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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1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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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影的嘴唇动了动,终于有了些许清醒,他向寄生在他身上的血屠之影跪下来:

“没想到在山阳国能遇到能创造血屠禁术的神明,我……我一直以为那是太上侯的术法。”

血屠之影似乎冷笑了一声:“你们把‘道’叫做术法?未免太小觑我们了,确实,即便在高维意志里,你们中的至高者也相当可怕,拘禁了不少闯进来的游荡神,抄走了他们手里的规则之力,甚至还有天幕法庭的不法天平……”

或许是太久没说话,祂一张口就唠叨个不停。

“在被关在山阳国前,我记得你们本土里至少有三个高位半神,从力量上较量确实不是明智之举……更让我无法理解的是,不法天平在玩什么,祂怎么可能落到那个地步。”

“难道有其他议席出手了?”

“不、不不,祂应该还是来玩的,毕竟是个最喜欢玩弄末法文明的恶劣神明。”

短暂的言语里,孽影尝试理解,但很快便双耳出血,神魂摇晃。

察觉到寄居的身体开始崩溃,血屠之影适时停止了抱怨,

“真是太弱了……算了,既然踏上了我的‘道’,我姑且认可你作为我的信众,去吧,去打开山阳国的大门,让这段被一个蠢货阻止过的真实历史降临到现世。”

孽影拖着步子看向山阳国的方向,不断减退的理智里,他看了看自己作为人的双手,发出了一个生于洪炉界之人最后的疑问。

“你们到底是谁?又是来做什么的?”

一直喋喋不休的血屠之影安静了下来,祂嗤笑了一声,说道:

“你们这里有人在试图侵入神的权柄……他快成功了。而我们,正是为了夺取它而来……它藏在那四十四万八千口剑里,在完全成熟之前,第一个奴役它的存在,将登临神座。”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狱中 在洪炉界几千年因……

山阳国城墙外, 随着雾墙抵近,原本散落在国境四周的修士们不得不汇聚至了唯一的正门前, 但对于被死藤层层缠绕的正门还是束手无策。

这座城门呈对开的拱形,其高近百尺,从门前不断蠕动的死藤缝隙中观察时,能看到死藤已经将沉重的大门拱开了一条指头宽的缝隙。

“周围的死藤尽皆枯萎,看来是荼十九在附近所吸纳的生气尽皆输送到这里来了。”

“我说怎么会这么快就枯萎了,死壤母藤可是洪炉界最坚韧之物……却不知苏息狱海还有什么后招。”

“对啊,唐呼噜呢!怎么不出来给众人个交代!我可不信他们苏息狱海的人对死壤母藤有那么忠心!”

骂骂咧咧中, 有人抱怨道:“这个时候扯这些有什么用,不想被雾墙里的怪东西碾死,就该齐心协力破除死藤封印, 一起进国都才是!”

“所以御龙京的大太子在哪儿?他不是修为最高的吗, 如意镜榜单上也没掉下去啊,怎么不出来主事!”

“御龙京的人说他进山阳国后就行踪不明了。”

“二太子呢?”

“死藤疯长的时候也失踪了。”

“那行云宗的少宗主呢?!”

“你说哪个?”

“管他哪个总之出来个人顶事儿啊!”

不断有灵光试图攻击死藤打开山阳国大门, 但这一片死藤浓缩了一整片荒野上的生机, 没有统一的调度, 所有的攻击错落无序,消磨的速度根本追不上再生。

修士们哪怕彼此无法信任, 看着越来越近的灰色雾墙,以及雾墙中出没不定的巨兽, 一时间也无法不考虑后路。

“各位, 若事不可为, 向下挖掘如何。”有人提议道。

毕竟死藤太过坚韧,没有三都牵头,花大力气切断死藤后,自己的安全也无法保障。

挖地就简单许多, 还能作为庇护所躲过灰雾里的怪物。

一时间人人心动,在雾墙贴近国都一里不到时,在几百名修士齐心协力下,贴着城门的一个深坑就被开掘了起来。

这个过程持续了半日,直到天色渐黑时,在深坑之底的修士发出了一阵骚动。

“这下面怎么有一面湖泊?”

借着打亮的灵光,修士们在城门下挖到了一片镜子一样的湖水,古怪的是,这片湖泊一个人影也倒映不出来,反倒能看到湖里映出山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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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国都。

在那里,国都的正门是开启的。

“我明白了!”有修士狂喜着大叫道,“上面根本进不去!这里才是山阳国的正门!”

说着,他放出一只灵宠白兔,兔子一头扎进湖水里,竟没有掀起一丝浪花,而是像穿过一道门一样,进入了里面的山阳国。

甚至一路靠近了山阳国的正门。

此情此景之下,几经试探,终于还是有修士耐不住跃入其中。

很快,后面的人看到先进去的人已经向城门进发了,接二连三地跟了进去,很快,这洞口便拥堵起来。

直到一声严厉的清喝声从上面传来——

“你们在做什么?!快回来!”

天上忽降白羽如织,形成一面大网将洞口堵住,后面的修士不满道:“羽少宗主!你不帮我们也便罢了,我等在此辛苦劳作,你还要霸占这城门入口不成?!行云宗行事未免有失公道!”

愤愤不平的声音中,羽挽情的身影飞近,等修士们还待斥责一番时,却发现她衣衫染血,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而她身后,行云宗和御龙京的人陆续赶到,竟也都是一副鏖战后的惨状。

“各位。”羽挽情抹去唇边的血迹,冷静地说道,“不要上当,那不是我们该去的地方。”

半日前,当羽挽情和御龙京的人一起赶到围剿孽影的地方时,意外地发现情况比她想象得更为严峻。

御龙京自有法子感应简明言的行踪,孽影变换容貌也无法逃脱,被堵住时就地“融化”成了一片小湖泊,他的人不见了,却像是倒影一样站在湖里。

有两宗修士进入其中,可不到片刻便神智涣散,陷入癫狂。

此刻也一样,当羽挽情到来时,地底的“湖水”骤然上涨,很快便涨至地面,里面一个扭曲的人影站在里面,咯咯怪笑着:“好强韧的意志,做血屠之影的信徒吧,我可以赐予你一份礼物。”

羽挽情悬在上空,尽管四周的阴影越发浓重,她的身形依旧毫不动摇。

“我不管你是何方妖魔诡谲,在此妖言惑众——”

“你身上的血脉很有意思……唔,我记得十王酋里有个海桑氏,你族人还好吗,还是已经被杀光了?”

一瞬间,羽挽情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震动,狠咬了一下舌尖,才强忍着喉咙的战栗,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海桑国的事?”

还有,海桑国明明是灭于火陨天灾的……“被杀光”是什么意思?

血屠之影发出一串怪笑声:“我都被囚在山阳国七百年了,你们这里的历史我什么不知道……我做生意很公道的,做我的信徒,我就告诉你一切你想知道的。”

“休想。”羽挽情一口回绝,“行云宗门人,断不会落了刑天师之声名。”

血屠之影原本还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听到“刑天师”三字的刹那,他脚下的阴影顿时如同潮水一样涌动起来。

“孽影。”祂低声问道,“刑天师和她有什么关系?她那把剑让我很不舒服。”

“他们是……”血屠之影所附身的孽影道,“师徒,嫡传师徒。”

……

香火司地牢。

不同于巡夜时那般凶悍,白天的香火司寂静无比,提灯的巡夜使者在幽暗的地牢里鬼魅一般游荡,只要“犯人”不越狱,哪怕是正在修炼,他们也不为所动。

“没有越狱,有犯人,在……突破境界。”

察觉到灵气的变动,巡夜使提着灯飘了过来,掠过某一个囚牢时,微微一顿,随即散开。

“碎玉境,而已。”

他们言辞木讷,作为连化神期都敢围捕的香火司,一个区区准碎玉境剑修,并不足以引起他们的注意,哪怕此时牢中汇聚的灵气已经远超寻常碎玉境。

就在离牢门最近的巡夜使转身的一刹那,一股吸力骤然出现,将其整个拽进了地牢的栏杆里。

但古怪的是,那看似飘忽的身躯在被拖进栏杆的瞬间,就变成了一件空荡荡的衣服。

“没用的,香火司和我们不一样,它们只是听从阳帝遗愿,负责驱逐邪神的傀儡。”隔壁传来缇晓的声音。

一丝丝带着药味的熏香从她那边飘过来,如丝带般浅浅围绕在盘膝突破境界的李忘情周围,正在为她驱逐心魔,安定心神。

障月看着手上的黑衣,刚才手欠的那么一下,栏杆缝隙中灵文闪烁着的雷弧在他手背上灼出一片焦痕,但眨眼间便重新长好。

“异乡人,你好像并不好奇香火司为何会针对修士。”

“反正用修士也会成为那些低等游荡神的信徒,倒不如全都用傀儡,死壤那条干柴也是这么做的。”

缇晓微微诧异:“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所以你可以省下那些没什么用的试探,回答我的问题。”障月道。

缇晓谨慎地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障月认真地问道:“你是怎么让一个异类对你念念不忘的,我想学。”

言罢,一根纤巧的锈剑从闭目打坐的李忘情头上飞出来,对着障月的后心就刺了过去。

“……”

障月把扎在后背上的锈剑拿下来,扭头似乎读心般对着李忘情道:“对我而言,这已经是头等大事了。”

锈剑又自行飞出来,唰唰在墙上刺出几行字。

片刻后,障月毫无感情地读道:“她让我问你——‘有预言称山阳国将遭遇一场前所未有的火陨天灾,敢问观星司可有察觉’。”

缇晓叹了口气,道:“没想到李小友倒是个心怀苍生之人……不过你多虑了,山阳国内不可能有陨兽。”

“哦?”

“陨兽本质上是封禁在苏息狱海的太古邪神之化身,我虽未知其详情,但几千年以来,三尊中唯有死壤母藤日益强大,也恰好说明那邪神已经差不多被其抽空了神力。如此以来,他的陨兽化神来到山阳国,只会被盘桓在山阳国外面的邪神们猎食,不过……”

缇晓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这只是我观星司一族自己的想法,我们总觉得,火陨天灾应该不是陨兽带来的,天灾本身似乎和香火司一样,都只是为了清除邪神入侵而设下的法术,而有能为设下弥天盖日的法术之人……”

障月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在洪炉界几千年因火陨天灾累积的血仇下,你们这个想法很大胆。”

“也只是猜测罢了,可你们说的也有道理,若真如此,一旦城外的邪神越来越强大,乃至占据了整个山阳国……那降下火陨天灾玉石俱焚,也不是‘他们’做不出来的事。”缇晓脸上染上浓重的忧色。

这个几乎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猜测说出口的瞬间,李忘情周围的灵气倏然狂暴起来,一口血骤然喷出来。

剧烈的眩晕里,李忘情感到一双手贴在她耳侧,一时间嗡鸣的双耳归于沉寂。

“就这么在意你那个钓鱼佬师尊是个坏人?”障月一边平息她的苦痛一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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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李忘情从喉咙里溢出一丝焦躁,“我看到师姐,师姐她……”

说着,她便身形一软昏倒在了障月的臂弯里。

“……一般只有感应到重要之人出事,才会扰心至此。”缇晓重新将药香点燃,声音略显沉重,“虽说突破境界靠的是自己,但碰上心魔关撑不过去,就只能衰微而亡。”

一缕薄淡的冲动如同羽毛般扫过心头,障月低下头靠近李忘情。

“她的命途不是很长,你希望我去救她吗?”

李忘情紧闭着双眼,无意识地抓紧了障月的袖口。

于是他接住了那片羽毛。

“请你照顾她一会儿。”障月对缇晓说道,“我去去就来。”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混沌 “很高兴遇上你们……

粘稠的黑影在大地上顺着枯萎的藤萝蔓延, 层出不穷的剑光饶是在黑影的泥沼里奋力穿梭,也还是无法抵挡。

“三十一, 四十六,一百七十一……”

孽影的脸上,那第三只眼睛如同嘴巴一样咧出一个一个嗜血的笑,在他朝着那洁白的羽状剑光前行的路上,在灰雾与国都城墙越发狭窄的夹缝里,修士们落在下面的影子,不断被他脚下蔓延的黑暗吞噬。

“别逃了, 人是摆脱不了影子的,就像是过去的自己手上的血债。”

“屠戮是我的规则,而有幸的是, 我附身的信众有足够的‘血债’供我驱使。”

“愚昧的人们, 加入我,在末法时代来临前成为我的一部分, 于尔等是无上的荣耀。”

邪神的低语并不凶悍, 但更可怕的是, 随着祂的言语如同飘絮一样灌进耳中,原本还在逃亡的修士们逐渐有人掉了队。

并不是没有余力, 而是心智受到了无名的诱惑。

“我受不了了!大不了进灰雾里!”有修士大叫着,一头冲入迫近的雾墙里。

但很快, 灰雾里便接连传来惨叫声。

一丝丝血腥味从雾墙里渗了出来, 人们绝望地发现, 山阳国的镇国云蛟的阴影更加巨大了,不管离开多远,它似乎在每一段雾墙里都会出现。

“师姐!”成于思苦着脸,“这邪魔究竟是什么来头, 竟这般棘手!”

“……”

羽挽情沉默了一下,她始终还在被血屠之影口中的海桑国被火陨天灾灭国的真相所牵绊,但看了看身后行云宗的众人,脑海里不由得又浮出铁芳菲的话。

她是行云宗的少宗主,无论眼前的邪魔说什么,她都要肩负起保护同门的责任来。

哪怕是亡国血仇,这时候也不要受对方诱惑。

“有三点。”羽挽情咽下涌上喉头的甜腥,道,“此魔修为并不高,甚至不会用修士的威压,他的手段无非两种,一者是蛊惑人心,你看那些被他吸引的,全数是术修,哪怕低阶的剑修都能逃出去,故而他的蛊惑我们剑修效用不大。”

“二来就是影子,只要我们的影子被他追上,且手上的人命没有孽影多,就会被他吞噬。想靠近他本体击而杀之,除非找到一个手上人命比孽影多的存在。”

成于思抓了抓头发,懊恼道:“这孽影本就是御龙京出了名的在缉邪修,哪怕是去找苏息狱海的歹人帮忙……现在苏息狱海的歹人也都被荼十九杀完了!上哪儿去找——”

说话间,羽挽情倏然停在半空,视线紧盯住下方。

“师姐?”

顺着羽挽情逐渐凝重的视线望过去,成于思看见斜前方灰雾的边缘,有一片刺骨的雪白色从灰雾里慢悠悠地挪出来。

仔细一看,那竟然是一片羊群,而羊背上躺着一个身影。

是个灰扑扑的流浪汉,在这充满杀机的场面下,他却悠然自得地以羊背为床,翘着脚在正午的烈阳下睡大觉。

“想来是山阳国的原住民幻影,咱们管不了那么多,快走吧师姐!”成于思催促道。

“我剑速快,那孽影暂时还追不上我。”羽挽情交待道,“你们先走,我去去就跟上。”

出于对折翎剑的信任,行云宗同门也治好听令。

羽挽情看了看身后那铺满大地的阴影,估算出自己有那么一点儿余裕的时辰,便径直飞落在那羊群附近。

双足落地的一瞬,羽挽情忍着内伤,直接抱拳开口道:“请阁下出手相救。”

回应她的先是一片“咩~”声,随后,流浪汉晃动的脚尖停住了,他抓了抓蓬乱的花白头发,道,“女娃儿好没礼数,张口就要我这老人家救,我哪有那个本事。”

羽挽情定定地看着他:“阁下已收了我师妹的礼数。”

“哈?”

“我师妹身为修士却喜红尘烟火,阁下胡须上的酒味儿正是我师妹最喜好的存酒,该是见过我师妹了。”

流浪汉愣了片刻,一拍脑袋:“嗨,难怪那小的丫头给酒给得那么痛快……不过你想差了,瓜人可不是因为收了好处才专程来救你的。”

“敢问阁下名号?”

流浪汉捏了捏胡须,道:“别的就算了,你该叫瓜人山羊王为陛下。”

山阳……还是山羊?陛下?

羽挽情半信半疑地上前一步,声音微微颤抖:“是因为我是十王酋之海桑一脉的后人吗?”

流浪汉沉默了一会儿,他身下的羊群自发围绕成一圈,当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时,竟有一股压迫得人喘不过气的威严流过。

“……孩子,你经历过火陨天灾?”

“是。”羽挽情抿了抿唇,昔日那些燃烧的记忆从刚才血屠之影提起时就在灼烧她,“我之剑,从握在手中起,便立志斩尽陨兽,重建海桑。”

“重建海桑国……”山羊王摇了摇头,“你还算是个心思干净的,来这儿应该是为了探寻怎么根除火陨天灾吧。”

一时间,羽挽情差点将危机扔在脑后:“您知道?!”

流浪汉叹了一口气,他伸出手在座下的山羊毛里掏了掏,那山羊竟像乾坤囊一样,被他拽出来一个紧闭着双眼的人。

羽挽情倒抽一口冷气:“荼十九!”

眼前的人正是荼十九,但诡异的是,他身上一丁点儿灵气都没有了,就像一具假死的躯壳。

流浪汉像是扔杂物一样将荼十九丢到羽挽情面前,道:“我和‘那家伙’一致认为这崽子需要一点教训,但他好歹算是死壤母藤的幼子,对付那边喜欢算人头比大小的话痨,只有他可以拿来一用。”

羽挽情不甚理解,用羽弦谨慎地测了测他的经脉,道:“他已经是个活死人了,而且……修为尽毁?这和火陨天灾有什么关系?”

“他可以拿来灭杀你后面那东西。”

荼十九的喉咙口有一道狰狞的菱形血洞,血洞周围,有着羽挽情极其熟悉的……燬铁锈渣的味道。

燬铁锈渣?剑伤?

羽挽情几乎马上判断出这是李忘情的锈剑所为,但令她疑惑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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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伤口上残留的剑息却决计不是李忘情的修为所能施展出来的——那是一种几近碾压般的屠戮之意。

简直就像……藏拙境大修士。

忘情怎么有本事杀得了异化后的荼十九?

不可能,决计不可能。

“可晚辈要一个活死人有何用?”羽挽情皱起眉,又忍不住问道,“前辈摆出此子来,该不会只是交出来让我等泄愤吧?”

山羊王也没有回答她,盘着腿挠了挠膝盖,指着远方那黑漆漆的阴影,道:“你不清楚那东西是什么?”

羽挽情沉思了一下,道:“会蛊惑人心的天外邪魔?”

“也可以这么说,毕竟是特意挑了个好啃的菜给你们见识见识。”山羊王挑着眉毛扫了一眼羽挽情手上的剑,“虽说是一口值得入眼的剑,但还是太幼弱了……你留下来断后,难道以为凭自己能杀了那东西吗?”

羽挽情垂眸道:“晚辈杀过不少邪修,但与这孽影相比仍显不足。”

“哈,你剑上的血不止是人身上的吧。”

“入剑修之道几十春秋间,曾斩陨兽二十七头。”

这在整个洪炉界年轻一代都是极为傲人的战绩,但看到山羊王嗤笑了一声,羽挽情却是眉宇一沉。

“有何不妥,还请前辈明示。”

“你等着哈。”

说着,山羊王从身后厚实的羊毛下面掏了掏,翻出来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有纺锥、水晶镜、还有喝了一半的金瓜饮。

饶是羽挽情勉强保持镇定,但身后逼命过来的血腥还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血屠之影已经杀到身后了。

“前辈……”

“喔,找到了。”山羊王从一堆杂物里扒拉出来一只水晶瓶,里面悬浮着一滴金色的液体。

当这水晶瓶被递到羽挽情手上时,她心里莫名一沉:“前辈,这是——”

山羊王一指地上的荼十九,又一指苍天。

“把这滴‘神血’滴在他身上,不出我所料的话,不消片刻,火陨就会降下来,我留得很少,足以杀了那东西而不至于伤到国都。”

羽挽情愣了好一阵,她拿着水晶瓶的手颤抖起来。

“你说什么……这是……”

“这就是火陨天灾的诱因。”山羊王拿出半瓮老酒来,喝了一口后,苦笑着摇了摇头,“祂那不被允许行走于大地的神血,现在竟然还要依靠祂来抵御那些邪神。”

“……我不明白。”羽挽情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但手里所谓神血那邪异的感觉却让她那与陨兽久经厮杀的剑躁动了起来。

“嗡——”

折翎剑尖锐的剑鸣与远处逃远了的剑修们连成一片,剑尖所指的正是她手上的神血。

陨兽所在,百里剑鸣。

“这是哪里来的!你说清楚——”羽挽情再次踏前一步时,身后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山羊王,和那雪白的羊群突然消失不见了。

她身形一滞,忽然感到了一片死寂。

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的死寂。

她抬起头,一道阴影在他面前如同巨蛇一样笼罩了她。

血屠之影贪婪的视线穿过羽挽情身外骤然浮现的片羽灵光,落在她手中那口剑上,带着黏腻腥味的声线钻过光影裂缝响彻在羽挽情耳边。

“来,归顺我,成为我的一部分,从此新的权柄即将降临……我将带你俯瞰亿万星辰文明的生与灭。”

这与刚才大范围的呓语不一样,羽挽情感到自己像是在和整个天地对话一样。

折翎的光在经过本能的挣扎后,倏然黯淡下来。

“臣服我,信奉我,成为我……臣服我,信奉我,成为我……”

羽挽情不由自主地捂住双耳,她再次想起了和孽影对阵时的记忆,不同的是,这一次排山倒海而来的压力已经开始影响她的记忆了。

——这位就是刑天师,是他从海桑国里把你救来行云宗的,今后他就是你和忘情的师尊了。

——把剑胚拿起来,它会告诉你它的名字……很好,从今日起,你便是剑修了。

——重建故国?可以,喜欢就去做,我对你并无其他期许。

铭刻在记忆里的身影逐渐被血屠之影淹没时,羽挽情咬着下唇,察觉出了对方的意图。

“你在……篡改我的记忆……师尊……”

“有什么关系?我可以为你织起一段让你圆梦的历史,在我这里,你所有的缺憾都会实现,无论是无法诉诸于口的情意,还是想回家的愿望,我都能让你看到你想看的……”

血屠之影狞笑着,却在阴影即将卷没她手臂时微微一顿,一时间,这声音谨慎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些诱哄。

“好孩子,把你手上的东西放下,你很憎恨它吧……死都不想让它再度降临的火陨天灾,交给我,让我来终结这一切,好吗?”

幼少时模糊的故国走马灯一样闪过眼前,羽挽情紧紧握住水晶瓶,她感到自己的记忆一点点消失,所有熟悉的面孔都被替换成了浓暗的阴影。

可怕的是,她却久违地在这黑暗里感受到了一丝安宁。

她这一辈子失去的太多了,只要稍微停下来一步,无尽的疲惫都会追上她把她压垮。

“休想……”

“那你要发动一次火陨天灾吗?比杀了你还痛苦吧……哪怕不是你,总有别人去扛那些灾厄,凭什么总是你在为别人牺牲呢?何况你做了这些,刑天师又不会对你另眼相看。”

“我……”

是,她再拼命,师尊也从未期许过她什么。

……不,他说过的。

那是在羽挽情刚到行云宗不久,养好陨火疮的第一日,她走进天光里,师尊把一个头尾烧得焦黑的小女孩放到她面前。

——挽情,这是你妹妹,要记得保护妹妹。

羽挽情已经闭上的双眸倏然睁开,原本胜券在握的血屠之影感到了一丝不悦。

“已经晚了。”

汹涌的黑影淹没了羽挽情的身形,而就在此刻,羽挽情那唯一可以活动的手蓦然捏碎了水晶瓶。

金色的血滴化作诡异的符文沿着她的手攀附而上,将羽挽情整个人扯得冲破黑影的封锁,在血屠之影爆发出的尖啸声中拍在了活死人荼十九额心。

“不、不——”

山阳国灰暗的天空变红了起来,拼命遁逃的剑修们不由自主地看向自己的剑器,它们都愤怒地指向了一个方向。

在目不能视的黑暗里,荼十九的身影上不知何时落下了一面布满了星辰与符文的斗篷,斗篷下一只由金属机括组成的手缓缓伸出来,朝着血屠之影轻轻一点。

“选择是很重要的,作为高维的存在,你摄取力量的手法实在缺乏风度。”

血屠之影的黑影不断缩小,就像被什么不可抗拒的伟力吸进身后神祇的手中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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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怎么样!你会死在我前面!”祂越来越惶恐,当身形缩小得露出孽影时,祂终于哀求起来,“我愿意臣服于你,按照天幕法庭秩序阵营的法则,我愿意成为你的一部分——”

“秩序?”祂笑着说道,“我什么时候遵循过秩序?”

“你是——”

“我是不法的裁罚者,是混沌的原初,是新生的壤,不惜代价地制造毁灭,为文明开辟所有的不可能。”

祂宛如一个优雅的收幕者,将影子如一块黑布一样丝滑地收入掌中,消失不见,随后在一片泼天而下的火雨里,对着天上闪烁个不停的群星问好。

“很高兴遇上你们的不幸,晚安。”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碎玉 “老婆饼,还吃吗……

“这是哪里……冥土吗?”

荼十九在昏蒙中睁开眼, 他仿佛成了一个飘零的孤魂,触目所及是一片无尽的骨骸荒原, 刺目的红色天空上,盘虬的藤萝如同笼子一样蠕动着,形成了一个牢房一样的所在。

熟悉的气息让荼十九不由得叹了口气。

“是母藤的‘根腔’啊……连死都要回归这里吗?”

悲哀地料中了故事的结局,荼十九并没有太过惊讶,他短暂的一生都系于死壤母藤的意志,哪怕大祭司为他费尽周折地送到山阳国来,也未能帮助他摆脱被吞噬的命运。

他生于母藤, 从生到死与母藤都是一体。

就在荼十九打算好好观赏一番自己长眠的地狱时,一个戏谑的声音从身侧传过来。

“你真的觉得自己被吞噬了吗?”

在这声音落下的时候,血红的天空上落下了一片细细密密的雨水, 随后荼十九惊奇地看到, 那些雨滴浓稠如流动的黄金,落在自己无形的身躯上, 竟逐渐勾勒出他死前的身形。

转瞬间, 他看见自己苍白的骨架、血红的经络在这金雨中成形, 当呛人的铁锈味儿重新充斥彼端时,饶是荼十九无法理解, 他也意识到自己重生了。

他侧首去看身侧声音来源的身影,他……或者是祂坐在骨堆上, 浑身被印着星辰的斗篷笼罩, 一面有着鹿角的青铜面具覆盖在其上半张脸上, 与这勉强能称为人形的姿态相去甚远的是他那由金铁机括构成的双手,看上去……手里仿佛缺了什么似的。

不知为何荼十九感到有些熟悉,但他肯定自己与对方是第一次见。

“你可以问我‘你是谁’了。”祂说道。

荼十九的视线落在眼前这个怪人身上时,有那么一瞬间的刺痛与眩晕, 但很快他便适应下来,一张嘴,竟然发现自己的喉口依旧带着剑伤。

剑伤,那时候李忘情差点杀了他。

“抱歉,我无法修复燬铁造成的伤,那是与我对等的权柄。”祂说。

荼十九张口,用气声嘶哑道:“你是谁?”

“我不告诉你。”

荼十九感到太阳穴一阵抽疼,耐着性子道:“你可真无聊。”

祂笑了一声,说:“我的确无聊,不然也不会待在这里这么久。”

“……我好像知道你。”荼十九捂着头,痛苦地皱着眉回忆了一下,“母藤与我的感觉是相通的,大祭司告诉过我……祂的根腔里封印着一个不可说的存在。”

鹿角面具的怪人静静地看着荼十九拼命回忆却无所得的模样,微微点头:“很好,你的确有取代这条干柴的价值。”

荼十九越想越头痛,只能放弃回忆,道:“你要做什么?”

祂愉快地伸出手,由金铁机括构成的手指上慢慢出现一条锁链,锁链下面是一架小巧的天平。

“我通常会给予每一位交易者基本的礼貌,但对你我想没有这个必要。”

“哈?”

“你对‘活着’这件事满意吗?”祂语速极快地问完之后,不等荼十九对此表现出疑问,便将另一只手拢在耳边,轻轻点头,“听到了,很满意,不错的强买强卖对象。”

“什么意思?”

“我赠与你躯体,你接受了,那么——你的命运归我了。”

祂说着,打了个响指,荼十九还没有反应过来,脚下的骨堆忽然如流沙般下陷,在跌入漆黑的无底洞之前,荼十九脑海中划过一幕不属于他的记忆。

【神明来到大地上,告诉大地上的众生很久以后将有敌人造访,众生感恩戴德,希望神明长留此地见证他们的成长,但神明不知晓的是……迎接祂的是一口擎天贯地的巨剑。】

“他们分食祂,他们成为祂,他们……”无限的黑暗中,荼十九眼神空洞,喃喃自语,“我是母藤,母藤是我……”

……

山阳国近郊,风树村前已经封路了半个月。

麦苗一茬茬地蔫了下去,村子里余粮不多,时不时便有村民去附近的山林里薅野菜。

石大娘也是其中一个,为了避开村子里那些强盗似的村民,她天不亮便出发了。

没钱打油灯,所幸山阳国附近的结界灵光不散,足以让林子里的地菜无处可逃。

胳膊上的筐子渐沉,石大娘心满意足,正要回去的时候,一串清脆的声音让她的步伐停住了。

她拨开丛生的杂草,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正缩在草丛中,天光照亮了他腰间的九连环。

菜篮“啪”一下落在地上,石大娘颤声道:

“石秋……”

……

“又被师叔罚了吧,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私自和四忘川外面的弟子出去玩了……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师尊说了不许,你就要听话。”

“你的字……难道师尊不说你就不学吗,拿过来重写,我教你。”

“可不是我自己想来的,师尊让我护着你。”

在山阳国香火司地牢的第三天,李忘情已经在半梦半醒的混沌梦境中了行走了不知道多久,当小时候的旧事在脑海中演绎罢,李忘情感到自己的感知有了变化。

行云宗的旧事占了大半,旧事里师姐羽挽情的记忆又占了大半,先前莫名的危机感应消失了之后,李忘情脑子里的梦境便没那么可怖了。

然后她便踏踏实实地摸到了“碎玉境”的边界。

随着修为的质变,她听得到每一缕流风的动向,听得到沙壤里窸窣的蚁群,甚至她也看得到,以往隐藏在心魔关的黑暗里,那些若隐若现的视线来源。

“你们是谁?”李忘情向黑暗深处问道。

黑暗深处的眼睛们如同一盏盏无风自燃的鬼火,以各种她听不懂的语言窃喜地说着——

“她看见我们了!她能看到我们了!”

黑影如潮水般扑来,但李忘情并不觉得可怕,她伸出手虚虚一抓,指尖渗出了一丝火焰。

就是这么微弱的一小簇光,那些窸窸窣窣的黑影见了却惊怖地发出尖啸,随后疯狂逃窜而去。

幻境中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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