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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如此我们今日便与九州公子、阿吉姑娘告辞一句……尽快启程去寻你大师姐与璎璃……”说话同时指间轻轻挣动,欲将手从少年手中挣出。
只未能。
白衣人掩于衣下、发间的耳颈愈烫。“萧儿……”
“待你我折回马车前,萧儿便寻来九州公子言明去意。”云萧言罢,仍旧轻握着她的手。只又道:“另有一事,萧儿心中不明,望师父能解答。”
声息控制不住地微乱,女子指间挣动愈轻,慢慢蜷指。“是、何事?”
“为什么……”少年之息倏然靠近,近在咫尺,他俯首过来问她:“师父称自己姓陆?”
分明轻浅的气息,甫一靠近的刹那,却有感烫如熔岩。端木脑中“嗡”了一声,思绪尽空,下意识退步往后,能见踉跄。
“师父!”云萧未曾料到,立时伸手捞住女子,将她一把揽入怀中。“行之已久,师父毕竟体弱,还是容萧儿抱师父回去吧。”少年蹙眉平声。
脸上虚弱寒白,周身却如火烙,白衣人一只手推在少年人胸口,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少年腕袖。指间沁汗,几乎濡湿。
低头避开少年过近的气息,她垂首欲要退开。“无、无事……”
云萧眉间狠狠一蹙,置于其腰后的手再一用力,重又将她揽紧在了怀中。不免抑声微忿:“师父在怕什么?是您扬言应下弟子,从此与萧儿不只是师徒……既为男女之情,师父凭何比到以往还要避讳我?您所应许的是什么,师父难道不知吗?”
端木周身一颤,满心是悸,空茫双目无意识间抬起,又木又直地对着他。
少年声息一窒,语声喑哑:“萧儿如今……也是师父的情人。”唇落于睫,又摩挲往下,终又衔住了女子的唇,他轻声问:“……师父可明白?”
第313章 青苔满阶砌
情人二字入耳,便是一阵灼人的烫意。
一刹那间心头划过的感受……
是羞,是躁,是惧,是从未感受过的陌生炙意。
心门不得自主。
手足皆见无措。
唇上少年渡来的温热柔软,更是灼人心绪。
她惊悸。
慌乱。
更是本能地退避惶恐。
——若非是了他一人情衷、少年夙望,自己所为是何?该当如何论处?
少年情难自禁,两唇相接便乱了呼吸,气息相缠间本能地将她轻轻压在了林中一株乔木上,俯首吻得更深。
端木避无可避,脑中思绪渐空,后背抵上硬物,却非是寒凉的树干。
少年揽抱着她,手臂横亘在树前,为她隔开了身后冷硬的乔木。
端木心头一颤,一颗心本能地一软,一手紧攥着少年衣袖,另一只手慢慢抬起,往上欲抚少年因药蛊之效、日间已渐趋冰寒硬冷的背。
未及触碰。
两木相隔的树后即传来一声惊呼:“啊!”
二人皆一震。端木抬起的手迅速回落,耳颈惊人地烧烫起来,顿感羞愧,惊悸,无以自处。
云萧不明女子心境,未及注意,只快速抬头拉开二人间的距离,但双手仍旧揽护着女子,将她护在胸前。
是九州纳吉的声音。
“师父?”云萧迅速往声源处看一眼,又回头俯看怀中女子:“……怪萧儿不慎。”言罢顿声,未闻声源处少女再出声,有疑。
若然撞见我二人如此这般,何能不再出声?
云萧开口:“师父随我过去看看?”
虽是惊悸,但端木亦已听出了阿吉姑娘的声音,更感赧然羞愧不已。
低头直欲远避少年,木然应声,几分无措。“嗯……嗯。”
少年眸光沉静肃穆,脑中思绪微转。
本也欲离,便是看见,也无什么要紧。
然等云萧扶抱着怀中女子行近,并未觑见少女羞怒愤慨、诘问不耻的眼神。
几步外,一袭栗紫麻裙的少女虚靠在一株壮粗的老榆木上,正向下滑落倒地。双目已闭。
便似昏厥。
端木若华察觉到了少女陡弱的气息,声震:“她的气息……”
云萧伸出一只手及时扶住了堪堪滑落于地的少女。“阿吉姑娘似是昏过去了。”少年眉间疑然惑色一闪而过。
少年不得不单手扶揽着九州纳吉令其靠在自己另一侧肩头,同时另一手环抱女子在怀,为其诊脉。
“她的脉相……”云萧看脉少许,忽觉怪异,微拧起眉。
随即便将少女的右腕递至了端木若华手中。“烦请师父一观。”
端木一手轻托少女手腕,一手把住了她的脉。
云萧同时述道:“脸色七分苍白,唇色较深,唇沿呈绛紫色,眼睑拨开可见眼白附近四五道殷红血丝,眼仁涣散无光……”
女子看脉少许,面上赧意已褪,转而凝色。“眼中血丝,可也带两分绛紫色?许不易见,混于红血丝边沿。”
云萧闻言再度拨开少女眼睑,仔细辨看,语声便一沉:“确有。四之二三,边缘微紫。”
“双耳耳后,可能看见少许淡淡青斑?便似被绿色汁叶轻轻刮过。”端木思忖少许,再问。
耳后被鬓发所挡,并不能见。云萧拨开少女垂于肩头的双辫细细查看过去,面色又凝。“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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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若华静声一许,动了动唇,下瞬方重新出声:“你再查看下阿吉姑娘胸前、后背、腰间……可也有淡淡青斑?”
少年一震。转目看面前女子,眉间便蹙:“阿吉姑娘少女之身,与萧儿毕竟男女有别,若要查看这些部位,理应换成与九州姑娘此路同行的妇人来,才更妥。”
端木敛目少许,轻轻摇了下头。“讳不忌医,莫要顾虑。若然确有青斑,阿吉姑娘恐怕为人所害,却不自知……同行者,已然不可轻信。”
少年冷目。“是我不必顾虑,还是萧儿该言师父不必顾虑?萧儿如今难道不是师父的人?师父却叫我去查看别的女子身体胸前……师父就不怕事后萧儿需为阿吉姑娘清白负责,娶之为妻?”
端木听得,便一愣。
不知是愣“娶之为妻”,还是其所顾虑。
少年人面上能见愠意。
你是不怕的。你或许便未想过。
阿吉姑娘的清白,可道讳不忌医;恐为人所害不自知,故道同行不可信……师父顾虑良多,唯你我男女之私,师父全然未加顾虑……
——盖因一颗情心,未予萧儿。
云萧想明这一点,不再多言,木然解开少女衣物按她所述查看起少女胸口、后背、腰间。
端木搭在少女腕间的指尖不知为何微紧,听闻衣物窸窣声,忽觉不适,心头升起些微的异样,便感茫然无措。
下时少年之声肃然回她:“其胸前、背脊处、左右腰侧亦有青斑,零星而布,色较耳后略深,同孩童手掌大小。”
端木脑中微乱,无意识地颔了首,轻声语之:“你先……为阿吉姑娘穿回衣物。”
少年回目间便看了她一眼,双唇紧抿,默然依其所言。
端木下意识道:“阿吉姑娘应是中了……”
“师父仍不觉自己方才指示有错么?”
端木又愣,欲转首,下瞬空茫双目已对上少年霍然俯身靠近的气息。
“师父应了萧儿,从此师父便是萧儿一人所有,萧儿也只属师父一人,你近不得别的男人,我也看不得别的女子。”云萧如此俯看怀中女子近在咫尺的眉眼,心中一时又有慰。
你我终归,不只是师徒了。
少年轻声:“我应当只能看师父一人的身子才对。”
耳颈倏忽一烫,端木指尖一抖,极快低头。
“所谓男女情衷,莫不如是。”少年语声慢慢转寂:“而师父却让我去看别的女子之身,可是不该?”看着面前女子木然垂首,少年眸中空寥一许,又转而平和轻寂:“可应受罚?”
终归不舍,他以鼻尖轻点女子眉心,下时心头便又一暖,盈满温意。
至少今时此刻,我已然可于你面前,这样随性恣意……这样与你亲昵。
纵然只是怜我,萧儿此生也已不枉。
“受、罚……?”端木几分呆愣迟怔地抬头来,对着他。
“嗯……”少年看着她,便柔声:“便罚师父此一回,主动吻吻萧儿的唇……如那夜青蛉山夜雨中。”少年声轻如羽,极淡飘过。“师父可答应?”
除却耳颈,脸上也已有感灼意,女子下时回忆起那夜大雨,再不觉夜寒风冷山雨凄。
呆怔于原地,直目对着他……欲倾身,却低头,指间蜷起。
“师父不肯受罚?”少年讪然一笑,语声宁淡,半是寥落半是如常:“那萧儿难免心伤……”
声未落,女子的手忽是攀上了他的肩。
少年一愣。讪然笑意微滞。
女子重又抬起了头,睫羽颤簌,轻阖空茫双目,勉力踮足,倾身于他。
两唇轻触的那瞬,少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亦木然呆怔。
女子随即低头,垂目,微侧首,未再面向少年。
二人便静。
过少许,女子出声,与之言语:“阿吉姑娘应是中了痹尸散……活人中之,体现青斑,她应已中痹尸散数年不止。”
少年闻声未应,恍惚而立。
“痹尸散此物,你应还不识……是以九种寒性极重之药混以朱颜草风干碾制而成,其中尤以生石膏为多,性凉大寒。”端木道:“《羌黎古俗杂记》中有记,古黎人常用此药储牛羊全尸过冬,后来扩用于死者,配合寒泉地窖可将人尸近乎完好地储存数十年,用以供奉瞻仰……”语声微顿一瞬,端木续言:“……旧时大荒年间,西北地境少食,少数族落用此药储存人尸,也作余粮。”
云萧听得此言,方回了几分神,凝眸望向女子,仍未言语。
“此药若叫活人吸入或服下,会使血液流速渐缓,脏腑不时会出现间歇性麻痹,最常见的症状便是晕厥,但脉相看来仅是气弱体虚,便似长年体弱,气血两亏,不觉其他。”端木问声,语声中已含肃意:“你方才觉出异样,可是因她脉相虚弱,唇色却深?气血不足者,面无血色,唇色亦浅,你有感其面上所显与脉相有些微的不符,所以有疑?”
少年凝望面前女子许久,待得女子惑然抬眸,方轻拂其发,极尽柔声:“嗯。”
端木怔了一怔,下瞬方凝声,重又述道:“这是汉人的特征。羌地巫医应是难以看出……因羌族女儿常年风餐放牧,双唇最易皲裂干涸,看起来原就比到汉人的唇色要深……故羌地的医者应都难以察觉出此与脉相些微矛盾之处。”
“如此,师父之意,九州旭应也不知阿吉姑娘中了这痹尸散?”云萧望着她,轻声以询。
端木沉忖思之。“九州公子虽常为羌民也为汉民看诊,但与他们同行的汉民大都已如羌民一般生活,转而习惯风餐放牧,双唇愈干皲裂,转而色深,如此便也难以叫九州公子区别以察异样。”
嘴角不觉,微微扬起。少年人温柔地述与女子、自己所忆:“阿吉姑娘此前曾与萧儿言:往昔体弱,常常晕倒,后来九州旭学医问诊、遍寻方法,才终于治好了她。”
端木道:“若不识痹尸散之药性,只当体弱,便无药无医能治好阿吉姑娘。”声沉而微凝,端木续道:“但若常服性热温良的补药,是可缓解晕厥之症的。表面看来,便似补血益气后身体转为强健,已无大碍。实则脏腑仍旧在被痹尸散之药性慢慢麻痹,一旦断药,身体反噬更强,脏腑麻痹之速也将更快。”
看了一眼肩头所靠的麻裙少女,有感单纯明善。
少年便也转而语声沉肃起来:“师父所说的痹尸散如何解?又会是何人想以此害阿吉姑娘?”
端木凝色:“朱颜草不易得,据载大荒后便只在西羌境内的纳木错湖附近生有,那是西羌烧当部落王庭驻扎所在,非常人可入而采得。”
“西羌……王庭?”
“西羌并非如同大夏一般为一整体,境内部族数几,其中尤以三大部落为主:烧当、先零、卑湳,常驻于纳木错湖附近的烧当部落是西羌境内最大的部落,也是此次入夏攻伐之首。”端木思道:“此次入夏攻伐的羌军以烧当为首,十数个小部落跟随在后,先零、卑湳两部落……至此并未参战。”
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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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疑声:“阿吉姑娘只是汉地羌民中一个普通的羌族少女,有何理由牵扯烧当部落王庭方能得的朱颜草所制痹尸散此药?”
端木沉吟数久,轻轻摇了摇头。“尚不能知。”
九州纳吉只为内迁汉地的羌族庶女,其与西羌族落、烧当王庭皆无联系,若论联系便只有……
云萧随即转首看向女子,端木亦已想到:“……木比塔。”
……
天秋木叶下,晨光已霁,马车呦呦将行。
忙碌来去的羌民、汉人围着十数辆马车、牛车,或堆埋泥灶,或收晾衣裳,或整理行囊,一副休歇罢、欲上路继续远行的模样。
九州旭收拾罢药材、医箱,久不见去往唤归陆姑娘姐弟二人的妹妹回来,心下渐疑忧,正欲去寻,身后马蹄急踏、步声谡谡传来,九州旭与四下羌民汉民皆回头望去。
十数步外,少年骑行于一匹高头大马上,过肩长发随意地绑扎在颈侧,额前垂落一缕柔顺蜷曲的额发,模样秀丽乖巧,远看便似一俊俏英飒的女孩儿。
九州旭见到他,先是微愣,后露出笑意:“木比塔?”
秀丽少年一旁跟随着武功高强、身形魁梧壮硕的羌族烧当部落勇士日麦牟西,九州旭兄妹也曾见过。
然其后随行,还有数百名手持精弩短-箭的羌骑兵,靠近时已然不动声色地将林中近百羌人汉民、连同车马行囊一齐围住。
“是你?九州旭。”木比塔高坐马上,看清面前之人,即露出飒然一笑:“这么巧,又见面了呢。”
第314章 君看一叶舟
九月凉秋,山间树荫尚浓。
青蛉山道上,突然被羌骑所围的羌人、汉民不少面露怯意,马匹亦因围拢过来的羌卒之众发出响鼻,烦躁不安地踱步。
九州旭心中微见惴色,面上不显,但见一副秀气乖巧模样的木比塔高坐马上,举目在自己这一行人中逡巡。
末了,脸上仍是乖巧明朗的笑意:“这就是你先前跟我说,要领着迁去越嶲郡的那些乡里百姓嘛?九州旭。”笑意不减,木比塔接着问:“都在这里了?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人呢?”
九州旭也笑着看他:“木比塔指的别人是?”
沉吟一许,马上少年回看他,语气沉落下来:“比如路上遇到的……”
此时被围的羌人汉民中,一个离道旁后面树林最近的羌人青年突然觉得后颈一疼,条件反射地回过头去:“什么东西……”
隔着低矮的野草丛,随即一眼望见绛紫罗裙的少女躺在不远处。“那是……”
这边木比塔正问:“比如路上遇到的……”
羌人青年的高声叫喊同时响起:“九州大哥!你快来!阿吉妹妹昏倒在林子里了!”
九州旭闻言“唰”的转头,急步奔去:“什么??阿吉在哪?!”
一干羌人汉民闻话都朝喊话的青年围过去,九州旭急忧之下不及理会木比塔,排开众人便奔至了九州纳吉身旁。
一旁的羌人青年已把少女从林中地上扶抱起身。
“阿吉!”九州旭背对众人随即一把捋起袖口为其把脉。
羌人青年抬头来隐约看见少女袖口两三道镂空的血迹:“啊血……”
下瞬便见少女右腕血迹被九州旭单手挡住,把脉之际换过手,血迹再看已濡湿沾染上青年衣袖,腕上几近于无,也未见伤口。
羌人青年心有余悸:“只是沾到血没受伤吗?还以为阿吉妹妹她……”
此时的九州旭低垂着头,颇有几分生硬地打断了青年的话:“嗯。”
羌人青年有觉,讷讷地不再开口。牙鲁医生也赶来,从九州旭背后绕上前来:“阿吉怎么会晕倒,她不是跟着……”
九州旭突然回头,打断牙鲁医生道:“是宿疾又犯了。”
“什么?!这小丫头怎么又犯病了,不是都好了么?!”
九州旭一脸沉重地回转过身看向木比塔:“木比塔,你方才说路上遇到的什么?”
木比塔听见他们呼声,此时已利落翻下马背,大步行来。“阿吉怎么了?”语声忧切。
羌族勇士日麦牟西跟随于他身后。
“你也知道纳吉一向体弱,旧日不时晕厥……此次似是旧疾又犯了。”九州旭回看他,语声罕见的沉忧。
木比塔径直前行至九州旭面前、少女身旁,看着少女昏迷无知的模样,满目是忧:“此前不是说常服鹿茸参汤助阿吉妹妹健体强身,这病就治好了么?怎么又犯了?”
九州旭怔,目视木比塔微久,眸光有些松动,拨动嘴唇欲说什么。
“我过几日收拢一些鹿茸老参再给你送过来,一定要治好阿吉妹妹。”
九州旭看着他,强自敛声,最后言:“谢谢你,木比塔。”
木比塔豪迈地伸手拍了拍他一侧臂膀:“从凉州到这里,我们都这么多年兄弟了,还客气什么呢!”
转头又看昏厥的少女:“和阿吉妹妹也是,都认识这么久了。她这个病我还以为早好了呢。”
九州旭直视木比塔,轻声:“我也以为纳吉的‘病’已经好了。”
“别太担心,阿吉妹妹一看就是受山神和地盘业主庇护的,一定会没事的。”
九州旭回看木比塔,再度点了点头。
“所以你这一路有没有遇到一男一女两人呢?应该都受了重伤,其中那女的是个瞎子,腿也是废的。”木比塔微微笑着再看九州旭。
牙鲁医生闻声微愣,回过头来。“啊……”
“没有。”九州旭微扬声:“一路行来就我们一行,你说的一男一女重伤的两人,我们并没有遇见。”
周遭羌人汉民闻言,面上一闪而过的异样,下瞬尽皆跟着摇头做茫然状。
“这样啊。”木比塔凝目在九州旭脸上。
九州旭便又问道:“你说的这两人是何人?”环看手持铁-弩的数百羌骑,九州旭面上更显惑色:“你带羌骑来此是在搜寻那两人?为何?”
木比塔笑起来:“你不是持中立之态,不管我们羌族与夏国的战争么?”木比塔一脸无邪道:“那我就不能告诉你细节啦。”
“这样……”九州旭收起惑色,便行了一礼道:“那九州旭便不多问了。”
木比塔随即转头环顾起了在场其他羌人汉民。
他们当真没有遇见清云宗主师徒二人?
没理由。若非坐上马车,两个重伤的人跑不远,他们早该落入自己手中;
而若坐上马车,沿着青蛉水一路寻过来,只有九州旭这一队马车。
九州旭为什么要骗我?还是他真的没有救清云宗主和云萧?
被他目光所及的羌人汉民都低头整理起了行囊,并不与他对视。
木比塔挑了挑眉。
问他们没有用,只要九州旭开了口,就算逼问,他们也不会说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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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正是哥哥重视九州旭的理由。
不过,我一寸寸搜过来,无一处遗漏,速度又快,不可能追不到他二人。
眸光微微转暗,木比塔脸上一派爽朗无害的笑容。
九州旭一定遇上了清云宗主二人,所以……他为什么要帮他二人跟我隐瞒呢?
——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单纯地想要救两个汉人?
此时九州旭已从旁人手中抱过来妹妹九州纳吉,与木比塔点了点头后,转身将妹妹送入一路休憩用的马车里。
牙鲁医生跟随进了马车,细致地给少女查看手脚伤处及脉搏,低着头,并不多话。
九州旭确认妹妹与往日一样,只是昏厥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沾染上血污的长袖。
——中痹尸散多年,许木比塔为。容致歉。
片刻前,此三行小字便以血写在少女腕袖下。
九州旭目光复杂了一瞬,随后紧紧抿唇。
……
“木比塔将军,我们走吗?”一名羌骑副将上前附到木比塔耳边问。
木比塔继续看着在十数辆马车间忙碌来去的一干羌人汉民,目露微光。
以九州旭的性格,必是好人做到底,如果他当真救了人,伤重下赠马送行应是不在话下。
木比塔回头对身旁副将道:“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往别的方向跑出的马蹄印。”
那副将微愣,不敢有疑,当即应:“是!”
片刻后即返,压低声音回道:“回木比塔将军,确有一行单独的马蹄印往东行出。”
模样秀丽的少年随即扬起一侧唇角。
往东正是回牂柯郡织金的方向,他们是想要回夏营中军所在!
木比塔当即冷声下令:“日麦牟西,你领七百人截在青蛉往东的必经之路上,一定不要让他们顺利逃回夏营!”
日麦牟西瞥了木比塔一眼:“我带走七百羌骑弩兵,你身边就无人了。我们兄弟奉命保护你的安危。”
木比塔毫不在意道:“无妨!我领余下一百弩兵即可,你只管去。”
日麦牟西回目扫了一眼一干手无寸铁的羌人汉民,遒劲的粗眉微拧,这才转身驾马,呼喝离去。
……
离一干羌人汉民不远的林野深处,溪水随山势曲折蜿蜒。
茂盛披离的野蒺藜后,一名羌骑兵被一只手箍住脖颈,铁箍一样摁在树后阴影之下。
“我知道的我全都说了!”羌骑发着抖,紧紧看着面前之人,嘶哑出声。
因是羌语,云萧不懂,转头问身旁女子。“师父?”
端木若华摇了摇头:“他已问不出了。”
云萧指下微一用力,羌骑闷哼一声即歪头昏死过去,滑落倒地。
“木比塔派人顺着蹄印向东截拦我们,当是没有相信九州旭所说?”
“若然料定你我重伤,难逃追捕,此人应能猜到九州公子所言非实。”
云萧看着自己揽抱在怀中的女子,微微拧了下眉:“师父怎么知道,我们留下那句话,九州旭一定会替我们隐瞒?按理他们和木比塔似是旧识,没理由相信我们两个相识不过几日的外人。”
“但倘若我们所留之话属实,阿吉姑娘便一直处于危险之中,九州公子即便不信你我,也不得不防。只因事关阿吉姑娘安危。”端木若华沉静道:“而替我们隐瞒,便因我们看出了阿吉姑娘病症及幕后可能作为之人。我们既有辨识此病症之能,他若承认救过你我,一定会被木比塔怀疑:是否我们被救时看出了什么,并已告知了他们兄妹二人。”
云萧沉吟了一许:“师父的意思,九州旭是想到:如果我们所留的话是真,他承认救过我们,一定会被怀疑是否已知病症之事。”
端木颔首。
“但他即便不承认救过我们……”云萧略有些嘲讽地俯看脚下羌骑弩兵:“木比塔不一样怀疑了他么?”
端木再度颔首。“木比塔怀疑九州公子的说辞,更证明九州公子确有因由向他隐瞒。如此痹尸散之事,便越有可能是他所为。如此一来……”
端木宁声:“木比塔想必会想验证自己所为,是否已为对方察觉。”
“如何验证……”甫一出口,云萧便已想到:“他会找借口留下来试探九州旭。”
端木点了点头:“阿吉姑娘体内的痹尸散若确为木比塔所为,木比塔为何要害她?与九州旭同行的这一行人皆为寻常百姓,木比塔作为羌骑将领,哪怕只为一偏将,也可生杀,但却要始于多年,用此手段,只能是有所图。”
云萧轻揽女子在怀,同时思道:“九州旭兄妹有何让他所图?”
端木轻声:“这便是为师想要知晓的。”
“木比塔若确信九州旭说谎,定然会忧心自己所图暴露,一者可能舍弃所图,图穷毕现;二者便是试探以确认。但若所图极大,不能舍弃,那他能做的,便只有后者。”
“师父觉得他会跟着九州旭一行北上?”
端木便道:“若他选择同行北上,便已验证了你我猜想:已疑九州公子,且对他们兄妹二人有所图。所图颇大,不可轻弃。”
……
山道上,一行十数辆马车已然收拾妥当,两三个羌族小孩坐在马车辕上荡着小腿,不时回望九州旭所在的马车。和一旁一百名手持铁-弩的羌骑兵。
等九州旭为阿吉看诊罢,出了马车,木比塔即笑盈盈地迎了上来。“九州旭,你和阿吉妹妹一行不是要去越嶲郡么?既然遇见了,便由我顺道护送你们一行吧。”
九州旭愣了一下,眸中微光一闪而过,随即笑道:“你不是领人在搜寻一男一女两个重伤之人么?”
木比塔随意道:“那两人中男的武功高强,轻功尤其了得,若重伤之际未能追到,料想我也追不上了。如此不如护送你们北上~”
九州旭眸中温旭:“会不会太过劳烦你?”
木比塔飒然道:“走吧,跟我还客气什么~看到阿吉妹妹又犯病,我也不放心。越嶲郡如今在羌骑手中,在朱提郡后方,你带着这么多汉人过去,万一遇到不知情的羌骑兵也危险。”
九州旭颔首为应,便道:“如此,多谢你了。”
第315章 还将旧来意
山间道上,月光洒落,风微凉,草木香。
十数辆老旧马车排列成断续的一字,微微晃曳着往前行。
马车末尾缀着十数个手持□□羌卒,骑在马车,慢慢悠悠地跟随马车一路往北。
行过一处林深树茂的拐角处。
一点白影忽然窜过,跟在最后几辆用来载货的马车旁的羌骑驽兵警觉地转头:“好像有野兽。”为首之人扬了扬下颚示意:“去看看。”
车旁左右两人立时调转马头往两边查看起来。
扒开树下半人高的野草丛,果然看见一只不大的白色兽影“唰——”一下窜上了最近的一棵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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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东西?”
一旁另一羌骑弩兵也看到了:“好像是山猫狸鼠之类。”
那翻草的弩兵狐疑:“白色的山猫狸鼠?”
两人仰头看树时,斜角树下的阴影中,无声无息地掠出一道黑影,闪入了他们背后的马车内。
快得如同夜风微拂。
树上已然没有动静,两人打马回来。
“不是白色的山猫狸鼠还能是什么?总不可能是雪貂吧。”
“这里是宁州,哪里来的雪貂。”
两人对着为首的羌骑弩兵示意一二,一行人轻踢马肚继续悠悠晃晃地往前行。
马车里,载满兽毯被褥的角落,黑衣少年半扶半抱着怀中女子靠在堆叠的褥毯上。
女子换了一身黑衣,墨发轻垂肩背上,有部分散落在了少年肩头。除却女子鬓边细长的两缕轻白,两人周身再无亮色,几乎和深林夜下这辆满载货物的马车里的暗色,融为了一体。
马车外窜在树上的雪娃儿又飞快窜下树来,找准羌骑弩兵的死角一溜烟窜到车下,从车下扒拉着车底,借着昏暗的夜色自马车一角钻了进去。
最后在云萧身侧不远的兽毯上团成一团打瞌睡。
车轴轻转的轱辘声里,两人对面而坐,皆放缓了呼吸。
黑衣少年伸手捋顺了女子鬓边耳后微见散乱的发。
“木比塔决定陪同九州旭一行一起北上越嶲郡,我们折回来可是为了查清他给九州纳吉下痹尸散的原因?”云萧执起端木若华的手,在其手心画写道。
待少年画写完,女子反手执起他的手,在其手心轻轻画写:“木比塔若仅为羌营中一偏将,应是难以接触烧当部落王庭,与他关系密切,又能接触烧当王庭者……是赫连绮之。”
云萧感受到手心所画此人的名,瞳孔便微微缩起,眉间已蹙。“赫连绮之……”
端木若华继续画写道:“九州公子与阿吉姑娘所历之事,背后图谋之人若是赫连,其所谋必定深远,不可轻之。”
“师父是想要跟随他们北上,看看木比塔与赫连绮之于九州旭兄妹身上,所谋究竟是何?”
马车内昏闭的暗色里,端木微微点头,再写道:“北曲所领新兵两万*,已与巫将军六万中军汇合,他们既于数日前逼退反军数十里,以此推算,织金郊野往西退数十里,羌营驻扎之地便临朱提郡。”
这些都是从此前逼问的羌卒口中所得。云萧立时会意过来:九州旭一行要往的越嶲郡就在朱提郡后方。
大师姐落入木比塔手中,若还活着,此刻定然已被押送羌营。
木比塔派出日麦牟西埋伏在他们回夏营的必经之路上,但若他和师父不回夏营,反自羌营后方的越嶲郡、朱提郡接近羌营,伺机而动,无疑是最快救回师姐的办法。
端木有思,又画写道:“不知璎璃生死,她伤重坠崖,现下如何。”
云萧轻轻握住女子的手揉了一许,方写道:“崖下之地,木比塔已然寸寸搜过,那羌卒既答未能搜出一人,萧儿想,应是纵白背负璎璃逃远了。”
女子眉间有忧,轻轻颔首以应。
“如此夜间赶路,木比塔为显自己对阿吉姑娘病情之急忧,倒是不遗余力。”
端木若华“看”罢少年写画之言,空茫的目中浮过一点温意。淡而浅,宁而安。
黑衣少年倾身以额轻抵女子的额,如此近的距离,方敢压低声音吐息道:“冷吗?”
少年人清冽的气息拂在面上,女子心弦倏一紧,呼吸微乱。
“深秋夜寒,我给师父暖暖。”云萧轻轻伸出双臂将女子纳入自己怀中,贴附无隙地抱了满怀。嘴角不觉勾起:“师父知道的,萧儿现在的体质,昼寒夜暖,最适合师父了。”
“你……”男子冷硬的胸膛终归与女子不同,女子被少年气息包裹着,耳颈烧烫起来。
寻常女子遇此行径,便会意识到对方所言所为,皆有登徒子嫌疑,少不了嗔怒娇斥。然此方马车暗色里,女子被他拥在怀中,环颈轻依,却讷讷地不知做何反应,五感便似只剩了耳颈间漫涌的热意。蜷起的掌心里慢慢被热汗沁湿。
云萧一只手轻轻抚在女子发上、背上,低缓悠长的语声吐息在耳:“幼时至今,从未敢想,有朝一日我能和师父这样在一起……”
“这样与师父在一起,不论和师父一起做什么,萧儿都很喜欢。”
女子汗湿的手下意识抬起,缓缓回抱住了她在他怀中、此刻他亦在她怀中的这个少年。
紧扣的心弦一点点放缓松开,语声沉敛,温清低柔:“还有一年。”
少年唇角笑意更深,暗色里望着怀中女子,满目皆是温柔。“嗯,还有一年。”
言罢,侧首轻轻蹭了蹭她,复又吻上她的唇:“我爱你,师父。”
心如潮汐擂鼓,刹那湮灭余声.
毗邻朱提郡东面的延江水岸、六冲河边,大夏凌王反军与西羌联合大军于此扎营数十里。
弋仲与拉巴子所领各一万羌骑兵分别驻扎在营地两侧,呈护翼之势。
驻扎之地更偏北的拉巴子为主将所在营中,赫连绮之领着一名年逾五十的汉人老妪进了一间偏帐。
帐中绿衣女子躺在褥榻上,胸口所中的弩-箭已拔出,包扎的白布上隐约透出血迹。将她与麟霜剑押送回来的玛西看守在旁。
赫连绮之回头与老妪说:“好好照顾我这位师侄,这位大夏朝前碧宁郡主。”白皙粉嫩的娃娃脸上一片无害,唯语声透露出阴沉森然之感。
“是……是。”老妪被从凌王军中找来,从烧火做饭,改为了照看伤者。显然并非对面前这位娃娃脸的羌骑军师一无所闻,一直低眉顺目,微微发抖。
“该说的,不该说的,你都记住了对吗?”赫连绮之笑眯眯地又看了老妪一眼。
那老妪连连点头忙应是。
勇武耿直的玛西看不惯赫连绮之威胁老嬷的行径,粗声粗气地拧眉道:“这女人伤得这么重,一路就没醒过,怎么可能还救得活?”
赫连绮之上前两步把住了榻上女子的脉。“我既已亲自出手,当然不会让她就这么死了~之所以昏迷不醒,不过是因为那根刺于她头顶、原本用以控制心神之脉的银针,被我震断了。”
脉相已然平稳,赫连绮之露出如同孩稚的烂漫笑容,复又悉心地查看起叶绿叶伤处及手脚筋脉,一面替她换药,一面压低语声轻轻笑道:“我不光不会让她死,就连师姐你倾尽自身元力也要为叶绿叶师侄修复的这身筋脉……绮之也会替师姐继续完成,一偿夙愿~”
他说罢,圆亮的大眼中满是悦然轻转的流光。一眼观之天真可爱。
帐外三名脸覆面具的羌侍随行于一名身形纤瘦娇小之人身后,其所到之处,羌卒尽皆低头见礼。
少女拉巴子身穿一身兽皮短打,额发蜷曲散落在两鬓,只在脑后用三色彩巾绑了个低低的狼尾,披垂背上,此时从后追来,欣然唤声:“阿姐!”
那名身形纤瘦娇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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