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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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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什么要这么护着她?

孟悬黎凭什么值得他护?

强烈的嫉妒心如同火药,轻松点燃,就能不可控地破坏一切。

郑婉若定神,将弩弓瞄准方向,毫不犹豫按下悬刀。

“嗖——!”

一支弩箭破空而来,速度如雨前黑燕,快得惊人,直指孟悬黎的后背。

陆观阙眼尾瞥见寒光,几乎是本能,迅疾转身,将孟悬黎拥入怀中,用自己的脊背,迎上那支带有恨意的箭矢。

一声闷响。

箭矢深深没入他的后背。

陆观阙的身体剧烈一震,抱着孟悬黎的手臂瞬间收紧,旋即又无力松开。

他低头,看着怀中惊愕抬头的孟悬黎,想说什么,但一张口,涌出的却是暗红鲜血。

血像雪一样,洋洋洒洒,喷溅在孟悬黎的衣襟上。

陆观阙双眸迅速涣散,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孟悬黎失声呼唤他的名字,几乎是同时,两人闷声跌倒在地。

温热粘稠的液体迅速浸透孟悬黎的衣衫,她知道,那是他的血。

远处,树林边缘。郑婉若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出现在眼前,手中弩弓滑落,整个人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直接瘫软在地。

她面容血色尽失,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她没想杀他的。

她没想杀他的。

她要杀的,是孟悬黎。

不是他。

随行的护卫解决残余刺客后,惊呼冲上前,小心翼翼将陆观阙从孟悬黎身上移开,放在担架上。

孟悬黎被人从地上扶起,怔怔看着他苍白的脸,紧闭的眼眸,以及唇角溢出的鲜血。

她喉间哽涩,低颤道:“箭伤在右心偏下,很深……你们小心别碰到箭身。”

“回府,快马去请太医。”孟悬黎手脚冰冷,几乎站不住,忙去推他们,“别管我,你们快去……”

众人领命而去,扶摇牵来城门的备用马,孟悬黎二话不说,直接翻身上马,紧紧抓着缰绳,向府上疾驰。

府上早已得到消息,大门敞开,德叔和下人们面色惊惶,簇拥着将陆观阙抬往主院。

微风吹来,卧房里覆盖着一层灰冷光影,浓郁的血腥气也渐渐弥漫开来。

陆观阙被小心安置在床榻上,那支乌黑的弩箭在他的后背,衣衫被血浸透成暗褐色。

孟悬黎立在一旁,看着他后背渗出的鲜血,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吩咐道:“去打些热水,再把干净的白布,剪子拿过来。”

一切准备妥当后,孟悬黎走到床边,挽起袖口,用剪子小心剪开伤口周围的衣物,让完整的伤处露出来。

箭身粗糙,伤口皮肉翻卷,血流不止。

孟悬黎眼眸含着薄薄的水光,她咬着唇,拿起一块干净的白布,在热水中浸湿又拧干,小心为他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

“要是……要是我早一点离开。”她声音微弱,十分内疚,“你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在考虑离开的时候,即使有过不舍,孟悬黎依旧可以坚定不回头。但看到这样的他,便是心如硬石,她也会动容惭愧。

她以为,她的离开是对彼此最好的结果,没想到,她却以这样的方式,间接将他推向致命的深渊。

她是不是做错了?

她是不是不该离开?

孟悬黎想到这里,心如刀割,简直无法呼吸。她喉咙滞涩,思绪僵硬,动作却依旧流畅。

她换了一块又一块白布,想要按住那冒血的伤口,可那温热粘稠的触感,时刻都在提醒她:陆观阙的生命正在她手中消逝。

“扶摇,帮我按住这里。”她用叠好的布巾压住伤口周围的血管,“用力,但别碰到箭身。”

她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只是凭借记忆中的法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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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当初那样,即使寒冷,她也要救他。

内室幽静,时间掠过处,尽是煎熬与折磨。孟悬黎没有停下,她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处理着他的伤口。

终于,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余太医来了!”

须发皆白的余太医提着药箱,急匆匆走进来。顿了顿,他立在床前,看到陆观阙的状况和那支箭的位置时,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他颔首,示意孟悬黎让开,上前仔细查看后,眉头皱得理不清的丝线,毫无头绪。

“余太医,他怎么样?”孟悬黎焦急探问。

余太医收回手,摇了摇头,叹息道:“箭伤极深,位置险要,伤了经脉。而且……”

他顿了顿,指向伤口:“这箭簇上,居然淬了毒。射箭之人,定是狠辣无情。”

“毒?”

孟悬黎脚下一软,差点栽倒,幸好旁边的扶摇眼快,及时扶住了她。

“是。”余太医语气严峻,“此毒颇为猛烈,已随血脉运行。”

“国公爷失血过多,加之毒性侵体,元气大损。只怕是凶多吉少,熬不过今晚了。”

“熬不过今晚?”

孟悬黎喃喃重复,看着奄奄一息的陆观阙,绝望如海浪般,瞬间将她拍在岸上。

下一刻,她挣脱扶摇的搀扶,“扑通”一声,跪在余太医面前。

孟悬黎抓住他官袍的下摆,仰起脸,泪水决堤而出。

“余太医,求求您,救救他,求您想想办法!无论如何,救救他!他不能死……不能……”她语无伦次,只剩下内心最真实的哀求。

余太医惊了一下,连忙弯腰想扶她起来:“夫人,夫人快请起!老朽受不起!”

“您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孟悬黎极少执拗失态,“求您了太医,您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余太医看她悲痛欲绝的样子,又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重重叹了口气:“若有燕京广德堂秘制的‘清灵解毒散’,或许能暂时压制毒性,争取些时日。”

“广德堂的药,用料精奇,配制之法独到,于解毒续命一道最为擅长,只是……”

他顿了顿:“只是那广德堂远在燕京,其药价值千金且不易得,如今国公爷这情况,怕是等不及。”

燕京广德堂?

孟悬黎跪在地上,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整个人瞬间一震,如同被言语背后的深意狠狠劈开。

她记起来了。

当时她离开燕京的时候,陈先生给过她一个药瓶,说是以后会用得到,让她务必收下,以备不时之需。

她以为是寻常药,并未在意,回东都后,便将那药瓶随手收了起来,几乎遗忘。

“广德堂,陈先生,药……”孟悬黎喃喃自语,眼神骤然升起希望。

她毫不犹豫从地上站起来,不顾裙摆上的灰尘,也不顾手上的血污,转身就朝门外奔去。

“夫人,您去哪里?”扶摇在后面惊慌喊道。

孟悬黎没有回答,直接飞快跑到澄居,冲进内室,开始翻找梳妆台最低层那个很少用的首饰匣子。

她手抖得厉

害,几乎拿不稳东西。匣子里的珠钗环佩被她胡乱拨开,终于,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凉的药瓶。

孟悬黎紧紧攥住药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她透过一口气,转身回到主院卧房。

“太医!药!您看是不是这个?”她气喘吁吁,将药瓶递给余太医。

余太医疑惑接过药瓶,拔开木塞,凑近鼻尖,轻轻一嗅,又小心倒出一颗黑褐色的药丸,在掌心仔细查看。

须臾,他眼中闪过惊讶和了然。

“是!正是此药!”余太医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这成色,是广德堂陈先生的手笔无疑,夫人是从何得来的?”

“先别管这些了。”孟悬黎急切催促,“快,快给他用药。”

余太医不再多问,连忙示意下人帮忙,小心翼翼将药丸给陆观阙喂下去,又用温水送服。

见陆观阙背后的伤口一团暗黑,余太医在孟悬黎协助下,悄然将箭簇和箭身拔了出来。

屋里再次陷入死寂,一片幽暗中,众人屏息凝神。

时间一点点流逝,陆观阙的呼吸依旧微弱。

余太医上前诊脉,眉头渐渐紧锁。他收回手,看着忐忑不安的孟悬黎,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夫人,药是对症的。此药能护住心脉,延缓毒性蔓延。但是……”

他这个“但是”,让孟悬黎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但是,国公爷伤势太重,失血过多,这药也只能暂保无虞,吊住他这口气。”

余太医叹息:“至于能不能撑得过去……接下来,就要看他的命数和造化了。”

命数?造化?

孟悬黎怔怔听着,重新看向陆观阙。光影落在他的睡颜上,忽明忽灭,就像潜藏在绝望背后的希望。可如今,她看着绝望,却无法找到希望。

她心绪复杂,走到床边,慢慢坐上脚凳,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这一次,她没有流泪,只是静静地,固执地握着他,仿佛想把自己全身的温度都传递给他。

孟悬黎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但还是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陆观阙,你欠我的,还没还清。”

“你要是就这么走了,我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你不能这样离开我。”

满室昏暗,唯有她微弱的声音在闪烁,像梁祝里的蝴蝶,在白色坟山上,缠绵痴心,寻觅爱人的魂魄。

余太医每隔一个时辰,便会来诊一次脉,此次都是蹙紧眉目,沉默摇头。

窗子合着,天色微亮,光影悄悄透进来,照在地上,像他们之间的关系,历经生死,似乎更明朗了。

内室有足够的炭火,孟悬黎浑身却散发着冷气。维持一个姿势太久,她身子僵硬麻木,但理智,却在极致悲痛中,一点一点清醒了。

她现在不能乱。

陆观阙出事,这府上,乃至朝堂上都会引发风波。不过……当务之急,是那支淬了毒的冷箭。

孟悬黎轻轻将他的手放回被褥里,动作小心,生怕惊扰了他。缓了缓,她扶着床沿,小心站起来。

她膝盖酸麻,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扶摇。”她声音沙哑,语气平静。

一直守在门外的扶摇立刻推门而入,看到孟悬黎的样子,不免担忧道:“夫人……”

“听好了。”孟悬黎打断她,字字清晰,“立刻封锁国公爷重伤的消息。”

“对外只称,国公爷旧伤复发,需要静养,此间闭门谢客。然后,再拿着我的名帖,去宫里和兵部告假,理由如上,措辞要谨慎,不能引起任何怀疑。”

扶摇神情凛然,立刻领悟:“是,奴婢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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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所有人,包括昨日城门处的人,严令封口。若有一丝风声泄露,无论是谁,一律重处。”

安排完这些,孟悬黎缓慢走了几步:“还有,你亲自带着可靠的人,去郑府一趟,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郑婉若‘请’过来。”

“记住,要隐蔽些,别让老将军知道。”

扶摇眼中闪过厉色:“夫人是怀疑郑小姐?”

“不是怀疑。”孟悬黎语调低平,“是确定。”

扶摇不再多问,领命而去。

孟悬黎走到廊下,看见灿烂日光,竟觉得有些碍眼。

她叹了口气,恍然想起昨日城门分别时,他不舍的眼神,想起他策马狂奔而来的神情,想起他毫不犹豫用身体为自己挡箭的瞬间。

心脏被无形的手反复揉捏,痛得几乎没有形状。

约莫一个时辰后,偏厅里。郑婉若被两个面无表情的嬷嬷“请”了进来。她发髻微乱,神色惊疑不定。

郑婉若见到孟悬黎那一刻,立刻恢复倨傲姿态:“孟悬黎,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竟敢让人绑我?”

郑婉若挣扎了一下:“我父亲要是知道……”

“郑小姐先别急。”

孟悬黎打断她,声音缥缈得像霜雾。她缓步走到郑婉若面前。

孟悬黎比郑婉若高一些,此刻垂眸看着她,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近乎冰冷的审判。

郑婉若咽了咽,眼神忍不住闪躲。

“昨日,城外官道,有一支淬了毒的弩箭。”孟悬黎缓慢地说,“是你放的。”

不是疑问,是平铺直叙。

郑婉若瞳孔微亮,旋即辩驳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弩箭?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血口喷人。”

“你不知道?”孟悬黎淡淡道,“需要把那个特制的弩箭拿来吗?或者,把跟着你出城的侍女喊过来?”

“哦不对,那个侍女,现在在我手里。”

郑婉若身体颤抖了一下,眼神有些慌乱。她没想到孟悬黎的动作会这么快,这么狠。

“是我又怎么样?”郑婉若索性抬起头,眼里都是恨意,“我根本没想杀他,我要杀的是你。”

“你承认了。”孟悬黎没想到她会这么快承认,有些出乎意料。

“要不是你,他怎么会瞧上孟家那样的门第?要不是你,他怎么可能会看不到我?都是因为你!”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带着哭腔,充满了恶毒。

孟悬黎静静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所以,你就要杀了我?”

“对!是你先违背诺言的!是你骗我的!”

一提到陆观阙,郑婉若思绪如麻,眼神狂乱:“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得到他?我等了他那么多年,你算什么?一个后来者,你凭什么夺走他?你该死!”

郑婉若喘着气,又哭又笑:“可我没想到……没想到他会为你挡箭,他明明,明明可以不管你的。”

“他为什么要救你?为什么?!”

说到最后,郑婉若泣不成声,声音里都是对孟悬黎的恨,和对陆观阙救人的不解。

孟悬黎看着她这副样子,心中竟觉得可悲。她容色冷峻,低沉道:“念在你父亲为朝廷征战多年,念在你一片痴心用错地方的份儿上,我不杀你。”

郑婉若抬眸看着她,那眼神里,尽是不可置信。

“但从今日起。”孟悬黎一字一顿道,“你待在郑府,一步也不许踏出府门。我会派人‘守着’你。”

“若你敢违抗,我会立刻把你刺杀他的罪证呈报朝廷。你比我清楚,刺杀朝廷命官,等同谋逆。到时候等你的,就是内狱。”

听到内狱,郑婉若打了个寒颤,那是专门关押犯事宫嫔、宗室、重臣家眷的地方,进去的人,很少能活着出来,即便出来了,也是人不人,鬼不鬼。

郑婉若脸色煞白,嘴唇哆嗦,冷笑道:“你敢!我父亲战功赫赫!就算是郡主,也不敢对我说这样的话!”

“你父亲保不住你。”孟悬黎眼神锐利,“证据确凿,众目睽睽,郑老将军一世英名,难道要毁在你这个女儿手里吗?更何况——”

孟悬黎悄然上前,几乎贴着她的耳垂,幽幽道:“若是陆观阙死了……”

“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所珍视的一切,一点一点,在你眼前化为灰烬。”她的语气低缓,没有咬牙切齿。

郑婉若侧脸,看着孟悬黎的那双眼睛,不是平日的柔和,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决绝。她瞬间相信,如果陆观阙真死了,孟悬黎绝对会说到做到。

郑婉若腿一软,“咚”的一声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陷入无边恐惧。

孟悬黎不再看她,对旁边的嬷嬷挥了挥手,淡声道:“把郑小姐送回府,别让她死了。”

处理好所有的事,夜已经很深了,孟悬黎望了望立在阴

影里的护卫,抬手推开了卧房的门。

屋里的血腥味和药味还未散去,烛火被侍女挑亮了些,勉强能驱散昏暗。

余太医暂时去歇息了,留一个徒弟在外间候着,内室只剩下孟悬黎和床上的陆观阙。

她走到床边,停下脚步,静静看着他。他的脸色比白天更难看了一些,呼吸微弱,安静得让人心慌。

她注视了许久,双腿再也支撑不住,才缓缓坐在脚凳上。

孟悬黎伸出手,避开敷药的位置,轻轻握住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他的手骨节分明,掌心却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力量。

孟悬黎低下头,将自己的脸颊轻轻贴在他的掌心中。肌肤相触的瞬间,她鼻腔酸胀,眼眶瞬间红了。

但她没有流泪,只是维持着这个姿势,感受他掌心那点微弱的热意。

孟悬黎望着微弱光影,轻轻开口:“陆观阙……今天我做主,把所有事情都处理了。”

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聊天:“还有,我把郑婉若关起来了,不许她再出门。我吓唬她说,若你死了,我绝不会放过她……”

她停顿了一下,尽力平复心绪:“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变了,变得狠心了。”

孟悬黎的声音有些疲惫:“可是陆观阙,我没有办法。你躺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能让外面乱了,也不能让伤害你的人好过。”

她蹭了蹭他的掌心,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似乎想要通过言语,将他的灵魂拉回来。可他的灵魂虚幻得像微风,能感受,却握不到。

“其实,你要给我和离书时,我心里……是难过的。”她把隐瞒的秘密,终于说了出来,“我没有表现出来,是不是?”

“我甚至还跟你说‘谢谢’……我装得很平静,也很洒脱。”

孟悬黎自嘲地笑了笑,有些苦涩:“我告诉自己,一定要离开你。不管你说什么,都要走得干干净净,头也不要回。”

“因为,我以前总觉得,在你和自己面前,我必须选择自己。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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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你改变,害怕为你失去自我,害怕变得再也不像自己。”

孟悬黎哽咽道:“我不想再变得那么卑微,那么可怜,就像……我阿娘当年那样。”

这是她第一次,在旁人面前提到自己内心最深处,关于从前的阴影和恐惧。

“所以,当你伤害我的时候,我筑起城墙,将你推开,也把自己关在城中。我以为那样就安全了,不会再痛苦了。”

她的声音带着迷茫和痛苦:“我甚至觉得,离开你,是保全我自己的唯一办法。”

“可是……”她哽咽道,“可是当你愿意抛下骄傲,抛下顾虑,抛下生命,用身体挡住那支箭的时候……”

“陆观阙,我心里那堵墙,它碎了。”

孟悬黎抬起头,眼泪终于无声滑落,一滴,两滴,滚烫地落在他掌心中,又迅速变凉。

“碎得干干净净,碎得一塌涂地。”她努力让每个字清晰,“我看你倒下去,看你为我流了那么多血……我突然发现,什么尊严,什么保全,在失去你面前,变得一点都不重要了。”

“我后悔了……陆观阙,我后悔说要离开你,后悔把那些所谓的原谅看得太重,后悔没有早一点告诉你。”

她轻轻摇晃他的手:“陆观阙,你听到了吗?我选择你了,我不走了,只要你醒来,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内室里依旧安静,只有她低缓和压抑的抽泣声。

她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醒来,只是固执地握着他的手,在她疲惫倒下之前。

第54章 掬水月在手(2)

翌日清晨,霜露浓重,国公府呈送上来的告假文书,一直在御案上,没有翻动的痕迹。

皇帝在案上批阅奏折,忽而听见鸟叫声,抬眸望去,尽是空茫。他放下朱笔,深深叹气,拿起告假书,简单看了看。

上面说陆观阙旧病复发,需要静养一段时日,字迹工整,丝毫不乱。

皇帝眼眸微深,倏地想起前日的密报:国公府异动,闭门谢客。有目击者称,城外官道有厮杀声。

陆观阙是他血脉相连的表弟,也是他亲自提拔上来的心腹。依照陆观阙往常的行为作风,此次如此做派,只怕是受了重伤。

可这朝廷上下,又有谁敢对他动手?难不成是边境余孽?或者是……

等等,他忽然想起一个人。

“来人,去郑府请郑老将军。”皇帝声音平静,没有太多情绪。

不多久,郑老将军沉稳步入殿内,行礼如仪:“臣郑磬参见陛下。”他鬓角花白,面容刚毅,眼神深沉。

“平身吧。”

“听闻陆国公前日旧伤复发,需要静养,朕心甚忧。”皇帝语气温和,像是唠家常,“郑老将军与他一同作战,可知他身体有何不妥?”

郑磬举止规矩,垂首答道:“回陛下,国公爷在战场上受了许多伤,偶尔反复也属常事,陛下不必过于忧心。”

皇帝轻点下颔,眼风一扫,又道:“说起来也是有趣。朕听闻,前日有人在城外官道见到了令爱的车驾。”

“年轻人活泼,喜欢出游是好事,只是如今京郊不算太平,老将军还需多提醒她才是。”

郑老将军倏忽疑惑,旋即抬头,照实说道:“陛下怕是听错了。小女婉若前几日不慎感染风寒,这几日一直在家中静养,并未出门。”

“这孩子身子骨有些弱,老臣还特意吩咐人小心照看,不许她吹风。”

他神情自然,看不出一点痕迹。

皇帝眯起眼睛,心下猜到了七八分。他面色温和,幽幽道:“原来是这样,那应该是朕听差了。”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军务之事,郑老将军躬身行礼,告退离去。

皇帝站在窗前,看着郑磬消失的背影,脸上的温和瞬息间褪去,只剩冷峻。

他抬手,重新拿起那份告假文书,目光幽深。

郑婉若,果然是她,为了那点事情,欺瞒父亲,动用弩箭,刺杀家眷,甚至间接导致陆观阙重伤。

其行当诛。

不过现下,他还不能明着处置郑婉若。没有确凿的证据,不仅动不了她,也会寒了老臣的心。

但这口气,也不能不出……

“暗影。”皇帝对着殿外,低声唤道。

瞬息间,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单膝跪地。

皇帝淡淡道:“去查查前日城外,郑婉若所用的弩箭来源,还有参与人手。”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至于郑婉若本人,既然对外说得了风寒,那就让她的风寒再重些。”

“是。”地上跪着的人简短应下,身形一晃,便消失不见。

安排完后,皇帝并未轻松多少,他抬眸,望向黑沉沉的天空。

这次的事,究其根源,还是孟悬黎。陆观阙若不是为了救她,也不至于受这么重的伤。

这个女人,虽然及时处理了这件事,但她对陆观阙的影响太深,深的程度,让他这个皇帝极其不安。

陆观阙是他手里最锋利的剑,这把剑,绝不能有软肋,绝不能有牵绊,也绝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

上一次是晕厥,这一次是中箭,下一次呢?

下一次会不会直接没命?

他不能再看着陆观阙步入险境。

皇帝深深叹气,眼神逐渐坚定而冷酷,他看向烛火,心中有了决断——孟悬黎,不能再留了。

#

这些日子,陆观阙安静躺在床榻上,各种名贵的药材像雨后的坑洼水,一点一点渗进去,是沤烂的苦涩。

他的伤口没有继续恶化,但箭簇上的毒素,似乎在他体内盘旋,久久不去。

绝望的情绪,孟悬黎感受了许多遍,不过她没有放弃希望。她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但连日的紧绷和忧虑,终究是耗尽了她的心力。

这日午后,日光灿烂,微风不动,孟悬黎感到强烈的眩晕,眼前倏忽发黑,几

乎要栽倒在地。

余太医看她苍白脸色,忍不住劝道:“夫人,您去歇一会儿吧。这儿有老朽守着,一有动静,立刻让人去唤您。”

身体需要休息,孟悬黎犹豫片刻,决定听从。她哑声道:“有劳余太医。”

孟悬黎放下帕子,松开袖口,深深叹气,步入廊下。等回到澄居的时候,她解开衣裳,躺在床上,瞬息间,陷入了昏睡。

梦里。

陆观阙面容红润,双眸光亮,薄唇微抿,一袭玄色衣袍,浑身散发着活人的气息。

背后是茫茫大雪,他弯起眼眉,隔着雪粒,对她微笑。她呼出热气,欣喜若狂扑上去。

瞬息间,寒风凛冽,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身体变得冰冷,迅速倾倒在雪里。他张了张口,没有声音。

但她却听到一句:“阿黎,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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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孟悬黎猛然从梦中惊醒,心跳不止,额角也闷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窗外天色昏暗,已是傍晚。这梦太过真实,真实得让她心口一阵阵发紧,几乎喘不过气。

还没安稳下来,门外传来了扶摇的声音:“夫人,您醒了吗?”

孟悬黎透过一口气,语调低平:“怎么了?”

“宫里来人了。”

扶摇推门而入,脸色凝重:“陛下传召,请夫人即刻入宫,说有话要问。”

陛下?

这时候突然召见,是为了陆观阙的伤势?还是他知道了什么?

孟悬黎只见过皇帝两次,每一次,对方都是深沉难测的神情。此时传召,应该不是关心那么简单。

孟悬黎压下犹疑,掀开被褥,声音平静:“更衣,备车。”

不多久,马车驶入宫门。

引路的内监低眉顺眼,脚步无声,将孟悬黎带入一处偏殿。

殿内灯火通明,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皇帝并未坐在龙椅上,而是负手立在窗前,遥遥望着暮色。

他身着常服,背影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孟悬黎垂眼,依礼跪拜:“臣妇孟氏,叩见陛下。”

皇帝缓缓转身,眼神凌厉,透露出审判的意味。

他没有立刻让她起身,而是任由她跪在砖地上,像是无声的惩罚。

过了许久,皇帝淡淡开口:“平身吧。”

“陆观阙,近况如何?”

孟悬黎目光始终垂下,她站起身,照实说道:“回陛下,国公爷仍昏迷不醒。”

“余太医说,伤势暂稳,但毒素未清,能否醒来,仍需时日。”

“仍需时日……”皇帝重复着这几个字,听不出喜怒。

须臾,他踱步至孟悬黎身前,眼神如刀,嗓音低沉:“朕这个表弟,从小性子温和,最招长辈们喜欢。”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事,继续道:“但长大后,朕记得,他第一次在御前失态,甚至可以说是求人,是因为你。”

孟悬黎被他的目光灼烧着,心头微动,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听着。

“那时候先帝还在,他过生辰,什么赏赐也不要,就跪在父皇宫门外,求一道赐婚的圣旨。”

皇帝目光落在她琥珀色的眼睛,继续说道:“先帝起初不允,觉得虽有长辈的口头之约,但孟家小门小户,不能为他助力。”

“可他偏要那么跪着,从清晨到深夜,谁说都不起来。朕当时去拉他,他还说什么,非你不娶。”

孟悬黎咬着唇的内侧,指尖也微微蜷缩。她知道赐婚的事,但不知道这背后,他是这样的固执和恳求。

她心底深处,不免泛起细微的悸动。

皇帝抬眸看去,继续道:“那时朕就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她这般恳求。”

“如今看来,确实非同一般。不过……”

他声音陡然转冷:“你又是如何待他的?成婚以来,一而再再而三的离开,你每一次转身,每一次将他推开,都让他因你险些丧命。”

孟悬黎抬眼看他,想要辩解什么,但见他神情里尽是偏见与愤恨,她的话堵在了喉间。

她和陆观阙之间的种种,那些伤害与误会,那些争执与无奈,岂是外人能轻易断言的?

皇帝见她沉默,只当她无言以对,语气凌厉:“若不是你执意要走,他怎会去送你?若不是护着你,他怎么会落得这般境地?”

“孟悬黎,你扪心自问,你带给他的,除了麻烦和灾祸,还有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帝王该有的平静:“若没有你,朕会为他择一个门当户对的高门贵女,夫妻和睦,顺遂一生。”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不知好歹的你,连命都保不住。”

孟悬黎听到“不知好歹”时,感到荒谬,皇帝将陆观阙的不幸,全部归咎在她身上。

她想反驳,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因为她深知,在至高无上的皇权和根深蒂固的偏见面前,个人的辩解,显得苍白且无力。

皇帝见她沉默,转身走到书案后,劈头盖脸道:“孟悬黎,朕今日让你来。”

“是想告诉你,你若真的爱他,真的想让他活下去,就离开他。”

孟悬黎长睫闪动,眼神迷茫,就像航行在海面上,失去了方向。她有了反驳的情态:“不……我不会离开他。”

“离开?”皇帝瞪了她一眼,不容置疑道:“从今往后,你再也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朕会像处理燕京之事一样,对外宣称你染病身亡。从此,这世上再无孟悬黎。而他,在失去你之后,或许会痛苦,但时间久了,总会彻底死心。”

“只有这样,他才能彻底放下你。”

孟悬黎僵在原地,身体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被强制分离的痛楚。

她看清了自己的心,也决定抛开一切,留下来。可现在,皇帝的权力却为她制定了死亡的结局。

孟悬黎咽了咽,坚定摇头:“陛下,我不想走,也不能走。”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

她继续道:“我想等他醒来,好好和他在一起。”

皇帝看着她执拗的眼神,怒意几乎要冲破理智。他现在就要下令,将这个不识抬举的女人直接拖下去处死。

然而,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脑中晃过陆观阙晕厥的画面,和眼前女子一样,是执拗又痛苦的神情。

若他现在杀了孟悬黎,等陆观阙醒来……那他失去的,不仅是一个表弟,更是一把利剑,一个他倚重的臂膀。

因为一个女人,不值得。至少,现在不值得。

皇帝压下翻涌的杀意,眼神冰冷,盯着孟悬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朕今日不动你。”

“若你安分守己待在他身边,朕可以放过你。但再让朕知道,他因为你受伤,因为你痛苦,到时候,朕会亲手了结你,绝不留情。”

孟悬黎松了口气,依着礼数,缓缓跪拜:“臣妇谨记陛下教诲,叩谢陛下不杀之恩。”她的声音隐忍。

皇帝看着她的身影,不再多言,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孟悬黎站起身,垂下目光,一步快一步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宫殿。

直到走出殿门,绕过一道回廊,她才真正放松下来。但随之出现的,便是一个小小的身影,由内侍陪着,像是等了许久。

太子萧临见她出来,眼睛一亮,快步迎上去,急切道:“婶……婶婶,我听说叔叔病了,他现在怎么样?严不严重?”

见孟悬黎有些惊惶,萧临眨了眨眼:“父皇准许我去府上探望他。”

孟悬黎见他眼神清澈又担忧,心中微微一动。她知道,太子和陆观阙素来亲近,陆观阙入宫,偶尔还会指点太子骑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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