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花(壹)(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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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花(壹)
细弱的桃树苗在料峭山风裏微微颤着,新绿的嫩叶抖落几滴晨露。
雪团似的猫儿蹑足靠近,粉嫩的鼻尖轻触湿润的泥土,好奇地翻开深褐色的土壤,露出底下冰冷的树根。
就在它即将伸出爪子拨弄时,一声轻喝止住了它的动作。
“小白!”
猫儿受惊跳开,却又立刻恢复从容,喵呜一声,施施然蹭过训斥它的人的裤脚,尾巴高高翘起,俨然一副“你能耐我何”的架势。
鹤书气急败坏地蹲下身,伸手要去捉住这爱捣乱的坏猫儿。
指尖还未触及那片雪白,猫儿便已灵巧地旋身避开。
它步伐轻盈地踱回桃树边,惫懒地蜷缩起身子,瘫在那一片小小的树影裏,肚皮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尾巴尖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晒得发烫的地面,仿佛已将这方寸之地据为己有。
蝉鸣聒噪,撕扯着溽热的空气。那桃树已抽条散叶,绿意勃发,只是叶片被烈日晒得微微卷边,蒙着一层细密的尘土,不见半点花苞。
“去去,別在这裏碍事……”
鹤书提来水桶,清水汩汩渗入树根周围干涸的土缝,他挥手作驱赶状,试图惊走那打盹的猫儿,
“再不走,真浇你一身水了!”
白猫儿只是懒懒地掀开眼皮,琥珀色的眸子瞥了他一眼,又安然合上,尾巴尖儿挑衅似的扫过他的手背。
鹤书无奈,只得作罢。
他抬头凝视起过分沉默的枝头,抬手遮住从枝桠间隙漏下的刺目阳光。
指缝裏流泻的光阴黏稠而缓慢,仿佛也胶着在这无休止的等待裏,凝滞不前。
很多时候,他总会忍不住去怀疑,青山的地魂是否依附着这株桃树,还是说那只是自己绝望中的幻想。
风渐渐便凉,吹得桃叶渐次转黄,凋零,如同疲倦的蝴蝶,打着旋儿飘落在青石板地,白猫儿柔软的背上,他的肩头。
桃树枝桠重又变得清晰、舒朗、空荡,倔强地指向愈发高远的蓝天。
白猫儿倏地来了精神,纵身扑向空中悠悠飘落的枯叶,在树下那层厚实的“地毯”上翻滚腾跃,带起细碎的沙沙声。
鹤书瞧见,不禁摇头失笑,他继续执帚,清扫着越堆越多的落叶,将它们拢作一堆,露出底下覆着薄霜的地面。
大雪封山,世界只剩下深浅不一的灰与白。
小屋窗口透出昏黄暖光,勉强映亮屋外的一小片飞雪。白猫儿窝在炉边毛毯上,睡得正酣。
隔着半开的纸窗,鹤书望着外面那株静止的桃树,黑色的枝干裹上厚厚的银装,默默承受着积雪的重量,偶尔不堪负重,便滑落下一块,噗地一声闷响,砸在树下那片被反复清扫又被新雪覆盖的空地上。
他的目光随之望去,愣怔间,忽有微风拂过庭树,寒冷依旧,却似乎……捎来了些许熟悉的甜香。
猛地抬起头——
花开了。
窗外,那株沉寂已久的桃树不知何时已浸没在繁花之中,层层叠叠的粉色在日光下流淌着细腻的光泽,烂漫至极。
五载寒暑,原来这样漫长。
白猫轻盈地跃下窗台,竖着尾巴,绕着桃树走了半圈,最终蹲坐在那粗壮的树干边,仰起头,琥珀色的瞳孔清明澄澈,凝视着那些久违的,柔软的色彩。
鹤书站在书屋內,没有靠近,只是看着。
更多的花瓣随风簌簌而下,如同一场温柔而连绵的香雪,掠过窗棂,有的飘入屋內,有的则落于檐下、石阶。
有几片尤为调皮,怯生生地试探着,慢悠悠地朝他的面颊飘来。
鹤书下意识地闭上眼,预期的花瓣触感却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热的气息突然拂过他的头顶,带来细微的痒意。
他倏然一怔,全身肌肉瞬间紧绷。
一个无比熟悉的、带着低沉笑意的嗓音,极近地贴在耳后响起,那震动仿佛能直接传入他的骨髓: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无名,我也想你。”
血液在剎那间似乎停止了流动,又在下一秒以更汹涌的势头冲回心脏,撞得耳膜嗡嗡作响,那渴望已久的声音此刻在耳边是那样轻,那样模糊。
青山……醒了。
他想。
呼吸停止,在胸腔,带来一种近乎疼痛的窒息感。
鹤书猛地睁开眼,视线却因骤然涌上的水汽而模糊,一只修长的手从他耳侧后方悄然探出,指尖轻柔地捏住了那枚即将落上他脸颊的粉瓣。
没有回头。
他不敢回头,生怕一动,这温暖的气息、这近在咫尺的触感,便会如镜花水月般消散无踪。
“怎麽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