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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14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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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让妈妈看看,刚才电话里脸色这么差……”

“儿子,你怎么站在那里不说话?”

“别过来……”谢云逐想退、想逃,然而撞上了弥晏结实的胸口,简直无处可逃。

紧接着两阵阴风扑来,他一下子被抱了满怀,纸人爸爸和纸人妈妈僵硬的手臂包裹住了他,在记忆中的温暖气息之下,还夹杂着阴冷的纸钱气味。

跟被贴了符的小鬼似的,谢云逐僵立着,动都不敢动。父母轻飘飘的,他怕稍一挣扎,就把他们给弄破了。

他们只是被造出来的纸人而已,一切都是假的,可是那些爱和关心都是真的,那些相伴的记忆也都是真的。只有这个他割舍不下,只有这个触及了他灵魂最深处的痛苦。

他双眼通红地转过头,看向了弥晏,“够了,你到底希望我做什么?!”

“还不够。”男人的神色看起来比他还偏执和冷酷,眼睛里闪烁的慑人光芒让他看起来像是疯了。他强而有力的胳膊环上来,一把将他抱到了床上。

“你想做什么?!放开我儿子!”这是纸人妈妈焦急的叫喊,她想扑上来解救自己的儿子,但是一片半透明的力量屏障挡在她面前,叫她无论如何也扑不过来。

“绑架犯!”纸人爸爸用力敲打着屏障,手很快就拍烂了,“快报警!老婆,快报警!有人绑架了咱们儿子!”

“对、对!手机!”纸人妈妈费劲地用那僵硬的手拨弄手机,然而下一刻,随着弥晏一把攥紧了手心,两人的手机被隔空捏得粉碎。

“呃——”谢云逐被扼住喉咙,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焦急地发出呜咽。他现在的姿势相当狼狈,手腕上本来松松垮垮的红线忽然缠紧了,渐渐爬到他的身上,将他捆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他就被摆弄成这样不堪的姿势,被迫靠在弥晏的怀里,无能为力地睁着眼睛,看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

——是的,他的理智已经猜到了弥晏想要干什么,只是情感上还无法接受他会残忍到那种地步,不愿意接受自己将要面对的地狱。

“放开我儿子!”纸人妈妈发了怒,像只老虎一般狰狞地大吼,“你要多少钱?!多少我都给你!500万够不够?你说个数!”

说着,她把口袋里所有的银元宝都掏了出来,纷纷扬扬撒了一地。她有限的智力告诉她钱能解决大部分事情,她也只有钱。

纸人爸爸也苦口婆心地劝道:“现在放手,我们决不追究,我知道你只是一念之差犯了错。你也有父母,知道做父母的心,我们只有这一个儿子,为了他,我们什么都愿意做……”

“什么都愿意做,是吗?”弥晏亲昵地从背后抱着怀里的男人,感受他所有的颤抖和微不足道的挣扎,他露出了残忍的笑意,“很简单,我要你们的两条命,来换他的一条命,你们愿不愿意?”

“唔呃——”谢云逐的口中发出一声垂死般的呜咽,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纸人父母对视了一眼,忽然就开始撕扯对方的身体!

嘶啦——

一声清脆的裂纸声,是纸人爸爸笔挺的西装被撕开了,露出了肚子里细细的一根支架。

谢云逐恍惚想起了小时候,吃了半个西瓜的爸爸,肚子都鼓了起来。自己拿手去拍,爸爸就得意地说自己的肚子里都是墨水,他好奇地把耳朵贴近爸爸的肚子,想听墨水摇晃的声音……

不,那些都是假的。从来没有那么一个夏日的午后,没有在书桌前看书的爸爸和摇头晃脑的电风扇,没有冰凉的西瓜和永不停歇的蝉鸣……一切都不曾存在过。

唰唰——

母亲精致的妆容被撕得粉碎,裂成两半的嘴依旧在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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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话要算话!”

当然了,在所有时候都冲在最前面,拼尽全力保护他的母亲,也并不存在。看啊,她的脊梁骨也被打断了,可仍拼命挥舞着断成八截的手臂,以为这样他就能得救。

“看着,睁开眼睛去看。”弥晏的手松开他的喉咙,强行掰正他的下巴,迫使他面对这一切。骤然得了空气,谢云逐剧烈地咳嗽起来,弥晏能感觉到他在自己怀里躬起了腰,单薄的身体好像也要破碎一样。

也正是在这时,他的手掌感知到了几滴温热的液体,潮潮地渗进了指缝里。

弥晏一怔,说不上那一刻心头涌上的滋味,他想自己在谢云逐面前哭过那么多次,撒娇、难过或是祈求,除了最后一次,几乎每一次都奏效了。他才知道眼泪有着多么大的威力,光是意识到谢云逐在哭这个事实,他就感到自己的心都快裂成两半,恨不得替他承受全世界的伤害。

可惜,现在施加伤害的正是自己。

更加不幸的是,在这一年时间里他练就了一颗更加冷硬的心,所以在短暂的怔愣之后,他便发出了冷漠的训斥:“不够,为了自己的儿子,你们就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纸人父母听了这话,更加疯狂地厮打起来,纸糊的外壳已经被撕得粉碎,现在他们在互相践踏对方的支架,两团东西在地上滚动,已经完全没有了人形。

他们被造得太简单了,制作者大概也没怎么费心思,外形主要靠滤镜,不露出破绽主要靠距离感。在简单的运转逻辑之下,他们似乎又被植入了过量的爱意,所以才会天真地以为牺牲自己就好,儿子就一定能得救。

“呜呜——”谢云逐忽然扭动着身体,勉强回过头来,那被泪光浸润的蓝眼睛看向自己,弥晏被那里面的寒意刺痛了一下,微微松开桎梏他的手,他意识到谢云逐有话要说。

“让他们走……”顾不上呼吸新鲜空气,谢云逐仓促地开了口,“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做,让他们走!”

弥晏叹息一声:“即使看到这副样子,你也依然觉得他们是你的父母吗?”

“……”谢云逐没有回答,他明明清晰地知道答案,可仍然留恋着那一点温度。这对被捏造出来的纸人本该什么都不是,可是他们爱自己,自己也爱他们,在这虚无的梦幻泡影之间,唯有这一点点爱是真实的。

“你无法醒来的原因,是你自己不愿意醒来,因为你放不开追寻四年的执念。”弥晏怜惜地吻了吻他沾满泪水的脸颊,“但你不好奇吗?真正的你是什么样子?至少我认识的那个阿逐,比你更加强大,他在看到纸人的一瞬间就会放火把他们烧个精光。”

那个冷酷、果决、算无遗策的清理者,才是他的阿逐。这些眼泪算什么,这世上值得留恋的东西让他变得软弱了。

光是吻还不够,他痴迷地伸出舌尖,舔掉了那些湿漉漉的眼泪。他的手从咽喉向下,抚过谢云逐起伏的胸膛,一直摸到他紧绷的小腹,他故技重施划开一道裂隙,手指探了进去。似乎是因为疼痛,谢云逐很虚弱地喘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银行卡密码是521203,以后一个人,也要好好地生活,按时吃饭,不要熬夜……”

“儿子,爸爸爱你。”

“妈妈也爱你……”

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纷纷扬扬的碎纸片像雪花一样落了满地,竹条支架也被打得七零八碎。最后从他们破碎的胸膛里蹦出来的,是两颗鲜红的纸折心脏,落在积雪一样的尸块上,仍在突突跳动着。

同一时刻,弥晏的手伸进了前所未有的深度,似乎一下抓住了什么东西。谢云逐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他搅烂了,痛到浑身筋挛,好像灵魂都被人扯出来撕碎。

“啊啊啊啊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不像是他自己发出来的,眼睛看不清形象,耳朵听不清声音,神魂几近溃散,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等到他感官一点点变得清晰,三魂六魄归位,再次看向窗外时,才发现天已经黑透了。脸上的泪水已经干涸,口中焦渴,眼眶发涩,那感觉真像自己也生生死了一遭。

隔着一道窗纱看出去,自己的房间没有亮灯,如果纸片父母还在这里的话,他们一定会焦急地守在窗边,止不住地担忧吧。

可是现在他们七零八碎地倒在地上,连鲜红的纸折心脏都不再跳动了。

死掉的心脏的旁边,还躺着一只死兔子——哦,原来在自己身体里作乱的就是这个东西。

弥晏依旧抱着自己,维持着原来那个姿势,也不知道抱了多久。明明是那样充满占有欲的环抱,可是他的脑袋倚靠着自己的后背,依然像个依恋着自己的孩子。

他始终保持着清醒,自己不过稍微动了一下,他就立刻意识到了,“阿逐?”

“嗯。”

弥晏立刻松了手,好把怀中的人掰过来,心中的不安与期待都攀上了顶峰,连声音都止不住发颤,“你醒了吗……”

谢云逐眯起眼睛,借着月色定定地凝视着他,然后高高扬起手,对着他的脸颊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回荡在万籁俱寂的夜晚。

弥晏被打得偏过头去,怔怔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火辣辣的脸,这一下可真狠,他用舌头顶了顶脸颊,尝到了血腥味。

啊,这真的是……

他转过头,望着那个眉目清冷的男人,由衷地露出了微笑:

“欢迎回来,阿逐。”

第134章 做恨 我给你的痛,你要永远记着。……

二十多年的虚假记忆, 被连根拔起,简直是剥皮剔骨一样的酷刑,留下了一个撕裂性的伤口。不仅仅是疼, 谢云逐还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就好像他的身体里有一个黑色的洞,上抵咽喉, 下达尾椎,内里空无一物,呼呼透风。

因为被拔除的不仅仅是他的记忆,还有他四年来所有的执念:想要回家、想要见到父母亲,想要回归日常生活……这些东西曾成为了他的骨头,支撑起他的躯体, 让他跌跌撞撞向前奔跑。而如今, 这些执念也随着记忆的撕裂变作了虚无。

来到兰因后,他的确也找到了一些真实的记忆碎片,比如在学校里的童年岁月, 比如他养在心里的那个年幼神明——如今已经长得这样大且让人生畏了——但这还远远不够,只是拼图的一部分, 不足以拼起他的全部人生。

仍旧是大片空白, 仍旧是无尽空虚, 仍旧是没有终点, 仍旧是没有归途。

弥晏说得对,是他故意庇护了白兔子,是他自己不愿意醒来。即使是那个梦中无忧无虑的自己, 也意识到醒后的世界将是怎样的荒凉。

意识不过回转了几秒钟, 谢云逐就被那些沉重的东西压得喘不上气来了,而他甚至没时间自我调解,因为弥晏始终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 熔金般的眼瞳好像要在他的脸上烧出一个洞。

“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带着脸上未消的印痕,白发男人压了上来,高大的体格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谢云逐不由自主地后仰,这下没法再用失忆逃避了,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所犯的罪——按照他睚眦必报的性格,有人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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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对他,他一定会用残酷百倍的方式报复回去。

也不知道他的好学生弥晏,有没有学习到整人的精髓,是否清楚只要哪些步骤,就能叫一个人万劫不复。

不过,报复就报复吧,怒火也好仇恨也罢,他现在正需要一些这样的东西来填满自己。

谢云逐掀起眼睫,直勾勾地看向他,那目光与其说是无所畏惧,倒不如说是自暴自弃。他也没有再后退,反而伸长胳膊抱住了男人的脖子。

“惩罚我吧,嗯?”谢云逐舔了舔嘴角,然后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撩人的笑意,“我想要痛一点的。”

他的邀请直白而热烈,若是过去的弥晏,大概会立刻脸红心跳吧,毕竟他们以前做过许多亲密的行为,但从来没有到过最后一步。

然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叫他感到了陌生,他连呼吸都没有乱一下,只是用那种略带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自己:“谢云逐,这不是靠你张开腿就能糊弄过去的。”

这甚至是他第一次喊自己的大名。

谢云逐“啧”了一声,好吧,今朝不同往日,如果再把眼前这个冷酷的家伙当作亲亲抱抱就能哄好的毛球,他早晚会吃亏的。

不过谁说要哄他了?他想要的是忘却一切的疼痛,鲜血淋漓的亲吻,什么都好,只要能填满他心里那个深不见底的空洞。

他伸手握住弥晏的手腕,引着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准确来说,是肚脐略上方的位置,好像为他划定了一个目标。

“为什么不行?”谢云逐的目光幽晦,“我要的又不多……”

弥晏的呼吸一窒,他见过谢云逐的无数面,但唯独没有见过这一面——说得难听一点,简直就跟一个婊子一样——没有被碰触就擅自兴奋,素来清冷的眉眼盈满了水色,散落的黑发被他随手拂到耳后,银耳坠摇晃了一下,连耳垂都泛着一层薄红。

他难以自已地感到喉头一紧,同时又怒火中烧。

明明刚才经历了这样撕心裂肺的折磨,为什么还能露出这样浑不在意的笑容?明明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边缘,却依旧把自己脆弱的咽喉.交到别人手心里,笑着说捏碎它吧。

又为什么一句解释都不肯给,他明知道只要稍微退一步,自己就能退十步,明知道自己煎熬挣扎了一年,追逐在他身后,只是想要一个解释——甚至都不要解释,一个道歉也好,他会自己找借口给他辩白,在心里一万遍地原谅他。

可是什么都没有,只有更加变本加厉的蔑视,和自轻自贱的引诱。

这个男人没有心,他早该知道的。

“这是你自找的,”弥晏的眼神冷了下来,“把腿张开。”

…………………………8051字…………………………………

谢云逐已经不知道这一切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了,多亏了他异于常人的意志力,即使最后身体濒临极限,他竟然始终没有昏过去。

他半阖着眼睛,很缓慢地才眨动一下,感到弥晏将自己抱起来,小心地抱到了浴室里,动作比起刚才倒称得上温柔。

浴缸里的水已经放满了,氤氲的水汽在浴室里弥漫,他无意中瞥到了镜子,不由也为自己身上的惨状吃惊——从头到尾简直没有一块好肉,屁股尤其惨烈,这辈子都没被谁这样祸祸过。

然而这还不是最令人发指的,谢云逐的目光凝聚在了自己的小腹上,那里有一个微妙的凸起,从外面看可能不是很明显,然而它在自己体内的存在感简直爆炸——这是弥晏植入他身体的一个小小的领域,里面装着刚才遗留下来的不可言说之物。

疯子,到底打算把这东西放到什么时候?谢云逐欲言又止,不适感忍忍也就过去了,但这东西的既视感太诡异了,就好像、就好像怀孕了一样……

始作俑者的目光和他在镜子里交汇,脸上毫无愧疚之色。他就像一块坚冰顽固不化,即使在刚才最失控的时候都没有露出可操控的破绽。

谢云逐别开眼睛,吞下了沉默,他累到连思考都变得迟滞,然而过往的许多记忆却历历浮现在了眼前。

他想到了自己剪断契约的那一天,他振振有词地赶弥晏走,其中一个理由便是“他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又忘一个,在自己之前还有其他的契者”。然而在见过黎洛的鬼魂之后,他已经很清楚地知道,那所谓的“前任”就是自己。

弥晏从未对自己不忠,反而在他们都失去记忆的时候,是他持之以恒地粘着自己不放,努力维持他们浅薄的缘分,是他一遍又一遍努力又徒劳地去回忆,试图抓住他们过去的吉光片羽。

假如当初就知道这些事,他还会赶弥晏走吗?在昏聩的思绪中谢云逐想了又想,依然觉得这无法改变什么,他的天性本就残酷,对别人如此,对自己更是如此。他当初决定一个人涉险完成“秩序”的任务,那么无论如何他都会达成自己的目的。

所以不存在如果,弥晏摊上自己,是纯倒霉。他很无辜,也很可怜,但同样坚韧不拔,认死理地一条路走到黑。所以他回到了自己身边,实施了他所能想到的最激烈的报复,然而在谢云逐看来,这也是最矢志不渝的告白——这孩子完蛋了,他永远没法不爱自己,这爱要比恨更加刻骨铭心。

所以他不想再把弥晏推开了,他的心里太空,正需要这样一个激烈的存在去填满。他想要继续找寻属于他们的过去,从那些旧日鬼魂的口中,拼凑出属于他们的历史。

问题在于,该怎样让弥晏相信这一点呢?纵然自己可以重申一万次不会走,可是他一句也不会信。

“弥晏。”谢云逐忽然叫他名字。

察觉到他郑重地想要说些什么,弥晏立刻低下头,屏住呼吸等待。

谢云逐没由来也有些紧张,望着他的眼睛道:“我们结契吧。”

这是他能给出的最高诚意了。结契后他会丢掉剪刀,那之后除了死亡不会再有任何事将他们分开。

弥晏的动作一顿,本来他的表情只能算是阴晴不定,然而此刻一下子汇聚了愤怒的风暴,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一个冷笑:“你说——你想和我结契?”

为什么那么生气?这反应和他预想得完全不一样啊?谢云逐也是一怔,现在这个姿势是他被弥晏抱在怀里,他很怀疑自己但凡再说错一个字,就会被丢到冰冷的地板上,屁股再开一次花。

“对,我想和你结契。”他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呵……”弥晏闭了闭眼睛,用几个呼吸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时间教会了他耐心,他毕竟没有最开始那样绝望和愤怒了。等他再度睁开眼时,金瞳已经变得冰冷,“你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谢云逐一脑袋疑问,“结契还能是为了什么?你想我留下来,我也不想离开你,我们就和过去一样……”

“为了得到清理者的身份,我也去见了‘秩序’一面,和祂做了交易。”弥晏没让他说完,忽然生硬地打断了他,“我问了‘秩序’许多问题,而‘秩序’的确给了我其中一些的答案。”

咚咚——谢云逐的心沉重地跳了一下,忽然有种极其不详的预感。

“第一个问题,”弥晏冷冷地开口,“我问‘秩序’——曾经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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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契,却又被我遗忘,如今只在我的梦中反复出现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秩序’说祂无法告诉我。

“于是我又急切地追问,那个人死了吗?

“‘秩序’告诉我,那个人并没有死。

“太好了,‘那个人’没有死,但是我和他之间的契约却没有了,这是为什么?”说到这里,弥晏甚至冷笑出声,“阿逐,你那么聪明,你知道为什么吗?”

谢云逐心里一颤,他已经猜到了答案。

“‘秩序’告诉我,我和‘那个人’的契约曾经被斩断过,所以我们都没死,但是契约结束了——就像你对我做的那样。”

两人共享着心照不宣的答案,在弥晏梦中反反复复出现的“那个人”,正是谢云逐。

尘封的历史又似乎揭开了一隅:在他遗失的记忆里,就曾经通过某种方式斩断过和弥晏的契约。那之后,他们彼此遗忘,相隔千里。他在副本中日复一日地煎熬,试图回到那个不存在的“家”;而变成毛球的弥晏走走停停,四处流浪,历尽千山万水,重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他们因为一个玩笑般的吻再度结契,一起历尽千难万险,也曾几乎像情侣一般亲密无间,到最后自己一刀两断,无情地将他抛弃——这甚至是第二次。

历史反复重演,每一次竟然都是惊人相似的悲剧,他们在不断地重蹈覆辙。

“但‘秩序’没说一定就是我切断的,会不会有可能实际不是我,而是其他什么因素导致的……”谢云逐试图狡辩,然而在弥晏控诉的目光中,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好吧,他也知道没那个可能,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弥晏都不可能主动斩断契约,这是只有自己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谢云逐叹了口气,他向来活得理直气壮,但头一回有了种无地自容之感。他之所以能这样子伤害到弥晏,完全是因为这孩子有一颗天真赤诚的、完全对自己敞开的心。

可他居然将这颗心践踏到如此地步,让他反复受自己的屠戮。也难怪弥晏听到“结契”的事情,会如此生气……现在想想,他简直涵养惊人,明明把自己千刀万剐也不算过……

弥晏凝视着他的神情,这一点愧疚之色也能成为他的食粮,供他在深夜里咀嚼,“我不会再和你结契了,因为我不想被背叛第三次。但我也不会放过你,你哪里也别想去。”

说着,弥晏将他放下来,水温正正好好,温润地吞没了他的皮肤。

那些伤口碰到水,开始火辣辣地泛疼,难以启齿的地方更是在受刑。但谢云逐此刻灰溜溜的,愣是没敢吭声。

“痛吗?”弥晏在浴缸边跪坐下来,撩起水为他擦洗身体。与表达关心的内容相反,他的语气完全就是“你罪有应得”。

谢云逐痛得脸色发白,不由想起过去,哪怕只是看到自己受一点点伤,小家伙都会伤心到流眼泪,可现在这个黑化版的疯子,只会好整以暇地欣赏他制造出来的痕迹。

“你不是可以治疗伤口吗?”谢云逐忽然抬起手,握住了男人的手臂,不死心地问道,“你要报复我无所谓,但我需要健康的身体,否则我至少会失去两天的行动能力。”

“你要行动能力干什么?逃跑吗?”弥晏垂下眼睫,抚摸他脖子上斑驳的痕迹,“再说你明明知道,那不是‘治疗’,而是‘转移’。”

谢云逐一怔,是啊,不是治疗,而是转移,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过去他愿意替自己承受伤害,是因为他爱自己。现在他不愿意了,是因为在爱之中滋生了太多的恨。

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最叫人沮丧的是他居然堂而皇之地提出了那个要求,理所当然地认为弥晏会和过去一样。

但事实上这孩子已经在惨烈的事故后醒得不能再醒,顺着过往的惯性随波逐流的只有自己。

谢云逐不吭声了,半张脸埋进了热水里,伤口在发热发痒,时刻提醒他发生过什么。热水渐渐让他昏昏欲睡,弥晏给他清洗的动作便越发轻柔起来,小心地绕开了所有伤口,最后仿佛是为了奖励他的配合,轻柔的吻落在了他的发顶。

“这是我给你的痛,”一起落下的还有那毫无怜悯的话语,“你要永远记着。”

第135章 事后 床上恶劣,床下也没好到哪里去。……

谢云逐醒于一阵强烈的饥饿感。

而随着他的意识快速回笼, 身体上那种富有层次感的痛感很快就找上了门。的确就像弥晏所说的那样,哪怕他的脑袋忘了,身体也会替他记得, 那一天发生了多么疯狂堕落的事情。

他艰难地掀起眼皮,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豪华酒店套房。空调和新风系统运转良好, 他身上盖着雪白的被褥,脑袋正陷在蓬松的鹅毛枕头里。

很好,至少弥晏没有把他丢在那个洒满纸片的房间里……就是不知道安眠会不会回到自己家?看到那个案发现场,也不知道他会作何感受……

自己睡了多久?按照这种程度的饥饿感来说,应该至少有两天吧?嗓子里好干,要冒烟了……他眨巴眨巴眼, 看到床头就放着一杯水。

比饥饿感更加强烈和致命的, 是那种睡了两天两夜都补不回的疲惫感和无力感。他明知道该起来,吃饱肚子,去见弥晏, 说服他和自己一起去寻找记忆,可是他现在根本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醒来”这件事对他的影响, 比他想象得大得多。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会轻易颓丧、被打倒就爬不起来的人, 可是这一次连他的本能都在抗拒, 告诉他自己累了, 不想再去折腾,去经历那些创伤。他只有一颗活生生的心,挨了刀也会流血, 经不住这千刀万剐的凌迟。

不过有件事倒是很让人满意, 谢云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平躺着的时候就更能感受到那个微微凸起的领域。之前刚被植入的时候他的确感到过羞耻和难耐,但现在涌上来的情绪反而是满足, 好像心里的空洞都被填满了一点——弥晏说这个领域是为了困住自己,但反过来说,只要领域在一天,就意味着弥晏永远不会离开自己。

他在这人间了无归宿,好歹被这一根细细的蛛丝牵系住了。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脑袋里漫不经心地飘过许多念头,半梦半醒间,谢云逐听到了“咔哒”的开门声,有人进入了这个酒店套房里。

他攒了些力气,用手臂把自己撑起来——才发现自己穿着一件不属于自己的、过大的衬衣,而下半身完全是光着的——就看到弥晏提着什么东西走进房间。他一身正装打扮,肩宽腿长的,清晨的阳光透过他身后的纱窗洒进来,给他洒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长得帅真是了不起,随便走几步就有上T台的效果……

而且,谢云逐吸了吸鼻子,真的好香……

弥晏把早饭搁在床头柜上,态度是一成不变的冷淡,“醒了就吃早饭。”

谢云逐挪到了床头柜边上,拿起水杯一口气喝干净了,才哑着嗓子问:“我睡了多久?”

“两天。”

“哦……”和他预想的差不多,谢云逐抬起头对他笑了笑,“难怪那么饿。”

弥晏站在床边,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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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色地低头看他。比起一年前分别的时候,男人更清瘦了一些,黑发也略长了一点。可真正让人陌生的是他此刻的神情,那空洞而美丽的眼睛,苍白如纸的笑容,好像可以被轻易弄哭。

更不用说他此刻裹在自己的衬衣里,领口松松垮垮,露出里面大片白皙的肌肤和未消的红痕,证明他们之间曾发生过什么样的暴行。这所有的一切,都造就了一种陌生感,过去他累积的所有经验都作废了,这个男人依旧叫他捉摸不定。

很快,弥晏的预感应验了。

谢云逐伸出手,却不是去拿早餐,而是来解他的皮带。弥晏下意识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皱眉道:“做什么?”

“饿了啊。”谢云逐再次重申,迎着他尖锐的目光,舔了舔自己的唇角,“像那天一样喂饱我,不好吗?”

被抓住了手腕,他的手指却还在作乱,隔着西装裤在他身上画着圈,他的眼神暧昧又危险:“帮你口,好不好?”

“呼……”弥晏深吸一口气,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勾引到了,但这不是让他生气的最主要原因。他一下攥着谢云逐的手臂将他拉起来,迫使他赤着脚站在地上,踉跄地向前走了两步,“这件事不由你决定,在我想的时候,会把你喂饱的——现在给我去吃饭。”

“好吧……”谢云逐甩了甩通红的手腕,脸上依旧是那种虚浮的、叫人厌恶的笑意,“干嘛这么凶?我不是很配合吗,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拎着袋子走到小餐桌边上,发现里面的早餐可真是丰盛,从粥到小菜,从薯饼到汉堡,中的洋的都给他来了一份。他也的确是饿了,吃不上热乎乎的几把吃这个也不错。

他坐在那里风卷残云地消灭食物的时候,弥晏就给他整理了床铺,从领域里取出了全套的衣服放在床尾凳上。那适合站在高位生杀予夺的身影,做这些事倒显出别样的贤惠来……也对,毕竟在他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就已经学会忙前忙后做这些家务事了。

谢云逐一边吃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感觉两个胃口都得到了满足。

监督他吃完后,弥晏收拾了垃圾,就打算离开了。谢云逐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走了两步,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那我呢?”

弥晏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就待在这里。”

谢云逐挑了挑眉,尽管不知道弥晏来这个副本的目的是什么,但看他集结了一批人,有针对性地设计了对抗安眠的陷阱,就知道他肯定有事要做。

“不带上我吗?”他伸出双手揽住了弥晏的胳膊,很诚恳地仰头望着他,“我很好用的,不仅仅是在床上。”

但凡一个人脑子没坏掉,就不至于把他金屋藏娇。如他所说,他很好用。

他拉着弥晏的手按在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上,微笑道:“带我出去又怎么样?反正我逃不了的。”

弥晏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副虚伪乐观的嘴脸,明明身体已经差到站都站不稳,精神状态更是岌岌可危,但就要露出这副无所谓的笑容,满不在乎地造作和践踏自己。

“你就待在这里,这是你的房间,没有我的允许没人会进来。”他按住谢云逐的肩膀,让他站着别乱动,谢云逐就乖乖束手站着,然而嘴里说出的话还是一如既往叫人不悦:

“如果我非要离开呢?”

“除非你有被人围观的癖好,他们对你可不是一般的好奇。”弥晏打开房门,“乖乖等我回来。”

撂下这句话,他离开了房间,没有锁门。

谢云逐眨巴眨巴眼,趿拉着拖鞋在偌大的套房里转了一圈,又百无聊赖地走到了窗边向外看。

他发现这地方他认识,居然是兰因市最上档次的一家五星级宾馆,其名为“富丽大酒店”,位置正在市中心。不过这家酒店最近有很多闹鬼的传闻,在社交媒体上非常火热,以至于没人敢住进来,员工都吓得跑光了,酒店老板闹得要跳楼。

也就是弥晏头铁,在这个闹鬼的酒店订了房间——他到底打算做什么?

谢云逐打了个哈欠,没有去细想,因为吃饱后他又困了,倒在床上卷起被子,他又睡了个回笼觉。

等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太阳都要落山了,弥晏居然还没回来。

这是什么服从性测试吗?谢云逐已经乖了大半天,实在乖不下去了,再不动一下他的身体零件都快锈掉了。

他换上弥晏给他准备的衣物,才发现从衬衫到外套都是他私人的衣服,落在自己身上就显得有些大了。他情不自禁地做了一件相当痴汉的事,缩起脖子埋在领口深深地吸了一口,闻到了属于弥晏的味道——这个男人极度自律,不抽烟不喝酒,他的味道就是那种淡淡的非常朴素的香味。

唉,这真是……谢云逐系紧了衣领的扣子,把自己埋在了那股淡香中,紧绷的神经就好像舒缓了一点。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酒店走廊上没有窗户,在白天都显得昏暗,两侧点着壁灯,照亮了些许暗红色的壁纸和沉闷的地毯。整体装潢走的是那种典雅奢华的欧式风格,但由于年代久远,一些都显得陈旧,再加上那曲折的走廊和黑暗的转角,谢云逐脑袋里总忍不住蹦出《闪灵》的经典镜头,感觉下一秒就要有血潮扑面而来,或者一对双胞胎小鬼出现在走廊尽头什么的……

总而言之,真是个适合闹鬼的地方。不愧是他家毛毛,那么会挑地方。

电梯上来的时候,他还期待了一下,可惜那个吱呀吱呀响的玩意儿打开门,里面什么都没有。坐电梯下了一楼,谢云逐走到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意外发现那里站着不少人。

其中有他认识的红发少年波比,用脑神经给他做过“治疗”的楠姐,还有那个拥有治愈火焰的皮衣女人——听他们都喊她叫小原……总之就是之前簇拥在弥晏身边的、强大的神契者们。

他们正在酒店的休息区那里,或坐或站,聚众抽烟,实行一项名为“背后说坏话”的活动。大老远谢云逐就听到了小原愤愤不平的声音:“那家伙凭什么?给他住最好的房间,今天早上弥晏还跑了好几家店给他买早餐!”

“老大做事肯定有他的道理,说不定那个人身上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利用价值?呵呵……他连神契者都不是,一昏能昏个两天,我从没见过这种废物!”

“哈,你们难道看不出爱神和他的关系?”说话者脸上露出暧昧的笑意,“那天爱神可是亲手把他抱回来的,裹在自己的风衣里,谁都不让碰哦。”

“所以我就说他凭什么?”小原瞪大眼睛,显然更气了,”那个男的除了长得好看一点,还有什么优点?他有什么地方配得上弥晏?!”

明明看见谢云逐走了过来,她却完全没有降低声音的意思,把“背后说坏话”变成了“当面说坏话”。说完了,就一脸挑衅地看向他,其他人也都露出并不友善的敌意。

——除了波比,他对自己露出了傻傻的笑,谢云逐感觉都能看到他背后有一条无形的尾巴在摇。所以他也露出了微笑,单纯只是对着他,友好地打了个招呼:“下午好,波比。”

小原一眼瞥到波比的傻笑,立刻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笑什么笑?严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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