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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5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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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不速之客

谈论陈列在天文馆大厅的轨道、仪器和质疑此地主人的目的等等琐事最终还是被扫到了一旁去,他们得尽管启程,回到位于整个地图的极东——也就是边陲的琴丘司去,走出天文馆,那一排排姿态各异的少女柱对这位客人报以凝固的审视,那些不过是被嫁接过来的旧日遗景,没有任何意义。

而冥界本身,似乎也能与停滞划等号,无限惹人遐想的过去在法尔法代看来,可探究的价值并不多,他只感受了某种紧迫的意味。

……不如说,这种紧迫存在良久,亦步亦趋地伴随着他,他无法将其忽略,更难以从源头消解,时常,尤其是在深夜压得他喘不过气,压得他连小憩都难以安宁。

“我得回去查一查。”圭多喃喃道:“太阳石盘……我应该在什么地方见过才对,我们那儿有不少对异教有了解的民俗学家,在这里不用担心被绑上乡村审判庭,他们应该愿意吐露……”

在圭多敲着自己的太阳穴时,此地的魔鬼大公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返程的马车。

“毕竟,我们不好让远客觉得麻烦啊。”英格塔笑吟吟地说,虽然,他不过负责跑腿递送物品的,马车?附带的东西罢了:“很可惜您不能多留几日……除了我家主人的旧愿,帕福莲还有许许多多值得一饱眼福的地方……”

谢谢,之前已经被折腾得够呛了。法尔法代想,何况,欲望所掌管的城市……呵,还能其他什么值得期待的吗?纵情声色的欢愉,哪怕在天文馆暂住的这些日子,他都能从书架上翻阅到一些带有暧昧暗示的图画,不感兴趣的法尔法代很快就丢回了原地,后来就再也没见过。

懒得计较的法尔法代冷淡地抬抬下巴,英格塔耸耸肩,好吧,这位没什么意思,至少,不如那位饥饿有意思,他变戏法般从身后带出了一只笼子。

被全黑的布料所包裹,密不透光,乍看上去,还以为是一只小包袱……或者灯笼之类的。能让列列根波利斯的管家亲自送达的,那自然只有另一位殿下所托付的物品。

“这是尼尼弗奥比斯殿下遣人送来的。”他语气恭敬地说,动作上却没有半点马虎,他把鸟笼递给了那位忧郁气质的诗人,恶趣味地说:“请不要晃,不然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灾难。”

这差点没把佩斯弗里埃原地吓成雕塑,还是赫尔泽看不过去,把鸟笼接过来。而拴着脚链,被关在令一个鸟笼里的鹦鹉正把头埋在羽毛下,她把两个鸟笼并排放到一块儿去,在经过上次的事情后——她已经不再畏惧任何鸟类了,不过,这不代表她是鲁莽草率的,她看向法尔法代,等待着下一步指示。

法尔法代:“没事的话,请回吧。”

他开口就是赶客,维拉杜安默契地上前去牵影马的缰绳,而作为移动行李箱的——黑薮猫抖了抖耳朵,它似乎有那个自觉,一下就窜上了车厢,在法尔法代踏上马车前,英格塔好心道:“如果您有什么需要诅咒的家伙……就算是拜托我们家殿下也是可以的哦?”

看起来,他误以为那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恐惧之鸟是用来对付什么人的了,法尔法代冷淡回绝:“不必了。”

这是给他自己用的。

何况,魔鬼领主的承诺与帮助……又不是什么烂大街的东西,这点法尔法代再清楚不过,所以即使被轻微地戏耍了一下,他也忍了;能用商品和贸易换取到的只是祂们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多下去,可就不是那个价格了。

英格塔丝毫没有被对方的冷漠击退,依旧热情地——越笑越深,他以夸张的姿势鞠躬——就连这时候,他也是包含笑意的:

“祝您一路顺风。”

目送马车远去后,他的笑容像是——倏然裂开了一样,被回收、摒弃,他此时是多么的刻板严肃,随后,像是突然听到了什么,打了个响指,匆匆地消失在了大街上。

……

……

就算是借助界碑通行,他们也很难短期内回到琴丘司,好在维拉杜安留了后手,于是呢,在回程的路上,听到阿达姆那嚣张又欠揍的招呼时,法尔法代在那一刻还生出了那么点久违之感。

没持续半秒,就被他热情的一句:“几个月不见,怎么感觉您变矮了”——给打落了回去,他“哦”了一声,直接绕过阿达姆,走向了一直被停放在某个郊外客栈的蛇。

真是想他不如想鹅怪。

“克拉芙娜呢?”

“她啊,”阿达姆说:“她不太愿意走,她说想留在那些城市做些什么。”

他说起这话的时候,漫不经心地摘了根草,还专门注意了一下有没有毒,这才叼起来。他见过不少傻子,那位女剑士呢,也被他归为这一类,这种人,唯一的奖赏就是能清清白白的死去——连这点都不一定有呢!世上多的是恶犬,撕咬凡人……

和克拉芙娜共事的几个月里,他对克拉芙娜的印象逐渐从“赫尔泽的小尾巴”变成了——他要怎么说呢?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出外勤,这那女人根本不熟,但自从这一遭走下来,他敢断定。

那可真是个十足的偏执鬼。

汹涌的、执着的,想去扶正扭曲歪斜的。

要说阿达姆有什么感受吧,那还真是没有,他把这件事——他和克拉芙娜所做的,既有匡扶悲苦之意,本质上也逃不脱钉钉子、挖墙脚和搞情报点这几项;他再清楚不过了,搞变革,就是先找几个自以为能干大事的替死鬼,最好是比别人机灵点,却又不是太有自己主意的那种,最重要的是,此人最好是手头没几个子儿的莽撞青年。

在经过一番假模假样的考验后,你就尽管对他说:我们需要你!进行一番激励,然后上镇上拉拢几个自以为是的读书人,再找些不太吃得起饭的农民,这事儿啊,就这么成了!放手去干,运气好的时候,雪球越滚越大,而你呢?拿着这件事去交差,还能顺便把上头拨下来的钱昧走一半。

多来几次,这件事就没意思了,他出身卑微,但不是傻子,而克拉芙娜……她大概是真的想做些什么,这倒是让阿达姆想起了把他们派出来的少年领主。

真糟糕,他嘲弄的、期待地想,不论是法尔法代还是克拉芙娜,他们好像准备来真的。

“这样啊,”法尔法代点点头:“她如果不愿意回来,那鹰留给她,让她小心一些,我准许了。”

他说完,堆在脚边的笼子突然晃了晃,之后就再无动静。

之前可没见过这笼子动过。

少年静静地看着那支由尼尼弗许诺的笼子,他本来还在想着回去之后成立外交部门的事情,孤立了许久的琴丘司要和外界建立联系,是需要慢慢引导(谁叫法尔法代阴差阳错之间造就了差异如此巨大化的价值观呢?),但也是刻不容缓的;他还想回去试试掌握一下自身的能力,尼尼弗和列列根的手段都令人惊叹,同为纯灵种,他也能做得到才是……

绕来绕去,心神不宁的他捕捉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祂们想做什么呢?

到地上去。

到地上去做什么呢?

那些——比如TTD教团在其中又有着什么作用呢?

他越想越觉得烦躁,他们现在身处某个由库尔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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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提玛掌控的、不知名的小城,住在城市的好处就是,他能拥有一个单独的房间,即使战争的风格影响到了这座城市的风貌——一股子存在于军队里的,简洁而整肃的味道,这里开的大大小小的铁铺、皮革铺,他把那支笔搁置在书桌前。

——你有两个选择。

尼尼弗奥比斯的声音宛若在侧。

——要么去找能解除一切的金枝,喔,这东西我可没有,但是我有恐惧,而你不应该小觑恐惧,它能带你回到过去……考虑到我恰好呢,了解一些事情……

——哼,我的恐惧,能给你带来不少好处吧?

——是啊,那你也可以选择去找金枝,不是吗?选择就这么多,小家伙,你可以按心意来办。

沉静的少年领主伸出手,在所有人、所有生灵都酣睡之际,揭开了那蕴藏劫难与恐惧的鸽笼。

窗户被心血来潮的风用力捶打,碍于厚重的玻璃,无法进入屋内的、好取乐的夜风悻悻而去。

笼子被打翻了,惊人的寂静占据了屋内,他从椅子上跌了下去,呼吸沉重,手砸到了地板上,但恰巧没碰翻任何东西……命运无词的宣判落下,他蜷缩了起来,仿佛被抛到了无助的孩提时代。

虚弱。

封闭。

摇摆不定。

无法度量的疼痛如潮水般涌来,而他只是安静地阖上了双眼,在无情无义,亦没有任何可挣脱和抵抗可能的时光里,等待走出痛苦的机会。

……

……

“今日下午就能回到琴丘司了!”

诗人难得兴奋的宣布,他攥着手稿,来来回回地想写点什么,他们出来得实在太久了,即使不对琴丘司存在什么童年印象,那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的温和光景,早就取代了家乡,成为了另一重故土。

维拉杜安和赫尔泽都附和了几句,阿达姆呢,在嚷嚷着到境后换乘马车,这让赫尔泽一度以为他想偷点懒什么的,而这痞子混不在意,马上就把领主搬出来站台:“行行好,女士,你真的不觉得他有点太疲惫了吗?”

“疲惫……”赫尔泽皱眉,说起来确实,可能是快到家了,领主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差,白日不是在发呆,就是——有时候和他讲话,他还需要反应一会儿,更严重点,他就没听清你的前一句话。

她想把这归结为和其他魔鬼领主的交谈,维拉杜安更是怀疑其他领主对法尔法代做了什么,他搜出一些赠送品扔了,法尔法代没反对(或者说,他没上心),不过,圭多还蛮有意见的。

这样一想也确实。她答应了换乘的事情,在到达血石界碑所在之地后,先去张罗马车了。

她特意叮嘱过,要慢速的——以防领主一回去就埋头工作,这样他还能多在车上休息一会儿。

意想不到的是,当马车慢悠悠地……驶过稻田,驶过平整度道路,他们回来时,恰巧赶上了一个麦穗成熟的日子,金红色的麦□□人心境开阔,还有点昏昏欲睡的——

“!”本来还在闭目养神的法尔法代突然睁开眼睛,用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斥道:“停下!”

“怎么了?”维拉杜安响应得很快:“有情况?”

“你现在去调兵,组织附近所有村子的撤离事宜。”

他说,然后头也不回地拉开门,跳下马车,要求马车夫把马匹解开。

他翻身上马,然后往来的方向而去,影马瞬息潜入地下,化作一个在大地上疾驰的影子。

有人在哼着不知名的歌。

“寂寞的、心如磐石的你啊。”

“夺目的、令人憎恨的你啊。”

“敲打我、敲打我。”

祂心情愉悦,“你若不敲打我,怎能知道我之所愿?”

祂自己给自己打着拍子,类似勋章的装饰挂在胸前,摇摇晃晃:“聆听这遥远的震响吧,于是我也破碎,于是你也破碎……”

祂停住了脚步,把手背在身后,就这样弯下腰,灰色的长发从肩头滑落,赤红的眼眸里写满了愉快。

望着那从地上一跃而出的、骑着马的绿发少年,对方同自己有着如出一辙的红眼,连容貌上,祂们都有着五分相似。

“嗨,我亲爱的法尔法代。”

祂说,无视了那尖锐的目光、祂摊开手,露出鲨鱼一般的利齿:“我来接你回去了。”

“……兄长。”他说,平静的,苦涩的,忽略他握得死死的缰绳,指甲陷入肉里,染红了亚麻搓成的绳子,魔鬼的血,也是红的啊!

他盯着对方,明明他才是骑在马上的那位,而站着的——独身前来的魔鬼却自如地把自己摆在了他之上,是的,以往都是这样,都是——

在手上的疼痛蔓延开的一瞬间,法尔法代蓦然想起了他才拾回不久的、同缇缇尔戈萨斯的第一次见面——

作者有话说:赶了一下剧情!久等了!

第142章 穿越

“小殿下,别任性啦。”

长耳的侍女弯下腰,试图抱起她口中“小殿下”,她的语调缱绻温柔,而站在她面前的孩子似乎不准备买账,既不准备就此回去,也不准备真的被她抱起来。

无他,作为一个……离成年还有一步之遥的人来说,被人抱着走实在是太奇怪了!什么?以前也被抱过?那时候他还不会走路好吧!

“我不需要。”他说,很稚嫩的声音,这么久以来,他已经习惯不少了:“……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莱娜。”他给对方看了看自己的袖子:“很干净,没有,弄脏,不用换。”

放在以前,莱娜也许就妥协了——而不同与往日的是,这位金发的侍女异常坚持,还带了几分紧张:“不,今天不一样……请您不要为难我……那边已经在等着您了。”

他歪歪头,在僵持一阵后,只好妥协,“好吧……但不用抱我,我自己走着去。”

这是他穿越以来的第三年。

穿越,多么熟悉的名词——幻想小说的常见标签,年轻人最不可能实现的白日梦,逃避失败人生的最佳避难所。如果说,从前的他有多嗤之以鼻,那现在的他就有多想逃回现实,先看他个百十本穿越小说来总结一下经验。

然而,即使平时略有涉猎,书到用时从不够这个定律依旧发挥着效应。刚结束高中生涯的他在某天一睁眼,就到了这陌生的异世界,成为了名为“法尔法诺厄斯”——一位……魔鬼殿下。

谁能想到,这还是个奇幻世界!

刚开始,他每天都昏昏欲睡,孩童的精力和神智不支持他太频繁地进行活动。渐渐的,也许是随着年岁渐长,他保持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也能自主进行一部分探索活动了,虽然刚开始的范围仅限于他那大得离谱的卧房。

真的假的,谁家的婴儿卧房有近一百平的?

吐糟归吐槽,实际上,他的生活相当……优渥,由于是穿越成了非人种,因此,并不存在一些对于婴儿来说相当自然、而对于心智健全之人来讲就显得很折磨的事情,只用考虑吃喝——都是些很清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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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食物,还有甘甜的凉水。

法尔法诺厄斯清醒的时间不多,一天中的大部分光阴都贡献给了光怪陆离的梦境,也算打发掉了很大一部分无聊的生活。期间,负责照顾他的是一位名为莱娜的魔鬼侍女,还有一名他暂时不知道名字的老妪。

在思维回归后不久,他重新学会了走路,开始了悠闲漫长的、在宫殿里闲逛的日子。

是的,这里居然是一座古典城堡!不过,和他印象里的城堡不同,这座古堡的气质更为古朴、恢弘,高挑的穹顶,在他的视角里,像是一个巨人国(尽管他明白,这不过是因为他目前还是个孩子,所以看什么都很大)到处装点着花卉、精美的工艺品,城堡外白石的走廊之间是或沉思、或站立的雕塑,典雅而雍容,除了四周常年大雾茫茫……在雾气后边,隐约可见群山的轮廓。

在适应这里的生活,也能断断续续地说话后,他怀着好奇心,有意无意地打探着这里的一切,比如关于魔鬼,关于此地是何人所建,此地的主人是谁。而莱娜尽职尽责地告诉他:“我并不清楚此地是何人建造的,不过,这里是属于缇缇尔戈萨斯殿下。”

“祂是此地的主人,也是您的兄长。”

“兄长?”

这倒是稀奇了,不是父亲、母亲,而是兄长。

而刚开始,缇缇尔戈萨斯并不在城堡内,据称,祂大约是去办点别的什么事去了。法尔法诺厄斯心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兄长会随便把弟弟丢在城堡里三年的啊?直到后来,他才意识到,三年,不论是对他,还是对这些已经习惯这灰蒙天空的家伙而言,和三个月没太大差别。

彼时的法尔法诺厄斯被莱娜带去换了一身衣服,等他的衣领的最后一颗贝母螺纽扣被扣好时,他才被告知,他即将要去见他的兄长缇缇尔戈萨斯,是的,那位一直都被当做背景板的哥就这么冷不丁地回来了!

他在心底倒吸一口凉气,魔鬼没有太多生理活动,于是他就这样,揣着七上八下的心,表面上一如往常,被带去迎接那位——鲜少被别人提起的主人。法尔法诺厄斯安慰自己,他可是从婴儿时期就在这里的了,对方也没来见过他不是吗?

……呃,虽然他还是有那么点不乐意。

那是个难得的、大雾弥散的天气,在围场灰扑扑的光景里,这可被定义为一个“好日子”,在他快厌烦那一声声谦恭问好之时,他行走过白柱走廊,余光间的波动让他不由自主地转过了头——

绿发的孩子突然眼睛一亮,对着那云消雾散后的景象大喊道:“……海!”

他哒哒跑了过去,看了又看,确认道:“这里居然有海……”

城堡位于山巅,往一侧看,能看到山,另一面的不远处,是延绵的海岸线,有的地方修建了防护堤,那些未修缮的部分,就是纯粹的沙滩了。潺湲的白浪摇摇晃晃,来了又走,他心生喜悦,目光却在触及更远的、铅色乃至渊色的海体时犹豫了一下,说不上是预感还是……

“那是阿罗海。”

有谁说,在他转过头时——那些侍从已经悄无声息地跪下了,此时此刻,寂静得仿佛能听到风所低语的秘密,唯有他——和另一人,有站立的资格,那是个将灰色长发束起,面容英俊,瞳孔暗红的男人,他很高很高,连影子都能轻松将法尔法诺厄斯覆盖。

“这在我族之语里的意思是……如铅般沉重。”祂弯下腰,胸前的勋章晃了一下:“你好呀,小家伙,我是你的兄长,但你也可以叫我哥哥,或者缇缇。”

“按‘母亲’的意愿,你将由我抚养,我将教导你,告知你一切有关‘我们’的职责、夙愿。很抱歉之前没能陪在你身边。”

祂说,祂伸出手,自然地牵起了法尔法诺厄斯试探性伸出的手,穿过一片匍匐在地的奴仆,带领他走过了长廊。

而镂空长廊外的花园里,鸟儿在有气无力地唱着歌。

法尔法诺厄斯那时还不知道,在这里,任何东西都是可以预设、营造的,天气也是,会面也是,连那纯白的花朵,也同样逃不脱这个定律。

至少在那一刻,法尔法诺厄斯确实觉得,这一切都不赖,平静的,没有什么斗争的生活,只用按部就班地长大就好——

事实果真如此吗?

……

……

“你以为你来做什么的?”

他声音森冷,“考察吗?”

“我来接你回去。”缇缇尔戈萨斯从容不迫地、戏谑地说,这句话到了法尔法代耳中,成为了某种沉重的象征,他完全凭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韧劲去来对付这个——对付他一直以来都不太擅长的、直视缇缇尔戈萨斯这件事。

“你看你,”缇缇尔戈萨斯双手交叉,“每次闹起脾气就没完,你想要什么呢?我的道歉?嗯哼?”

他沉默。很多时候,你不能跟着缇缇尔戈萨斯的话走,会被带偏话题,最后不占理的总能是你。

“每到这种时候,你就爱逃避。”祂叹息般说:“你不会真的觉得你这样的孩子能独自生活吧?这还太早了,放弃你那无所谓的过家家,这里迟早变成一片残骸,届时,除了我,无人能庇护你——”

祂边说着,突然抬起手,制造出的屏障挡住了那狠厉的,被投掷出来的长矛!

“看得出来,阁下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那位方才赶到,且彬彬有礼,且该下黑手就下黑手的骑士说,他及时勒住马,却还是无可避免地越了一个位置。他的面色不虞只存在了那个一个瞬间,马上就切回了有点虚假的礼仪性笑容。

哪怕对面站着自称领主兄长的家伙——喔,权力面前从无亲情可言,背自己兄弟姊妹命的国王可多了去了。

“这是什么?你养的狗?有点意思。”

“还请您离开。”维拉杜安说,他身后的法尔法代欲言又止,那头,缇缇尔戈萨斯好像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不过,祂同样是控制情绪的高手:“呵,”祂负着手,迈开脚步,身体动了,眼睛却如钉子,钉住了被骑士若有若无挡住的法尔法代,祂的亲手养大的弟弟:“我的弟弟,你要知道,其他人能安什么好心呢?”

“在得到你的消息后,我赶了很久的路,是的,尼尼弗和列列根根本没打算把消息带给我,不过,咱们的母亲还是愿意眷顾我的,所以我站到了这里。”他说:“祂们是出于利益,从不可靠,而你身边的这位嘛……”

“关你屁事。”法尔法代终于忍不住开口,“利益交换,各得其所,难道还叫人相信你这种满口谎言的骗术家?真是滑稽。”

面对这种斥责,祂没有丝毫动摇,就好像,他一开始就等着——反正不管是等待这一句,还是等待哪一句——出现一样,“哈哈哈哈哈哈……”祂笑弯了腰:“是啊,谁要相信满口谎言的骗子呢?——我感受得到,我还不至于这点小事都抓不出来。”

他玩味地点了点嘴唇:“你养的这条狗,也不是很安分呢?你怨恨、讨厌骗子,法尔法代,我呢,多数时候都是对你讲真话的,但你想过——站在你边上的家伙,又骗了你什么呢?”

维拉杜安整个人都僵了一下,非常轻微,又非常不幸地——被法尔法代捕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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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兄弟

在那段被称作幼年的时期里,还不太会将众魔鬼、众人分类的法尔法诺厄斯总是跟在缇缇身侧,也许是初见时的印象很好,祂风流倜傥,谈吐自如,最重要的是,祂的回归带来了强有力的秩序。

年幼的法尔法诺厄斯在成长的途中,曾经目睹过不少——踩高捧低,或是阳奉阴违,他暗自嘀咕,这可不太好,只是他无从置喙,而缇缇刚回来,就雷厉风行地把那些家伙都“辞退”了,祂转过头,笑眯眯地拍拍手:“好啦,现在你意下如何呢?小家伙?”

“……马马虎虎吧。”他说,他撇过头,心底松了一口气,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这真是个管事的啊!

下一秒,他就被缇缇一把抱了起来,祂自如地单手托着绿发孩童,迈出凌厉的步子,披风从祂身后垂下,飘摆,非常单薄,但足够衬托出他挺括的身形,在月光下,那是多么地——多么地耀眼。“你想不想去看看马戏?”祂笑着说。

“马戏?”

“马拉勃朗马戏团,全围场最好的马戏团,他们有一些巡回演出……你想看的话,我下令让他们顺道来一趟。”

“麻烦别人不好吧?”

“你这么小,怎么知道什么是麻烦呢?”

“好吧,那我看。”

缇缇是个咬字确凿的人,唯一的瑕疵就是,祂说话多少有些发号施令的意味,只是,祂好像依旧会对法尔法诺厄斯放缓声音。

哪怕是法尔法诺厄斯第一次从手臂中抽出那长长的蜈蚣,焦躁地差点把这东西往软垫下塞时,也是正在壁炉旁阅读的缇缇漫不经心的话语拯救了他——“嗯?那是你的‘赋权’,不用太在乎。”

“‘赋权’……是什么?”少年眨眨眼睛。

“‘母亲’为你分配的权柄和职责,你应该有所感悟才对。”他和上书,每次冷不丁和那抹猩红对视时,法尔法诺厄斯不免会从中产生一些虚幻感,还有那种胃部被击打的紧张……即使,他自己的眼睛也是这个颜色。

“……”

“来,法尔法代。”

缇缇说,祂爱叫他为法尔法代,男人伸出一只手臂,让蜈蚣从孩子摊开的掌心中,慢慢爬到祂那儿去,细小的、多足的生物,一下子扎进了祂苍白的手腕中!

法尔法诺厄斯明显被吓到了,但还不等他蹦跶上前,啃噬带来的满足感涌上心头,哈,那种餍足凝固在了他失重的胃里,安家落户下来,灰发男人狡黠地、无所谓地、居高临下地收回了爆开疮斑的手。

祂的右手轻轻一抹,那诅咒顷刻消失地无影无踪。

这点小狗咬人的力道,压根伤不了祂半分。

“感受到了吗?”

祂托腮,重新开始看书。

“……是……瘟疫,对吗”

法尔法诺厄斯迟疑地说。

都说穿越有挂,他这也算是赶了浪潮——但为什么偏偏是瘟疫?听起来相当地——反正和时髦不沾边,“听上去像什么三流反派会有的属性……”

“什么三流?”缇缇开口,祂也许并没有听清法尔法诺厄斯说的什么:“被‘母亲’孕育出的你,注定不可能只是个三流魔鬼。”

魔鬼、魔鬼。

他托起脸颊,够不到地的腿摇摇晃晃,一个构成现在自己的词汇,可能不够好,他又有什么资格事事都要求好呢?

起码,他自我宽慰道,缇缇对他确实,就目前而言,还是很好的。

最好的食物,不知名的冥界动植物被烹饪成一道道美味佳肴,他好奇过厨师是何方神圣,能做出那么多新奇的菜,而缇缇摸了摸他的头,说,不用在意那么多。然后打发给他一本围场百科全书,以戈迪字母书写,里面记录了几乎所有的奇异生物。

对于一个连逛完宫殿都费劲的小孩来说,看百科全书是一度成为了他在那一时期的爱好。

最好的衣服,他的衣服一天需要换两次,他不太愿意折腾,而缇缇坚持——“你可以多体谅一下织娘,她们很喜欢你,为你缝制了太多衣服。”

最好的——娱乐活动,密密匝匝的异宝,一些赞美,为他而作的画,珍品乐器,精美的地毯;闻起来有纤细之感的香,从镶嵌玉石的炉子中飘逸而出,据缇缇说,这是祂从某个烦人的家伙那儿顺的。

“回礼?哪倒是不用了,尼尼弗又不是什么值得认识的好东西。”

祂摸了摸法尔法诺厄斯的脸,很轻的力道,大部分时候,缇缇并不会把头发束起来,因而祂弯下腰和法尔法诺厄斯说话时,头发垂下,像一道灰麻色的帘布。

像是为了彻底将他笼罩在此,隔绝与世界之外。

“你有你的使命,我也有我的,有些庸俗的问题,你可以不用问出口,法尔法代。”

“我就是很好奇……”

“到时间的时候,哥哥会安排的,你懂吗?”

“好的……”

“别那么紧张,我现在还不会吃了你呢。”

“我知道了,哥哥……”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就见不到莱娜了。

只剩下那个老妪在照顾他,那是个老练的女管事,而让法尔法诺厄斯感到放松的是,这是个人类管事,她眼睛浑浊如泥水,老态龙钟,手指干瘪,一副怪里怪气的脾气,从来不愿意和法尔法诺厄斯多说上一句话,可他还是很喜欢她,鲜少对她颐指气使;法尔法诺厄斯从不对任何人颐指气使,因为,就算他现在在装孩子,偶尔和兄长耍点脾气,也不代表他真的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你想做点什么?所以来和我要人手?”

很忙的魔鬼领主问:“好啊,你想折腾点什么呢?”

当然是穿越者必备的一些项目了!法尔法诺厄斯想,比如活字排版啦、复合弓啦、火器啦——介于这是个有魔法的世界,那么或许可以点点别的科技树?

法尔法诺厄斯越想越觉得。这些还挺可行的,还好他才结束高考,很多东西还没忘光呢,就是学生时代太忙了,这也导致了他错过了很多小说,本来,他妈妈都答应过了,他之后想看什么就看什……

……啊。

他的宏图和幻想一下刹住,随着那个——包含了过往种种,也是人感情之初、最富有魔力的万绳之结——词汇的冒出,他仿佛站到了一处断崖,浩荡的风穿过,他迷失了片刻。

缇缇的影子落下,清凉舒适,也阻断了真实。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好像每次都是他在仰望缇缇,而缇缇呢,虽然会弯下腰听他讲话,但从来、从来没有平视过他,就算是将他抱起,缇缇依旧是遥远而高高在上的。

这一认知让法尔法诺厄斯心下一惊,可很快就被他自己给否认了……这完全不能说明什么!这不过是缇缇自己的习惯不是吗?他现在需要……对,现在的生产力实在是太差啦!他应该多帮忙分忧一点……他应该……

“法尔法代。”

缇缇说,祂咧开嘴,露出尖锐的牙齿,不详的意味;可当他阖眸养神时,却又变回那个完美无瑕的兄长了。他最大的瑕疵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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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是说一不二的性格,日子就在法尔法诺厄斯不断地利用一些知识为他搞创造中度过。

不知不觉的,他开始长大,从三岁变为四岁、五岁。在发现这件事时,他开心地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法尔法诺厄斯真是受够了这副短手短脚了!等那开心劲儿过了后,他望着床幔,突然想去找缇缇炫耀。

缇缇会不会很忙呢?他摇晃了一下脑袋,犹豫了一下后,他跳下床,穿好鞋子,准备趁所有人都不注意,溜出去。

法尔法诺厄斯很聪明地先派了一只蜘蛛去探路,蜘蛛这种能攀上攀下的生物,是再好不过的、打探消息的利器了。

侍从们正在谈话。

“小殿下长大了……”

“也不知祂害了多少人,才成长得如此迅速呢?”

“祂的天赋是‘瘟疫’……想必……”

什么?他才没有害人,到底谁在造谣啊!

法尔法诺厄斯立马就不想去找缇缇了,他决定跟着那两个侍从,听听他们还想说什么。绿发的孩子特意选了一双走起路来声音不那么明显的鞋子。

一路跟着穿过走廊后,不再交谈的侍从,而越走,就越令他困惑,这里是哪里?他平时来过吗?他遁入阴影里,平时随他走动的城堡突然变得相当陌生,他在侍从走远后,驱动蝎子,从壁灯上撞了一根蜡烛下来。

在蜡烛即将砸在地上之前,他用意念堪堪接住了那根蜡烛,散发着淡淡清香,不确定是用什么做的……有点桃子味儿。

他往下走,走过蜿蜒而下的回旋楼梯,唯有烛火庇护着他,他听到了水声,不是滴落的那种,而是滔滔不绝的,像海。莫非,这下边是什么通往大海的密道吗?毕竟这里毗邻大海。

他怀着好奇心,躲过那些低语,在一个拐弯后,猝不及防得直面了——

漆黑的、阴暗潮湿的磅礴地下湖,往前一步,他就能踩进去。

被整个挖空的山体,栈道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

……不,那些形容枯槁的、手脚腐烂也不曾脱去镣铐的……真的还能称之为“人”——吗?

巨大的机械装置在运转,糜烂的、密密麻麻的藤壶,还有从散发着血腥味道的水里探出的软体……

在他差点呕吐之前——

“法尔法代。”

缇缇尔戈萨斯站在他身后。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呢?”

他轻笑道,眼底满是玩弄性质的冷漠——

作者有话说:回收74章伏笔

卡文,抬头就过12点了草,私密马喽

哥这个人真的难写啊(背手离去)先睡了评论明天回……

第144章 做一个好弟弟

毋庸置疑的是,事后的法尔法诺厄斯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从那黑漆漆的矿洞中走出来的了,回忆里充满了艰难和不情愿,他被迫把头埋在缇缇的怀里,男人抚摸着他的后背,仿佛一旦行差踏错,就会直接折断他脖子。

他说:好孩子可不该乱跑。

纵使他有太多问题,可缇缇只是强硬地把他带回了地上,没多久,他昏昏欲睡地从床上醒来时,身边只有那名人类老妪,奇怪的是,老人从前从来不会多对他说一句多余的话,也好似完全不准备和他有过多的解除,这次却替他掖好被子,烛光照亮她衰老的沉默侧容,似悲叹,似怜悯。

他醒后,她快而彻底地再次把无情无义端了上来,她什么都没说,欠身告退了。

就好像前因不过是他的一个噩梦。

在第二次出现时,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祂握着法尔法诺厄斯的手,给出了解释。“这里是围场,”祂说:“也就是俗称‘地狱’的地方,你可以去问任何一个人类,他们关于‘地狱’的印象,你就会知道为什么。”

地狱,法尔法诺厄斯想,也就是……惩罚罪人的地方,所以那些是……罪人吗?

这是一个很好的说法,勉强能说服他,而缇缇为他擦了擦惊魂未定的眼泪:“哈哈哈哈……我应该早点给你讲,法尔法代,不要这么软弱。”

此后的缇缇照常对法尔法诺厄斯例行寒嘘问暖——就是,偶尔,他觉得缇缇的“关心”频率多少有些太高了。

“这样不好吗?”缇缇说:“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陪着你,法尔法代,毕竟,除了我,你没有其他依靠,这是我应该做的不是吗?”

法尔法诺厄斯抿了抿唇,他刚开始学写字——准确地来说,更像是去控制文字,他面前的玻璃盘里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糖果,这并不是识字的奖励,他能不能碰,完全取决于缇缇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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