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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雪则突然发出一声,“我去!”
“怎么了?”蒋大佑凑上前,而后也是一声,“我去!”
他们终于发现了直播一直未被关闭,也终于看见了屏幕上不断攀升的观看人数和互动留言。
104 我们火了!但也没有!
【这哥们是认真的吗?能缝好吗?】
【我去,这针脚,不吹不夸,跟我做裁缝的奶奶有的一拼。】
【同样是我妈我妈,这位怎么一点不让人觉得妈宝啊!】
【泪目了,我想我妈了,那个一辈子没怎么穿过新衣裳的小老太,没在她离开之前变得有出息是我一生的遗憾。】
【怎么回事?怎么又有点想笑?这大爷都快被气成河豚的。】
【这么说吧,论看透男人还得是睿智的大妈们。】
【大爷是真钢铁直男,也是真爱大妈啊!】
【真爱就不会在大妈身后才去找弥补了,迟来的真情比草贱。】
【上面的,未知全貌别妄加评判。】
【我不行了,我要笑颠了,这帮人真的是来卖衣服的吗?确定不是来演喜剧的?】
……
人数1999还继续有提升,而屏幕已经是密密麻麻的被占满让人目不暇接了。
蒋大佑和来雪越看越兴奋,忙不迭的伸手去唤贾大爷他们,贾大爷不以为然,“别喊了?大晚上的喊得我心脏都不舒服了。”
来雪非常耿直,“您前段时间可不分白天黑夜的喊我们过来卖货,那嗓门大的……”
贾大爷故意装听不到,弓着腰凑到了屏幕跟前,却是花花绿绿的什么也没看清,他只得从兜里摸出了老花镜戴上。
“这儿!”蒋大佑手指点在屏幕下半部分,指引贾大爷去看留言。
他语气里有止不住的兴奋,“我们火了,有两千人在我们的直播间,这些留言都是他们发的。”
贾大爷的眼睛亮了亮,在强装镇定,“是吗?我看看。”他顺势念起最上方滚动而至的留言,【葱酱牛肉真好吃:不忍心看大爷被气成这样,下单买件丑……衣服……吧!不是?你谁家孩子啊?会不会说话?这些衣服哪一件丑了!】
贾大爷郁闷了,但直播间围观的人却不愿放过他,回复很快接上:【天选打工驴:每一件!】
“不是!这又是谁家孩子?怎么也不给自己取个好名字?现在可不兴贱名好养活了,取个好名字才吉利!”这次贾大爷的重点却是在驴这个词上。
蒋大佑和来雪闻言默契的对视一笑,是这样了,越相处便越能感觉这老头倔脾气之下柔软的心。
【天选打工驴:大爷呜呜呜,老板希望我一面拉磨还一面鞭策自己,您却关心我吉不吉利!】
【雄赳赳:大爷你看我这名字吉利吗?】
【不包邮就拉黑:大爷还有我!】
……
*
对话还在继续,但贾大爷却是来不及看清在快速上跃着又淡入屏幕的每一行字。
“哎不行了,我的眼都花了,你们这群孩子性子怎么这么急?”贾大爷额前甚至有了层薄汗。
直播间的人数没再大幅度上涨了,可却形成了非常有效的互动,蒋大佑和来雪见贾大爷反应不及,在旁边眼尖的帮他选了几个有趣的问题念给他听,另外直播间里的人也开始对擅长缝补和损人不带重复的花大妈来了兴趣,也向他们抛去了许多问题。
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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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今、任准吃碗面,推开门,看着镜头前撅着屁股的一排人,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祭拜仪式吗?拜托镜头多拉点流量来?”赵只今乐呵的开玩笑说。
蒋大佑则是直起身伸长了脖子对她喊说:“我们火了!”
*
我们火了!但也没有!
那一晚观看人数破2000像是赵只今他们直播间卖货事业正式的启航,也像是……巅峰。
总之,那晚过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的直播间都再没那么热闹过了,启航即巅峰,难免也算,但也多少让人有了些继续坚持下去的希望。
赵只今想,中文是博大精深的,自媒体时代,人人渴求流量,可从字面上看,流量就是流动的捉摸不定的,所以与其生硬的想要去抓住些什么,倒不如放轻松些。
再者,赵雪眠的手术终于到来,所有人的重心也都转移到了这件事上。
手术当天,虽然因为医院的相关规定,只有赵只今、来雪、蒋大佑和祝清去到了现场,但所有人都是起了个大早,或远或近的开始了紧张、心神不宁的等待。
手术主刀是章挺,一助是任准,名师和高徒的组合,虽然让人安心,可赵只今在手术室外面仍旧是坐立不安。她早上没顾得上吃饭,现在受高压影响竟有些胃疼,最后只能是半蹲在地上才觉得舒服些。
来雪去自助贩卖机买了面包,塞给她,“你这样不行,手术出来是ICU观察,然后进了普通病房更需要照顾,再接着还要根据病理结果看下一步的治疗,一件一件都不轻松,你不吃饭,扛不住的。”
赵只今接过,但实在是没什么胃口,仰着头问来雪,“我现在信点什么来得及不?”
来雪笑着也蹲下了身,“你不是信雍和宫吗?”
“但是它爱调剂啊,我只希望小雪眠万无一失!”
“可人生在世,桩桩件件,大的小的每一件事其实都不会尽如人意,我们都是在不断被调剂中一点点成长起来的,所以……随机应变吧,我们可以的。”
“你这什么时候变温暖现实主义了,不容易啊!”蒋大佑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身旁,也顺势蹲下身。
再然后是祝清,四人一起,似蘑菇一般,蹲在一起。
那面许云澈刚查完房,想着赵雪眠今天手术专门上来看看,不过她怎么都没想到手术室门外竟然长了四颗蘑菇。
“你们什么情况啊?”
赵只今看见许云澈,为之一振,立马跳着站了起来,但因为腿有些发麻略有不稳。
“小心点。”许云澈扶过她,知道她应该是在担心赵雪眠,于是给她打强心剂,“不用担心,我师父一年要做六七百台这样的手术,不会有问题的。”
赵只今很感激,“谢谢你啊师姐。”
她不由自主用了任准对许云澈的称呼,许云澈听到这声师姐,立马笑得灿烂,只是她又很快将这欢跃的情绪给抑制住了。任准的嘱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回去细想后,也终于找回了些做医生该有的对生命莫测的敬畏。罕见病的难不仅仅在于少见,更在于刁钻,她该尊重任准的这份谨慎,也切忌将自己所谓的好意刻意渲染从而影响了另一个人的选择。
只是……许云澈还是忍不住可惜,怎么看都是很登对的两个人。
*
手术室内争分夺秒,手术室外则是度日如年。
两个空间里不一样的紧张,全都系挂在一个小小的人身上。
因为瘤体较大又伴有一定程度的粘连,这场手术进行了近五个小时。手术结束后,赵雪眠又被送进了ICU进行观察,而赵只今他们只能够是远远的看她一眼。
巴掌大的小脸,还带着略显笨重的呼吸辅助工具,看起来实在憔悴,赵只今难忍心酸,迅速地红了眼眶。
“手术很成功,你不用担心。”任准摘了口罩,走过来跟赵只今他们说起更为具体的一些情况。“总体来说,切除的很干净!小雪眠很坚强,算是闯过了第一关,接下来,还需要在ICU观察几天,等确认了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后,我们会把她转入普通病房。另外病理结果这两天应该就会出来,到时候对肿瘤会有确切的等级划分,我们也会根据病理结果给出进一步的治疗建议。总之,挺好的,你们放心吧。”
“那我们可以去ICU看小雪眠吗?”赵只今着急问。
“原则上不太建议。”任准说完,似乎觉得这话略有僵硬,又补充说:“具体情况再说吧。”
而后他又不自觉的捏了捏靠近鼻梁的眼窝。
赵只今看出他的疲态,让了道,“那你先休息吧,辛苦你了,任医生,谢谢!”
她说的郑重其事,任准无奈笑笑,“应该的。我确实还有许多事要忙,那我先走了。”
说完,任准便按开门禁,离开了。
赵只今那高悬已久的心算是终于放下,“走吧。”她招呼其他人,“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不过这饭所有人吃的也是匆忙又潦草。
来雪囫囵吞完一份猪脚饭后便提起包小跑离开了,她下午要帮外地的一个患者去开药,时间紧得很。
另外蒋大佑也要赶去贾大爷那边,汇报赵雪眠手术成功的事,同时也为晚上的直播做些准备。虽说他们的直播间热度有所下降,可为着已有成绩,是绝不可以懈怠的。
剩下赵只今、祝清,按照排班,今晚会守在ICU门口以防万一,但她们也是吃的味同嚼蜡,一点品不出食物的味道。
赵只今手旁摆着iPd,在做视频的最后校正,她总怕有什么表述不准确又或是还存在一些错别字等基础性问题,于是又拜托祝清检查一遍。
祝清将视频认认真真的看过后,却对着视频封面陷入沉思。
赵只今以为是哪有不妥,略为紧张,问:“怎么了?”
祝清露出迟疑不决的表情,犹豫半天后才开口说:“这视频……能不能换个封面?”
“哈?”赵只今看向封面,着实不能理解,“为什么呀?这张封面不好吗?”
封面是赵只今反复拉取视频内容后提取的——病房里,祝清抱着赵雪眠,两人相对着,祝清目光温柔,赵雪眠眼神略显懵懂却带着些许依恋,一只小手伸着要去摸祝清的脸颊,而他们后面,则是虚化的赵只今、来雪、蒋大佑和病房的若干陈设。赵只今觉得这封面的构图非常好,亦很能表达主题,同时还将他们陪诊小分队的人员全部囊括其中,简直是很完美。
祝清吞吐地说:“我就是……不太习惯,这封面里,感觉我有点太突出了,我不适应。”
赵只今则是目光盈满真诚地看向祝清,“可是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封面了啊,而且你看这里面的你和小雪眠,看起来多温暖、多融洽,还有。祝清姐,我一直想对你说来着,你真的好好看!上镜后更好看,简直就是专门为镜头而生的感觉,你要是晚出生几年,那些流量小花都得是你的陪衬。”
“夸张了你。”祝清知道赵只今是真心实意的在夸赞她,却仍觉得不好意思。她下意识的低下了头,想借着面前的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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碗烧鹅饭转移注意力,可心却如响鼓重锤般愈发地不能平静。
不习惯上镜是借口亦是实话,克服了一次并不能一劳永逸,上次直播如是,这次要把视频发出也是。
“我……”祝清仍在犹豫,她不能自己的想起被那个男人按在沙发上,还必须坐的笔直地观看自己照片和视频的场景,以及那不绝于口的谩骂。
“是不是觉得自己长得很美啊?”
“还在想着做明星梦吗?”
“下贱!被我看还不够?还想更在更多人面前搔首弄姿?”
……
105 时代或许可以决定我的走向,但永远无法定义我。我……其实已经很好了
祝清忍不住地开始心悸,胸膛里似乎有鼓槌,没有轻重没有节奏的在胡乱敲打。
赵只今发现她的异样,忍不住关切,“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她注意到,祝清的一张脸很是惨败。
“我没事。”祝清借口要去卫生间,可因为起身太急,连带着还碰翻了桌上的水杯,水随着水杯倾斜而泄,浸湿了她半个大腿裤子,让她更显慌乱和狼狈。
赵只今看着祝清那走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她在想是否是她的幻觉,祝清的背影似乎在颤抖。
赵只今又不由地想起上一次祝清在直播间‘落荒而逃’的模样,实在没法不做多想,可是人都有难言之隐,她也不方便贸然去追问,想了想后,她手指点了几下,打开了剪辑软件,换了个新的视频封面。
祝清回来,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赵只今又将视频拿给她展示,并主动道歉说:“不好意思啊,应该先要征得你的同意的。我又换了个封面,你看看还行吗?”
祝清点头,心里带着感激,为着赵只今不坚持和不追问。
这之后,赵只今亦不再犹豫,手起刀落一般的利索迅速地将视频发送了出去。
希望有个好结果吧!不管是病理检测还是这则视频,赵只今在心中祈祷。
*
吃完饭后,赵只今跟祝清又回到了医院。做陪诊那么些时间,但她们都是第一次来到ICU的门口。
印象中的ICU该是沉静又紧张的,被隔开的每一个空间只有高精尖的仪器在滴滴滴的作响,巡查的医生或护士都是严肃、专注,门外会有若干家属在等候,虽然焦急,但也都配合着保持安静——影视剧里就是这么呈现的。
而真实所见的ICU,是这么回事,又不是那么回事。
首先里面的空间全得靠赵只今想象,其次外头……赵只今看着走廊里、窗台旁、楼梯间,或独自守候,或两三人聚在一起的好些人,则觉得这过分热闹也混乱了些。
但细思后,赵只今又觉得情有可原。
虽然医院对秩序有许多严格的要求,可ICU门口却反倒要宽容一些,毕竟这扇门的开启阖上就像是生死两面,天人永隔有时只在一瞬。
赵只今跟祝清两人也随大流,找了块空地席地坐下,开始着未可知的漫长等待。
今夜很关键,她们都希望那扇门别打开,别有医护人员匆匆小跑出来问,XXX的家属在吗?XXX的家属在吗?
期间,赵只今略有无聊,一会儿开始耍手机搜索和室管膜瘤的相关信息,一会儿又打开公众号开始查看视频的点击、转发和点赞是否有攀升。结果则是越来越糟心。有些室管膜瘤级别较高,预后不会太好,即使放疗、化疗双管齐下,仍是伴有恶化……而那则视频,也不如她期待那般迅速在舆论场砸起浪花,让许多的人关注到赵雪眠的困境。
索性只能是将手机撇到一旁,眼不见心不烦了。而祝清看着赵只今布着愁容的脸,也劝她,“别看了,万事万物自有它的安排。”
赵只今点头。
*
祝清提议说聊聊天,可也只是提议,她并不擅长与人交谈,赵只今期待的看向她,在等她先抛出一个话题,结果等来的则是祝清苦思冥想的一张脸,这让赵只今不由地笑出声,“你这什么表情?也太为难了吧!”
祝清浅笑一下还带着羞赧,赵只今冥思片刻后,看似随意的拎起一个话头,说:“其实我们这种大E人在面对I人的时候也是压力山大,倒不是怕没话说,而是怕话太多,又或是说错话。”
祝清则道:“你有什么都可以说的,我很喜欢同你聊天。”
“是吗?”赵只今终于问出了萦绕在心间已久的好奇,“清姐你为什么会一个人来到北京呢?又……为什么好像很惧怕镜头?”
赵只今过分耿直,祝清毫无准备,简直措手不及,只露出了比方才还要为难的表情来。
赵只今则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膝盖,要她放松,表示,人可以坦诚的提问,也可以坦诚的拒绝回答,要她不要有任何压力,“我只是纯好奇,毕竟我们已经一起共事那么久了,相处的又很不错,所以我会想……如果你有什么难处完全可以说给我听,虽然可能我不一定帮得上忙,但至少可以说几句宽慰的话?”
祝清点点头,又摇摇头,回望前几十年,她彷佛历尽沧桑,但细究下来,又觉自己的人生实在浅薄,她走过大运又好像总是差点运气,在遇到好机遇时懵懂,在终于明白了些什么后又不够勇敢果决,如此这般,活该被拿捏。
“我只是……想重新开始,但其实这话又很空,其实我什么也做不得,只能是尽力避开一些不好的人和事,让自己快乐些。”祝清悠悠开了口,转而又望向赵只今道:“说起来,我真是很喜欢跟你们在一起,让我有一种百废可以待兴,一起都很有希望很有奔头的模样。”
赵只今印象中,祝清第一次如此健谈,只是她的话里裹着的全是对生活的倦意和一些惋惜,提及自己过往经历的部分全是潦草带过。
但赵只今还是能大致拼凑出些她的过往出来,就像是大部分人普通人一般,孩童时天真,透过正明亮的眼眸看世界,怎么看都是五彩斑斓,光明一片,更甚心中还怀抱着一种信念,相信自己一定拥有广阔天地,未来不可限量。然后便是九年、三年又四年系统却也过分板正的教育,朝气在逐渐丧失,明白了世界运行的法则是残酷的,但大时代下总还有些雄心壮志,愿意搏上一搏。可再然后……时代红利尽失,人哪怕一直谨小慎微的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也不见得能过好生活,更别说稍微冒险些又或是怯弱一点了,人生的容错率真的太低了。
“总之……就是不知不觉走到了今天这个局面,四十几岁,一事无成,没能力解决一些事情,只能是逃开。希望你别笑话我。”祝清感觉自己说太多了,适时做了终止。
赵只今也不知怎么安慰祝清,她尚且年轻,总觉得在年长于自己的人面前说欢欣鼓舞的话是在卖弄,毕竟人生这条河流,只有真正淌过才有发言权,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过河时不会翻船。
想了又想后,她如是说:“我也是不知道怎么就从过得还挺好变成了存款将将过万的局面,更不知道如此这样忙忙叨叨的能收获多少。我的人生可能就这样了吧?我其实根本没什么真本事吧?我从前能成功,不过是碰上了风口,现在即使我再努力,也不会再有大的成就了。有时我这么想,但转念我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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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或许可以决定我的走向,但永远无法定义我。我……其实已经很好了。
*
这谈话并未有更进一步的打开。在祝清认真思忖的同时,不远处ICU的门被打开来,出来的护士问XX家属在吗,赵只今和祝清的心也连带着被揪起,直到嗓子眼,旁边亦有人和他们一样,紧张的观望着。
此刻他们虽守护着不同的人,却怀抱着同样叫人揪心的命运。
护士传递的消息应该是并不好,闻言的父亲,一米八的高个,瞬时失去重心地往后跌了半步,他在强忍随时就要崩溃决堤的情绪,一字一句用了力气的说:“李医生在哪儿?我谁的话都不信,我只信李医生的,她说孩子没得救了,才是真的没得救了。”
护士没再忍心对这脆弱的父亲说些什么,点了点头后称好后便暂行离开了,留父亲一人强忍悲伤佝偻着背站在原地。
不多时,一位看起来约莫四十来岁的女医生出现,她带着副银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沉静且温柔。
悲伤的父亲见着她先是露出激动又带着些许期冀的表情,但当两人目光交汇时,他似提前读懂了宣判一般,又萎靡了下来。
“对不起,我们确实尽力了。”李医生对父亲说。
父亲埋头看着地,彷佛穿越回儿时犯错背发展一般,他很委屈,并也不服输,但却找不到人去质问,问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这般惩罚他,让他的孩子受苦。
“我们……”李医生开口还想继续说些宽慰的话。
父亲则如同触电般的躲闪开,“别……”他拒绝着,声音已带着浓重的哭腔,“您别说了,我……再给我们点时间,我和我老婆总得再为他准备些什么。”
说罢,父亲就转身离开了,但走出半步后,他又回转过身对着李医生深深鞠了一躬,说:“谢谢您。”
*
父亲离开时的背影带着些许晃动,脚步亦是艰难,他在努力维持着不崩溃,可过了楼梯转角后,大家却只听见一个撕心裂肺的哭声,发自胸腔最深处,带着股浓烈的悲伤四散开来,却仍是找不到可以接收任它任它发泄散去的地方。
后来,等李医生跟父亲都离开后,赵只今和祝清才从周围几个在ICU门口驻扎的老人说,男人的儿子还不到十岁,突发恶疾,送来时便下了病危通知,当时医生便劝他们放弃,话说的诚恳且直白,说这病要治很可能是人财两空,但夫妻俩却觉得怎么都要拼尽全力为还没来得及享受世界的孩子牟得一点希望,最后是李医生给予了相应的支持,说,如果你们决定治下去,那咱们就再努力一下。
出了这样的小插曲,赵只今和祝清的情绪都是有些低落。往后的几个小时里,两人除了交替着叫对方去吃晚饭,都再鲜少交谈,好像不开口,便能避开某些厄运一般。
入夜,ICU门口安静了许多,人却是不见少。赵只今跟祝清也是照旧驻扎在原地,防止赵雪眠有突发状况。她们坐在楼梯间,一个倚着栏杆,一个倚着墙壁,在一天的疲惫中不很舒服也不很安稳的浅睡着。
医院的暖气并不算足,楼道里更时不时的有凉风穿进来。赵只今半梦半醒间只觉得冷,于是又将身子蜷紧了些,并还把双手交叉着放进腋下取暖。只是这样的做法也只是杯水车薪,寒意并未见有大的消散。只是赵只今实在是累的可以,打了个哈欠换了个姿势后,眼睛仍是闭着,没有提起劲儿去买杯热饮又或是暖宝宝什么的。
直到身旁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才终于警觉地睁开了眼睛,然后昏暗如豆的灯光下,她只瞥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弯着腰在向她靠近,下巴就快贴上她的额头。
106 谈及生死,永远复杂,永远沉重,永远深不见底……
混沌之中,赵只今心中警铃大作,立马站起身来想要一探究竟,脑袋却狠狠撞上对面来人的下巴上。
“嘶……”对面的人发出吃痛的一声。
赵只今也终于看清面前的人,难免吃惊,“任准?”
任准捂着下巴,想说话,但疼痛接着又在口腔蔓延。
赵只今见他始终捂着嘴的样子,更心虚了,“撞疼你了?不好意思啊!”
任准摆了摆手,刚想张口说没事,那罪魁祸首却紧接上,“但你也是,干嘛鬼鬼祟祟的,吓人一跳。”
赵只今的声音相当轻柔,是怕吵到一旁的祝清。
她对别人倒是非常妥帖,对自己就……任准咂摸着她那句鬼鬼祟祟,下意识的把手中的毛毯往身后藏了藏,想挽尊。
赵只今却是眼尖地看到那蓝色的一角,“这是什么?”她手疾眼快的一揪,只见到一个蓝色的机器猫在对自己笑。
原来是这样……赵只今这下是真的有了愧疚,她看了眼旁边还在睡的祝清,指了指任准身后的门,说:“出去聊啊?”
任准依言和赵只今一前一后的走出了楼道间,甫一出门,任准便拿乔,说:“我值班,不能耽搁太久,先回去了。”
赵只今直接装听不见,自顾着朝自动贩卖机前小跑去,还问任准:“你喝什么?我请你。”
“我不喝。”
“哎呀,别那么小气嘛,是我错了!”
*
认识久了,赵只今在任准跟前愈发放松,撒娇或耍赖都是手到擒来,任准慢步跟在后面,却是不很适应,甚至还略有难为情的摸了摸鼻尖。
口嫌体正直便是如此,任准最终还是和赵只今并肩站着。
只是赵只今说要请客,却是在自动贩卖机前愣着,半天没动。
“你还请吗?”
“不是。”赵只今解释:“你们医院贩卖机里的饮料,都不怎么好喝。”
任准:“……”
赵只今又问:“我能向谁提意见改善下?”
但任准已经不预备理她了,提腿几步便和她拉开了一长截的距离,赵只今赶紧随便挑了罐红牛,然后赶紧跟上。
“你这人……”她跑得有些气喘,“有点小气啊。”
“你头真大,还很铁。”
任准则突然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像是报复,相当幼稚,赵只今反应不及,愣住,以为是自己没听清,“你说什么?”
“说你头长得真大!还很铁。”
“任准!”
“叫任医生。”
……
两人在楼道里似小学鸡一般斗嘴,无数个来回后,还是一位路过的护士用一句‘任医生,干嘛呢’将任准拉回到了理智里。
然后他看着气若河豚,一双眼就要蹦出火花来的赵只今,忍着笑,说:“吃点东西吗?”
“不吃!”赵只今说完后又立马后悔了,马上又问:“吃什么?”
*
赵只今跟任准的和解比斗气来得更莫名,又一会儿后,他们并排端坐在自热火锅跟前,看着眼前氤氲升起的热气,心里和身上都是渐渐暖和起来。只是岁月静好没几秒,赵只今又似找茬般问:“你说请人吃饭结果就只有一盒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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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火锅,还是偷拿同事的。”
但她又赶在任准张口反击前先认怂并讨好,“我错了,我不该吃人家的还挑东挑西,这样,等等,第一筷子你先吃。”
任准有些哭笑不得,有些认栽,“也不知道你这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赵只今抖机灵又带了些自嘲,“那你可猜不到,毕竟我脑袋大,装得东西可多了。”
这下轮到任准装聋了,另一面他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掀起盖子,任红油的香味裹着热气扑面,然后几乎是在同时,他和赵只今异常默契地往对方碗里夹了一块脆皮肠。
这下,是真的再没了斗气。
赵只今很饿,吃的很急,因为怕烫还不停吸溜溜的,任准见她被烫的龇牙咧嘴还不肯放慢速度,调转筷子头在碗边轻轻敲了敲,“吃慢点。”
“唔,好。”赵只今答应着,速度稍微慢了些,而她也有了空隙去跟任准说今天在ICU前的见闻,说那个悲伤的父亲和离开时他摇摇欲坠的背影。
“就是挺感慨的。”赵只今说起ICU前一些人叹气说其实早知道没什么希望就不该让孩子继续遭罪的,早送走也是个福分,如此拉扯,钱花了,人没了,心也在希望和绝望中反复被碾压,简直造孽。
“但……”她又很深刻的在此间感到人类的矛盾,“在ICU里躺着的很多人,其实都是被判了死刑的吧。劝人家不如放弃的人,其实自己也是无法放弃。”
任准一直安静的听着,他对这样的事见多不怪,敬畏也只增不减,半晌后,才慢半拍的说:“医生有时候在明知没有奇迹的情况下仍旧努力,是为了救病人本身,更是为了给病人家属留一个出口,好让他们不至于在以后漫长的人生里与遗憾相伴。”
谈及生死,永远复杂,永远沉重,永远深不见底……
赵只今嘀咕说:“未来有天如果我就要嗝屁,我不想进ICU,很痛苦,也没有尊严。”但下一秒,她又推翻了自己,不确定的补充,“但……也得给我家人留个出口,那么就只待三天吧,三天还不行,就送我走。”
赵只今说的太认真也太随意,任准看着她过分年轻也过分懵懂的脸庞,最后只抬起手用筷子的另一头敲了敲她的脑袋,“说点吉利的。”
*
接下来又是三个难熬的晚上,期间任准带着赵只今进入ICU探视,但那感受一点不好,赵只今听见有病人在痛苦的呻吟甚至叫得很大声,她也这才发现自己太想当然了,以为ICU里大部分是昏迷的人,又或是上了仪器便能减轻一些痛苦。她有些害怕,又很难过,为生命相当脆弱的一面。
但欣慰的是,赵雪眠的手术很成功,第五天,她从ICU转入了普通病房,所有人悬着的心都暂时放下了一半,另一半则在等病理结果。
赵只今熬了几个大通宵,任准也主动帮人顶了几个大夜,这一天还恰巧同时才从医院离开,要回家好好休整一番。
许云澈倚着护士台看着两人一高一低往电梯那边走去的身影,同时耳朵还不忘去听护士们忙里偷闲新造出的有关任医生和赵只今的八卦,心里还是觉得可惜。
“哎。”她叹气。
没注意到章挺在身后已站了好久了。
“杵着做什么呢?很闲啊?”
许云澈被导师的神出鬼没吓了跳,但她没大没小惯了,所以主动跟章挺分享起来,“你最近没听见有关你爱徒任准的八卦啊?”
章挺说着没那么闲,但在许云澈没了下文时,又没忍住问:“你跟那个小赵……也认识吗?”
*
赵只今赶着回家扑向柔软暖和的被窝,来雪则是用几十个连环cll后才将巨朝星从睡梦中叫醒。
功不负有心人,经过大量的刷挂号经验贴跟练了几天手速,来雪终于在前一日北大口腔放号的第一时间抢到了一个号。这之后,她把挂号成功的信息截图发给巨朝星,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别迟到,可是不想到了第二天,这人还是掉链子了。
急匆匆的会面并打上车后,巨朝星看着来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模样,主动赔礼道歉,“昨晚忙着剪辑,没注意时间,一抬眼就四点了,再一睁眼就八点了。”
来雪没去看他,更注意不到他相当诚挚的脸上沾着些许黑色的笔印,是昨晚趴在桌上不小心被没盖帽的水性笔给染上的,但他浑然不知,来雪更伸手摸出了包里装着的笔记本,开始把这些天挂号的经验做成精简凝练的攻略,准备稍晚分享到他们的公众号上。
巨朝星热脸贴冷屁股,也不在意,反而将一个毛茸茸乱糟糟的脑袋凑过去,指点,“你这封面上的字体颜色可以更醒目些。”
来雪哦了声,继续当没听见。
巨朝星看着她如此专注公众号的运营,当她在为赵雪眠视频发送后的反响不及预期而烦恼,安慰她,“我也在拜托一些博主朋友帮转,过段时间应该就能形成一定气候,到时候总能帮小雪眠找好出路。”
来雪怔了下,没想到巨朝星会这么说。她手指停滞在键盘上,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很有必要做个说明。诚然,他们对视频发送后反响不佳,没能给赵雪眠带来足够关注帮她找到家人甚至解决她接下来可能面临的医疗费这件事有失望,可每个人也不是冲着把赵雪眠移交出去去的。
“你想多了,我们都把小雪眠当成是不能推卸的责任,特别是赵只今,所以我们会努力做她的出路。”
巨朝星赧然,沉默良久却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最后只一句,“我也是。”说得掷地有声。
而后,他为了缓解尴尬又问:“病理结果出来了吗?”
来雪摇头,“应该就这两天吧。”然后,她终于大差不差的把挂号攻略做完了,得空转脸去看巨朝星。
这一看,刚好对上巨朝星分外认真却也分外好笑的脸。
来雪忍俊不禁,笑了出来,偏偏巨朝星浑然不知,以为是真诚起了作用,露出一口大白牙,回以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来雪:“看得出来,你确实不是真的迟到。”
巨朝星不明所以,笑得更开心了,“那我还能骗你不成?”
而过了一会儿后,当巨朝星被医生提醒脸部干净时,才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来雪那话的意思。他充满哀怨的看向来雪,来雪则别过头去看空气。不服输之下,巨朝星对医生笑笑,表示,“这是我故意画的勇气的图腾。”
医生像看傻子一般看着巨朝星,然后地给他一份手术同意书,“行吧,那你认真阅读下这份知情书,鼓起勇气,签个名。”
107 病人说一切听医生的,但前提是医生得保证结果百分之一百好
拔智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也是个手术。
手术同意书里则对可能产生的后遗症进行了详细说明,最严重的便是由神经损伤造成的嘴部周围面瘫。
巨朝星的这颗智齿位置尤其刁钻,就长在牙神经上,所以伴有一定的面瘫风险,也因此其它医院才拒绝收诊。只是来到了能接收的北大口腔,他的顾虑也并没有完全退散。
巨朝星思忖片刻后,开口,“医生,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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