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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催眠(31)
一辆辆救援队的车挺入小镇内, 人影幢幢,大车与小车下来的人各司其职,一些去深水处查看有没有求救声, 一些去询问镇民们伤员情况。
这些车中,有一辆是谢家的。
谢长山吩咐过下面的人, 谢澈和谢恺封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 都要立刻上报让他知道。他从昨晚就得知两人先后出现在小镇附近,气得连吃两颗降血压的药才没发病, 谢长山连脑子都不用动,就猜出两人是为谁而去的。
他谢家的人怎么都这副德行, 为一个男生神魂颠倒,连命都不要了?
可有什么办法?
两人虽都是狐媚之女生下来的孩子,上不得台面,但他谢长山的种就这么两个,他们要有三长两短,谢家偌大的财产谁来继承?
于是谢家的车几乎是彻夜出动。
保镖第一时间与谢澈接上了头,碰面的第一眼,他就忍不住往谢澈手中拢抱的人看去。
漂亮得不可方物,眼睛还是朦胧的, 没太睡醒, 嘴唇殷殷,似乎是太怕冷了, 不断挤进谢澈的怀里取暖, 黏得不像话。
只是怎么没听说谢澈少爷什么时候谈了恋爱?更令人无法不在意的是,被带去另一辆车的谢恺封少爷,脸上散发着无尽冷意,盯向谢澈少爷时尤其冰冷, 眼中的冰寒如潮水翻涌。
可当移到那小男生身上后,寒水又散去,涌上来的是不甘和痴迷。
情绪浓到,几乎让人以为两人有什么了。可小男生又一眼都不看他,偶尔看到,还会瑟缩地又往谢澈少爷身上挤进去几分。
照谢长山的命令,保镖们将两人各自带去了不同的车上。原本计划中没有悯希,但谢澈紧紧护着他,甚至吝啬于让其他人触碰到他一寸皮肤的模样,他们只好也带上了悯希。
谢澈刚坐到后车座上,便接到来自谢长山的电话,对方显然已经知道他安全与保镖碰上面的消息,不知打来是兴师问罪,还是要问他有没有出事。
谢澈偏头看了眼右边闭着眼短暂补觉的悯希,将前车挡板升起,又把从保镖那里拿来的小蛋糕放在他手侧,这才拿着嗡动的手机走下车。
悯希的确很困,尽管谢澈已将声音放到最轻,他一离开,悯希仍然睁开了眼。
他抬起头,望向乌黑的单向可视车窗,见沈青琢听对方说了几句话,便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细烟,点燃放在嘴里,吸了吸,他轻吐出一阵烟圈,面庞在白雾里显得愈发深不可测。
悯希和他同一时间皱起眉。
记忆里悯希为了躲避沈译阳而跑来这个小镇,沈青琢听说后不顾他父亲反对,硬要来找他回去。
这种时候,他应该觉得感动的,可此时此刻他心中更多的却是疑问。
虽然他和沈青琢认识时间不长,订婚宴都是仓促办的,但寥寥的几天相处中,他对沈青琢沉稳冷静的形象已经了然于心。
对方竟有抽烟的习惯?完全看不出来,甚至于悯希感觉有点割裂了。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或许沈青琢现在就是心情非常郁闷,必须要通过抽烟来排解。
悯希完全能理解,但还是有一点不对……是哪里呢?
大概是刚才他每次往沈青琢怀里钻,对方肩膀都要紧紧绷直,手指还不自觉颤抖,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他的样子吧。
在谢恺封面前护他护得严实,却连多看他一眼都耳根深红,他怎么不记得,订婚宴上沈青琢有过这种反应?他以为沈青琢从内到外都始终如一,原来还搞这种反差?
对于悯希的探究视线,谢澈一无所知。
车窗外。
谢澈又深深往肺里吸了一口烟,过肺的尼古丁让他稍微冷静了些。谢长山还在恩威并发地说:“我和你沈叔叔在之前常去的那家餐厅,还是那个包厢,你带悯希一起来吧。”
谢澈将烟扔到脚底踩:“您知道我不会带悯希去的。”
谢长山声音不怒而威,他猜谢澈的心思就像在猜幼稚园想装病逃课的孩子:“不带也得带,沈叔叔到处在找悯希,你明明知道悯希的去处,却要瞒着你沈叔叔,对得起你沈叔小时候每天带你去玩吗?”
硬的来完,来软的,“不会有事,爸在旁边会帮他说话的,爸保证,你会平安带他回去。快过来吧,沈叔叔有些误会要和他解开。”
误会?悯希和谢宥之间的关系千真万确,沈译阳已经打探清楚了,哪里谈得上误会。
只怕悯希一去,他会立刻代替沈青琢当众和悯希退婚,不仅让悯希下不来台,沦为潭市笑柄,还要再狠狠羞辱悯希一顿。
谢澈眼中闪烁暗色。
他知道自己迈出这一步需要解决的难关有很多,但他不后悔。
沈青琢是他们这一圈人里最早慧的,别人还在学走路,他已经在读书规划未来。他永远比别人进程快,永远闪闪发亮,让别人可望不可及。
扮演他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但他有表,只要有表,他就可以不断颠覆悯希的认知,他永远都会是沈青琢。
忍不住往车窗上看了眼,谢澈就听见谢长山发布最后通牒:“你带他来,我还可以帮忙说上一两句话,我已经保证了,你不带,他处境只会更危险,你自己掂量吧,我只等你到五点。”
谢长山挂断了电话。
谢澈又抽出一根烟,三两下抽完,又在冷风中散了散烟味,这才开门上车。他对司机说了一个地方。
身侧,悯希自然而然闭着眼睛靠上他的肩膀:“这么晚还要去饭店吗?你有饭局?”
谢澈身子几不可查地一僵,衣领下,大片绯红迅速蔓延开来,他闷声道:“嗯,有点事需要过去一趟,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悯希在他胳膊上蹭了蹭,好笑道:“吃个饭有什么好怕的,你熬夜熬神智不清啦?”
“去就去吧,不过我得在车上睡一会……”
随着他蹭动的动作,他的脸颊便被坚硬的肌肉来回碾压,嘴唇也被迫露出一条缝,透出一些诱人亲吻的水色。
谢澈终于忍不住垂眼盯向他蝶翼一般的长睫,想起自己和他同床的那两晚,他每次睡觉都抱着被子快贴到墙上的模样。
他看出来了。悯希对自己认定的伴侣一点防备心都没有,能有多黏就有多黏,只会对他这样,其他人都会躲远远的,连衣角都不让碰。
是很有分寸感,还很会撒娇的猫。
……
车在夜晚中疾驰。
赶在四点之前,准时到达谢长山所说的饭店。
悯希本来已经在车上睡熟了,可谢澈一打开车门,他就醒了过来。他揉揉眼睛,侧头看向饭店上方的招牌:“到了?”
没等谢澈嗯一声,他就边打哈欠边含糊道:“好困,我真是天底下最好的未婚夫,这么困都陪你来应付饭局。”
谢澈听他抱怨不像抱怨的语调,眉眼微弯,忍俊不禁:“是,你是最好的,再坚持一下,回去一觉睡到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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悯希摇头:“我不要睡到下午。”
谢澈用纸巾帮他擦掉眼角的生理泪水,低声问:“那你想睡到什么时候?”
悯希:“我要睡到明天晚上。”
无非就是下午和晚上的区别,真是困糊涂了,才要较真这个说法,谢澈笑道:“好,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回去我再给你买你爱吃的东西,睡醒就有得吃。”
其乐融融的对话,孩子气,却又不缺甜蜜。
悯希点点头,正要陪沈青琢一起进去,就听沈青琢道:“你在车上等我,我很快回来。”
悯希眨眨眼,他本来已经打算陪沈青琢一起在饭局上应酬了,这一下让他措手不及,他困惑道:“我不用进去?”
“嗯,”谢澈一开始就不打算让悯希进去,他现在顶着沈青琢的身份,见了沈译阳不分分钟露馅?他不可能让悯希见沈译阳,谢澈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你在车上补觉吧。”
见沈青琢如此坚持,悯希只好应下。
他重新陷进后车座柔软的皮质坐垫上,沈青琢替他关上了门,车里很暖,他正又要昏昏欲睡地闭上眼——
车门陡然再次被打开。
大片的冷风吹进来,悯希冻得一哆嗦,却没有生气,闭着眼又躲进来人的怀里:“不是说要进去一会儿吗?怎么这么快。”
他习惯性用上撒娇的语气,双手也环抱住对方的胳膊。
却在这时,一股冷调洗衣剂的味道袭了过来,和刚才闻到的味道大相径庭,悯希猝然松开了手,用力推开对方。一只想要往后缩的手,却被对方捉住。
对方用的力很巧,不至于疼,但就是让悯希反应过来就已经站在了车外,他被带着从后车座里出来,被迫挤进了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
彼时,谢澈还没走远。
男人步伐迅疾,从远处快步走来,捉住悯希另一条胳膊,并抬头道:“松手。”
将悯希半拥进怀里的男人丝毫不松手,身上迸发出淡漠却强势的冷感气息,他抬起头看向谢澈。
二人的目光抵上,互不相让,让人瑟瑟发抖的低气压在四处蔓延扩散。
悯希完全搞不清状况,他只想回到沈青琢的身边,他用力往回抽自己的手,将后面的人往后推。
然而,身后的人却在此时发出隐忍情绪的声音:“我松手?是我该松手吗。”
“和他有正当身份的人是我,该松手的人是你,谢澈。”
两人在对峙间,悯希一个踉跄,往前走了半步,这个距离让他恰好转过身,看到了身后男人的脸,刹那间,悯希所有动作都停了。
他瞳孔微缩,在两三秒后,又开始剧烈地震颤。
为什么……会有两个沈青琢?
第32章 催眠(32)
随着沈青琢的最后一句话落下, 在场的另外两人全部噤了声。
气氛凝固。
谢澈唇线紧绷了一刻,他看向沈青琢。
沈青琢对外的形象从来是缄默冷静的,似是能包容所有的大海, 一切过线的行为被他撞上,他都能轻易原谅。
谢澈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现在这样, 面色冷淡紧绷, 露出所有獠牙和爪牙,如同寒冬莅临的模样。
谢澈望了眼悯希, 悯希神色惊疑不定,不停在他和沈青琢脸上来回看, 他轻咬了下牙,紧捉着悯希的手腕不放,嘴上说:“我听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沈青琢胸膛起伏了下,换任何一个性格外放的人来,或许就被气笑了。
他垂眼,盯向谢澈的那只手,语气冷漠:“你心里清楚,我就不多赘述了,谢澈, 我们两家是世交, 我对你、对谢恺封一向是能帮则帮,我不要求你们对我感恩戴德, 但至少不要戏耍我。”
沈青琢应该是早就在这里等候了, 晚上温度不高,他的掌心变得十分冰凉,正如他此刻的表情:“我和悯希的婚礼日期从订婚宴那天就对外公布了,不管我们真实感情如何, 名义上我们是名副其实的关系,但你和谢恺封是怎么做的?”
悯希是对自己没有丝毫的感情,但不代表随意来个人就能抢走他。
“你们毫无道德,毫无羞耻心,骗了悯希多少回?你们的所作所为,是在挑衅我,也是在挑衅沈家的颜面。”
“从今天开始,沈家会停止和谢家所有合作,我要求你和谢恺封亲自向我和悯希登门道歉,并且保证日后不会再犯——你们最好,不会再犯。”
听到这里,悯希已经逐渐回过味来,他眼里闪过轻微的错愕,偏头看向左边的男人,喃喃问:“他……是谢澈?”
被圈住的左边手腕有一秒的松动,沈青琢将悯希拉回到身边,在他耳边落下声音:“嗯,和你从镇上回来的人,一直是谢澈。”
“一直是谢澈”五个字劈在空中,霎时将谢澈和谢恺封所做的所有肮脏事迹摊晒在了明面上。
悯希还有点懵懂,直到看到沈青琢将一部手机放到他面前。
手机屏幕上方,赫然是从监控里拍下来的画面,拍的是他从小镇返程,坐到车上的那一幕,将他圈拢在怀里的男人,长得分明是和沈青琢截然不同的一张脸。
悯希瞳孔颤动,眉心突然传来刺痛。
与此同时,他记忆里入住镇上的第一天到从镇上离开的这一天,所有有关“沈青琢”的画面全部崩塌,一副副面孔碎裂、化成齑粉,最后变成了一张有些陌生的俊秀面孔。
悯希的大脑超负荷,他扶额轻哼了一声,等捱过了那一阵头疼,他看向已经恢复成了原本面孔的谢澈。
他神色变了又变,惊疑不断闪过,最后从失望转成了愤怒:“你说过你不会骗我的,但你还是……”
他真不明白,到底为什么呢?
他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抢手,他感觉自己也没什么特别的吧?
至于让这些人费尽心思骗自己?而他在不知情的时候,可能和这些骗子做尽了亲密的举动……
因为大脑太混乱,悯希一时回忆不起他和谢澈究竟有没有做过过线的行为,但鉴于有谢恺封的前例,悯希心情还是很不畅快,他恶狠狠道:“无耻。”
他瞪向谢澈:“你和谢恺封一样恶心,我还以为你是例外的,但其实你们谢家人都一个样,一个比一个讨厌。”
谢澈脸色阴了下去,他其实并不像谢恺封认为的那么懦弱,他能在谢家活到这么大,靠的就是他的巧舌如簧。
但现在,所有证据都摆在了面前,他嘴巴再怎么厉害也没有用武之地了。
他唯一能说的只有苍白的:“悯希,我是有苦衷的,我之后再向你解释。”
之后?什么时候,等到他想到借口的时候吗?
悯希神色厌恶至极。
每一个人都会犯错,他不是别人做错了事就会判死刑的人,但如果是事前就保证过的,是明知道他不喜欢还要犯的错误,那就是无法原谅的。
他讨厌欺骗,也讨厌明知故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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悯希黑蒙蒙的眼里划过反感,他抿紧唇,警惕着谢澈的靠近,缩在沈青琢的旁边道:“我不想听,那些解释你留着说给自己听吧,你和谢恺封都是一种货色,以后全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松手,不要弄得太难看了。
不知何时,谢澈不甘心地又捉住了悯希的手腕,悯希差点跳起来,他抵触得想吐,一想到谢澈这几天用其他人的脸不停骗自己,他就想扇谢澈一巴掌。
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事啊?
悯希脸上的厌恶太显眼,像一柄小刀扎进了谢澈的眼中,谢澈不自觉地松了下手。
悯希立刻将手腕蹭到衣服上,用力擦了擦,擦到皮肤都红了,他抬手抓住沈青琢的衣服:“我们……”
他想说我们先走吧,再在这里待着免不了谢澈又干出什么事来,可是还没说完,悯希又恍然愣住了。
都被骗了两次了,他怎么能确定这个就是真的?他不知道能变成另一个人的秘术究竟是什么,但现在看来,那秘术不止一个人会用,谁知道身边的这个又是哪个?
他停顿得太明显,什么想法都写在了脸上,沈青琢低声道:“悯希,我是沈青琢。”
单单一句太过无力……有什么是只有悯希和“沈青琢”两个人知道的。
沈青琢垂眸思忖,片刻,他启唇:“悯希,你还记不记得我母亲送你的首饰?”
男人精准报出一串数字,还有具体的黄金首饰种类。
悯希听着,紧绷的眉眼渐渐松弛了下来。
沈母那天给他首饰时,家中只有他们二人,他回头将这事告诉了沈青琢,只有沈青琢知道具体的数目。
简单的身份验证过后,悯希对沈青琢的身份尚还存疑,但至少愿意跟他走了。
再者,他有一种复杂的感觉,和谢恺封谢澈在一起时,明知道对方就是沈青琢,潜意识却总觉得“货不对版”,现在身边的这个,感觉倒还正常,不会让那种潜意识冒出头……
悯希沉默地越过谢澈,跟着沈青琢上了另一辆车。
自动车门缓缓闭合,刚拉过安全带,身边的沈青琢便开口道:“抱歉,我父亲对外说要你的下落时,我在外面出差,没有第一时间赶回来,是我的错。”
他声音低缓:“父亲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说服他,他不会再对你做不该做的,你……”
欲言又止。
你会和我取消婚礼吗?
沈青琢喉结来来回回地滚动,却迟迟没有将这句话问出口,他没有勇气知道答案。
四周仿佛遍地是沼泽,不管走哪一步都是未知,沈青琢眸光黑稠,将望着悯希的目光收回,放到自己的双腿上。
喉结难耐地一滚。
他有声势显赫的家世,有位于高位的父母,他出生以来,从未拥有如此患得患失的时刻。
万一悯希觉得他太无能,觉得他保护不好自己,觉得在他身边没有自由……
沈青琢双手缓慢地握紧,心脏被莫名的恐惧包围。
鼻尖突然涌来一些馨香,沈青琢抬头,看到悯希在探头打量自己的神色。
他似有不解,眼皮抬得高高的:“这为什么要怪你?本来就是……”
就是他行为不端啊,他已经订婚了,却还在外面和别人谈对象,不检点的是他,沈译阳要收拾他也是正常的,怎么能怪到沈青琢头上。
悯希重新靠回座位上,平静道:“但我也不是,真的和谢宥有什么,我会和他分的,真要说,错的人是我,我在外面乱来,损害了你的名誉,你要不能接受想和我取消婚礼……”
沈青琢不假思索道:“我可以接受。”
没料到他回答得这么快,悯希眼睫翘起,噢了一声,又噢了一声,他尴尬地摸了下嘴唇:“可以给我连一下热点吗?我手机没有流量。”
他加的主治医生的微信,之前每天晚上都要问一下悯婉的情况的,这几天在镇上断网,才不得已中止了,现在回来了,他得问一问。
沈青琢没多问,便把解开锁的手机递了过来,悯希对着上面的密码连上了热点。
沈青琢拿回手机的时候,目光不经意上抬,落到悯希平坦的小腹上。
那里平而窄,倘若将衣服掀起来,会看到里面覆盖的,是光滑漂亮的肤肉。
沈青琢不知道在想什么,视线有些散,他握紧手机,忽地没头没尾说了一句:“我请了一个月的假。”
悯希正在会话框里编辑着短信,心不在焉地回道:“嗯?为什么请。”
沈青琢的目光胶黏在悯希的肚子上,那里毫无动静和起伏,他却似要穿进里面,找到什么存在,悯希见他这么久不回,又问了一遍:“为什么请那么久的假?你公司挺忙的吧,请那么久不要紧吗?”
恍然回神,沈青琢哑声道:“不要紧,以前合作的品牌方邀请我去他的度假山庄,新开的,可娱乐的项目很多,我想,带你去玩一玩,放松一下心情。”
悯希正好将一条消息发送了出去,他抬起头:“可以啊。”
反正系统的下一个任务还没发放,他也没事做,出去玩,还能正好消除一下他这几天的阴影。
他转过头看向旁边的沈青琢:“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明天?那我要回去收拾点衣服。”
这一看,就对上沈青琢谨慎的目光,就是因为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态度,悯希在两个骗子中间辗转,最后才回到他身边,本来应该局促的,看到他这样子又局促不起来。
沈青琢应道:“嗯,明天。”
悯希点了点头,他犹豫地把手机放回口袋,想问沈青琢知不知道谢恺封他们用的秘术究竟是什么,如何才能避免?
但他又想到,之前系统说的时候都被哔掉了,沈青琢说大概也会被哔。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悯希闭眼,靠在窗户上补起觉。
……
天刚蒙蒙亮,悯希回到久别重逢的真正的沈家,没等好好梳理近期发生的事,就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
他在卧室里睡醒一觉,下床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头重脚轻,好不容易走到镜子前想换身衣服,便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红彤彤的脸颊。
他发烧了。
但应该是低烧,能忍受的程度,悯希没当回事,随手翻出一板药,看到上面有治疗发烧的功效,挤出两粒就水咽进了嘴里。
客厅中的浴缸波光粼粼,几条白皮金鱼游荡来游荡去,光波映在他眼中,显得那双眼的焦距更加涣散。
悯希打开沈青琢提前给他准备好的行李箱,往里面一件一件放衣服,左边放薄的短袖,右边放外套,脑子倒还清醒。
于是悯希更加确定自己没大事,他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沈青琢恰好从外面回来。
悯希的行李箱被他放到了后备箱,又听他说:“老板给我们安排了两间房,连在一起的。”
悯希闭着眼睛嗯了一声,过了两三秒,他又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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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琢放下所有事陪他去玩,于情于理他都不该这么冷淡,那太不是个东西了,于是他又找话题:“我们应该差不多晚上会到?”
沈青琢应道:“大概五点左右到,他们做了乌鸡汤和一桌子菜,到了放下行李先吃饭,明天再去玩也不迟。”
悯希不在意什么时候去玩,他脑子昏昏沉沉,只想睡觉。
还好他现在不上脸,沈青琢看不出来他不舒服,否则只怕会扫对方的兴。
度假山庄建在郊外,设施很新,不是旅游旺季,却有相当一部分人,房间都要提早一个月订。
到达的时候,老板亲自出来迎接的他们,又亲自带他们去了房间。
悯希率先放好行李,在浴室里洗了一把脸,差不多清醒了,见镜子里的自己精神还算正常,不说容光焕发但也不像个幽灵似的,便出了门。
老板给他们安排的房间都是连着汤泉的,房间有两面出口,一面是门,一面是外面的玻璃推拉门。
玻璃推拉门衔接着石子路,石子路外围,则是热气腾腾的汤泉,晚上吃完饭散完步回来,裹着浴巾坐进去泡一泡,经脉都能疏通了。
悯希走回大堂,见老板迎了上来,塞给他一个用礼盒装着的派克钢笔,崭新光亮,外表泛着锃亮的光:“见面礼,见面礼,一点心意。”
老板能邀请沈青琢来做客,说明沈青琢对他的事业是有助益的,这一点礼物可能连零头都凑不上。
推来推去也没意思,悯希便大大方方收下了:“谢谢。”
他左右张望了一眼,没看见沈青琢,正想问,老板突然咧咧嘴笑道:“对了,看我还忘了正事。”
悯希眨眼:“什么?”
“这事我也是刚听说,怪我疏漏了,前台的人不懂事,不知道你们的关系,把你们小夫妻分开了,看这事闹的,我这就把你们安排在一间房里。”
原来是说这个。
悯希弯了弯眼角,天际一弯明月的亮光映在他眼皮上,像一颗灼人的痣,勾魂摄魄。
但他话语却显得很尴尬:“不用了,我和他感情没到那个份上,住一间房反而会不自在……啊,我们快去吃饭吧,乌鸡汤要趁热喝才好喝。”
乌鸡汤确实要趁热喝才好喝一点,老板注意力立刻被转移,招呼着他一起往用餐的地方去。
转角,沈青琢靠在墙上,眼里晦暗不清。
胸口冰凉一片,仿佛有数万把小刀在他身上戳出了数不清的小洞,血从里面流出来,像是活生生地被凌迟了。
他想露出一个不太在意的表情,但却没能成功。
没什么,他早就知道的,没人比他更清楚他们之间是怎么订的婚,悯希对他没有喜欢……他也不应该有。
不能过线。
他的职责只是保护好朋友的对象,别的轮不到他管。
悯希以为自己只是低烧,事实上他吃饭的时候,脑袋都烧得迷迷瞪瞪了,他是沈青琢的未婚妻,总有入股的大小股东为了讨好他,故意把话题往他身上绕。
他要么反应慢半拍,要么干脆就睁着眼睛“嗯嗯”回应,连回话的调子都变得绵软。
沈青琢察言观色的能力从出生就具备,他在饭局开始的第二分钟开始,就意识到悯希的状态与往常不对,眼皮也呈现出不正常的嫣红。
他默默用公筷替悯希夹菜,看到悯希动筷的速度变慢将近于不动了,便附耳道:“我找个理由走?”
悯希松了口气,他最怕沈青琢在多人在场的情况下,左一句你要不要紧怎么不跟我说呢,右一句我去给你买药,众人再七嘴八舌地围上来问他这问他那。
旁人或许会认为这是关怀宠爱的体现,悯希却只会觉得无地自容。
悯希眨眨眼睛,眸中如若有烟雾流转,他也学沈青琢附在耳边说话,小声道:“好呀。”
沈青琢盯着他的脸数十秒,移开。
找了个借口离座,沈青琢轻轻扶着悯希的胳膊,带他回了房间。
这次来度假,沈青琢准备得很齐全,自己的衣物没带几件,箱子里绝大一部分位置,都装着一个药箱。
尽管悯希并不娇气,但他看起来实在太脆弱了,跌一下、撞一下都会哭哭啼啼喊痛的模样,让沈青琢不得不准备周全。
他烧好水,用消过毒的杯子装好半杯水,又晾温,再挤出一颗胶囊,用纸巾裹着喂到悯希嘴边。
悯希靠在床上乖乖让他摆弄,或许是发高烧的原因,他眼里全是迷蒙的水光,像一只迷途的羔羊。
他强撑着咽下嘴里的水,用纸巾擦了擦唇边的水渍,安抚道:“没事,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吃了药我明天就好了,不用担心。”
顿了顿,他又说:“你绷着脸干嘛呀?我真没事。”
尽管沈青琢一年三百六十天都是一张死扑克脸,但悯希就是莫名地能从上面看出不同的情绪,比如现在,那副冷淡的眉眼就写满了“我在不高兴”五个大字。
悯希被戳中笑点,用气音哼哼地笑。
自己笑了半天,慢吞吞扯着被子躺下了:“你回去睡吧,你在这里我睡不好,会觉得总有人盯着我。”
沈青琢被他莫名其妙地嘲笑,又被忽然地驱赶,表情却从一而终,也没生气,轻嗯一声,转身去拉门。
后面的悯希又挣扎着坐起来,哼唧道:“沈青琢,把那个枕头拿给我。”
他喜欢抱着东西睡,这是他从小到大的习惯。
沈青琢从悯希房间里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翻出备忘录打字。
晚上十一点再测一次体温。
药物差不多两小时后就产生效果了,悯希一开始睡得半梦半醒,总在做梦,到后半程才睡舒服一些。
他攥紧手里的枕头,嘴里呵出的气也从滚烫慢慢转变成正常温度。
然而就在悯希要彻底坠入梦境之时,他突然感觉到有一只干燥温热的大手在用湿巾给他擦拭脸颊。
他现在根本不需要这么多余的服侍,所以这动作非常打扰他,他蹙眉拍了拍,却没拍走那苍蝇一样烦人的手,还在擦,还在摸,没完没了。
……到底是谁?!
悯希烦不胜烦,一股火直窜头顶,他忍无可忍地掀开被子坐起来,凝火的眸子望过去,一下对上床边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愣住:“黎星灼?你怎么在这里。”
悯希语气诧异,没有惊喜,只有狐疑和惊吓,他望了一眼四周的装潢,记得自己还在度假山庄,于是看向黎星灼的眼神更复杂古怪。
黎星灼蹲在床边,将刚才烦到悯希的湿纸巾扔到垃圾桶里,一抬头,就知道悯希在怀疑他跟踪。
他忙辩解:“你在想什么?我才不会做那么龌龊的事,是你没锁门,我下意识拧了一下,见开了就进来了。”
这不照样很龌龊?
悯希憋了憋,语塞地再一次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头一次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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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是为什么在自己房间,这一次问的是为什么在度假山庄。
悯希的语意很顺利地被语言系统翻转,黎星灼望着他还没褪去迷糊的小脸,闷声道:“我心情烦,正好这家老板邀请我来玩,我就来了,谁知道回房的路上看见了你。”
“你跟着沈青琢来的吗,他怎么也不照顾好你,还能让你生病。”
他暗戳戳拉踩了一下情敌,说完心虚,看了眼悯希。
悯希拽起被子,重新躺下,一言不发。
黎星灼瞬间衰落,刚才还拈酸吃醋的眉眼,宛如斗败的猎犬。
他不敢上悯希的床,只敢蹲在床边,用指尖戳一下悯希的胳膊:“悯希……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心情不好啊。”
悯希闭着眼睛,语气不近人情:“你擅闯别人房间,我不报警抓你就不错了。”
殊不知大晚上起来看到床边蹲着一个人有多惊悚?要不是他现在一忍再忍,11零的电话都拨出去了,还轮得到黎星灼在这里和他多话。
黎星灼看出悯希只是嘴上恐吓,耷拉下眉眼,自顾自说:“我爸赶我出国。”
他低声倾诉:“机票在后天,所有事宜我爸都给我办好了,只等日期一到就把我撵出去,我斗不过我爸……到时候只能半年回来一次。”
沈家和谢家决裂的事已经成为名门的饭后谈资,黎父在心里留了个心眼,这两天一直在搜查黎星灼的近期行踪。
知子莫若父,他在订婚宴上就看出了猫腻,再详细一查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生怕黎星灼也成为下一个因为男人而着迷,被戴绿帽也不离婚的沈青琢,于是当机立断,将还没出丑的儿子送出国外。
任何感情都逃不过异地的磋磨,外面的人永远鲜活,永远比见不到面的初恋生动,那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届时黎星灼真要再喜欢上一个男生,黎父也认了,至少对方没有家庭。
黎星灼在家里大闹一场,却以黎父的冷暴.力结束,他只好逃到这小度假山庄里消愁。
可惜病根没除,只会越待越烦乱,现在冷不丁看见病根所在,黎星灼再一开口,声线都有些抖:“我半年都不能和你见面。”
悯希静静睁开眼,盯着虚空:“半年又不是一辈子,你总会回来的,而且我们不是还有手机?”
黎星灼摇头道:“那不一样。”
在现实里见面,和隔着电线视频怎么能混为一谈?
悯希头疼地按压眉心,他知道黎星灼在为将来的分别焦虑,但他头很疼,实在没精力去安慰黎星灼。
他现在需要休息,需要安静,可他也不能真的把黎星灼晾在一边,悯希沉默片刻,拍拍他的脑袋:“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对于这件事,悯希真没什么感想。
他见过很多出国留学的,也见过许多柴米油盐而四处奔波,早早辍学养家糊口的。
他们在吃别人吃不起的、定价高昂的进口巧克力的时候,那些人因为买一包零食为晚上的泡面加餐都要思考上整整一天。
他们有资本出国留学……有什么好伤感的呢。
真正伤感的人是他,他真的想睡觉。
身子忽的一悬空,悯希被黎星灼从被窝里掏出来,抱在了怀里。
黎星灼仿佛一个急需承诺定心的人,语气恳求:“悯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