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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4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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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故人8

吴生盯着那尸首半晌,不解:“头儿怎知凶手是个女人?”

谢无痕瞥他一眼:“混了这么多年,仍是没长进。”

吴生面露委屈:“要不然怎么您是头儿,小人是奴呢。”

谢无痕无奈摇头,指着尸首的脖子:“你看好了,这掐痕颜色略浅,说明凶手的力道并不大。”

他又指着尸首领口带着指痕的血迹:“这应当是凶手沾染了死者血迹后擦上去的。”

吴生如梦初醒:“但凡杀人者必定使出全力,若使出全力也力道不大,必定是个女人,且还是个爱干净的女人。”

谢无痕盯着尸首紫红的面色,料定是中毒而死:“这个女人不仅爱干净,恐怕还擅毒。”

他随即吩咐仵作:“就地验尸。”

仵作上前应“是”。

谢无痕环顾石洞四周,又吩咐吴生:“再在洞中添几支火把。”

吴生依令转身去准备火把。

不过片刻,幽暗的石洞灯火辉煌。

谢无痕借着光亮在洞中寻找线索,查看灰尘、查看洞壁,甚至查看地上若有若无的痕迹。

火把在“噼啪”作响,燃烧的树脂香味在洞中弥漫。

他轻嗅了几口,隐隐从那树脂香味里嗅到了某些异味,他又重重地嗅了几口,确定这洞中还有别的东西燃烧的味道。

谢无痕干脆手举火把,沿着洞壁四周查看。

终于,在洞口处一个小凹坑里,他找到了些许燃尽的粉沫,用指尖捻了捻粉沫,放于鼻际嗅了嗅,正是他刚刚所闻到的味道。

他再次唤来仵作,问:“这粉沫是什么?”

仵作也嗅了嗅粉沫,“这应该是燃尽的香料。”

“什么香料?”

“小的不太懂香,或许可以问问太医院的人。”

谢无痕立即差人去宫里请太医。

太医令戚怀匆匆赶来,捻了些粉沫放在鼻际,嗅了好一会儿没嗅出什么名堂来:“下官无能,实在是……辩不出这是何香料。”

他神色微敛:“看来,凶手是个高手了。”

随即下令,让商会所有人齐聚前殿,他亲自一个个审。

今日乃是一场大聚会,包括商会会员及侍奉仆从,足足有上百人,谢无痕一直审到暮色时分才初见成效,除了留下管事李明、火头师傅及两名守门侍卫外,其余人等终于得以离开。

一名新来的侍女成为重点嫌犯。

李明称:“那女子畏畏葸葸,似是生怕让杜夫人知道她来了此处。”

火头师傅也附和:“小的当时就猜测,那女子可能……可能是杜会长在外头的相好。”

谢无痕冷着脸,不置一辞。

随后看向那两名侍卫,厉喝:“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擅自放此女离开。”

两名侍卫吓得双双跪地。

一名侍卫辩解:“是……是那女子说要给杜夫人去报丧,小的们不敢耽搁……才……才放人的。”

谢无痕嗤笑一声:“那她可去报丧了?”

管事李明插话:“后来,是小的亲自去杜家报的丧。”

谢无痕深吸一口气,一时无语。

随即缓缓在屋内踱步,边走边说:“二八年华、容貌秀丽、身形单薄,除此外,她还有什么特征?”

火头师傅接下话头:“她下颌处还有颗朱砂痣。”

李明也用食指指着自己的下颌:“没错,就在这个位置,有颗圆圆的朱砂痣。”

“还有什么?”

众人摇头:“别的,没有了。”

谢无痕思量片刻,道了声:“嗯,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

随即吩咐吴生:“传唤柳氏。”

柳氏已在门外等候多时,边等边哭,眼睛都哭肿了。

她进门就“噗通”一声跪地:“少卿大人,求求您一定要抓到凶手啊,我家老爷他……死得太惨了。”

谢无痕面无表情:“你先起来说话。”

柳氏哭哭啼啼起了身,嘴上仍忍不住絮叨:“妾身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早上还是好好的人,如今却已命归黄泉。”

“说正题吧。”谢无痕神色肃穆,语气直接:“请问杜夫人,杜老爷在外可与人结下过什么仇怨?”

柳氏闻言一怔,拭了把泪:“我家老爷侍人宽厚仁义,做的也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上至朝廷官员,下至家中仆从,谁不在人前说他几句好话,怎会与人结什么仇怨呢。”

末了,她神色一振:“妾身刚听说凶手是个女人,妾身猜测,那人是不是我家老爷在外头的相好?或因老爷不肯休妻而杀了他?”

谢无痕没兴趣在这等无厘头的问题上纠缠。

他答非所问:“既然杜老爷没与人结过仇怨,那今日的问话就到此为止,杜夫人可先行回家等消息。”

柳氏仍不罢休:“大人当真不去查查老爷在外头的相好么?”

又说:“老爷在世时,一直想与大人结交,尊夫人也答应会带大人去杜家拜访的,只是没想到,短短数日,却已是天人永隔,还望大人尽全力抓到凶手,妾身必结草衔环报大人大恩。”

谢无痕一顿:“你认识我家娘子?”

柳氏也一顿:“大人竟不知我与尊夫人是挚友?我家老夫人寿辰时,大人不是还让尊夫人携礼赴宴么?”

谢无痕眼睫翕动,坦然回:“在下公务繁忙,家事皆由娘子作主,让夫人见笑了。”随即又道了声:“捉拿凶手之事在下会尽力,请夫人先回吧。”

柳氏只得福身施一礼,退出了屋子。

吴生看着柳氏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喃喃问:“头儿当真不去查一查那杜老爷在外头有什么相好?”

谢无痕冷哼一声:“杜老爷的相好即便想要杀人,杀的人也是柳氏,而非杜老爷自己。”

随即思量片刻,“此案很有可能就是仇杀。”

吴生不解:“可那柳氏都说了,杜老爷并未与人结过仇。”

谢无痕面露不屑:“想坐上皇商这个位置,势必要踩着无数商贾的肩膀才能爬上去,其间又怎会不与人结仇?柳氏言辞闪烁神色迟疑,愈加可推测出杜玉庭行事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结下的仇怨怕是数也数不过来。”

“但杜玉庭已年过四旬,那女子不过二八年华,这可是两代人啦,能结下什么仇怨?”

谢无痕回得铿锵:“杀父之仇算不算,杀母之仇算不算?”

吴生恍然大悟:“这可是血海深仇!怪不得凶手哪怕是下了毒,还要去掐那杜老爷的脖子呢。”

谢无痕吩咐:“去查一查杜玉庭手上沾过什么人命。”

吴生垂首应“是”。

随后谢无痕转身回府。

春华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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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荷已洗漱完毕,并让春兰给自己的眼窝画上青黛。

大仇得报,她心头舒坦,连张秀花和春兰也暗暗为她高兴,晚膳时还特意加了一道“蟹粉狮子头”。

阿四更是喜极而泣,忍不住连夜去爹爹的坟头祭拜。

但苏荷找不到爹爹的坟头。

爹爹在乱葬岗,没有坟头。

娘亲曾说,爹爹生时不名一文,死了就不用去拜祭了。

她甚至也不知道娘亲被葬在哪儿,或许也被那些官差拖去了乱葬岗吧?

或许爹爹和娘亲都成了孤魂野鬼吧?

他们卑微如泥、命如草芥,除了她,大概也不会有人记得他们来过这个世界。

苏荷推窗而望,夜空清朗,繁星闪烁。

她对着星空双手合十,喃喃低语:“愿爹爹和娘亲泉下安息,我很快会用刘达忠的性命来祭奠你们的。”

刘达忠正是当年那个判官,她的杀母仇人。

晚风轻拂,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犹如万物有灵,皆听懂了她的低语。

谢无痕回来时她正靠在床头看话本子。

他随口问:“娘子可好些了?”

她放下话本子,趿鞋下床:“在屋中睡了一整日,好多了。”说着上前为他更衣。

他打量她的脸,果然见眼皮都睡肿了:“看来今日睡了个饱。”

她妩媚一笑:“夫君都交代了旁人不得打扰,谁还吃了豹子胆敢来打扰贫妾?”

他弯唇一笑,心满意足。

抬眸间,兀地瞥见床头那本《为奴》:“娘子还没看完这本书?”

她回:“闲着没事,再看一遍呗。”

“这么好看?”

“反正再好看,夫君也不会看。”

“说不定往后得空了也会看。”

她狐疑地看他一眼,转而道:“这书名虽叫‘为奴’,但作者却是一名朝廷官员,说不定夫君还认识呢。”

他好奇心顿起:“作者何人?”

“原谏议大夫上官苍。”

“是他啊,早被皇上贬去梅州了。”

苏荷一边为他脱下外衣,一边娓娓道:“他虽为朝廷命官,却勇于为弱者发声,可见其品性之高洁,即便他为官不济,却也为文不朽,是以,无憾。”

谢无痕沉默良久,突然问:“娘子希望我也成为这样的人?”

她行至他身前,抬眸看他。

他说出了她的心声,但她不能承认。

她温柔道:“无论夫君是怎样的人,贫妾都会喜欢的。”

他知道她在哄他,却也并不计较,伸臂轻拥她入怀。

他似不经意提起:“娘子如何认识了那柳氏?”

她胸口一沉,却故作疑惑:“哪个柳氏?”

“杜玉庭的妻子,杜夫人。”

她微微一笑:“前几日去茶肆饮茶时无意中结识的,却也没熟到哪儿去,点头之交而已,夫君为何突然问起她?”

他将她抱上案桌,答非所问:“那杜老夫人的寿辰,娘子为何不邀为夫一道同去?”

苏荷兀地收起笑意:“夫君究竟在疑什么?”

他怔了怔:“我没疑娘子,我只是不想……娘子有事瞒我。”

她显然生气了:“贫妾不过一后宅女子,能有什么天大的事要瞒着夫君,杜家老夫人寿辰那日夫君正为纳妾之事与贫妾闹别扭呢,且还一声不吭就搬去了书房,贫妾如何与夫君说?”

末了她仍装作心绪难平:“夫君若是对贫妾不放心,大可将库房钥匙收了回去,这个家我不当了便是。”说完从案桌上下来,转背就往床榻前走。

“娘子误会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无痕从背后一把抱住她,急忙解释:“今日因杜玉庭被杀,所以我才多问了几句,娘子莫要生气了。”

苏荷回眸看他,满脸的不可思议:“杜玉庭被杀?”

他点头:“是的,今日发生的事。”

她追问:“那杜夫人现在可还好?”

他回:“家里出了这样的事,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她转过身来,正视他的目光:“凶手呢,可抓到了?”

他再次伸臂环住她,并亲吻她的额头,语气温柔而坚定:“放心,为夫一定会抓到凶手的。”

第33章 避子汤

这一晚,二人并未就杜玉庭被杀案进行深聊。

苏荷为了避嫌自然不敢多问。

谢无痕正在查案自然也不能透露太多。

二人皆是点到即止。

就寝前谢无痕免不得想要亲热,偏逢苏荷来了癸水,他爱抚了她一番,抱着她一夜好眠。

次日天蒙蒙亮,谢无痕早起上值。

出门时仍是蹑手蹑脚,生怕吵醒了苏荷,直至走下屋外的台阶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刚行至春华院的拱门处,他一眼望见从外头回来的阿四。

阿四一顿,急忙上前行礼:“姑爷万福。”

谢无痕看着他灰头土脸的样子,沉声问:“你在外头待了一夜?”

阿四垂首应“是”。

“干什么去了?”

阿四回:“听说杜玉庭死了,小人便去祭拜爹爹了,并在他坟头坐了一夜。”

谢无痕“嗯”了一声,“快去歇息吧。”

待阿四转身离开,他又唤了声“等等”。

阿四步子一顿,“姑爷还有何事吩咐?”

“你可知,除了你爹爹,杜玉庭生前还害死过哪些人?”

一提起杜玉庭害人之事,阿四义愤填膺,“杜玉庭心肠歹毒,他手上的人命岂只爹爹一个,只是小人没怎么接触过杜家,具体事情也不是很清楚。”

谢无痕又问:“那你都知道杜玉庭哪些事?”

阿四再次垂首:“小人无能,小人并不知杜玉庭的什么事。”

夫人叮嘱过不能在姑爷面前乱说话,他自然唯命是从,毕竟是夫人为他报了仇。

谢无痕没再追问,“我没事了,你回屋吧。”

阿四施了一礼,转身回了后罩房。

谢无痕则坐马车到了大理寺公房。

至午时,吴生终于匆匆现身:“头儿,小的差人连夜暗访了一大圈,并未发现杜玉庭手上沾染过什么人命,就连曾经痛恨过他的一些商贾,后来也被他拉入商会一起盈利,以至于许多人提起他时都感恩戴德。”

“阿四的爹爹不就是他沾染的人命么。”

谢无痕冷哼一声:“有些人在强者面前宽厚仁义,在弱者面前却是禽兽不如。”

吴生思量片刻:“头儿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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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这杀人凶手有可能是杜家的某个奴仆?或者是这个奴仆所生的后代?”

末了仍不敢置信:“不对呀,

一个奴仆,心思怎会这般缜密,且还懂得香。”

“不是懂香,而是懂毒。”

谢无痕随即吩咐:“你去衙门的黄册库找找杜家的‘市券’,将杜家这些年来的人口变化通通录下来。”

所谓“市券”,便是大户人家在衙门登记奴仆的册子。

吴生大声应“是”,转身离开。

不过一个时辰,吴生便带来了杜家市券,厚厚的一叠,详细记录了多年来杜家良贱人口信息、田地数量以及赋役状况。

谢无痕打开第一页,最先看到杜家今岁的情况。

“刘大宝”三个字出现在靠前的位置。

后面记录了他的详情:父刘二柱乃杜玉庭长随,于永隆二十九年过世,子刘大宝顶替父职。

他沉声吩咐:“去传唤这个刘大宝。”

吴生得令,急忙去找刘大宝。

春华院里。

苏荷正坐在门前煮茶,张秀花则拿着蒲扇扇炉子。

今日是个阴雨天,不冷也不热。

微风轻拂,吹落了树上好些枯叶。

所谓的岁月静好,也莫过于此吧。

苏荷随口问:“姑姑曾是我娘亲挚友,可知我为何是姓‘苏’,而不是跟爹爹姓‘德’?”

张秀花没好气地瞥她一眼:“我与你娘亲是挚友又如何,总不能管到你家的家事上去吧?”

苏荷不依,有些耍赖的意思:“姑姑就告诉我原因嘛。”

张秀花忆起往事,叹了口气,又强颜欢笑:“这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不就是你娘亲霸道呗,你爹爹性子软和,什么都依着你娘亲,结果就把你娘亲惯坏了。”

苏荷沉默良久,随即喃喃低语:“也好,娘亲也算是个幸福的人。”

二人正闲聊着,突见阿四着急忙慌地跑进屋来:“夫人,不好了,刘大宝被姑爷叫去了大理寺。”

苏荷闻言一顿:“何时的事?”

阿四回,“就刚刚,小人本想去陈家巷告知刘大宝杜玉庭的死讯,没想到却亲眼见到他被吴生哥带走了。”

继而又问:“夫人,刘大宝应该……不会将我们说出去吧?”

苏荷继续不紧不慢地煮茶。

煮茶用的梅露还是谢无痕上次出城给她带回来的。

她回:“刘大宝是个聪明人,不会乱说话的。”

张秀花也心下惶惶:“小姐就这么信他?”

“不是我信他,而是人性本就如此。”

苏荷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浅浅饮了一口:“昨夜我便差人给刘大宝送去了银钱,那些银钱足够他和自己的母亲重新开始一份新生活了,除非是他傻了,才会让自己再次蹚进杜家这滩混水。”

张秀花略略松了口气。

阿四也立即眉开眼笑:“还是夫人英明。”

话刚落音,春兰进屋禀报:“小姐,正院那边传您过去。”

苏荷问:“可说了是何事?”

春兰摇头:“没说,但从韩嬷嬷板着的脸孔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苏荷从案前起身,“给我更衣,去正院。”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先去看看再说。

此时正院。

梅子正捧着偷来的药渣任老夫人细细察看。

嘴上不免添油加醋说几句:“老夫人,这确实就是避子汤的药方,您看这个是麝香,这个是炖过的红花。”

徐氏仍有些不敢置信,将药渣拿在手里细瞧,不时还嗅一嗅气味。

旁边的张倩儿也插言:“这确实是避子汤无疑,梅子起先将药渣拿到我面前时我也是不信的,还因此特意去府外寻了好几位郎中来验看,几位郎中的说法一致,此药渣就是避子汤。”

随即趁机挑拨:“大姑,您终归是太心善、太纵着少夫人了,你说她这……不是想让谢家断子绝孙么?”

自上次为妾之事被拒后,她从此恨上了苏荷。

她觉得这个女人表面上温顺无害,实际则是两面三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她明明已经妥协了——已经甘愿为妾了,可子谕哥哥却还是拒绝了她,还是那般不留情面,这其中定然是苏荷在捣鬼,定然是苏荷吹了枕头风。

于是她暗中对梅子略施恩惠,让她紧紧盯着春华院的动静。

但凡是人,必定会有错漏。

但凡发现她的错漏,便可一招制敌。

果然,她如愿以偿。

那苏荷纵有千好万好,仅一条不生育,便犯了七出之条,无子。

谢家便可堂而皇之地休了她。

张倩儿想到此,嘴角浮起得意,继续火上浇油:“依我看,这少夫人就是仗着子谕哥哥的宠爱而不将大姑放在眼里,此次大姑定不能心软,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徐氏斜她一眼:“看来,你这是将梅子也收买了?”

张倩儿一愣,故作委屈:“大姑怎能这般误解我,我不过是见梅子被赶出房间心里不平,故尔与她多联络了几回,终归,我这都是为了大姑考虑啊。”

徐氏叹了口气,朝梅子扬了扬手。

梅子会意,后退两步,小心翼翼将药渣放到了几案上。

徐氏软声安慰:“上次的事,你勿要往心里去,更勿心生怨恨,一切须得慢慢来,毕竟,咱们都是一家人。”

张倩儿撅了撅嘴,低头绞着手里的帕子:“我当然不会往心里去,反正……我一切都听大姑的。”

徐氏欣慰地笑了笑:“如此,我便放心了。”

话刚落音,韩嬷嬷进屋禀报:“老夫人,少夫人来了。”

梅子闻言面色一白,闪身躲到了屏风后头。

徐氏也坐直身子,道了声“快传”。

苏荷款款进屋时,屋内充斥着诡异的寂静。

张倩儿和徐氏皆沉沉盯着她,连向来小意的韩嬷嬷也垮着脸。

苏荷稳住心神,福身朝徐氏施了一礼。

随即,张倩儿也起身朝苏荷施了一礼,嘴上免不得要阴阳两句:“请少夫人过来一趟不容易,让我们好等啊。”

她目光灼灼、满面得意,明显是小人得志,与之前示弱卖惨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苏荷料定今日一行,会有大坑在等着她。

她说:“我是来见母亲的,要等,也是母亲久等。”

张倩儿一哽,一时语塞。

随即咬了咬牙,甩袖坐到了徐氏身侧的玫瑰椅里。

徐氏神色肃穆,甚至都懒得拐弯抹角,直接指着案上那一小堆药渣:“你可知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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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荷看了眼药渣,胸口一紧,瞬间了然。

原来今日这坑,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不慌不忙:“这不是药渣么,母亲何出此问?”

徐氏冷着脸:“你可知这是什么药渣?”

她回:“儿媳愚笨,不知。”

徐氏一字一顿:“这是避子汤的药渣。”

苏荷沉默,以静制动。

徐氏又说:“且还是从你春华院里发现的。”

苏荷神色淡淡,坦然迎视徐氏的目光。

她问:“莫非母亲在春华院里安插了眼线?”

徐氏的面色愈发难看:“这里可是谢家,我想知晓家里何处的情形便可知晓何处的情形,莫非还要跟你打声招呼?”

苏荷微微一笑,答非所问:“母亲的眼线是梅子吧?”

躲在屏风后的梅子吓得一个趔趄,大气不敢出。

一旁的张倩儿实在听不下去:“大姑可是子谕哥哥的母亲,亦是少夫人的婆母,少夫人这态度未免也太跋扈了些。”

苏荷仍是不疾不徐:“梅子是眼线,倩儿姑娘则负责火上浇油推波助澜,对吧?”

张倩儿气得伸手指着她:“你……”

苏荷又笑了笑:“倩儿姑娘勿要跋扈。”

徐氏对苏荷厉喝一声,“你休要在此七扯八拉。”

继而逼问:“你说实话,是不是一直在喝避子汤?”

苏荷镇定从容,垂首答:“回母亲,是。”

第34章 避子汤2

一听说“是”,徐氏气得差点闭过气去。

这还得了,家里娶进门的新媳妇不思繁衍子嗣,且还公然承认自己日日喝避子汤,当真是反了天了。

她从太师椅上起身,因为起得太急,身子还虚弱地晃了晃。

韩嬷嬷立即上前搀了她一把。

徐氏冷声质问:“既然你不想生养,为何要成亲?”

苏荷一时也来了气性:“在母亲眼里,莫非成亲只是为了生养?”

“家族血脉传承,

自然要如此。”

苏荷垂首,无话可说。

徐氏仍不依不饶:“当初,你本该拒了这门亲事。”

苏荷在心底冷笑,这老太太太高看她了。

她叹了口气:“儿媳不过一后宅女子,可没胆量违抗圣旨。”

老太太将苏荷从头看到脚,“往日我倒没发现,你这张嘴倒是利得很。”

苏荷答:“儿媳不敢隐瞒母亲,不过是实话实话而已。”

“成,你不生养也可以。”

老太太似松了口,转而道:“但有一条,子谕必须纳妾,由妾室给谢家绵延子嗣。”

苏荷答得干脆:“儿媳从未反对过夫君纳妾,但此事,最好是由母亲亲自出面去说服夫君。”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出面了?”

“上次儿媳已经尽力,但母亲也知道,并未成功。”

徐氏气得一把挥落案桌上的茶盏。

“呯”的一声响,屋内众人皆被吓了一跳。

茶盏碎裂,茶水洒了一地。

老太太咬牙切齿,厉声开口:“今日我就把话撂这儿了,子谕要么休妻、要么纳妾,若他敢不从,我便白绫一条吊死在你们春华院的屋梁上。”

苏荷兀地沉默,无话可说了。

张倩儿则心头窃喜,暗暗甩了苏荷一个白眼。

徐氏缓了缓,仍是不解气:“你也别给我杵在这儿了,今日你忤逆犯上,是为不孝,先去佛堂思过吧,罚抄佛经一百遍。”

苏荷福身施礼:“儿媳谨遵母亲意旨。”

不就是抄佛经么,没什么大不了的。

以前在李姝丽跟前伺候时她连打都挨过,抄佛经不过是九牛一毛。

随即,她便跟着韩嬷嬷去了屋后的佛堂。

张秀花可看不得苏荷受委屈。

她一个闪身溜回了春华院,唤来阿四:“你快去大理寺通知姑爷,就说少夫人被老夫人罚抄佛经了。”

阿四得令,飞奔出府。

此时大理寺。

刘大宝已被传唤至刑讯房。

抬眸望去,房间四壁刑具累累,中间的炭炉里还插着烧红的烙铁。

刘大宝心头发沉,却仍稳住情绪,朝坐于太师椅上的谢无痕伏地而跪:“小人拜见少卿大人。”

谢无痕面无表情:“你可知本官为何要传你?”

刘大宝回:“小人不知?”

“那你可知杜玉庭被人杀害之事?”

“小人今日去杜家当值时已获悉。”

谢无痕俯身凑近他,低沉的语气里带着迫人的威压:“听说你常被杜玉庭谩骂殴打,如今他被人杀了,你应该感觉到很高兴吧?”

刘大宝吓得身子一颤:“小人不敢,小人靠着杜老爷讨生活,怎敢生出这等大逆不道的念头。”

谢无痕重新坐直了身体,语气意味深长:“但据本官调查,杜老爷很可能是被一名心有怨恨的奴仆所杀,而你刘大宝,完全有这个动机。”

刘大宝吓得拼命磕头,边磕边求饶:“小人冤枉啊,小人从未怨恨过杜老爷,更不敢对杜老爷起杀心,昨日小人一直在家侍奉老母,左邻右舍皆可作证,还望大人明查。”

谢无痕语带嘲讽:“左邻右舍又不能时时看住你。”

刘大宝吓得哭起来:“哪怕给小人吃一百个豹子胆,小人也不敢如此行事啊,望大人明查、望大人明查。”

谢无痕笑了笑,突然换了副漫不经心的语气:“其实此事也简单,你只须说出杜家有哪些奴仆对杜老爷怀有怨恨之心,你便可顺利摆脱嫌疑。”

末了又补一句:“若提供的线索有效,说不定本官还能给你一定程度的奖励。”

此时刘大宝才猛然惊觉,这个少卿大人恩威并施,不过是为了套他的话而已,不过是为了让他不留余地言无不尽而已。

他再次伏身:“小人进杜家不过才短短一载,平日里也仅是为杜老爷煮煮茶、制作饮子而已,与府里其他奴仆不曾打过太多交道,所以……小人也不知杜家有哪些仆人会怨恨杜老爷。”

谢无痕有些失望,但面上颇为克制:“你不必急着现在给我答案,回去后再好生想一想,且记好了,你的名字还在我这儿挂着呢。”

最后一句话,仍然带着威胁的意味。

刘大宝深吸一口气,道了声“多谢大人”,继而匆匆离开了大理寺。

吴生问:“头儿觉得此人是否可疑?”

谢无痕摇头:“临危不乱,倒是不简单,但并非凶手。”

他说着起身往外走,边走边说:“继续去翻看杜家市券吧,说不定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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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能找到凶手了。”

但刚行至公房,便望见被侍卫拦在门外的阿四。

谢无痕朝侍卫扬了扬手,侍卫这才放阿四进门。

阿四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脑袋上大汗淋淋。

他一时也顾不得旁的,开口就说:“姑爷,家里出了点事儿。“

谢无痕神色一顿:“出了何事?”

阿四答:“少夫人今日突然被老夫人叫去佛堂,罚抄佛经。”

谢无痕凝神片刻,转身往屋外走,边走边吩咐:“备车,回府。”

吴生一时反应不及,慢了半拍才跟上,嘴边嚷嚷着:“头儿这么急做什么,不过是抄经而已,又不会伤着少夫人。”

谢无痕懒得理会他,径直上了马车。

到达府邸时已是暮色时分。

徐南芝正在正院用晚膳,旁边还有张倩儿作陪,连韩嬷嬷与梅子都破例上了桌。

谢无痕进院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他面色冷峻,大步流星跨进屋中。

徐氏连忙招呼:“子谕来啦,没用晚膳吧,快,韩嬷嬷,给子谕加一副碗筷。”

韩嬷嬷堆起满脸的笑,“奴婢这就去拿碗筷,少爷稍等。”

张倩儿也急忙誊出身侧的位置:“子谕哥哥,你坐这里吧。”

唯有梅子战战兢兢地起身,自觉地站到了旁边的角落里。

谢无痕没理会任何人,环视一圈后问:“我娘子呢?”

徐氏避重就轻:“姝丽正在佛堂呢,放心吧,我已差人给她送去了饭菜,饿不着她。”

谢无痕随手提起一把椅子,“呯”的一声放在了屋中空地上。

那“呯”的一声响,让屋中气氛瞬间陷入死寂。

刚拿来碗箸的韩嬷嬷也愣在桌前,一时不知所措。

谢无痕屈身坐下,满脸肃穆地盯着徐氏,“敢问母亲,为何要罚我娘子抄佛经?”

徐氏怔了怔,继而一声冷笑:“春华院的下人倒是麻利得很嘛,这么快就给你通风报信了?”

他加大声量,再次逼问:“请问母亲为何要罚我娘子抄佛经?”

徐氏被儿子当众质问,脸上挂不住,一时也来了脾气:“怎么,我身为婆母,罚儿媳抄点儿佛经,莫非还犯了天规不成?”

张倩儿也出面打圆场:“子谕哥哥有所不知,少夫人今日对大姑的态度实在过于跋扈,大姑是没法子了才想要小小惩罚她一下,不过就是抄抄佛经而已,其实……”

“你住嘴。”谢无痕一声厉喝:“我谢家之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插嘴。”

“外人”二字实在伤人,张倩儿兀地住嘴,泪珠子刷刷往下落。

“你没点事凶倩儿做什么。”徐氏愈发气急败坏:“好,我告诉你为何要罚你娘子抄佛经。”

她转身抓起旁边几案上的药渣狠狠洒向地面,“子谕你可看清楚了,这是避子汤的药渣,你的娘子李姝丽在春华院里喝避子汤,此事你知道吗?她并不打算为你生儿育女并不打算为谢家绵延子嗣,此事你知道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作为一家之长、作为你的母亲,罚她不对吗、不该吗?今日就是说破天去,这一百遍佛经她必须抄完。”

谢无痕看着洒了一地的药渣,片刻间有些恍惚。

他并不知道她在服用避子汤,他甚至都没问过她关于生育的想法。

他只是莫名地感觉到失落,甚至还有些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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