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活(2 / 2)
两人离开后,周悯从床上撑坐起,自床沿缓慢起身,不是怕扯到伤口,是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腿软栽到地上。她不想给別人添麻烦,即便是大小姐家的佣人。
她支着虚弱的身体,扶着输液支架一步步挪到阳台,感受正午的阳光照射在皮肤上的灼烫触感,这一瞬她生出了一种自己居然还活着的真实感。
刚刚看向窗外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裏大概率不是周绮亭之前常住的那个地方,现在一看,证实了她的推测。
从阳台往下看的距离估算,这个房间位于二楼,阳台外面所见是一片生机盎然,绿树成荫,盛花的灌木或疏或密地丛植其间,看起来这是一处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庄园。
远处是青翠的山林,看不到公路更看不到车辆和行人,没有任何能辨別位置的标识。
她简单扫视了一圈楼下,就发现了几个站在明处的保镖,只怕暗处的、不能一眼看见的也不在少数。
不太容易摔死的高度,不太能轻易逃脱的环境。周悯收回低垂的视线,颇感遗憾。
倒也正常,周绮亭怎麽会容忍自己再次脱离她的掌控范围呢。
周悯悻悻转身,蹒跚着回到了精致的囚笼中。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裏,周绮亭就好像忽略了周悯的存在一般,一次都没有再出现过。
周悯有几次忍不住想开口向佣人询问周绮亭的动向,但到最后都强行将冲动咽了回去。
她开始陷入自我怀疑。
那天的电话裏,周绮亭说的那句“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你”是真的吗?会不会连她自以为真实的那点恨意也是假的?
那时周绮亭明明已经找到了她,为什麽不直接把她抓回去,偏偏要等她万念俱灰准备开枪的时候才动手?
是为了看她笑话吗?是真的觉得她怕死吗?还是想让她继续体验“不知死亡何时降临的滋味”呢?
每当想到这些,周悯都会在房间裏来回踱步,想以此转移注意力,好让烦闷的心口好受些。
后来,堵在心口的烦闷演变成难忍的苦楚,踱步的时间越来越长,到最后,她甚至用手狠狠地按着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以□□的痛掩盖內心的痛。
血液迅速从纱布下渗出,透过指缝,周悯长舒一口气,漠然地看着沿指缝下淌的鲜血将手背的蔷薇染得红艳。
一如亲手将所有疼痛交还给妈妈的那天。
可与以往的狂躁不同,她这次反而感受到了久违的寧静。
这算什麽,物极必反吗。
还是说,其实陈恕说的都是真的,完美的面具之下,还掩藏着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的可怖一面?
这一切,以医生不得不给她打上镇静剂告终。
失神的双眼望向墙角的那个监控摄像头,她忽然想明白了。
她这种以血腥为生、以疼痛为乐的人,她这个从来不配得到周绮亭信任的人,又怎麽配被恨呢?
原来是这样啊,答案真让人难过。周悯蜷缩着身子,崩碎的思绪陷入浑噩,无意识的呢喃将內心最深处的妄想暴露无遗。
“周绮亭……”
-
从那天起,周悯不再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好好地进食,按部就班地吃药,除了依旧有睡眠障碍,身体一天天好转。
只有监控下愈发空洞的眼神昭示着她逐渐枯涸的精神。
直到某天深夜,周悯睁开双眼,腰背用力,快速从床上挺坐起,径直冲向睡前特意没有关好玻璃门的阳台,手撑上围栏,纵身一跃——
足底接触草坪的瞬间,她顺势屈蹲,猛地侧肩,借势向前翻滚,以卸掉一部分冲击力。
胫骨因从高空落地而微微发麻,但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內,她没有停顿,避开这个时间段安保巡逻的路线,立刻朝庄园的外围奔去。
十几分钟后,在她快要跑到围墙下时,发现她出逃后就迅速反应的安保提前抵达了那处围墙的周边,想要将她团团围困。
但她还是先一步抵达了,她跨步单脚发力,向墙体上凸出的石柱跳起,足尖触及柱体的瞬间猛地反蹬,借力跃得更高,双手正好攀上围墙顶部,指节稳稳地扣住粗糙平面的同时,手臂用力,顺利翻过了围墙。
她瞬间就看清了围墙另一头的景象,可已然来不及闪避。
趁她还没落地,早已等候多时的安保骤然扑向她,将她死死摁在了地面上。
双手被反剪在身后,单侧肩胛被手用力抵住,挣扎过程中,她的侧脸不可避免地擦到了粗糙的硬质地面,火辣辣的痛意霎时间漫起。
这时强光手电照过来,猝然的眩光让她眯起眼,一时间无法辨清现在的状况。
鞋跟敲击地面的清脆声从容不迫地响起,由远及近,一直来到周悯面前时,她才看清眼前的画面。
入目是一双黑色绒面短靴,察觉到她的视线,鞋尖轻轻抬起,踏在她没被抵住的肩胛上,稍稍用力碾踩,带着冷漠的字句随之落入她的耳中。
“周悯,你是真的不知悔改。”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