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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14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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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无钥囚笼 你是真的恨我啊!

一共六把钥匙, 在空中飞旋颤动,散发着蓬勃的力量,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自从脱离了手链, 它们便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拼命地试图挣脱束缚。

弥晏深吸一口气, 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然而他的手依然很稳,目光冷静如寒星。他的手凌空握住,强行以自己的力量去压制,直到所有颤动的钥匙都趋于稳定。它们竖起各自的尖端,锚定了各个不同的方向, 仿佛在等待着属于它们的那扇门。

谢云逐一眨不眨地盯着,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即使眼睛能捕捉画面,理智却无法分析。然而他是如此为之着迷, 仿佛他天生就属于“那一个世界”。

婚礼的乐曲抵达了最高潮,“可能性”中那颗女人的头颅忽然高高仰起, 口中发出高亢的呼喊, 空间被撕扯变形, 六道巨大的裂隙中, 凭空降下了六堵墙壁!

这些墙壁形态各异,有贴着精美墙纸挂着祖宗肖像的,也有破败不堪写着巨大“拆”字的, 像是从不同的地方强行搬过来的那样。唯一的共同点在于这六面墙都有着一扇门, 每一扇门都对应着各自的那把钥匙。

这一切发生得极为迅速,只在毫秒之间。因此当安眠划开层层白纱的迷障,故技重施地来到谢云逐身边时, 他第一眼看清的,正是这铺天盖地降下的六面墙,歪歪扭扭、却也严丝合缝地组合成了一个六面体,将他严严实实地关在了中间!

咔哒——咔哒——咔哒——

接连响起了落锁声,清清楚楚的六道,好像断头台上的铡刀落下一般清脆。

“……”

安眠环顾四周,只看到了一片纯然的黑暗。什么也看不清,然而他知道自己被关进了一个由六面墙和六道上锁的门组成的空间里。他成了一只被关进囚笼的困兽,而钥匙和他想要的人都在笼外。

上锁的门只能用它注定的那把钥匙打开,这是连副本主神都不可违逆的、兰因的底层逻辑。

即使是他,想要出去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安眠静静地浮在囚笼的中央,低头看了眼自己仍未愈合的伤口,浓稠的黑暗物质还在源源不断往外淌,像云一样飘满了整个空间。

他的确受伤了,但这不是输的理由,他输在紧紧地咬着诱饵不放,就这么踏入了爱神的陷阱。

他输在了谢云逐从一开始就选择了爱神。

输在了这日日夜夜无言的守望,以及在一切都要毁灭前,仍想要拯救一个人的恻隐之心。

/

四周烟尘弥漫,巨物的碰撞声震耳欲聋,掀起的气浪几乎将谢云逐掀飞出去。他用胳膊挡住眼睛,踉跄后退两步,便挨到了男人胸膛。下一秒,他的腰就被坚实的胳膊牢牢环住了。

“咳、咳……”因为那一瞬灼人的光芒快把他的眼瞳刺穿,谢云逐其实什么也没看清。明明对局势一无把握,然而那个怀抱还是让他感到心安,“结束了吗?”

男人温热的手掌覆盖在了他的眼睛上,刺痛感一下子便得到了缓解,“嗯,结束了。”

狂暴的时空湍流应声散去,只留下了震荡的余波,谢云逐拂开眼前的重重白纱,震撼地看着那个畸形的建筑——那是由六面完全不同的墙壁拼接成的六面体,约有五层楼那么高,悬浮在半空之中,正在缓缓地自转。

“这什么东西……安眠真的被关进去了?!”

必须有钥匙才能打开门,谢云逐清晰地记得弥晏告诉他的话,没想到他竟然把规则里用到了这个地步!

那么,从一开始他就有备而来,手上带着那串钥匙登门拜访,是因为知道安眠一定会回来救自己;把自己带在身边,是知道安眠一定会不顾一切靠近,踏入这个陷阱……

真是个可怕的家伙,谢云逐眯起眼睛看向白发男人,就看到那六把钥匙在弥晏的手心上缓缓浮动。

唰——他的手骤然捏紧,六把钥匙一下子被捏成了齑粉!

“为什么要毁掉钥匙?”谢云逐迫不及待地发问,“这样安眠不就永远出不来了吗?你接下来准备拿他怎么办?等他在里面自己饿死吗?”

“出不来?不至于。”弥晏看起来有些遗憾,“这个陷阱能困住祂几天,已经是万幸了。至于杀死祂,我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切实可行的方法。”

“那就这样把安眠丢在这里?”

“不然呢?不做万全的准备,最好连靠近都不要靠近祂……”弥晏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不过还要多亏你背刺的一刀,祂这次恐怕需要多花一些时间疗伤了。”

谢云逐有意忽略他话里的讽刺意味,问出了最关心的那个问题:“所以,安眠到底是谁?他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你知道有什么用?”弥晏的金瞳里闪过一丝讥诮,“无论祂是谁,你不是照样下得去手吗?”

“?”

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谢云逐莫名其妙地被他刺了好几下,他发现弥晏对自己似乎充满了意见,而且一整个小肚鸡肠。和他简直没法正常交流,一不小心就会踩中不知哪个地雷,让他露出那种不近人情、浑身尖刺的态度。

“讲讲道理,”谢云逐摊手,“你的计划完全不合格,如果不是我刺中了安眠让他受伤,要不是我乖乖呆着当你的诱饵,现在站在这里的是谁还不好说吧?”

弥晏从一开始就是针对安眠来的,波比是一个专门为安眠设计的对手,弥晏原本应当是指望他能拖住安眠更久,好留给他召唤出那个怪物的时间。没想到安眠比他想象中更加强大,而他也在召唤上浪费了更多时间——当安眠逼近自己身旁的那一刻,谢云逐立刻意识到了这点。

所以必须拖延时间,而且只能靠他自己。谢云逐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口袋里的那把剪刀。他没有随身携带任何东西的习惯,那把剪刀既然一直贴身带着,这能说明它具备某种意义,只有自己才能诠释的意义。

一旦“醒”过一次,他就再也不会被那种拙劣的幻象蒙蔽了。因而他的慌张有一半出于假装,他的动摇则完全是种表演。

当他跌跌撞撞地走向安眠张开的怀抱时,他心中早已将刺杀他的动作排演了一万遍,然后他狠辣果决地刺出了那把剪刀——因为他必须为弥晏争取时机,他必须醒来,他也想赢!

可弥晏这家伙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对他背刺安眠这件事相当不满,甚至拍开了自己攥住他衣服的手。

“我做错了什么吗?”谢云逐的神情也冷下来,不仅没有缩手,还一把攥住了他弥晏的衣领,“我正确判断了局势,拖延了时间,找到了胜机,你到底有什么好不满的?”

最该不满的明明是他好吧!平白无故要受这场无妄之灾!

挺拔的男人被他气势汹汹地推了一把,依然不动如山地站着,无机质的金瞳俯视着他,“在你的记忆里,安眠依旧是相处了二十多年的邻居哥哥不是么?但是为了达成目的,你可以毫不犹豫地对他下手——你永远是这样,无论有没有记忆,本性难移。”

他的眉宇间压抑着愤怒,说完这些,似乎连多废口舌的意愿都没有了,推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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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远是这样……永远是哪样?!谢云逐的心里腾地升起了一股无名火,对,他是对青梅竹马的哥哥下手了,可那都是为了谁?他怎么能一边腆着脸享用自己的忠诚一边对自己指手画脚的?!

“那是因为我选择了你,是你让我选择了你。”他望着男人的背影,一字一顿道,“是你告诉了我玫瑰园的事,是你突然出现打破了我平静的生活……如果你那么恨我,那么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现在我面前!”

“恨”这个字眼像一支毒箭,从背后洞穿了弥晏的灵魂,让他感到一丝寒意渗入了四肢百骸。从见面之初,他就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因为现在的谢云逐没有记忆,所以那些痛苦、悲伤、愤怒、质问和思念都开不了口,他也竭力不展现出真正的自己。

可是谢云逐何等聪慧,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上那个扭曲的情感漩涡,而且他也不可避免地被卷入其中。

“玫瑰园……”弥晏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他想起了那片无穷无尽的玫瑰海,每一朵都代表着一个可能性。那到底意味着什么?弥晏不知道答案,但非常清楚那一定是与他们的过去息息相关的、极为重要的一个地方。

甚至谢云逐什么都不记得了,然而他的脑海里却依旧留有关于玫瑰园的印象。

在安眠到来时,他附在谢云逐耳边说出的那句话就是有关玫瑰园。

他说,我了解你,我知道你真正的“唤醒点”是什么,你一直觉得家门外应该有一片玫瑰园对不对?每次看到,你心中就会涌起一种违和感,分不清梦幻与现实……

就是因为这一句话说进了他的心坎里,谢云逐才会临阵倒戈,站在了他这一边,帮他对付安眠。

弥晏攥紧拳头,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而谢云逐执着地跟在他身后,一直来到了那个“可能性”身旁。

这个双头的怪物依旧没有消失,却在弥晏到来时微微俯下身躯。弥晏的手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头颅,“结束了,你走吧。”

“可能性”于是乖顺地闭上双眼,口中发出了高亢的吟唱,已经超出了人耳能接收的频率,所以谢云逐只能看到他们的嘴巴阖动,耳膜感到一阵难受的鼓胀。

在某一时刻,他忽然一灵醒,那种感觉类似于在梦里一脚踩空,忽然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

垂着婚礼白纱的领域消失不见,困住安眠的六面体囚笼也跟着不见,不知消失在了哪个时空的缝隙里。

他回到了现实之中,然而眼前的画面简直比噩梦还噩梦:

别墅院落一片狼藉,墙塌了,上面还残留着放射性的血迹,地砖被刨飞了,地上插着的……莫非是骨头?老树都倒了,树杈上还挂着一副肠子……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波比,他一边撕扯着自己一边试图摆脱安眠的影响,最后在拆了自己之前,成功拆了家。现在他正奄奄一息地躺在那个皮衣女人的怀里,一簇纯白色的火焰在他的身上燃烧,烧出了滋啦滋啦的烤肉声,院落里充斥着他嗷呜的惨叫和烤肉的焦香味……

“治疗怎么样了?”对着波比,弥晏露出了关切的神色——呵呵,对别人永远那么温柔,对自己就没个好脸。

“没问题,在治了在治了。”女人应道,只见她大手一扬,那火焰顿时烧得更旺,火光直冲天宇。波比的嚎叫顿时都变了形,然而他被包裹在纯白火焰里的皮肉,却在飞速地愈合。

烧烤治疗吗?有点意思……谢云逐眼巴巴地看着,站在自家屋檐下没动。

因为除了之前的三个闯入者外,他家院子里又多了好几个不认识的家伙。

他们显然是弥晏的同伙,看到弥晏出来,脸上都浮现了惊喜之色,热情地打招呼道:“太好了大人,您平安归来了!”

“不愧是爱神,没想到这招真的有用!”

“快快快,让我看看你没有受伤吧?!”

这些人争先恐后地围上来,挤在弥晏身边叽叽喳喳地兜售关怀,连受伤的波比,都躺在人群外围汪汪大叫,试图博得一点关注。

“嗯,我没事,楠姐,不用担心我,把你的药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计划很成功,梦神受了伤,这都要感谢大家的配合……”对于这些人的热情,弥晏也都报以体贴的应答,谢云逐第一次发现他居然会这样笑,好像众星包围的月亮,散发着点亮夜空的温柔光芒。

“特别是波比,帮上大忙了。”他甚至伸长手,就着火焰摸了摸波比那头红毛,“谢谢你。”

“呜呜呜呜——”波比太兴奋,居然激动得哭了出来,周围人对此似乎习以为常,七手八脚地帮他抹眼泪,抹成了一张大花脸。

谢云逐一个人站在一旁,看他们其乐融融,有种格格不入之感。这帮人男女老少都有,穿衣打扮也都奇奇怪怪的,但即使以他浅薄的见识,也能看得出他们的强大,像波比这样的高手,绝对不止一个。

然而这群强大的家伙们,居然都甘当绿叶,簇拥在弥晏身旁,好像众星拱卫着北辰。而被他们所崇拜的弥晏,的确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魅力,在这个黑暗残酷的世界里他是就是春风与暖阳,好像只是为了他的一个微笑、一句温柔的言语,就值得抛头颅洒热血,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可是这样的人,对着自己永远只有一张臭脸,动不动就发脾气放狠话,还掐他脖子……该说这样的对待,也是一种特殊性的体现吗?

谢云逐在一旁观察他们的时候,那群人也在明里暗里地打量他,那个皮衣女人忽然没好气地开了口:“弥晏,这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怎么处置他?”

她这一句话,让那些明明暗暗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变成了不加掩饰的审视。谢云逐站在自家门口,手中还抱着弥晏的风衣外套,和那帮人大眼瞪小眼。

好在他的性格里没有怯场这个词可言,很快就把那些目光瞪得一一败下阵来,然后他转向弥晏冷笑道:“好问题,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经历了这一切,他已经不可能再回到平凡的日常了,即使弥晏愿意放过自己,他自己也放过不了自己。他不能容许一扇打不开的、装满秘密的门摆在自己面前,他想要知道在记忆里若隐若现的那个玫瑰园到底是什么……从一开始决定站在弥晏这一边时,他就已经决定好跟他走了。

但是主动跟人走,和被绑走,还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弥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径直走过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谢云逐只感到有一条温热的小蛇在自己手腕上游走,再一眨眼,他就看到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一条红线,缠得死紧。

而红线的另一头,就绑在弥晏的右手小指上。

换言之,他被绑住了!

红线能看见却摸不着,谢云逐可以自由地活动手臂,然而无论怎样都无法挣脱。试了两下他就放弃了挣扎,抬头看向男人,脸上浮现了一个凉嗖嗖的笑意:“哎,绑我做什么?我本来也不打算逃。”

“是吗,”弥晏也对他笑,“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作者有话说:放心,以这俩人的造作程度,很快就会恢复记忆了,那之后就是第一次砰砰砰了咳咳……

第132章 隔壁住着鬼 噩梦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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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晏身后那帮人看到这一幕, 窃窃私语声便响了起来——什么叫光是站在一起就充满了前任感啊,今天他们算是见识了!

弥晏一回过头,那群人马上又四处转头看风景去了。弥晏挑了挑眉, 对着一个法令纹很深的年长女人喊道:“楠姐,请帮忙看一下, 他被梦境侵蚀了,有没有办法让他醒过来?”

楠姐走上前来,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白兔子还是黑兔子?”

“白兔子。”

“那就是关于‘他者’的梦境。”楠姐举起手臂,五指张开,谢云逐清晰地看到了她手指上爬满了血管神经,然后越靠越近, 一直贴到了他的脑门上。

因为被红线绑着, 谢云逐一时逃不开,就感觉那些神经像热乎乎的虫子一样落在了自己头上,可把他给恶心坏了。

“虫子”开始往里钻, 倒没有什么痛苦,只有微妙的被侵入感。楠姐用了不少的时间, 她的身上渐渐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鲜红脉络, 最后连脖子和脸上都布满了神经网络。

我的老天鹅啊, 这还是人类吗?!谢云逐被迫完整欣赏了这一幕,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过话说回来,同样是能力者,为什么弥晏人长得帅招式也那么帅?老天爷真的很不讲道理……

好半天, 楠姐无能为力地缩回了手, 整个人看起来都老了几岁。她疲惫地摇了摇头,“做不到,他的心防太强大了, 别说我无法打开,我怀疑即使梦神自己,都无法再将它取出来。”

弥晏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从一见面他就用上了死亡威胁,可是谢云逐毫不买账,后来又一起经历了种种,他有看起来慌乱、疑惑、恐惧的时候,可是实际上呢,他的心始终坚硬如铁,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可没有记忆的谢云逐算什么?他无法承受自己的愤怒,也无法直面自己的罪过,永远只会在他面前没心没肺地晃着,一遍遍撕扯他的理智,践踏他的心。

谢云逐察言观色,知道脑神经检查的结果恐怕叫男人失望。他晃了晃手上的红线:“那怎么办?我也不是故意要忘记的啊,你还打算带我走吗?”

弥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没有被放过的理由。”

他径直向前走去,谢云逐一开始还站着没动,想着再刺激他两句,然而弥晏走出一段距离后,他立刻感到手腕一紧——敢情这是一条松紧绳!

他被猛地向前一带,毫无尊严地被牵着向前走,心里实打实地浮现了一股愠怒。那是一种很微妙的心情,并不是说想报复或者让他痛苦,但最好是让弥晏跪在自己脚边,低下那傲慢的头颅等待自己抚慰,望着自己露出全心全意信赖的目光,或者是干脆被自己弄哭……就像以前一样。

以前?什么来着?

谢云逐恍惚了一瞬,忽然快走几步,一直走到弥晏身边,“等一下!我不是不想回复记忆,你听我说,我有办法——”

弥晏果然慢下了脚步,但目光中毫无信任可言,仿佛在说:以你现在的样子还能做到什么?

谢云逐一直走到他身前,语气相当认真:“按照你的说法,我是被安眠植入了虚假的记忆,现在正被困在一个梦里醒不来。清醒的唯一方式就是我的心防出现破绽,对不对?”

弥晏“嗯”了一声。

“打破心防,意味着我的情绪必须出现剧烈波动,或者对现实产生巨大的怀疑。”谢云逐快速分析道,“但是你以死亡威胁了我,我也没有出现情绪动摇;即使带我见识了那些奇幻的玩意儿,我对现实的认知还是非常稳固,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吗?”

弥晏盯着他,没有说话。

“说明只要是外界强加在我身上的东西,都没有用,因为我不吃那一套。”谢云逐扬起嘴角一笑,“只有我打心眼里自己产生动摇,才能真正起效——比如我对玫瑰园的记忆——你提起这个,让我对你产生兴趣,这是你目前为止唯一做对的事。”

处在这样的劣势,甚至双手都还被红线绑着,他居然能镇定自若地、口若悬河,甚至最后一句还习惯性地带上了夸奖的口吻。弥晏心中又是一阵愤恨,感觉自己就像训练有素的狗一样,竟然难以自抑地为他的夸奖感到欣喜。

“所以呢?你想怎么做?”话一开口,弥晏自己都能感受到那种让步和妥协——又被牵着鼻子走了。

果然,谢云逐得意地扬起眉梢:“我想去安眠家里看一看。我现在回想起来,我竟然一次都没有去他家里过,那里一定藏着什么东西。趁他现在被困,我们可以进去一探究竟。”

弥晏想了想,安眠这样的人,早就不需要“房屋”这种概念,他家里大概率什么都没有。不过看着谢云逐期待的目光,他还是点了点头:“不要花太多时间。”

“谢谢你,弥晏。”谢云逐眼睛亮亮地望着他,施加着他那该死的影响力,让他心烦意乱。

弥晏索性不看他,转头对他的同伴们说明了情况。依旧是那个皮衣女人,阴阳怪气地问道:“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人身上?弥晏,你忘记我们来这里,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吗?”

“你们先回去。”弥晏没理她的问题,“我很快回来——晚饭想吃什么?我从夜市给你们带回来。”

“谢谢老大,来点泡椒鸡!”

“烤肠和手抓饼!”

紧绷的气氛因为他的一句话很快又松弛下来,大伙儿报了一长串的菜名,连皮衣女人也不情不愿地说:“我吃沙拉就好。”

谢云逐冷眼旁观,感觉这家伙就跟个刺猬似的,尖刺全朝着自己,柔软的肚皮都露给别人。这个认知让他不爽,超级不爽,他就觉得软乎肚皮该是自己的,这家伙凭什么对自己那么坏,对别人那么好?

他抱着胳膊跺了跺脚,等弥晏和他的朋友们热络完了,就见他转头朝自己走来,跟变脸似的,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吧。”弥晏冷淡地招呼了一声,再次走在了前面,这几乎是一种时刻保护他的本能。

即使安眠一时被困住了,和他相关的东西都有非同一般的危险。

推开安眠家厚实的大门,铰链发出了尖锐的吱呀声,一阵灰尘扑面而来。谢云逐咳了一声,用手捂住了口鼻,封闭的室内灰尘弥漫,看起来许多年没人住了。

家具摆设就是普普通通的大富之家,上面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原来每天安眠和他道过晚安之后,就是回到了这样的地方……等等,那么他每天带来的食物都是怎么做的?用洗手池里那个生了锈的锅吗?谢云逐忧心忡忡,很担心那些美味都是石头和癞蛤蟆变的。

他们很快地扫荡了整个一楼,没有任何发现,弥晏道:“这并非安眠真正的家,你以为你看到祂走进了这扇门,实际上祂可能迈入了另一个你无法想象的时空。”

好吧……谢云逐承认他说得对,但心里就是非常在意,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一定存在什么东西……况且房子的灯还可以打开,甚至能连上WiFi,如果安眠真的不住这里,为什么还要按时交电费?

他的目光在室内逡巡着,忽然落到了厨房里那个双开门冰箱上。

昨晚的梦忽然浮现脑海,叫他打了一个寒噤,他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拉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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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箱门。

“卧槽!”

在看清那一幕时,连谢云逐都没忍住发出一声惊呼。

空洞、冰冷的死人眼睛,在那扑面而来的腐臭冷气中望向他。

一颗被冻成青紫色的死人头,被放在冷柜的上层。即使温度开到了最低,这颗头依然腐坏严重,密密麻麻的蛆虫在他溃烂的眼睛、嘴唇和脖子断口中进进出出。

但是死人头并不是谢云逐惊叫的理由,他惊恐的点在于,这个死人长了一张属于“安眠”的脸。

冷冻柜有四个格子,“安眠”的身体也被工整切割成了四份,整整齐齐地塞满了四格,蛆虫掉了下来,在地上乱爬,谢云逐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捂着自己的口鼻,恶心得只想吐。

“这是你原来的邻居,”弥晏冷静地上前观察,“被梦神取代的那个本尊。”

那个怪物杀了他,把他切成了四份,塞进冰箱里。然后就这样心安理得地使用那张脸,装作安眠和他打招呼……

胃部仍然有些痉挛,然而谢云逐直起了腰,他或许搞不懂那些神神鬼鬼的勾心斗角,但是他朴素的价值观不可能赞同这样残忍的行径,那个假安眠就该被抓起来判个死刑。

弥晏观察着他,尽管神色有异,不过谢云逐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动摇。即使看到了记忆中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的尸体,他也很快冷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走吧,去楼上。”谢云逐关上冰箱门,想着之后再联系殡仪馆给这个可怜人埋了,眼前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上了二楼,他径直走向最里面的主卧,“这是安眠的房间,每天晚上从我的卧室看出去,能看到他的房间里亮着灯,有时候还能看到人影在晃动……”

说到这里,谢云逐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还有的时候,是一高一矮两个人影,隔着一道窗纱看着我的房间——之前我一直以为是安眠的父母来着……哦,对了,我还看到过他们怀里抱着兔子……又是兔子!”

过去习以为常的事,放在如今这个节点,却叫人毛骨悚然。

“你是说,除了安眠之外,这幢别墅里还住着另外两个人?”弥晏皱了皱眉。怪不得谢云逐一定要进房子查看,这个情况他也始料未及。

“是人吗,不好说……”谢云逐抿了抿唇,“也可能是鬼吧……”

越靠近那个房间,谢云逐的不安感就越强烈,好像门后正藏着洪水猛兽,正在危险地窥伺着他。他忽然抓住了弥晏的衣袖,好像在风雨飘摇的小船上寻求一丝安全感。

这个动作叫两个人都愣住了。

弥晏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谢云逐别开了眼睛,灰溜溜地想缩回手。这时弥晏却主动握住了他的手,扣在了自己的掌心里。

他的另一只手握住了门把手,“不管门后有什么,不要怕。”

谢云逐才知道自己刚才流露出的神情,是害怕。对他来说,这是一种非常陌生的情感,当然了,再陌生也陌生不过现在这种被男人护在身后的安心感。

“吱呀——”一声,弥晏轻轻推开主卧的房门。两个人挤在门缝边,悄悄朝里面望去。

没有呛人的灰尘,倒是吹来了一阵清新的风,这个房间居然一直有在开窗通风。漂亮的白窗纱在微风中飘荡,一男一女两个纸扎人站在窗前,正一起往窗外——也就是谢云逐的房间——观望。

他们的身体完全是由竹竿撑起来的,身体则糊满了各色的纸浆,高大的男性穿着笔挺的纸西装,矮一些的女性则穿着体面的纸套裙,很像摆在棺材旁的一对金童玉女。

他们看得那样认真,简直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连身后门开了都没有察觉。

一会儿,那个女人率先开口了,向来爽利的声音里藏着担忧:“这个点儿子都会在房间打游戏,怎么今天没见着人?”

那个男人回答道:“也许是和朋友出门玩去了。”

“他那么宅,真要有朋友就好了!”女人拿出了手机,“不行,我得给他打个视频电话。”

女人说着,忽然回过了身。她那惨白的纸脸上用笔随意地画出了五官,两个浓墨重彩的大黑眼睛,洇开的黑眼珠完全占满了眼眶,下面则是一笔勾勒出的简易鼻子。那张用胭脂勾抹的大红嘴巴,永远保持着一副渗人的笑脸。

谢云逐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否则口中一定会发出惊叫。

那个女人是他的母亲。

第133章 凡有所相 皆是虚妄。

扑面而来的残酷现实, 直接把谢云逐给打蒙了,有那么一会儿他只是手脚僵硬地站在原地,大脑几乎无法接受眼前的情况——

据说在大学里勤恳教书的父亲, 据说在外地忙碌着大生意的母亲,原来就是纱窗后偶尔会出现的一双人影。在他以为相隔千里的日日夜夜, 他们就在那里,日夜窥视着自己。

可他们为什么只是用木杆和纸扎起来的假人?一旦走起路来,两条竹竿腿一前一后僵硬地摆动,那张恐怖的脸也在空中左右摇晃、前后摇摆,好像一出无声的滑稽戏。

母亲似乎没注意到房门打开了一条缝,只是走到了另一面墙边, 低头拨打电话。谢云逐跟着看过去, 看到那堵墙上画着一副拙劣的水墨画,大概画出了一个办公室的样子,家具的摆设和他母亲的办公室如出一辙。

“看看乖儿子在干什么。”纸人的嘴咧得更开了, 几乎到了耳朵根,这显然是一个代表“喜笑颜开”的表情。她打出了视频电话, 下一刻, 谢云逐的手机便震动起来。

谢云逐深吸一口气, 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就听纸人爸爸提醒道:“别忘了开滤镜!”

“记着呢。”纸人妈妈说。

弥晏关切地看过来,谢云逐摇了摇头,还是接起了视频电话。

视频那头一下子出现了妈妈的脸, 如此鲜活、如此熟悉的一张脸, 和正常人毫无区别,她的背后就是那个正常的办公室。

谢云逐抬头看看纸人,又低头看看手机, 里外割裂的场景好像在撕扯他的神经。原来他一直思念着的父母,就是这样一种东西,一对被生造出来的假人!

“儿子,好久没打电话了,想妈妈没?”电话内外,纸人的声音传过来,在房间里造成了交叠的回声。

“嗯……”谢云逐艰难地挤出了声音。

“听听!”纸人妈妈喜笑颜开,对着纸人爸爸做了个口型,“儿子想我了!”

纸人爸爸羡慕道:“你打快点,一会儿我也要打。”

谢云逐盯着屏幕,声音艰涩:“我刚才好像听到爸爸的声音了……”

“啊?那是采购经理在我办公室里。”纸人妈妈面不改色地撒谎,“你爸肯定也想你了,记得一会儿给他打个电话!”

“嗯,我知道……”

“儿子?”纸人妈妈看他脸色苍白,也焦虑起来,“怎么啦?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没什么,就是没休息好。”

“这孩子,你啥样妈还不清楚吗?有事别瞒着,和妈妈说!”纸人妈妈急了,频频朝一旁的纸人爸爸使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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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人爸爸连忙比划着拍拍口袋。

纸人妈妈恍然大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纸折的银元宝——就是在葬礼上会烧的那种——举到了镜头前。

在滤镜的美化下,视频通话里的银元宝一下子变成了一张银行卡。纸人妈妈关切的声音传过来:“是不是又缺钱花了?没事,妈妈给你打钱,10万够不够?”

“妈,我不缺钱……”谢云逐感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咬紧牙关道,“我还有事忙,先挂了。”

“忙什么呢?连和妈妈说话的时间都……喂?!”

纸人妈妈卖力吆喝着,然而谢云逐已经挂了电话。

“呵,长大了,翅膀硬了!”她的大红嘴巴向下撇,变成了倒U型,嘴角都撇到了下巴上,“还是嫌妈妈老了,不中用了……”

这样说着,她依旧走到了窗边,隔着窗纱伸长脖子往那头看。清风吹拂着她的脸庞,白生生的浆糊纸簌簌作响。

“钱不够啊,得多赚点钱……”纸人妈妈嘀咕着,不知何时拿出来一厚叠锡纸,她那竹竿撑起来的手异常灵活,刷刷刷就折了许多纸元宝出来,堆满了她脚边,“多赚点、赚大钱,给儿子花,苦点累点不要紧,赚钱给儿子花……”

谢云逐没法再看下去,悄无声息地蹲下来,他胃不舒服,心脏也不舒服。

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身份是假的,邻家哥哥是假的,父母也是假的,那还有什么可以是真实的?

可笑之前遭遇危险时,他还在庆幸,幸好父母不在家,他们不在兰因,在某个安全的天涯海角,只要一个电话打过去,他们永远在那里,诉说着想念与爱意。

那他就还可以是某个人的儿子,某个人的心肝宝贝,这世上还有他的位置,还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家。可现在连这地基都被摧毁了,四年来唯一的念想不复存在,他头一次如此不知所措,像一个走丢了的孩子,天黑了,巨大的游乐场已经关门,霓虹灯光都已经黯灭,而他心里清楚父母或许永远都不会再来接他了。

弥晏静默地看着这一幕,他像鲨鱼一样嗅到了一个血腥的机会,就像过去谢云逐总能发现敌人的破绽一样,现在他也体会到了那种兴奋的预感。

他抓住谢云逐的后衣领,迫使他站起来。他可怜的前任契者,那一瞬的神情迷茫而不知所措,深蓝的眼瞳不安地紧缩,喉结也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在努力收拾自己的情绪,然而这次可没有那么容易做到了,所以猝不及防将他的脆弱暴露在了自己眼前。

“我们进去。”弥晏强行揽住他的背,将他往前推。

“为什么?!”谢云逐的反应异常强烈,“我不去!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知道他们是假的了……放开,我都已经说要跟你走了,你还想怎么样?!”

他们的撕扯惊动了屋里的纸人,两张白生生的脸都转过来,他们走到门边,隔着一道门缝,潦草而空洞的眼睛试图朝外看。

弥晏毕竟力气大,硬是制住了谢云逐,然后强行推开了门。“哐”的一声,两个纸人都被这大力掀飞出去,撞在了墙壁上,纸人爸爸还不幸摔骨折了,支撑起手臂的那条竹杆断成了两截。

“哎哟!”他们双双发出惨叫,然而在看清谢云逐的那一刻,声音里又带上了惊喜,“儿子!”

“孩子爸,是我在做梦吗,儿子来看我们了!”两个纸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带着激动和欣喜蹦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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