉睡在她记忆中的往事一瞬间就涌了上来。
我不想回家。
阮春桂想:家里有什么啊?父亲会打我,姆妈会哭,一大家人挤在里面,好臭。我不想回家。要么我接着去干活吧?我去山上、去改变,劳作到他们都睡了再进门。
我不想回家。
每走一步,她的脑海中都会冒出这句:我不想回家。不想。
她记得父亲那口长年累月嚼槟郎的黑牙,还有那塌陷的腮,但当他张口,那又是一个血盆大口,什么东西都能被他三两下嚼个稀巴烂一样。父亲打她的时候是沉默的,他往往一言不发揪过瘦小的她丢到墙角,接着就对她拳脚相加。她姆妈对她说:你父亲是爱你的,他打你是为了你好,你看他收着劲儿,不然你就被打坏了。
爸爸是爱我的。阮春桂就想。可是我为什么会害怕爸爸呢?为什么会觉得他恶臭恶心呢?
阮春桂一直向上走。
今非昔比的远村,如今一半在光里。那光里的鹅卵石路有人散步,有人在海边玩耍嬉戏,有音乐声笑声;另一半完全笼罩在夜色下,野猫野狗在乱跑擦过她的裤腿嗖一下就不见了,虫子在声势浩大地叫着,乌鸦也在叫。她没拿手电筒,她知道这个地方不能有光。没有光,它的肮脏恶心就只是想象;有了光,一切就会变具体。
她离那个地方越来越近。
现在她称它为那个地方,因为那实在不能算是一个家。她看到破败的门头,门口那被磨圆了的石凳,它怎么还在呢?多少年了。
她终于到了门前,这时她想起,她恨这里面曾经住过的每一个人。她最快乐的日子竟是成为孤儿的日子。后来她刻意在记忆中美化她的父亲母亲,她把他们美化成很好的、很爱她的人,这样她的心里就不再难受了。
阮春桂想推开那扇门,但是那个瞬间,她身边好像站了很多人似的。她惊恐地回头,看到胡乱攀爬的绿植被风吹得沙沙响,哪里有人呢?她再回过头去,就察觉到有东西站在了她肩膀上,好像要扼住她的喉咙。
扼住喉咙的感觉很可怕,如果这时有人按着她的四肢,那么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就会击穿你。阮春桂陷入了极端的惊恐,她尖叫了一声,开始跟“人”搏斗。
“帮凶!”
“刽子手!”
“畜生!”
“我杀了你们!”
她语无伦次地哭着咒骂着,可是他们都不放过她,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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