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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着火折子唤着:“少卿大人、少卿大人。”
谢无痕沉声回:“我在谷仓里,发生了何事?”
侍卫也钻进谷仓,回禀:“二皇子今日也在楼里,且被人下了药。”
谢无痕一顿,“二皇子现在情形如何?”
侍卫答,“正昏迷着,柳妈妈也去请医官了,暂时情形不明。”
“可知谁下的药?”
“应该是刺杀周大人的那名刺客。”
谢无痕犹豫片刻,转身往外走:“我先过去看看,你在这儿守着。”
毕竟,倘若二皇子因多福娘娘的孩子丢了性命,那多福娘娘的孩子自此也再无机会站在阳光下,他得尽力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末了又叮嘱:“我们要找的人就在这谷仓里,不得让人跑了,等我回来。”
侍卫抱拳应“是”。
躲在暗处的苏荷看着谢无痕离开,心头松了口气。
没有谢无痕,她的心理压力要小许多。
但她没想到的是,那个用腰带抽她后背且被她迷晕的人,竟然是当朝二皇子。
果然是地位越尊贵,越不将人当成人啊。
此时那侍卫已熄掉火折子,四下里再次陷入黑暗。
苏荷得在谢无痕回来之前顺利逃出去。
她断定谢无痕返回时必会带来更多侍卫,到时想逃就更难了。
但现下如何才能逃出去呢?
她对眼前这名侍卫并不了解,不知他弱点在何处,但她对守在另一边出口的吴生却是了解的。
吴生话多、八卦、贪吃、贪睡。
此时夜深,他不一定能时时保持专注。
苏荷转了转手镯。
此时手镯里的迷药已用尽,只剩了钩吻之毒。
她自是不能对吴生用毒。
但她的茶包里还有一味无叶花,用此花泡茶能起到平喘、止咳、润肠的效用,但加量使用却可致人意识模糊、昏迷。
这无叶花本是给周元泽备下的。
她本想先让他意识迷乱,再将他彻底毒倒。
她想要亲口告诉他她是谁,为何要来找他报仇。
但今日周元泽身侧人多,她自知没这个机会,只得直接用了钩吻之毒,无味花便剩了下来。
所幸剩了下来,此刻她便有了助力。
侍卫正老老实实守在门洞处,不敢擅动。
毕竟主子交代过,不得让人跑了。
苏荷在黑暗中摸索着,缓缓朝另一边移动。
她顺利地穿过了谷仓、穿过干货仓,再穿过一片成衣仓、文具仓,终于看到了前头一扇矮门。
她扒在门上,透过门缝往外看,看到吴生正站在屋外的台阶上,一边扯哈欠,一边拍着身上的蚊子。
拍了一只又拍一只,嘴里自言自语:“再敢吸老子的血,老子立即要了你们性命。”
苏荷蹲下来,掏出帕子覆在口鼻上。
继而从茶包里掏出无叶花,小心翼翼点燃,再用手掌将烟雾沿着门缝一下下扇出去。
袅袅轻烟在黑暗中穿过门缝,悄然弥漫、升腾。
不过一盏茶功夫,吴生便顺着墙壁坐下来,头一歪,晕了过去。
苏荷拉开门栓,匆匆消失在后街的雨水中……
第74章 意外6
苏荷在后街涉水而过,躲过了两拨追兵,顺利来到马车所停的巷口,并闪身钻进了马车。
那会儿车把式还在瞌睡。
那会儿张秀花还在双手合十地替苏荷祈求平安。
乍见苏荷上车,张秀花兀地顿住,泪如泉涌:“荷荷,你终于回来了。”她甚至都没唤她“小姐”,随后慌乱地将玉佩藏进里衣。
苏荷身心俱疲,也未留意到她的动作。
“是,回来了。”她回,又拍了拍车壁:“麻烦大哥载我们去平安巷的慈济院。”
车把式这才悠悠醒来,揉了揉眼,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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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马鞭,道了声:“好呢,夫人坐稳罗。”
马车掉了个头,一路疾行,驶向平安巷。
马车里,张秀花用巾子给她擦身上雨水,边擦边问:“究竟怎么回事,怎会有官兵来抓你?”
苏荷叹了口气:“失手了,没想到周元泽防备心这样重。”
“无论如何,小姐没事就好。”
“我自会没事,至于周元泽,只能下回再取他性命。”
张秀花软声劝慰:“小姐也不必急于一时,等过了这阵风头再说。”
随即瞥见苏荷用手托着另一侧手臂,心头一沉:“小姐受伤了?”
苏荷答:“无事,皮外伤。”
张秀花急忙拿出药膏:“我来给小姐上药。”
苏荷松开手臂,仰头靠在车壁上:“待到了平安巷再说吧。”
张秀花万事都依着她,点头应了声“好”。
不到半个时辰,马车便到达慈济院门口。
青叔出门来迎,见苏荷一身狼狈,急忙吩咐小莲去备热水。
院中的娃娃们想上前与苏荷嬉闹,也被青叔一力拦下:“小姐今日疲惫了,你们莫要再搅扰小姐了。”
苏荷也笑了笑:“待我下回过来,再给你们带好吃的。”
娃娃们高兴地应下,这才各自回屋歇息。
盥室里,苏荷已脱下花娘的衣裳,坐进了浴桶。
热水荡漾,轻抚着肌肤,令她满身的疲惫也得到了舒展。
今日惊魂一场,她总算平安归来,心中多少有些庆幸。
张秀花伺候她沐浴,一眼望见她受伤的胳膊,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再一眼又望见她后背上的鞭痕,皮伤肉肿纵横交错,就连背上那道胎记也被盖住了。
她兀地落下泪来,“怎……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苏荷轻舒一口气:“姑姑放心,都是皮外伤。”
张秀花哽咽着:“明明伤这样重,小姐还这般轻描淡写。”
她安慰她,“我本就皮糙肉厚,以前在李姝丽那儿没少挨打,如今这点伤不算什么,养几日就好了。”
张秀花仍是担忧:“可如今小姐日日与姑爷同食同寝,这伤要如何养?若被姑爷发现要如何解释?”
苏荷沉默半晌,低声回:“总有办法的,我再想想。”
沐浴完,张秀花又给苏荷包扎好伤口,再给她换上谢家少夫人的行头。
除了面色苍白些,她看似与先前没什么区别。
张秀花问:“背当真不痛么?”
她答:“放心,受得住。”
“胳膊能抬么?”
她答:“能抬。”
临出门,苏荷还不忘交代青叔:“万一谢无痕过来问起什么,青叔该知道如何回答吧?”
青叔慈祥地笑了笑:“小姐放心,春兰都跟老朽交待清楚了,老朽不会说错话的。”
苏荷福身施了一礼,这才转身坐上马车回府。
雨夜的街道空旷而寂寥。
久不停雨,街面的积水越来越多,有些路段的积水甚至漫过了街边花坛。
张秀花看着车外的雨幕:“眼下怡春楼那边应该散了吧?”
苏荷答得漫不经心:“散不散的,都跟咱们没关系了。”
“也不知姑爷回府了没?”张秀花怜惜地看向她:“小姐可想好了今夜要如何应付?”
苏荷也看了眼车外的雨:“放心,谢无痕今夜忙着呢,没那么快回府。”毕竟那怡春楼里还有个被下了迷药的二皇子。
她又说:“我回去后直接歇下,待他回来时我已入睡,他自不会搅扰到我,也自不会发现我身上的伤。”
“过了今日,明日呢?”
苏荷深吸一口气,沉声回:“明日自有明日的法子。”
马车穿街过巷,不足半个时辰便顺利到达谢府。
苏荷刚一进春华院的拱门,春兰便迎出来:“小姐总算是回来了。”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发生什么事,我就是……担心小姐。”
苏荷松了口气:“放心,我无碍。”
又问:“姑爷没回来吧?”
春兰摇头:“一直没回来。”
苏荷应了声“好”,随即进屋就寝。
更深露重,雨夜好眠,但苏荷却无法入眠。
她胳膊痛、背也痛,耳边还留意着屋外的动静,寻思着谢无痕究竟会何时回来。
但谢无痕一夜未归。
次日清早,小六子来春华院禀报:“头儿昨夜忙了一通宵,没来得及回府,特让小人来告知少夫人一声,还望少夫人见谅。”
苏荷问:“他今日可会回来?”
小六子摇头:“不确定,头儿说少夫人晚膳不用等他。”
苏荷笑了笑:“好,我知道了,辛苦你跑一趟。”
转而又故作疑惑问:“平日都是吴生传话,今日怎的换成你了?”
小六子叹一声:“昨日吴哥犯了大错,正在大理寺罚关小黑屋呢。”
春兰忍不住插言:“吴生犯了何错?”
小六子面露难色:“小人不方便多说,小人先告退了。”说完抱拳施了一礼,转身离开了春华院。
苏荷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几番思量。
昨夜她利用吴生的大意顺利逃脱,定让谢无痕雷霆震怒吧?
如此也好,他越是震怒便越是不甘,越是不甘便越是想要抓住她。
如此,他就会一头扎进公务,进而一连几日不归家。
如此,她也就能顺利地掩人耳目地养好身上的伤势。
想到此,苏荷长长舒了口气。
虽诸事不顺,但只要有谢家少夫人这重身份,一切皆可迎刃而解。
对谢无痕而言,昨夜同样是诸事不顺。
起先是二皇子赵搏被人下药生死未卜,他急忙差人去传太医,几番诊治下总算将人救醒。
那赵博平日里装出一幅和善可亲平易近人的模样,今日却一反常态大发雷霆,誓要掘地三尺找到那个给他下药的花娘,并宣称,
他认得那个花娘的脸,且那花娘背上还有被他抽出的鞭痕。
周元泽也在一旁补充:“那花娘腮边还有颗朱砂痣。”
赵博懒得理会周元泽,当即命人关闭怡春楼,并将所有花娘叫到一楼大厅,一个个辩认,甚至一个个脱了上衣检查后背。
谢无痕自是知晓他们所寻之人并非怡春楼花娘,但他沉默不言,随他们折腾,直至午夜闹剧收场,他才领着一队差役去后街围堵仓库里的人。
到此时他才惊觉,仓库里的人早已逃脱,而守门的吴生也睡得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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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无痕大怒,叫醒吴生后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骂得吴生无地自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差一步就能找到多福娘娘那个孩子了。
就差一步了啊!
结果却鸡飞蛋打转头成空,这如何叫人不生气。
吴生抹着泪珠子,哽咽回:“小人也不知……为何那会儿特别困,小人也不是有意的,说不定……说不定是被那人下了药。”
谢无痕缓了缓,吩咐吴生:“你自己去小黑屋关禁闭两日。”
又吩咐小六子:“带人去几处城门,严查无路引无身份文契之人。”
又吩咐另一名差役:“组织人手全城搜寻身份可疑之人,记住,此事需低调,勿要张扬。”
以前不知那孩子在何处,如今得知他在京城,那就来个瓮中捉鳖吧!
几人齐齐应“是”,转身而出。
就在谢无痕全城寻人之时,周元泽也安全回到了周家。
年过六旬的周平对儿子恨铁不成钢:“我早就警告你不可荒淫无度,你却累教不改屡屡犯事,如今竟还趁我去兴隆寺之际逛到了怡春楼,倘若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为父情何以堪,你让皇后娘娘情何以堪?”
周元泽不耐烦:“父亲啰嗦什么,儿子这不是有惊无险么。”
周平冷笑:“这明显是有人特意来找你寻仇,一次不成必有二次,你以为次次都能有惊无险?”
周元泽满不在乎:“儿子身边不是有护卫么,大不了下次去怡春楼时多带几个护卫。”
周平厉喝:“你还想去怡春楼?”
周元泽吓得身子一抖:“儿子的意思是……假如去怡春楼的话。”
周平气得面色如冰,唤了声“来人”。
管家史开进屋:“老爷,何事?”
周平沉声吩咐:“加派人手守在静雅苑外面,不得让少爷离开院门半步,往后少爷的一应饮食皆由你亲自负责。”
史开垂首应“是”。
周元泽闻言大惊,“儿子已四十有余,并非无知小儿,父亲此举实在不妥。”
又说:“这里乃是家,不是牢笼,还望父亲深思。”
周平懒得再理会他,提步往外走。
周元泽在他身后大喊:“父亲要将儿子关到何时?”
周平冷声回:“至少这半年,你不得离府。”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周平气得身子一软,瘫在了太师椅上……
此时长乐殿里,淑妃也传唤了赵博。
她同样对儿子恨铁不成钢:“昨日怡春楼之事,我已听说了。”
赵博“噗通”一声跪地:“孩儿行为不端,望母妃责罚。”
淑妃早已忍不无可忍:“我知你向来听话懂事行事节制,却万万没想到你竟去怡春楼那等下贱之地寻乐子,寻乐子倒也罢了,却偏偏还与周元泽一道,那周元泽是个什么东西,他乃周家独子皇后表亲,乃太子‘船上’之人,你如今与太子势不两立水火不容,你是嫌他还未抓着你的把柄么?”
赵博低声答:“孩儿遇上那周元泽不过是巧合,且当夜他也在楼里寻欢作乐,但凡他还要脸要皮,定不会将孩儿行迹告知于旁人的,母妃尽管放心。”
淑妃缓了缓,“但凡你还要脸要皮,便不会再去那等地方了。”
又沉声叮嘱:“眼下在这关口上,你万不能出丁点差错,万不能与你父皇生出丁点龃龉,如今你父皇虽表面信赖于你,实则私下也在关照那个五皇子,你且记好了,你的对手不只有太子,还有正在慢慢长大的五皇子。”
赵博不屑:“那五皇子不过是个无知小儿,不足为虑。”
“但也不能轻敌。”
“孩儿知道了。”
“你可还去那怡春楼?”
“孩子发誓,再不去了。”
从长乐殿出来,赵博绷着面色,内心躁意翻涌。
被人下药也就算了,竟还被母妃训斥,竟还没抓到那下药之人,简直是倒霉透了。
往后他自不会再去怡春楼,但旁人也别妄想再去了。
他抬眸看向怡春楼的方向,吩咐侍卫向清池:“今夜,将怡春楼一把火烧了吧。”
向清池抱拳应“是”。
当怡春楼火光冲天时,四下里尖叫声、呼喊声、哭骂声交织成一片,怡春楼与大片民房、店铺及整片货商仓库相连,这一把火下去,不知要有多少人丧命、不知要有多少商人破产。
谢无痕在黑夜的街头搜寻那个孩子。
回眸间,一眼望见了不远处冲天的火光。
他兀地想到了那夜城外瓜田里的火、想到了刘达忠之死。
继而又想到了杜玉庭之死,还想到了周元泽险些被杀。
都是女子、都擅毒!
不同处在于杀杜玉庭的凶手,下颌处有颗朱砂痣,而刺杀周元泽的凶手,腮边有颗朱砂痣。
那颗朱砂痣,极有可能是假的。
在这个火光冲天的夜里,他突然灵光一闪,在脑中打通了一切关要……
第75章 毒
怡春楼的大火照亮了京城的夜空。
左右翊卫及骁卫皆派了大量人手去救火。
这将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谢无痕在那片通天火光中走向了无忧茶肆。
那时夜已深,茶肆早已打烊。
他敲开了大门,问前来开门的安子:“曾先生可还好?”
安子觉得这个少卿大人当真是奇怪,哪有大半夜前来问好的道理。
他躬身答:“夜已深,先生早就歇下了。”
谢无痕毫不客气:“本官有事要找先生,去将他叫起来吧。”
安子觉得这人不可理喻:“官府……也没有半夜问话的吧?再说了,先生身子还有伤,平日里本就痛得难眠,今日好不容易才入睡……”哪有再去叫醒的道理?
谢无痕懒得再与他废话,直接提步走了进去。
安子举着灯盏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大人既然已将先生释放,先生便是良民了,大人总不能无缘无故擅闯民宅、审问良民吧?”
谢无痕瞥他一眼。
橙色烛火下,那一眼看上去格外狠戾而冷酷,犹如索命罗刹:“若敢再多话,下回进大理寺狱的人便是你。”
安子吓了脖子一缩,噤了声。
谢无痕夺过他手中的灯盏,自顾自走上了三楼。
曾艺道听到动静,早就点燃了烛火,披衣而坐。
他内里着一袭月白色中衣,发髻半挽,受伤的手掌仍裹着纱布,但精神状态明显好转,平和的神情里多了几许安逸。
见谢无痕半夜来访,他笑了笑:“看来,少卿大人失手了。”
谢无痕放下手中灯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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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到了他对面:“曾先生竟能未卜先知?”
曾艺道语气淡淡:“若少卿大人顺利找到所找之人,此刻应不是来寒舍,而是去宫里吧?”
他说着瞟了眼案上茶壶,“实在抱歉,手掌受伤,不能给少卿大人泡一壶好茶。”
谢无痕也笑了笑:“曾先生明知本官不是来喝茶的。”
“少卿大人有话但问无妨。”
“多福娘娘的孩子是个女儿对吧?”
“少卿大人定是查到了相关线索,如此,又何须多此一问?”
谢无痕沉沉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表情。
偏偏曾艺道心机深沉,面上也未曾显露丁点表情。
谢无痕又问:“多福娘娘逃出皇宫后被卖到了杜家为奴对吧?”
曾艺道的语气似是而非,“少卿大人的调查进展不小啊!”
谢无痕继续说下去:“多福娘娘定是在杜家遭遇不测,故尔,曾先生才会收柳氏为徒借此留意杜家动向,直至找到那个孩子;故尔,那个孩子长大后为报母仇杀死了杜玉庭,对吧?”
曾艺道不置可否:“少卿大人不如将想说的话一口气说完。”
谢无痕反问:“刘达忠和周元泽为何会成为那个孩子的仇人?”
曾艺道轻舒一口气,语气不疾不徐:“今夜曾某只会回答少卿大人一个问题,少卿大人确定是这个问题?”
谢无痕冷着脸:“你尽管回答便是。”
曾艺道抬眸望向虚空,目光深沉而哀伤:“你说得没错,师妹的死与杜家脱不了干系,曾某后来打听到,和师妹一起逃出宫的那个顺子,便是被杖毙于杜家后宅,而师妹,许是想为顺子申冤去敲了登闻鼓,结果死于判官刘达忠的刀下。”
“怪不得。”谢无痕如梦初醒,许多杂乱的线索瞬间理顺。
他又问:“这一切与周元泽有何关系?”
曾艺道叹了口气:“据说杖毙顺子的人便是周元泽。”
谢无痕微微蹙眉:“他为何要杖毙顺子?”
曾艺道摇头:“曾某试图找杜家奴仆打听过,但当年在场奴仆全被发卖,故尔一无所获。”
又说:“师妹与那顺子亦是奴仆,自是有千百种理由被主家夺去性命。”
谢无痕沉默片刻,继而以肘支案凑近他,“曾先生既然心悦于自己的师妹,也当对她所生孩子有几份顾念,如今那个孩子一心要取周元泽的性命,其中凶险想必曾先生一清二楚,为那个孩子的安危着想,曾先生也当向本官如实道出她的动向。”
曾艺道轻笑:“她没你想的那么无能!”
谢无痕面色不变:“你确定?”
“事实就摆在面前。”
“曾先生这是在给自己的冷漠找借口。”
“那可是师妹给别的男人生下的孩子,不该冷漠吗?”
“那也是你师妹的孩子。”
“曾某可不愿看到他们骨肉团圆父慈女孝的场景。”
“所以你要眼睁睁看着那个孩子陷入险境?”
“曾某自是看着她呢,她很安全。”
谢无痕追问:“她在何处?”
“曾某说过,今夜只会回答少卿大人一个问题,这算是第二个问题了。”
谢无痕沉沉盯了他片刻,随即起身:“行,既然曾先生不愿说,本官也不强求。”他说着再次俯身凑近他,与他四目相对,语气里溢出森森寒意:“但曾先生且记好了,你对本官隐瞒一日,你便不得自由一日。”说完不再废话,转身走出了茶室。
夜幕下,他的背影冷冽而挺拔,犹如一座山峰。
曾艺道看着那背影,再次幽幽地轻笑一声。
墨香院里,张倩儿也看到了那片火光。
她倚着门框问:“那边的天怎么都变红了?”
冬叶回:“许是走水了。”
她感慨,“这样的大火,怕是要死不少人吧。”
话刚落音,身后便传来李建业的声音:“我胸口痛死了,快来给我揉一揉。”
见张倩儿不理,他气恼地斥骂:“你个娼妇,没长耳朵吗?”
张倩儿这才转身往屋内走,语气不屑:“我若是娼妇,那夫君算什么,嫖客么?”
李建业咳了几声,随后不住地喘气,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他仍是满腹气恼:“你如今这张嘴倒是越来越利了,怎的,嫁到李家莫非还委屈你了?”
说到“嫁到李家”,张倩儿也忍不住恼火,若非当初情非得已,她怎会与这么个痨鬼相伴余生?
她反问:“难道夫君觉得我不委屈么?”
李建业冷笑:“就以你这小门小户的出身,生来便是做妾的命,有幸做我李家的正头娘子,你该感恩戴德才是。”
张倩儿也冷笑:“我感谁的恩?是感你母亲成日里冷嘲热讽的恩,还是感你成日里病恹恹的恩?”
“若非我这病恹恹的身子,又怎会娶你进门,说白了,咱们是半斤对八两,谁也别怨谁。”李建业说着从枕下拿出一包洋金花,吩咐她:“将这个点上。”
不点洋金花,他喘不上来气。
张倩儿白了他一眼,接过洋金花,放在香炉里点上。
她讨厌这花的味道,不由得站远了些。
“你过来,给我揉胸口。”李建业吩咐。
“我闻不得洋金花的味道,待它燃尽了我再过去。”
“闻不得也给老子闻,这是你的命。”
张倩儿内心挣扎了片刻,总算是妥协,提步行至榻前,一手捂着鼻子,一手给他揉胸口。
李建业又吩咐:“再给我泡一盏洋金花茶。”
张倩儿没好气地抱怨一句:“就是事儿多。”说完起身去泡茶。
洋金花茶乃是用洋金花粉所泡,何曼云心疼这个儿子,给他在屋中备了两大罐洋金花粉。
张倩儿往茶盏里舀了一小勺花粉,欲要再舀第二勺,李建业急忙阻止:“这花粉有毒,你是想毒死老子么?”
“有毒你还喝?”
“过量才有毒,适量无碍。”
张倩儿无意中问了一句:“中毒了会如何?”
李建业不耐烦:“中毒了会死人,怎么,你想谋杀亲夫?”
张倩儿撇了撇嘴:“我才不想做寡妇。”
李建业饮下洋金花茶后,胸口通畅了不少,四肢舒展地仰卧在榻上,任由张倩儿一下一下地给他揉胸口。
床头香炉里洋金花飘出袅袅轻烟,丝丝缕缕在帐幔间飞舞。
李建业半眯双眼,朦胧地看着张倩儿的下颌、看着她肩头微微往下滑的轻纱,如梦如幻之间,他仿佛看到是李姝丽坐在床前,正温柔地给他宽衣解带。
李建业兴头骤起,拖过张倩儿,一把摁在了床上,作势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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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事。
门口的冬叶哪见过这阵势,禁不住一声惊叫。
李建业厉喝:“贱婢,关门,出去。”
冬叶吓得头皮发紧,转背出了屋子,并顺手关上屋门。
李建业因身子欠安,许久没行夫妻之事,这一次倒是格外得心应手,张倩儿也巴望着能怀上子嗣,对他也是极力配合。
在顶峰处,李建业控制不住地喊出声,“妹妹……我要你……妹妹……”
犹如晴天霹雳,张倩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待风消雨止,她问:“夫君刚刚……在唤谁?”
李建业从她身上起来,咳了两声,转头睡到另一边,嘴里嘟嘟囔囔:“没唤谁,我累了,睡吧。”
张倩儿翻身而起,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在唤你的妹妹?”
李建业警告她:“时辰不早了,莫再闹腾。”说完抽掉她的手,转头继续睡觉。
张倩儿看着他侧卧的背影,迟疑地问:“莫非……你觊觎李姝丽?你们……乱伦?”
李建业动也未动,仍是不理她。
张倩儿歇斯底里扑上去,拼命捶他的背:“你不要脸……你个痨鬼,你骗了我,你个痨鬼……”
李建业被她捶得连连咳嗽,咳完翻身而起,“是,我就是喜欢我妹妹,就是要与我妹妹乱伦,你能奈我何?”
张倩儿的泪落下来,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你们龌龊!”
李建业也泪湿眼角:“但你听好了,我喜欢的妹妹不是谢家那个少夫人,我的妹妹早就不在了,那个谢家少夫人是个冒牌货,我这肺痨便是因她所致,她是假的李姝丽,假的……”
李建业说到最后也有些歇斯底里了。
张倩儿压根儿不相信什么真假李姝丽,她觉得那只是痨鬼因爱生恨的托辞。
落到她耳中的只有“乱伦”二字。
她恨啦,恨李姝丽。
她的子谕哥哥被李姝丽抢走了,如今嫁个痨鬼竟也对李姝丽心心念念,她咽不下这口气啊。
她再次歇斯底里扑向李建业。
李建业已忍无可忍,挥手扇了她一耳光,继而一脚将她踹下床榻。
张倩
儿摔得眼冒金星,后背一阵钝痛。
她想爬起来再次与那男人撕打,那男人却早已倒头而睡。
寂寥的夜里,只剩下她寂寥的哭声。
春华院里。
苏荷也正在榻上和衣而卧,身上的伤让她痛出一身冷汗。
此时谢无痕已从无忧茶肆返回,正穿过春华院拱门、穿过门廊,推门走进了正屋……
第76章 毒2
苏荷第一时间听到了动静。
她看到他推门进屋,颀长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突兀。
犹如在染坊时看到他推门进屋时那般,她竟本能地感觉到一阵心悸,缓了缓,才稳住了心神。
谢无痕解下腰间长剑,置于案桌上,继而脱下外衣。
许是怕吵醒她,他连烛火也没点,直接摸黑去了盥室,洗漱完后出来,又摸黑睡到了屋内另一张软榻上。
但他未睡着,一直在翻来覆去,似在思虑着某些事情。
昨夜通宵未归,今夜是第二夜,莫非他在准备布下天罗地网来抓她?
她想套他的话。
毕竟周元泽没死,她还得杀他第二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大理寺影响了自己的计划。
苏荷故意咳了两声,看向软榻这边:“是夫君回来了么?”
谢无痕从软榻上坐起来,隔着黑暗回:“是我,对不起,吵醒了娘子。”说完就要下榻来陪她。
“夫君别过来。”她立即唤住他。
她不能让他发现自己身上的伤,眼下拖一日算一日。
他一顿,问,“为何?”
“贫妾这两日感染了风寒,怕给夫君过了病气。”
“怎的这样不小心?”他不怕过病气,执意要过来。
她几乎带着乞求:“若给夫君过了病气,怕是要影响夫君的公务了,再说了,贫妾的症状并不严重,说不定明日就好了,但若反过来又让夫君病了,贫妾必会担心,也必会影响康复。”
见她如此说,他只得作罢,关切问:“可请了医官?”
她答,“夫君放心,姑姑给我煎了汤药,现下身上正发汗呢。”
他这才稍稍安心,躺回到榻上。
随即又涌出愧意:“怪为夫这几日忙于公务,没好好关心娘子。”
苏荷温婉答:“人吃五谷杂粮,免不了有个三病两痛,这与夫君忙不忙公务没干系。”继而随口问:“夫君近段没日没夜地忙,可将公务都处理好了?”
他盯着檐灯投到槛窗上的一抹微光,喃喃回:“怕是还要忙几日。”
她故作关切:“这次的公务很棘手么?”
他“嗯”了一声,片刻后才答:“是有点棘手。”
“夫君再忙,也须得保重身子。”
“为夫知道,多谢娘子挂怀。”
二人皆点到即止。
她不敢深问,怕无端招来猜疑。
他也没往深里回复,毕竟事关皇帝私隐,不方便透露太多。
二人皆沉默着,但谁也没睡,唯有屋外的虫鸣声在此起彼伏。
片刻后他突然问:“娘子觉得,一个屡屡夺人性命的女子,会不会是个心狠手辣的女子?”
他在担心倘若真找到多福娘娘的孩子,倘若真让那孩子与皇上相认,她会不会伤害到皇上并进而影响朝局?
苏荷闻言暗暗握拳,胸口兀地狂跳。
莫非,他已查到杜玉庭之死与刘达忠之死皆是她所为?
她故作平静:“女子本弱,沦为杀人凶手必有其迫不得已的苦衷吧?须得看她身处何境、因何杀人,以及杀的何人,其实不管男女,当他真正挥刀杀人的那刻,必然已是无路可走。”
谢无痕似乎不太认同:“如此,律法何用?”
苏荷反问:“倘若律法也未站在他这一边呢?倘若他杀的也是该杀之人呢?就如同之前咱们聊过的阿四的事,他爹爹无端被杜家杖毙,他想为爹爹申冤却无路可申,只因律法不支持奴告主,倘若阿四并非男童,而是一名弱冠男儿,倘若他一怒之下杀死了杜玉庭,那这笔账怎么算呢?是陈四之错、杜玉庭之错,还是律法之错?”
谢无痕半晌无言,之后道了声:“多谢娘子解惑。”
苏荷反问:“莫非夫君在搜捕一名杀人的女子?”
他未承认,也未否认,“相信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她问,“那夫君可有布下天罗地网?”
他暗叹一口气,叹得很轻。
他说:“倘若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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