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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大婚
三月廿二,举民游神。
晨曦微露,街头巷尾已是一片胜况,长街两侧驻足信奉淮仙的百姓,在众手中提篮,篮中盛以瓜果食馔。
远处锣鼓之音愈近,不消片刻,一行仪队浩浩荡荡地游来,镶金嵌银的步撵向众人行近,步撵之上,正立一尊玉面碧清神像,他双臂微拢,犹如为民祈福,步撵一侧环着獠牙青面,身披窄腰宽袍的教徒,百姓乍见神祇莅临,捻香一路随拜。
祝好被一双大手牢牢牵着,她的身量只在此人腰下,他步子迈得极快,显然已忘自个儿所牵是个将满五岁的女娃娃。
“啪。”
长街人如潮涌,摩肩接踵间,将她的糖葫芦碰撞在地。
祝好细眉一皱,哇哇大哭起来。
牵着她向前的那人方才顿足,他身后映着朝阳,分外眩目,令祝好难以瞧清他的面貌。
“大哥哥,我的糖葫芦……”
“待寻得你父亲,让他再给你买串新的不就成了?区区一串糖葫芦,有何好哭的?适才见你迷途不也未曾哭闹?”
言尽,祝好被他拉着挤进一条里巷。
“大哥哥,你走得太快了!对了!大哥哥,你知道游街的那尊神像吗?有好些人嫌恶,亦有人尊崇,我姨母便不喜,说那是堕仙,不是神仙。可我阿爹呢,逢年三月廿二便会带我去斋里祭拜哩!我阿爹说,恶与善不当以众口而论,他若能护大家平安康泰,那就是好神仙啊。”
“我阿爹说,自我出世,每隔几日便要发一次高热,大夫都说我活不过周岁,后来,阿爹背着我去斋里拜神仙,我就长到这么大啦……大哥哥,我鞋掉了!阿爹要骂我的!”
“……喂喂喂!另一只也掉了!大哥哥,你真的知道我阿爹在何处吗?你不会是……人牙子吧!”
那人终于停下步子,祝好一头栽在他的腰处,一股冷冽的甘松香萦绕在她鼻尖。
“大哥哥,你好香。”
他鄙夷地觑她一眼,面
色不大好。
他见女娃娃光着两脚屈指站在青石地上,长街不乏落有沙砾,眼见人来人往前遮后拥,两只童靴不及他手掌大小,难寻为其一,他懒得为此卖劲是其二,他低眉略思,一手将女娃娃捞起稳坐他的肩头。
“大哥哥,阿爹也经常这样给我骑大马嘞。”
“……本君不是大马。”他一顿,补充道:“若再胡言,将你丢了。”
祝好不知,这位游侠似的大哥哥举着她绕过几条巷弄才将她送至阿爹跟前,她只知,阿爹教诲她,礼顺人情,人须视礼而重,方可立足。
她应当与大哥哥道谢,那人却只留给她一道后影,他走得决绝,祝好急着从阿爹怀中脱身,光着脚丫往回追。
终于,祝好触及他的袖袂,原是不绝于耳的锣鼓声却骤然泯灭,连及山川崩绝溃不成军,一切的一切,凡双目可视之处,皆褪作一片苍苍灰白。
她终究未能得见此人真容。
祝好两眼圆瞪,她在惶惶中惊醒,她已许久不曾梦寐,一时竟难以分清梦中之景是儿时曾发生的,还是一场虚构的梦境。
窗外日华浅浅,显然方至晨时。
祝好撑着榻沿坐起,只觉脑际昏昏沉沉。
轩窗半掩,早风徐徐,将她绣着山栀子的帷幔吹起。
不对……
祝好宛若被一盆冷水浇彻,她猝然清神,她分明,应当身处炽灼的烈火才是。
祝好撩开帷幔打量四周的布景,只见一应陈设如旧,黑漆嵌螺小几置玉壶春瓶,几株昨日自院中新采的野花在瓶中含苞微露,玉刻湖光山色屏风与窗景两两相映,方连帷幔所绣的山栀子朵数与枝梢走势皆与她闺中的别无二致,祝好万分笃定,她所处之地,的确是双亲离世前为她布设的闺房。
八足圆杌上置笸箩,祝好昨夜将将收尾的抹额正拾掇其中。
她怀揣着不安下塌,敞开壁柜暗层,木匣犹在,祝好揭开,一纸存单犹自横卧正中,她却因方才一连串的大动令左腕隐隐作痛,祝好卷起左手袖衫,一道半指宽的灼伤赫然闯入眼帘,伤处抹有浅色膏剂,若未牵扯伤处,是不大疼的。
昨夜种种因此痕在脑际越发清晰,火光烛天并非梦境所致。
祝好处身房中,环视周围陈设,恍然想起在她濒死之际觑见的一抹身影。
他自光焰中走来,星火伴身,活似自炼狱而来的魔头修罗。
虽则只是一道模糊的人影,方连眼鼻也难瞧清,祝好却莫名肯定,此人正是宋携青。
若她猜得不错,此地应是松鹤居。
祝好随手理清睡得稍显松散的衣襟,她将存单收入袖囊,推门而出。
内屋虽与她的闺阁一致,推开门后的外景却是大有径庭。
此屋正对一汪小池,池深水浅,一眼即可澈底,沿池栽着几株凌波仙子,长势蔫蔫,未绽先萎。祝好拐入游廊,向着大宅主门而去,她一脚方踏入前院,不期然几道论言顺风送入她的耳中。
“嗳!你们说说,这人神如此大费周章,她家烧便烧了,何必劳心费神地变一屋与她闺房一样式的?既如此,变都变了,何不干脆将焚毁的宅院通统反本还原!”
“此事倒并非最相烦的!折腾得是,他竟命咱仨在提亲当日捧着琐物伫在宅外为其助阵,啧,两位姐姐,这小人神该不会当真痴恋上里头的那位凡人姑娘了罢?不若何苦事事躬亲至如此境地呢?”
祝好悄声藏在廊柱后头,前院三位女子正是宋携青提亲当日随行的女使,三人环圈站在百年榴树下遮阴,只见那日诵读礼单的女子将手中扫帚一丢,“两位好妹妹尽是新人,自是不了解此人,‘痴恋’?他怎配谈情爱?他不过是身有天罚,不得已而利之,只好妥协娶了凡女……”她做了个抹颈的手势,阴恻恻道:“不若,宋琅早将她杀了!”
“哦,还有。”濯水转身,逼盯祝好藏身之地,“既然醒了,烦你随我走一趟,他且候着呢。”
祝好迈出一步,指向自己,“我?”
“不然还有谁?”
……
祝好随濯水行去宅外,一辆崭新豪奢的车舆歇在侧街,她抬头见此宅的匾额不知何时已换成“宋宅”二字,祝好踩着矮杌上轿,濯水则是坐在外头驱车。
祝好稳坐轿中,她将车帷卷起一角,淮街熙来攘往,偶有稚童嬉语传声入耳,祝好透过幔子隐约可见濯水驱车的侧影,她问道:“上哪儿寻他?”
濯水尚不及答,祝好的身子倏然朝斜里歪去,车壁摇晃,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须臾后,车舆方才平复稳当。
外室传来濯水波澜不惊的腔调,“莫慌莫慌,驱车是我今个儿方学的,是以不大谙练,不过,应当不会出差池,至于上哪寻他?嘶,他临前说是唤什么‘漱玉楼’,绕过前边那处巷道应当就是了?”
该死!濯水暗骂。
若不是宋携青下令不许她三妖以术法行便,她怎会沦落到为一介凡人驱车?更甚命她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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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婢丫鬟为他的新婚小院洒扫!岂有此理,将她仨幻化成人就为给他干这些个烂事?
“你与宋……”祝好沉吟,“你与仙君可是熟识?”
“我说,你喊他名儿有何不可?我又不会密告与他,还有,我可与他这种恶人不熟,只将将初识一百余年而已。”濯水猛拽缰绳,待越过一处小摊,马车彻底停下,“到了。”
祝好闻言,猫腰出轿,正巧撞见濯水在一侧轻抚马驹,为利驱车,她将两袖卷至小臂处,祝好觑见她手腕内侧的几片金鳞道:“既然世间孕有神祇,是否亦栖精怪?譬如……说书大爷典故中得道化形的小妖。”
濯水的手微微一顿,她笑时目有狡黠,“哦?那你觉着……我像什么妖怪?”
“狐狸精。”祝好几乎脱口而出,她见濯水的神情有一瞬木讷,不禁“扑哧”一笑,祝好补充道:“并非贬辞,说你像狐狸精只因小娘子生得千矫万态,妙丽得很,话本里不皆是这般道来?狐妖者,天成国色。不过……若你真是妖精,当是鳞类小妖?水里游的那种?”
祝好见濯水只是盯着她,迟迟不作应答,遂道:“适才你与另二人所言,可是有意说与我听?的确,我初与他相交时,也觉着他恨不能杀我解愤,可如今,我却不这般觉得了。”
“他平素虽是一副瞧不起人的倨傲作态,名声更是一片狼藉,他此人所言多是讥诮,罕见半句好话,不过……”祝好言此,蓦然抬首,只见玄衣郎君斜倚二楼槛栅,俩人的视线不期然相撞,春风迎往,她目视宋携青,从容道:“虽算不上好人,大抵也不是恶人。”
祝好思及,初遇宋携青时,他虽以威逼而诱,端得妥妥一恶人像,可她仔细回想往间种种,他从未真正的伤害过她,顶多……奚落她几句。
濯水听言,双眉直皱,她面显不忿,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你与宋琅只相识多少时日?人间的一月算得了什么?他就是个坏种,为人时是人渣!为神时是神渣!不若怎作‘堕仙’?此等小人怎配尊神?不过是投得一手好胎!拾得几分运道方列人神!撇开双亲不论,宋琅算个屁!其人皆殒,宋琅一人怎配苟活?他此人,活当下十八层……”
濯水舌口如缠结忽止,她倏觉周身一道戾气逼近,濯水话锋一转,昧着良心道:“仙君他风流倜傥,凤表龙姿,风度翩翩……”
祝好:……
宋携青以手支颌,独倚槛栅,他唇边虽噙着抹笑,然四周却环着一股子愠气,宋携青瞥了眼慌不择路,只得暂避祝好身后的濯水,他轻笑一声,“濯水,你所言不错。本君却是头回知晓,一只锦鲤小妖竟如此能舌利齿么?你既已将人送到,便回宅清扫。”
他顿了顿
,压低声音道:“令那一只狸猫与那条虺蛇好生歇着,你一人作劳足矣。”
他见濯水领命后一溜烟地钻入偏巷,宋携青方才朝祝好道:“来。”
……
漱玉楼是淮城饰物珠宝行的翘楚,可承揽制定等诸多事务,淮城本就富实,千金之家不在少数,是以白日里多是千金贵妇串游在此楼,可今日的漱玉楼却显得清寂,大门也不见来客出入。
大成民风开放,不曾立有临婚佳人不得晤见的道理,反倒多是二人亲自置办迎亲当日所需的物什,两家尊长只需在身后为此开支遂可。
漱玉楼的掌柜是位身姿曼妙的妇人,她见祝好上楼,赶忙迎前道:“啊哟,想必小娘子便是宋夫人了?瞧瞧,生得跟朵娇花似的!怪不得宋公子愿为夫人挥金将漱玉楼包揽竟日,宋夫人喜欢什么样的款儿?要我说,既是成婚所佩,其冠当属金嵌玉的好!不知宋夫人您……”
祝好难以招架这股热劲儿,她早已被起首的三字“宋夫人”噎得不轻,宋携青品出她的困窘之处,言道:“我与翩翩未及成礼,掌柜尚不宜以’宋夫人‘相称,翩翩面薄,唤她祝娘子便好。”
掌柜连连点头,她抱愧道:“是是是,您看我,嗐呀,一乐呵就口无遮拦了!”她挽着祝好步至宝架前,指向一顶金银累丝点珠翠冠道:“祝娘子可喜欢?此冠头面的大小饰正好是九十九件!寓意新婚夫妇长长久久!玉簪六支,簪花两支……以拉丝、累丝、点翠的手艺制成!祝娘子……”
“掌柜。”祝好出言打断,“我想与宋郎君独自挑可方便?若选好心仪的头面,我再知会掌柜您?”
掌柜闻言先是怔愣片刻,而后迅即回过味来,哎呀,即将新婚,俩人自是满腹情思需诉,于是掌柜豪爽道:“方便方便!我在主楼候着哈,若二位打算清账或是推荐款型,尽管差使我。”
言罢,掌柜晃着丰腴的身条儿,急急下楼。
楼阁不大,端得是一份雅清,阁中多以绿植帷幔作缀,祝好见宋携青仍倚在不远处的观台前,她状似不经意地说:“多谢。”
台前那人回头,“昨夜火势汹汹,祝宅已是一片灰烬,官府尚未验明失火原因,我不宜干涉。尘寰之事,自有定数,我之所以救你,不为私利,而是你本就不应陨身野火。好比今月,你虽几经死境,却可从中赢得一线生机,换而言之,我救你,也只是你命数中本该并存的一环,是以,你无须道谢。”
祝好依旧难以通解宋携青意下的自命天道如许怪论,依他此言,自众生降世,不论大小事皆已被所谓的天命而定局?她偏不信,好比尤衍伏身法狱,分明是她与淮城的百姓戮力齐心拼死争来的结果,凭什么一句轻飘飘的“天命”便将万众的努力统统否决呢?
既如此,难不成她就算什么事也不做,尤衍也会因命数、天道而伏法?就算她什么事也不做,无须拼尽全力的苟喘,她依旧能活下去么?
岂有此理?她之所以能够揣着一口气活到现在,虽然不乏有宋携青的帮助,更多的却是她自己搏来的结果。
她并非天道命数的提线木偶,她应该将自己的命攥在自己的手里。
祝好心间虽是这般作想,却因宋携青昨夜的相救之恩懒于辩驳,她只是声色平和地道:“不论仙君以何言相对,我只知,昨夜在火海中将我救出的确确实实是仙君,既如此,我就应当对仙君申谢不是么?父亲自小教诲我,‘礼顺人情,人须视礼而重,方可立足’,何况……我一人处世,只余双亲留给我的小屋,只余他们所藏的嫁妆,仙君不只救了我,甚至令我唯有的惦念也完好的回到了身边。”
“宋携青,谢谢你。”
宋携青已近百年不曾听闻旁人同他道谢,更是不见旁人当着他的面以全名相称,他莫名觉着有些不适,却难将此情道清,只知并非嫌厌。
他转眼另处,指尖拨弄临窗的一株兰花,“你若诚心道谢,还不快定下首饰头面?嫁衣尚未相看,想来婚仪之事还得枉耗不少时日,本君可不愿将闲时虚耗在你身上。”
祝好随手一指,“不必挑了,这顶遂可。”
宋携青闻言,上下扫她一眼,小娘子穿着从简,更不见金钗钿合相衬,一头乌发只以一支素面扁钗挽起,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她倒好,全凭自己的姿容撑着。
“耳珰、腕钏、璎珞、玉玦?”他微顿,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并非我多事,漱玉楼的规矩便是如此,包揽此楼者,少须购齐十件饰物,你看着挑?若不见合心的,就随意挑个十来件,大婚之后变卖或者转赠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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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大不了,丢了。”
祝好望着满阁珍饰,联及他所言,不免怔住,而后,她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宋携青。
嗯,神仙的银子不是银子。
……
待祝好与宋携青将后日大婚所需的物什一一备齐后,皓月已从浅薄的云中钻出小角,俩人途径一家为死者扎纸人、裁制寿衣的凶肆,正巧撞见方絮因从小铺中步出。
方絮因的母亲虽已故去好些时日,却因关涉兄长的案子,方母的尸骨迟迟未葬。
三人相顾,方絮因率先点头交好。
祝好见她的面色已大抵平复,身上也换上了洁净的春裳,三人并未行近,只互相见礼后朝着各自的方向远去。
祝好走得极缓,眼见方絮因的人影彻底没入月夜,她才退回方才经过的那家凶肆,宋携青不曾阻她,也不曾跟随,横竖祝好这么大个人,到点自会归家,何须他忧虑?若他需得时时经意祝好,岂不受累?
小铺狭窄,四下堆叠手札的各色纸人,偏斜的木架上悬挂几身泛黄落灰的寿衣,铺内只余一位独眼阿婆,祝好轻声问道:“方才入肆的女娘,在阿婆铺中置了什么丧物?”
阿婆停下手中扎活,她缓缓抬头,见来人是位小姑娘,想着未有祸心,便解释道:“不过是一身陈年寿衣,外加几个纸箔金锭,说是后日治丧,急着用……小姑娘,你到此也为置办丧物?”
祝好摇头,她从腕上卸下一只品相中等的白玉镯,此镯是漱玉楼的掌柜见宋携青出手阔绰而赠,掌柜的硬是将此镯顺入她的腕间,不容她推却。
祝好将白玉镯递与阿婆,“那位女娘回铺中取物时,烦阿婆给她换一身新裁的寿衣。”
祝好离开凶肆后,并未急着回到宋宅,也未一观焚毁的祝家。
她独自一人入得一家银号,祝好将存单转交一侧的小厮,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见小厮自旋梯步出。
他怀揽竹笥,言道:“祝姑娘,存单书录的银数尚需对验,加上钱款较巨,须得暂候几日,然我怀中之物,祝姑娘可立即取走,也是您家父生前的意思。”
祝好步履沉沉,她走在灯火渐晦的长街,怀中紧搂竹笥,只觉捧着火炭般炙热。
爹爹留了什么给她呢?
祝好难捱心神作祟,她实在等不及回到居处再揭秘,只见长街少有人踪,祝好轻手轻脚地掀开笥罩一角。
宋携青路遇祝好时,所见的一幕便是——小娘子合抱竹笥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
流光如箭,转眼已至婚期。
祝宅既已焚毁,祝好只得与宋携青同居一檐下,不过……近日几乎见不得他的身影。
天才蒙蒙亮,苍穹泛着一抹青灰,玉壶中一株月白春菊长势甚好,已绽至全盛之势。
祝好绰起昨夜提前备好的巾帕铜洗净好面,她随意套了件素衫,手拈玉壶中的春菊便出了门。
城尾东郊离内城尚有一段路程,好在她事先请了车夫。
待她抵达方家,天幕已褪青灰,当空万里无云,如一块簇新的坯布,赤日尚蔽山峦。
迎亲多是昏嫁,吉时定在日沉之际,加上洗浴梳妆的功夫,她只需在申时前返回便可。
方家之外,并未听见她意想之中的哀乐鸣奏,只闻萧萧败叶顺着风势涡旋渐成靡靡之音,外门虚掩,祝好轻而缓地推开,木制的门扉早已破败不堪,腐朽的木屑随着此举被
震落。
方家寸居,小院更是狭窄,若以“院”相称,倒不如谓之屋前的一块空地来得确切,虽为陋室,家中却被清扫得干干净净。
正门所对,是一处草草搭建的灵堂,但见两侧悬着丧幡,狭小的前院将将好摆着两副做工糙劣的灵柩,方絮因正伏在柩上浅憩,灵堂上的奠烛火光幽微,晨风徐徐,一侧的奠烛应风熄灭。
祝好轻手轻脚地步至堂前,将熄灭的奠烛再次引燃,顺势将手中春菊置于方母的牌位之下。
赤日自峰峦升起,今朝的第一缕天光不偏不倚地打在伏柩而憩的姑娘身上。
祝好朝灵堂与棺柩处俯身一拜,她在方絮因尚未醒来时便已离去。
祝好赶回宋宅时,卖粉妪与喜婆早已在闺房候她多时,二人见祝好入内,凑趣道:“我们还当新娘子临意出逃了呢!正要唾骂宋郎君连个心仪的小娘子都留不住!真真教人发笑!”
俩人打牙配嘴一通后,本想帮着祝好解衣梳洗,奈何祝好执意自己来,俩人着实拗不过她,只好退在外室等着。
祝好淴浴罢,便被卖粉妪按在锦杌上为她傅粉盘髻。
嫁衣是祝好与宋携青一道挑选的,准确来说,倒也算不上什么挑选,两位当事人对婚宴并不上心,只是走个过场,掌柜荐举哪身便是哪身,二人只粗略比了比身量,倘若合身,便由宋携青买账。
妆髻已了,卖粉妪正要取出早间送来的嫁衣,却被祝好阻止了。
祝好自柜橱抽出一方竹笥,她揭开笥罩,自里头提出一身朱殷夹螺青色绣百纹蝶嫁衣,每一只花蝶皆是独一色,不只如此,卖粉妪虽不通绣艺,也能看出此衣上的绣工绝非出自一人之手,虽如此,却可将百蝶绣得栩栩欲活,可谓绣技之卓绝,百蝶仿若要从锦缎上翩跹而出,主蝶之上,甚至镶着珠玑宝玉。
卖粉妪见这嫁衣大吃一惊,她一介外行,都可以轻易瞧出此衣价值不菲,且缎面绣物繁复,非旬月可完竣。
嫁衣重工繁缛,只她一人帮着祝娘子穿戴还是有些难度的,她匆匆唤来几个粗使丫头打下手,单是一件里衣便要磨去不少时辰。
论说祝好本应在祝宅等着宋携青迎亲才是,怎奈前些日的一把大火将祝宅烧了个净,请来操持这场大婚的喜婆冥思苦想,总算生出一计,新郎官既然无法到新妇家迎亲,骑着高头大马领着小娘子游街热闹热闹也是好的。
宋携青原本心不甘情不愿,然而一思及此举的确是婚嫁不可推拒的大事,也就应诺下了。
酉正时分,日薄黄昏,合宜婚嫁。
这般时辰游人早该回家用膳,今儿个长街却站满了百姓,大伙儿一见宋宅游街的喜轿浩荡而来,自觉的退至两侧,为仪仗腾出大道。
人丛中有提着花篮的小童,小孩儿们见新妇的喜轿到了跟前,便一把把高捧篮内的花瓣洒向喜轿,几个胆壮些的小童不忘高喊:“祝姐姐!新婚快乐!愿姐姐与宋哥哥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众人闻言,无不抚掌大笑。
……
待一众折回,天色已然擦黑儿,祝好被喜婆搀着下轿。
面上的喜盖是香云纱所制,轻薄且走风,因此,祝好可以透过盖头隐约瞧见模糊的景况。
祝好被引进垂花门,直入里院,搀着祝好的喜婆将她托付给宋携青,他掌心生冷,反之,祝好的手心却如火燎般炙热,宋携青不禁皱眉看向祝好。
忽然,夜风急袭,将祝好的喜盖吹远。
他见小娘子眼尾泛红,显然是暗自抹过泪的,就连粉艳的胭脂都难以遮掩她的哭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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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不难看,反因眼下的一抹润红显得她楚楚动人,教人心生旖旎。
今夜明月如昼,云天曜星,皎月与望楼相衔,里院不知何时栽下的万草千花,乘东风送来阵阵清馨芳泽。
祝好身穿朱殷夹螺青色绣百纹蝶嫁衣,头顶金银累丝点珠翠冠,她满袖春风,衣袂翩翩间,几只飞蝶迎风招展,祝好只须站在原地,便似争得百蝶垂爱,她满头珠玑随之摇曳,在长夜里熠熠作闪,她本就生得极美,又得月华怜爱,使得她分毫不亚天宫的仙娥。
她活像粉蝶仙子,暂落尘寰。
二人四目相交,眼中皆闪过一缕错愕,随即双双转眼它处。
祝好这才发觉内院已是观者穈集,她瞧见好些熟悉的面孔,多是府衙对簿时,立在堂外围观,或者与她共诉尤衍罪行的平头百姓。
偏角里甚至站着施春生,他牵着清规,迎着她的注目,对她微笑。
祝好百感交集,却难以言清此时的心绪,明明在几日前,此城的百姓对她避若蛇蝎,风言恶语。旦夕之间,却放下一切见地,忽地对她那样好,甚至到此处参与这场虚假的大婚,可是,也的确是淮城的百姓,令堂上的她或多或少激涨奋勇。
她赫然瞥见不远处身着素净裙裾的女子,祝好的喜盖恰巧飘落在她的肩头,此人正是方絮因。
祝好眼鼻皆酸,莫名追思近日所发生的一切,她埋头细看身上的百纹蝶嫁衣,一针一线,皆是母亲与父亲一同为她绣成的。
嫁衣的肩、袖两处有些大了,她的母亲与父亲,希望她在出嫁之日,身量能再高些,身板儿能再壮些。
祝好自从失去双亲,便觉着天命与她不公,待她从稚童长成小娘子,忽然彻悟,天命并非只刁难于她一人,世间生灵,多遇玩笑与不公,却又总在祝好濒死之际拽她一把。所幸,她方及十八,尚有很长的年岁与之相抗,她要在漫天风雪中,茁长成一株参天古木,雨不动,风不摇。
方絮因揣着喜盖向她走近,顺手将喜盖递给了一侧的宋携青。
祝好嗓音微颤,问道:“你怎来了?”
此话并非质问,只是今日虽是她与宋携青的婚宴,也是方絮因母亲与长兄的丧礼。
方絮因眼中蓄满泪,她思及母亲新裁的寿服,与今晨一株盛绽的月白春菊,方絮因反道:“此话理当我问你,你怎来了?”
俩人不约而同的掩袖失笑,祝好笑着笑着蹲踞在地。
此时此景,将宋携青的思绪拽回与祝好同行置备婚仪物什的那日,直至愁云掩月,长街渺无人踪,祝好依旧未归。日近暮春,夜间闷燥,他闲游宽解,偏巧撞上蹲踞在地,嚎啕大哭的祝好。
他不大清楚祝好是不喜旁人撞见她哭,还是不喜他撞见她哭,左右祝好一见到来人,便捂着面强忍着,只余断断续续的哽咽自喉间溢出。
宋携青将喜盖重新往祝好面上一遮,随后打了个响指。
唯独濯水与另两位女子不见有何异常,其余众人俱是顿步就地,方连呼吸皆滞。
宋携青仰头望月,“快些哭。”
……
二人在喜婆的督促下拜完堂,祝好在一众的哄闹声中被送入新房。
祝好落座榻前,偶有气喘干咳,只觉一应的婚仪令她身心交瘁,自从身受坠崖与笞刑,她的身子骨便如内院长势蔫蔫的榴树,难医其根。
不知端坐了多久,祝好两眼愈阖之际,忽闻门外游来平稳的步履声。
只听“吱呀”一声,门扉被来人推开,一阵夜风灌进里屋,将祝好的倦意尽数拂去。
祝好坐立不安,心下慌作一团,她到底是头回成亲,虽知宋携青对她无意,祝好也是存着互利的念头与他成的婚,可宋携青总将“作戏须作全”挂在嘴边,若依他此言,洞房花烛夜岂不是大婚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
若她要与宋携青行床笫之事……
祝好耳热,她着实难以遐想下去。
她借着摇曳的火光,透过香云纱喜盖,只能隐约窥见宋携青昂然的影廓,随即,一柄青玉祥云如意挑入她的视线。
然而,却只挑开喜盖一角,玉如意便飞速的抽退。
她忽听身前之人问:“于今可有心仪的郎君?”
祝好因他奇离古怪的一问稍感茫然,里屋陷入长久的寂静中,倏地,花烛应声炸开。
宋携青扯松衣襟,他瞥向一侧的镜台,只见轻浅的咒缕攀上颈骨,犹如荆棘藤蔓在春阳雨露下茁长、缠绕。近日,他与祝好同栖一檐,咒缕并未生痛,色泽也已渐渐淡去,唯有的存疑之处,便是二人已遵礼拜堂,祝好已是
他名正言顺、三书六聘迎娶的妻,然而神祈导致的天罚仍未彻底消失。
他此前虽不愿直面症结所在,今夜却已拜堂,咒缕仍在,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宋携青对此问颇有耐力,花烛燃至尾端,他终于听见祝好低低的一声:“未有。”
此言方落,祝好忽觉一只宽大的手掌隔着香云纱捧住她的面颊。
她一颗心狂跳,正想出声探问,眼前的身影却愈来愈近,她紧攥嫁衣,反复搓弄缎面,以此来缓解急剧的慌促感。
宋携青虽未揭开喜盖,祝好却清楚地感觉到俩人的前额相互抵倚摩挲,她的下颌有暖风轻拂,是他徐缓的呼吸。
祝好打算抢掀喜盖,指尖尚未触及香云纱丝毫,悬空的手腕却被人反钳,下一瞬,他的唇分厘不差地覆上祝好的唇。
香云纱轻薄,在此亲举下,仿若空物,宋携青双唇的温乎及气息教祝好意乱无措,她不知该如何呼吸,只觉自己不消片刻便会气绝而亡。
宋携青抬眼,他略扫镜台,只见颈骨缠绕的咒缕近乎透明,宋携青发觉祝好的身子频频后仰,他眉峰微皱,反手扣住她的后颈。
直至咒缕淡如无物,宋携青这才松手,他退出一步,静默之间,宋携青正对着祝好诚心道:“祝姑娘,多有冒犯。”
宋携青犹记,起初只需祝好与他拜堂、书婚契,而今的走势却与前天差地远,与他先前托祝好办的事只多不少,诚然此事的根源是她失手将绣球抛到他的玉像所导致,可祝好不论如何,都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有朝一日,她总会遇着钟意的郎君,因此,论他明面对祝好如何嫌长道短,他心底仍有几分自疚。
不过,也仅限几分。
祝好掀开喜盖,映入眼帘的是宋携青泛着明黄烛光的下颌。
身上的朱殷喜服令宋携青冷峻的眉目因暖光衬得柔和,宋携青襟处微松,颈与半截琵琶骨明晃晃地坦露在祝好眼前,他颈项泛红,喉结处的一点红痣如炽焰中的火星。
俩人沉默地错开眼,皆未提方才之事。
祝好面红耳赤,思及濯水口中的“天罚”,自知他是出于无奈,何况她也没吃亏,无须揪着此事不放。
祝好低着头,手指搅弄嫁衣上的一只迎蝶,一半瓠瓢递至她的眼前。
新婚夫妇需共饮合卺酒。
祝好匆促接过,她本就不大会饮酒,因着一时吃紧,她下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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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将一整瓢醇酒猛灌肚中。
祝好呛得直咳,此酒入口辛辣不说,舌尖似受细刃擦磨,祝好头眩眼花,身前的宋携青竟莫名变成了数十个。
她浑身瘫软,耳际传来万蝇作鸣,窗边一轮明月分外刺目,她思绪滞住,倒在喜榻上不省人事。
……
九重天流云变幻,琼楼金阙远远落在宋携青身后,他已褪去婚服,拾玉阶而上。
他忽而顿步,面挂冷笑,宋携青转身——池荇在三尺外笑得色飞眉舞。
池荇的指节压在自己的下唇,“携青君,这里……”
宋携青抬手轻点唇处,却不见手上沾有口脂,他举目平视池荇,心下一股无名怒火滋长,他竟被池荇耍了。
他分明是隔着喜盖吻的她,香云纱所制的喜盖虽薄似空物,可他自知分寸,始终不敢冒进,也不愿过甚唐突了她,既如此,小娘子的口脂又怎会轻易地沾到他的唇上?
最为可笑之处,他竟真因池荇随意的一句,自主上钩。
“巫山云雨,春风一度……”池荇因宋携青一道凌厉的眼风生生将后头的污言秽语给咽了回去,他干咳几声以掩窘态,“其实,我倒觉着,你大可长居凡间与祝娘子厮守?庸人一生,于众神而言,不过一弹指顷,何况……”
“何况?”宋携青困惑之余,淡淡道:“我与祝好,三清四白,何以厮守?你不必频频出言试探,若我倾慕她,我自会认栽。”
池荇端量着宋携青,他拖长尾音道:“何况,祝娘子的命数只余三年。”
宋携青神色如旧,“何以见得?尘寰运命,为神者也难干涉,池荇君如何能知?若我记得不错,私阅命簿者,当受判处。”
“携青君折煞我也?我怎有此胆?祝娘子的命簿多亏父神相告,他知你近日因此事心烦意冗,遂请命天帝,自主掌人间命薄的天使处略悉祝娘子之命,父神令你宽心,她既因自命而陨,届时,神祈理当自解。”池荇耸肩道:“人间三年,不过此界三日,你既对她无意,熬熬也就过了。”
宋携青追思祝好,不论她处身何等绝境,眼中燃着的星火也从未灭去,可笑天命最擅嘲弄,想活命的人往往短命,不想活命的人偏偏长命。
不过,诸事既了,天罚已解,他与祝好又有何干系呢?
宋携青远眺霞云,一笑了之——
作者有话说:放心,是大写的HE!
小宋年龄120+,翩翩18,小宋老牛吃嫩草(哼哼哼)
以往两个人对视,一般先移开的都是翩翩,这一次小宋也很着急的赶紧转移目光啦(嘿嘿)
现在的小宋:听天由命懂不懂?
以后的小宋:就你要让我老婆si?好好好,去你的听天由命,不听了!
第23章 血亲
天际飘来几片阴云,将酷烈的日头掩去大半。
祝好伫足祝宅外街,自幼伴随她长大的宅院已是堆集的废墟,风从远处刮来,挟着扬尘灰烬。
祝家走水已过半月,祝好却是头回鼓起勇气来到此地。因张谦革职,祝宅失火的案子还是林主薄定的论,林主薄经过半月的详查,将此灾判为寻常的失事走水。
一则,火源点是祝好闺房的临院,此院是她双亲生前的居所,自今已旷废十余年,祝岚香将此屋的文玩玉器尽数移到自己的院中,反之将杂物残货堆叠在此。经府衙详查,失火的根由是檐下悬着的纱灯被夜风吹落,加之轩窗未掩,火星子顺风飘入里屋,恰巧撞上夜间闷燥,以致火势滔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