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2 / 2)
“子衢也来试一遭?”薛珩给小贩塞了几枚铜钱,将一小团干草分与李融。李融学着薛珩的样子指间拿过干草递到白兔嘴边看它餍足吃进,再细看这白兔他觉出几分新奇来,难得如此开怀直到将干草喂完还有些意犹未尽。
不过人群中却有学着他们付了铜钱喂着剩下的白兔,拥搡间难免冲撞过李融,薛珩扶过他才在一旁站定,取下他腰间沾着的半根干草,“能看子衢悠然至此,今日也算拙之安排妥当?”
李融笑弯了眸应声,继续和薛珩同游步过长街。今朝新建的城池还未沾染过多尘灰,凹凸不平的巨石垒砌成四边的城墙,其上燃着未断的烟被风吹得飘摇。蜀民似是开化未久,举止间还余有外族风俗,学说官话还带着当地口音,但也多淳朴好客。
几日下来,他们便算走过了蜀郡的各处。李融听过剑阁的旧事,知晓过冬进山太过涉险便不再强求。他为自己斟满了茶喝尽,已然叫苏肆今日和车夫讲定,夜半就出城先到奉节,然后换车到荆州,就离庐州不远了。日夜赶路,或许还来得及回家中和阿娘她们一起过上元节。
李融进到旁边的房內,薛珩也正坐在桌前写画着什麽。“不妨让我一猜,子衢今夜过来,是准备启程?”自己正欲开口却被他抢了先。
倒是冲淡了几分別离伤意,“拙之聪慧,正打算今夜启程回家中,远游过久难免受人挂碍”,李融细细再解释过,“拙之将往何处?”
薛珩停了笔将笔毫放进清水中洗净其上的墨跡,“春日要行冠礼,大抵会回临沂去,适时正好给子衢寄去先生遗作。”
李融作揖道谢过,思绪被薛珩打乱过顺着说下去,“那子衢便在家中候着拙之来信了。”薛珩开怀笑过,“只要子衢莫忧別离之事就好,子衢可寻得正道?”
李融为自己倒上温茶,抿进一口余味微涩方令神思清明,“若能治一方郡县也算不愧于天,自是比不上拙之。”薛珩只道非也,“子衢有志而作便算幸事,今日以茶代酒,拙之在此祝子衢明月清风,事事遂愿。”
二人起身碰杯,相视而笑行礼共饮,“也愿拙之如今如昨,如穿云白鹤,悠然于天地。”薛珩却难得默然过,看向李融而后继续开怀而笑再饮一杯茶。“你我不表离意,只约春日书信往来,互不相忘。”
李融执笔写下家中铺名,也记下薛珩加冠将待之地,起身再作揖算辞別,“山高路远,拙之珍重。”薛珩也道同样,趋步送李融出了房门,见李融回望带了惯常的笑再行礼作別。“子衢亦珍重。”
李融回了厢房,开了靠街的窗任寒风吹进。今日和拙之一別,也不知何时能再相见。他坐在桌前将方才听到的地名仔细记下来,方再提笔也不知该书什麽,轻摇头似笑又嘆,只好起身整理行囊。
蜀郡夜裏的灯火只点了些许,算刚照亮过前路。李融熄灭了房中的烛火,下楼时薛珩房中依旧通明着。他望过紧闭的门,在心中再道一遍珍重便登上马车,从蜀郡颠簸着往东去,踏上归家的路。
李融披紧了大氅,苏肆和车夫在前交谈着。他瞧着寒风吹过帘布,不时能瞥到蜀地灯火。他离巍峨高耸的山远去了,离安乐的长安远去了,也离他此行所遇之挚交远去了。
他闭上眼,仿佛昨日才在雨中,在自己的惶然和茫然裏不知所措。薛拙之便一步一步撑伞而来,白衣如画,即使踩过泥泞,也不掩其半分风骨。他们坐而论道,夜间手谈,也同游数月,相知交心。
今夜李融难有睡意,他想着初见薛珩的身影,又见到他纵马于林间,听着马匹的嘶鸣看他远去。万山载雪,明月薄之,拙之定会如愿,以无事取天下,也合自然道法。思及此处,李融咽下将出的嘆息,眉眼渐弯慢慢睡过去。梦中有垂下摇动的马尾,有折耳吃草的白兔,也有灯火通明却看不真切的薛拙之,安寧着,再赠他半夜一场沉梦。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