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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营造了一方难得的安适。那是他在旧货市场淘的，不好用，好看而已，图个念想。夕阳披了层淡金色的纱幔，悄然覆在斑驳的扇骨上。老风扇摇头晃脑，影子被拉得老长，有一部分与冯岐的影子重叠，倒也温馨。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光着脚踩出阳台，站了一会儿，把开得挺好的几朵茉莉给剪了。

刚绞下的茉莉带着新鲜茎干特有的气味，是夏日的感觉。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那年茉莉花盛开的时节，他在花香和那人的笑容里，沉醉一整个夏天。

冯岐发了会儿呆，夕阳渐渐西沉，玻璃推门的反光正好照到了他眼睛，有些刺眼。回过神来的他，把手里的花随意地丢在了地上，回屋拿出相机，调好参数，取景器内框住老风扇和木地板，就着夕阳的光线拍了一张。

周末就要出发，程俨也不想压榨员工，今晚准时下班了。等电梯的时候打开朋友圈，竟然看到小美人更新了一个状态。图片的气氛和情绪都很重，打小接受的美学培养让他觉得好，却也没有那么多专业且造作的词汇点评这张照片从构图光线上好在哪儿，反正能让人看着就犯困，想睡在画面里。

小美人还挺文艺，图片上方的文字是“到底人间好。”

人间当然好，不然阴间好吗。

他暗自吐槽了一句，点开冯岐的头像，发了条信息：

“吃饭了吗？我去接你？”

“好。”

冯岐秒回，然后给了个离他公司半小时左右的地址，也不知是不是他家就在附近。不过彼时程大少对冯岐的私生活一概没有兴趣，并不打算探究。

冯岐穿得很休闲，清瘦且白，程俨到的的时候他正低着头玩手机，耳朵被还没落到尽头的太阳照出了个半透明的轮廓，琉璃一般。

他安安静静地站着，似乎对周遭路人的欣羡的目光毫不知情。

程俨看了一会才按响喇叭。下班高峰，周遭都是车，什么喇叭声都有，冯岐却好像有感知似的，在程俨按喇叭之后就抬起了头，随后笑了一下，慢悠悠走向他。

程俨感觉心跳漏了一拍，那人的笑比他身后的夕阳还要耀眼。

冯岐开了车门，随后车内慢慢漾起了一股茉莉花的香味，程俨立马想起了冯岐刚才发的状态：那张照片里有好多茉莉花。怎么回事，他还通感了不成？

“送你。”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捧茉莉花，拿着它的是冯岐的手。

程俨不掩饰讶异地转头看他，心头升起了一股他非常陌生的情绪，像是年少时刚打完球喝下的那瓶汽水，冒着丝丝凉气，还有心里抑制不住地一阵激荡。

他什么大场面都能应付，就是没碰到过，别人送他花。

还是一捧刚绞下来的茉莉，长短不一，虽然被人精心排布过，参差得可爱，却也依然看得出不是花店里卖的——花枝这么短的花，谁会卖啊，单就造型这一块就太难为花艺师了。

已经太多年没有人给他送过这种除了美好而别无它用的小玩意儿。

程俨说不出自己是怎样的心情，好像那瓶汽水正在肚子里咕咚咕咚冒着小泡泡。

这种情绪简单且幼稚，在精致器物的堆砌中，在铺张奢靡的社交里，在年复一年的时光前，那微小的喜悦轻而易举地被掩埋和遗忘，他甚至已经无法回忆上一次的类似经历在什么时候，是母亲给他塞的第一颗糖吗？是父亲摸着他的头说的那句“不愧是我儿子”吗？

冯岐见他许久不接，手都要僵掉了，有些尴尬。他只是随心而动：花开得正盛，拿给程俨闻闻也挺好的。但没有考虑过他是不是喜欢，更不曾想，这寒酸的小礼物是否会被嫌弃。

毕竟送花这个举动和程俨本人并不搭，更何况还是从他家阳台临时绞下来的。

于是他想要假装自如地给自己找个台阶，顺便把手伸回来。却在半途被程俨截住，

“缩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