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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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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弱小的人身上会散发出任人欺负的信号。

这一点,汤慈在小学毕业那个夏天就感受到了。

住院部的小朋友不少,有来陪护家人的,也有被家人陪护的,只有汤慈是个例外。

汤建伟只有在医生通知有重要事宜的时候才出现,而妈妈已经去世。所以大多数的时间汤慈都是自己在医院。

刚小学毕业的汤慈还不明白人生具体什么时候才变得混乱的。

可能是汤建伟停掉她所有兴趣班的三年级寒假,也有可能是查出疾病的六年级盛夏。

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失去了同龄人之间的社交货币,成为了被排除在外的透明人。

没有任何悬念,她也没能融入医院里小孩临时组建的团体,还因为病发时脸颊上的红疹而被嘲笑。

这天她照例检查完身体回到病房,门外站着几个其他病房的男孩,他们脸上同时存在天真和残忍,嘻嘻哈哈毫无避讳地讨论她的症状。

汤慈坐在床沿,茫然看了看坏笑着的几个小孩,抽过血的手臂连着太阳穴胀胀地痛。

她强忍着快要溢出的眼泪,抱着书包出了病房,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开他们。

然而他们并没有打算放过她,为首的胖男孩一脸神气,不满汤慈躲避的态度,朝身后的小伙伴一招手,“走——咱们看看她干什么去。”

汤慈绕了两层楼也没能甩开他们,出了住院部的后门,还是被他们跟了上来。

“别跟着我。”汤慈攥紧拳头,鼓足勇气警告,却被其中一人狠狠推了一把。

她跌进比她还要高的葳蕤草丛,压断正奋力生长的风铃花,白色连衣裙上沾满了泥巴。

汤慈怕汤建伟看见她一身脏污而骂她,躬着身体拍打身上的污渍。

男孩们看她狼狈哈哈笑,没笑两声,打头的胖子被凭空从墙角飞来的石头砸中额头,吓得他捂着脑袋吱哇乱叫几声,才忿忿朝墙角大叫,“谁在哪?!”

墙角的长椅上站起来一个男生,身型高瘦,姿态挺拔,黑衬衫熨贴得工整,他一手扯着耳机线,一手抛着一块小石子儿,淡声斥道:“吵死了。”

汤慈坐在乱七八糟的草丛中,怔怔抬头望着他,认出他是上次遇到的男生,她还记得他微凉的指尖擦掉脸上泪水时的触感。

男生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微微朝她偏头,朝她伸出了手掌。

汤慈心口紧密地打起鼓,她太久没有被人保护过,回握的动作很是生疏。

男生将她拉起来扯到身后,颀长的身影将她完全遮挡。

几个男孩被他的姿态吓到,但看到他脸上的眼罩,气势又很快回升。

戴眼镜的男孩结结巴巴出风头,“大家别怕,他,他是个瞎子。”

胖子嘴一撅,嚷嚷着从地上捡起一把石子:“还没人敢打小爷我,今天我就让这个瞎子尝尝小爷的厉害。”

他说着使劲儿甩了甩手臂,朝着男生扔出一把石子。

石子噼里啪啦打在男生的裤脚,有几粒滚到了汤慈的脚下。

汤慈害怕地攥紧了男生的衣摆,男生没和他们废话,手中的石子精准砸向胖子的肚子。

只听噗的一声,石子在胖子的肚子砸了个坑,又倏地弹开砸向眼镜的小腿。

两人一前一后蹲在地上滋哇乱叫。剩下几个男孩面面相觑,咽着唾沫偷偷瞥淡定的瞎子。

男生变戏法一样,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块石头,这次没抛,修长的指尖盘着。

他说,“我数到三,想留下的我继续陪你玩。”

“三。”

胖子强撑着自尊,呼哧呼哧喘息着不动。

其他男孩也只好各自站定。

“二。”

眼镜揉着小腿后退一步,被胖子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但胖子的脚步也虚浮起来。

“一。”

男生说完,手中的石头随手朝墙上一撂。

啪的一声轻响,惊起一群男孩大叫着四处逃散。

荒草丛生的后花园再次恢复宁静,汤慈心有余悸地从男生身后探头朝外看。

男生转过身,手指先搭了一下她的肩膀,又探到她的脸颊。

指尖捻了捻她脸颊上冰凉的眼泪,男生轻笑,“小不点儿,你怎么又哭。”

汤慈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哭了,她拿出纸巾胡乱擦了擦脸,因给他添了麻烦而羞愧,瓮声说:“对不起。”

“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汤慈吸了吸鼻子,“我也不知道。”

男生躬身捡起一块石头,放到了她手里,“下次他们再闹,你就打回去,知道么。”

汤慈掌心摩擦着边缘尖锐的石头,惶惶说:“……打鞋可以吗?”

“……”男生形状好看的唇角掀了掀,无奈道:“总比干站着强。”

他往右耳塞进一只耳机,指尖摸索到长椅椅背准备坐下。

汤慈揪着裙子上的纽扣,小声但快速地问;“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男生朝她抬起手臂,腕上挂着个科室的手环。

汤慈凑近去看,“盛,盛……每?”

“钟灵毓秀的毓。”男生眉心轻皱,在她脑袋上比划了一下,“小不点儿,你几岁?上小学了吗?”

“我已经小学毕业了。”汤慈第一次因自己浅薄的知识而羞愧,不知不觉就开始解释起来,“我因为生病总是请假,漏了好多课才这样的……”

盛毓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问她:“带书了吗?”

“带了。”为了证明自己没说假话,汤慈将书包里的书都交到了盛毓的手中。

“哪里不会,说说看。”盛毓扯掉耳机,坐在长椅上,随口道。

汤慈迟疑地坐在了长椅的另一端,翻开数学课本,问了那道她一直没弄懂的题目。

盛毓口述步骤,并让汤慈写下来,小学的数学难度低,跟着写了一遍,难题迎刃而解。

汤慈从中得到乐趣,在盛毓的讲解下,快速写完了一张卷子。

时间的悄然流,回过神的时候,金色灿阳已经缓缓坠入西山。

盛毓从漫天霞光中站起来,漆黑的发顶被夕阳染得金黄,微风穿过,碎发在他挺直的眉骨间拂动,又被他捋到头顶。

“今天讲的听懂了么。”他问。

“听懂了。”汤慈仰着脑袋讷讷看着他,绞着手指小声而谨慎地问:“哥哥,你明天还来吗?”

盛毓微垂着脑袋,指尖利索地缠绕耳机线,“整个暑假都在。”

他把缠好的耳机塞进裤子口袋,抬手揉了把她的脑袋:“以后你想学习了就来这儿找我。”

那是年幼的汤慈第一次主动交到朋友,心脏扑通扑通快要跳出胸腔。

她捂着跌动的胸口,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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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点了点头。将男生的样子一遍一遍刻在心中。

/

回到图书馆的包间,盛毓没坐下,拎起她的书包挂在了自己肩上。

汤慈问,“今天不学了吗?”

盛毓顺手把座椅归位,“肚子不舒服逞什么能。”

汤慈余光瞥到书包的侧袋卫生巾,耳根倏地发烫,“其实……也没有很不舒服。”

盛毓态度没有转圜的余地,大步走到电梯旁,按了下行的按钮。

两人一前一后进轿厢,电梯缓缓运行,汤慈透过电梯镜门悄悄打量盛毓,看出他脸色很臭。

汤慈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有罪,不仅白白浪费他的时间,还将无辜的他拖入了争端之中。

盛毓帮自己肯定是出于对同学的礼貌,但心里说不定会相信丁赫说的话,和其他人一样认为她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

毕竟她和盛毓也只是普通同学而已。

复杂的情绪在脑海中交织,汤慈觉得自己就是漂浮在海上的一截浮木,喜忧全凭盛毓这片海域的天晴和暴雨。

出了图书馆,汤慈正埋头理着脑海那团乱麻,冷不丁听盛毓说:“聊聊?”

她抬头,看到盛毓指着路边的

饮品店,点头说好。

以为盛毓要审判自己,进店时,汤慈的心情已经跌落谷底,提线木偶一样,盛毓让她坐在卡座上等,她就乖乖坐了下来。

盛毓站在柜台外,指尖点着饮品单上的图片对老板说:“来杯这个,热的。”

店内只有他们一桌顾客,盛毓点完单后,整个饮品店,只有水吧传来丁玲咣啷的声响。

汤慈捂着隐隐做痛的小腹,心里演练着,等下面对盛毓的质问,她该如何为自己的人品辩驳。

想到两人补习的开端,就是她犯规堵车,对于一个有前科的人,怎么想盛毓都应该不会相信她。

汤慈指尖一下一下磨着蕾丝桌布,试图通过这点摩擦力来缓解心中的焦躁。

没过一会儿,老板将冒着热气的白瓷茶杯放到吧台,温声提醒,“您的饮品好了,请尽快饮用。”

盛毓应了一声嗯,端着茶杯朝卡座走来。听到逐渐走近的脚步声,汤慈心口没来由地感到紧张。

将冒着热气的茶杯放到她面前,盛毓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

他还未开口,汤慈心慌垂眼,捧着茶杯喝了一小口,而后愣了一下。

“红糖水?”

盛毓抬抬眉,“特殊时期是要喝这个吧。”

汤慈拿着汤匙舀动杯子内白润的雪梨,其实她也不知道,但网上似乎都这么说,她揉着鼻尖说:“应该是的。”

她又喝了一口,盛毓才慢条斯理地敲了敲桌面,“先跟我说说你前男友。”

汤慈整个人傻住,完全不明白盛毓为何会问这个问题。

她先“啊?”了一声,才问:“丁赫吗?”

盛毓扯扯嘴角。

汤慈蹙着眉头疑惑地摇头,“他不是我前男友,我没有和他在一起过。”

盛毓“哦”了一声,指尖拨动着她茶杯的把手,瓷器摩擦发出细小的动静,像是琴弦被拨动,撩拨着她的神经。

“不喜欢他那样的?”

汤慈摇头,脑袋摆得像拨浪鼓,嘴角向下隐隐露出厌烦之意。

盛毓笑了,手背撑着下巴看她,轻缓的嗓音拖得很长,“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第22章

落地窗外呼呼吹过冷风,店内更显安静,汤匙动一下都惊天动地。

汤慈僵着手小心松开汤匙,双手放在桌下悄然绞紧,赧着脸装傻充愣:“什么……什么样的。”

盛毓拿起先前买的咖啡抿了一口,语气自然到仿佛在谈论天气:“择偶标准。”

他说的太清楚,嗓音磁性,字正腔圆,吧台的老板往卡座睇了一眼。

汤慈嘴里含了一块温热的梨,余光看到老板转过头去忙其他事情,才含糊说:“学习好的吧。”

盛毓喉咙发出不咸不淡的一声“嗯”,略过这个话题,又问:“你和那俩人之前有过节?”

汤慈将嚼碎的雪梨咽下去,简单地将初中发生的事情和他讲了一遍。

盛毓听得眉心拧起,双手抱胸气势凌人:“你堵我车的劲头上哪去了,被别人欺负只会忍着?”

汤慈哑然垂眼,好一会儿才说:“他们只是传些谣言,我当时忙着学习没时间理会这些。”

盛毓眉心仍未舒展,唇角的弧度压平,他从风衣口袋内掏出个银色的小方块,隔空朝她扔了过来。

汤慈下意识伸出双手,银色金属沉甸甸落在她的掌心,还留有盛毓指尖的温度。

是他经常把玩的那个打火机。

汤慈抬眸茫然地看着他,“谢谢……我不抽烟。”

盛毓平直的唇角有了上扬的弧度,指骨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下次要是再被欺负,用这个打回去。”

汤慈郑重拿着打火机,点头说:“知道了。”

虽然她知道自己肯定不会拿这个打人。

一杯热腾腾的雪梨红糖水下肚,小腹坠痛的感觉减轻,汤慈手脚都暖和起来,出了店门被北风一吹身体也没觉得太冷。

打火机在手中反复摩挲,汤慈凑到盛毓身边,表情严肃,“这个打火机真的要给我吗,看起来很贵。”

盛毓低眸,“给你就拿着。”

汤慈“噢”了一声,把打火机放进书包夹层,脚步走出斑马线外:“我会好好珍惜的。”

盛毓拎着她的衣领将她拽回斑马线内:“先看路。”

走到公交车站,汤慈要坐的那班车正好到站,不是高峰期,车上的空余座位很多,放在平时算得上幸运的事情,此刻她却没那么开心。

庞大的公交车噗地一声自动开门,机械女声播报到站信息。

汤慈转头说:“那我走了。”

盛毓抬了抬下巴。

汤慈慢吞吞进入车厢,挑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上一个乘客将窗户开了一条缝隙,她顺着那条缝隙将窗户开到最大,不顾车内零星几个乘客异样的眼神,探头对着窗外还未离开的身影说:“谢谢,盛毓,谢谢你。”

盛毓站在车外,视线和她齐平,“我听得到,不用说两遍。”

汤慈指尖扒着窗框,抿唇看他。

第二遍是替小时候的自己道谢。

盛毓无奈地掀唇,敲响玻璃警示她:“马上发车了,你坐好。”

汤慈又顿顿拉上窗户。

隔着布满划痕的厚玻璃,盛毓的身影被隔绝在外,雾蒙蒙的,在深秋残阳下带着干燥的温度。

汤慈眨了眨酸涩的眼眶,没来得及点头,公交车就轰隆隆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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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雨降了几轮,气温降至零点。

大风整日自教室窗外呼啸而过,窗外光秃秃的树枝随风摇摆不停。

学生们都换上了外套,一到下课时间,非必要没人到教室外活动。

下午课间,天色又阴沉下来,铅灰色的天空酝酿着滚滚乌云。

后门敞开方便同学进出,汤慈默默将外套的扣子扣到了顶。

周弋阳转头问盛毓:“抽吗?”

盛毓撂下笔起身。

周弋阳一摸口袋,挑眉:“毓哥,你带火没?”

盛毓掀眸:“下楼买。”

周弋阳点点头,抬脚要走,看到汤慈从书包的夹层中摸出一个银质的打火机,犹犹豫豫地朝他们递来。

盛毓没要:“不是说给你了,自己收着。”

汤慈说哦,听话地将打火机又放回了书包,还拉上了拉链。

周弋阳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看到的是盛毓经常带在身上的银质打火机,语气不可置信:“你把打火机送汤慈了?!这不是你——”

“走了。”

他话没说完,被盛毓拍在肩膀上的动作打断。

周弋阳咽下后半句话,在汤慈懵懂的目光中跟着盛毓出了教室。

刚下楼梯,周弋阳就再也忍不住:“你把你妈的遗物送汤慈,别告诉我就是送着玩。”

盛毓侧目瞥了他一眼,语气松散:“不行么。”

“行行行。”周弋阳摆手,他知道盛毓有多宝贝那只打火机,表情严肃地提醒:“你好歹跟汤慈说一声,她万一以为就是个普通玩意儿,改天再给你弄丢了。”

“她不会。”盛毓插着兜下楼,语气笃定。

周弋阳顿了顿,意识到自己多管闲事,面上浮上轻佻笑意:“毓哥,你这是真陷进去了,小汤慈知道你的意思吗。”

盛毓嗤道:“什么意思。”

周弋阳耸肩,笑道:“我怎么知道,我谈了五次恋爱都没送过这么重要的东西。”

一出教学楼,盛毓就抽出一根烟咬着,口齿清晰地答非所问:“把小字去掉。”

周弋阳:“……”

金铭到的时候一直低头回消息,语气奇怪:“毓哥,你家今天怎么突然办晚宴?我爸非让我晚上跟他去一趟。”

盛毓唇间咬着刚点燃的烟,掐掉嗡嗡振动的电话,抬手将打火机朝周弋阳扔了过来。

周弋阳伸手接过,他显然知道这个消息,但只是看了一眼盛毓,没说话。

盛毓刚挂断的手机再次响起,他轻吐出青白烟雾,淡声问金铭:“不想去?”

金铭没从他疏冷的表情中找到答案,挠挠头:“我听你俩的,你们要是不去我也不去了。”

周弋阳拍拍他的肩,“咱们都高三了,学习

抽不开身,金叔叔能体谅。”

盛毓不置可否,垂着眼皮,指尖随意拨动手机屏幕。

国内知名的财经,刚刚推送一条消息。

【南岭盛氏集团与京市程家缔结姻缘,婚礼定于明年8月12日。】

盛毓凸起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缓缓眯起了眼,手机屏幕光源幽暗,照得他脸色冷如霜。

周弋阳拿出手机搜索那篇推文,看了几秒眉头就狠狠揪了起来。

金铭察觉骤冷的气氛,勾头去看周弋阳的手机,眼睛一下子睁大,“盛叔要再婚?!”

周弋阳脸色复杂,沉声嘀咕一句,“怎么定在这个时间。”

金铭不知道其中秘密,愣愣接:“这个时间有什么问题吗?”

周弋阳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金铭空咽一下喉咙,没再出声。

午后的实验楼昏沉静谧,三层楼高的灌木幢幢立在暗影中,像阴间的的守门人。

盛毓定定盯着虚空两秒,倏地冷声嗤笑,“走了。”

“去哪?”周弋阳皱眉。

盛毓头也不回:“盛总大喜,我这个做儿子的理应去送个祝福。”

/

一直到下午放学,盛毓都没回教室,连带着周弋阳也缺席。

汤慈将他写了一半的测验卷叠好,又把他中性笔的盖子盖好。

然后她拿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他发个消息,直到上课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最后一节课是老许的课,上课前她就询问过一遍盛毓缺课的情况,没人知道,只好作罢。

放学后,老许收拾完讲义,余光看到汤慈托着脸颊对着盛毓的位置发呆。

想到学校最近的一些传闻,她心里咯噔一声,走到汤慈桌边敲了敲桌沿,温声道:“汤慈,跟我来一趟办公室。”

汤慈放下课本,依言从座位上起来,跟着老许一起出了教室。

还没到办公室,老许就问起:“汤慈,你最近和盛毓相处得怎么样?”

以为老许问的是成绩,汤慈点点头,“挺好的,最近我们都在一起复习。”

老许闻言,斟酌了一番,最终还是直言:“学习我不担心,说说其他方面,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

汤慈薄唇抿紧,指尖无措地在裤缝间磨蹭,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我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善良、心软、有担当。

这些话咽在喉咙,她没说出口。

她们不知不觉走到空无一人的楼梯间,汤慈的声音轻的激不起一点回声。

老许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汤慈的肩膀,“除了是个好人,他还是个复杂的人。”

汤慈黑睫颤了颤。

“这都源于他来自一个复杂的家庭,”老许双手交叉,语重心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高三这个重要的阶段,你心里最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老许语气温和,眼光却清明锐利:“老师希望你能珍惜自己在学业上的天赋和努力,全心全意迎接高考,多为自己的未来考虑。你得理解这个世界很多人并没有生活在同一个世界。”

走廊外的常青树在浓墨般的夜色里矗立,枝叶间忽地冒出一只落单的鸟,站在摇摇欲坠的枝丫间,脑袋疲累地转动,找不到同伴的方向,最终还是扑闪着翅膀茫然飞进夜空。

汤慈耳膜也跟着鸟飞走的响动一下一下地发涨,她轻轻阖动着鼻翼,哑着嗓子说:“我明白的,谢谢许老师。”

离晚自习上课还有五分钟,汤慈回教室时觉得喉咙干涩,于是下楼去打热水。

站在水房橙黄色的吊灯下,她才发现自己忘记带水杯,只好机械地原路返回。

刚踏上教学楼的楼梯,汤慈外套口袋内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醒神掏出手机来看,是之前加上微信一直没说过话的周弋阳给她打来的语音电话。

心口骤然发紧,即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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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接通,汤慈就断定这通电话和盛毓有关。

汤慈停下上楼的脚步,按下了接听键。

“喂。”

“汤慈!你现在在学校吗?”周弋阳的声音很急,伴着粗重的呼吸声,焦躁地从听筒内传出来,“盛毓和他爸打起来了,事情现在有点严重,你方便来一趟盛宅——”

“哐啷——”

周弋阳的话被一声尖锐的撞击声切断,随之响起的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汤慈眼前浮现老许警示的目光,上课铃声倏尔响起,她的心脏一下迭一下重重撞击胸口。

她握着手机的指尖发白,身体先大脑一步转身朝校门口跑去。

汤慈听见自己说:“我现在过来。”

第23章

出租车在入口处登记后,缓缓驶入别墅区,坐在副驾驶的周弋阳远远就看到盛家别墅灯火通明。

深秋夜晚,别墅周围灌木高耸入云,冷冽夜风从中呼啸穿过,庭院内一片衣香鬓影,空气里弥漫着香槟和香水混杂在一起的气味。

几个年轻人跟随父辈参加晚宴,也都穿着正装,模仿长辈的动作站在庭院中端着酒杯谈笑风生。

周弋阳定睛扫向那几个年轻人,冷声:“林尧这孙子还敢来。”

金铭啐了一口:“下去收拾他?”

盛毓觑了他一眼,疏冷目光未变。

金铭悻悻坐好。

出租车正好停在大门边,随着车门咔嗒一声,林尧和说话的几人都转过头来,看到盛毓的身影,眼皮猛地跳了跳。

盛毓目光从他身上略过,没有一秒钟的停留,神情冷漠到仿佛在看路边的垃圾。

林尧眉心压下来,放下手中的高脚杯,从桌子上拿了杯新的,挂着笑朝盛毓迎了上去,“毓哥,恭喜恭喜,盛总这么多年的夙愿达成,终于娶到门当户对的妻子。”

他态度恭谦,弯腰递上一杯酒,话里却全然触及盛毓的雷区。

“林尧!你特么故意找茬是吧?!”金铭甩上车门,指着林尧鼻子破口大骂,“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的就是你!!”

庭院中的宾客纷纷侧目,遮掩着口鼻欲低声议论,但迫于盛毓在场生生咽下八卦。

周弋阳伸出手臂拦了拦金铭,摇摇头,示意他别冲动。

金铭鼻腔阖动着,愤愤瞪了一眼林尧,没再开口。

盛毓却像是完全不在意林尧刚刚说的话,他双手插兜走到他跟前,垂眼睨着他一字一句说:“殷勤献错人了,这话你该去找盛宏说。”

林尧勾唇一笑:“这不是还没见到盛总的面吗。”

盛毓哂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挑眉问:“你想给他当狗,他正眼看过你么。”

他这话没有降低音量,引得附近的人都睁大眼看过来。

林尧的脸唰一下涨红,像是凭空被人扒光了衣服,羞耻感让他浑身颤抖,手中的高脚杯一个不稳摔在地上,香槟撒了一地。

盛毓嫌脏一样拂了拂衣角,脸色平淡自林尧身前走过。

林尧咬紧牙关,猛地抓住他的手臂,声音压到最低:“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你也高贵不到哪去!”

他低哑着嗓子从喉咙滚出几个字:“谁不知道你妈就是普通出身,靠着盛总才飞黄腾达——”

盛毓眼睛倏地眯了起来,咬肌微紧,一拳砸向了林尧的太阳穴。

林尧猝不及防被他一圈砸倒在地,捂着胀痛的太阳穴蜷缩在那滩香槟旁。

周围人惊呼着倒退,一时间没人敢上前扶林尧。

盛毓活动了一下手腕:“你也配提我妈?”

他说完,躬身扯着林尧的衣领将他拽了起来。

林尧气还没喘匀,就被猛然收紧的领带勒得喘不过气,脸色涨得发紫。

周弋阳和金铭都听到了林尧挑衅的话,此刻两人脸上都带着愤怒,但金铭愤怒中还夹杂着一丝恐惧。

“毓哥有数。”周弋阳低声安慰了一句。

果然待林尧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时,盛毓就稍稍松了力,让他站在了地上。

但他仍没有松手,像拎着条死狗一样,逐个翻动他浑身上下的口袋,摸到一个小塑料袋后,他才彻底将林尧扔在了地上,顺便将那个塑料袋仍在了他脸上。

盛毓看着他嗤道:“还想进去我不介意再帮你一次。”

林尧吓得浑身一震,喘息着把

那个塑料袋攥在了手心,站起来后心虚地朝四周张望。

盛毓不紧不慢地拍了拍手,丝毫没有理会周围人探究目光的意思,径直朝别墅大门走去。

金铭如梦初醒地凑到周弋阳边上,低声问:“毓哥这是去找盛总吗?我们要不要跟过去?”

再亲密的朋友,涉及到家事,他们也不好干涉,但想到盛毓全然冷下来的脸色,周弋阳略一思忖,凝眉道:“我们先过去……在会客厅等着。”

进门前,周弋阳掏出手机,翻动着找到汤慈的联系方式,紧皱的眉头松开些。

盛家一楼的宴会厅临近后花园,沙发上坐着的宾客围绕盛宏和程蕊而坐,谈笑间谄媚笑声不断。

隔着一道落地窗,可见后花园亮如白昼,工人正不分昼夜地修缮荒废已久的泳池,杂草就堆满了池边。

“盛总真是好男人,程总就说了句喜欢游泳,您直接叫来工人修理泳池。”说话的男人近两年才回国,不知道盛家内情,毫无禁忌地问:“这泳池位置真真绝好,盛总之前怎么任由它荒废了?”

席间静默了几秒,程蕊笑道:“老盛忙得全球跑,哪有时间游泳。”

众人淡笑着略过这个话题,继续聊盛、程两家的联姻。

盛毓走进会客厅时,正听到盛宏说:“程蕊喜欢夏天,八月份天气暖和,办婚礼正好。”

踩着新一轮的奉承走进会客厅,盛毓一眼就看到落地窗外的景象。

泳池的水阀打开,清水汹涌地充斥整个泳池。隔音良好的落地窗全然阻挡水流的声音,盛毓耳边却想起轰隆声响,眼前陡然浮现一片刺眼的血红,逼得他顿了一下身形脚下才站稳。

会客厅主位正对大门,盛宏最先看到盛毓,他清了清喉咙才沉声问:“你不好好上晚自习,跑回家来干什么?”

“儿子回家就骂,哪有你这么当爸的?”程蕊轻拍盛宏的手背,笑盈盈朝盛毓招手:“小毓过来坐。”

盛毓看着沙发上众人让出来的空位,抬脚走了过去,却在盛宏背后站定,他躬身撑着沙发背,嘴角扯起一个弧度:“晚自习哪有你的喜事重要。”

他姿态亲密,语气调侃,乍一看,一派父慈子孝的景象。

盛宏态度软下来:“吃饭没,叫厨房给你做碗面?”

盛毓稍稍站直,指尖点着皮面沙发,平声道:“不急,先聊聊我妈的事。”

盛宏眉毛骤然提起,脸色铁青,压低声音斥道:“今天这么多人,你发什么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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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毓古井无波地扫了一眼窗外的泳池,笑道:“你不想跟我单独聊,那我就在这说?”

众人终于意识到父子俩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都有些坐立不安。

程蕊脸上得体的笑容僵住,盛毓虽然是在和盛宏说话,但也间接打了她的脸。

她没受过这种气,茶杯往桌子上一掷,拂袖而去。

宾客见状也纷纷起身,找借口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视线仍不时地朝这边瞥。

会客厅后的西式岛台,几个佣人低着眉眼切水果泡茶,手中的活收拾完,悄无声息溜去了厨房。

盛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僵持不下,冷哼一声起身,“跟我来书房。”

盛毓懒怠地环顾四周,唇边勾着个笑,浓墨般的瞳孔却没半点情绪,“大家继续,别因为我家这点破事扰了兴致。”

周围人踟蹰嗫嚅,半天才有人搭一句:“盛少爷说笑。”

盛毓收回视线,从会客厅离开时,指尖搭了岛台。

周弋阳和金铭站的角度正好看清他的动作,佣人离开前遗忘了一把小型水果刀,现在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在台面留下一点水痕,在灯下反着光。

脑中嗡地一声,周弋阳猛拽了一下金铭的袖子,“你去书房外等着,我出去打个电话。”

金铭忙不迭点头,找到盛毓的背影追了上去。

周弋阳刚颤抖着手播出电话,就听到一声尖叫从书房传出。

原本在书房打扫卫生的佣人被赶了出来,和杯碟一起摔在地板,发出噼里啪啦的动静,随后震耳欲聋的关门声响起。

随后,门内外死一样的寂静。

书房内,盛毓踩着碎了一地的白瓷碎片走到桌前,看着一脸凶狠扯领带的盛宏嗤笑:“不装了?”

砸碎杯子带去一部分怒火,盛宏用力捏了一下眉骨,又恢复了往日道貌岸然的态度:“小毓,你妈走了快三年了,我再娶一个有什么问题?”

盛毓在口袋里把玩着金属刀柄,没回盛宏的话:“八月十号,你定的日子?”

盛宏拉动椅子的动作滞了滞,回避盛毓紧盯着他的目光:“程蕊定的,你妈的事她不知道。”

“她当然不知道,”盛毓双手按着的桌沿,手背上的青筋凸起,盘踞在他冷色的皮肤上,像蛇。

“为了不影响股市,我妈去世的消息被你封锁,”盛毓低压着眉眼,嘶哑着喉咙一字一句说:“连我妈为什么自杀,也只有你知道。”

“我怎么知道她会愚蠢到自杀?!”盛宏口唇绷紧,鼻腔重重出气,他厉色拍了一下桌子,“你跟你妈一样小家子气,多疑敏感,一点压力承受不住就要死要活。”

他哂笑一声,目露鄙夷:“你克服不了身上低贱的基因,就只有被它杀死的份儿。”

又来了,从小到大,盛毓总在盛宏口中听到类似的话。

低贱、敏感、劣质、上不得台面。

盛宏总是这么评价他们母子。

母亲自杀的那一年,盛宏带过不少女人回家,母亲的歇斯底里,换来的是他频繁的不屑贬低。

心脏困兽一般击打胸腔,呼吸急促到失序,盛毓眼前不断浮现母亲浑身被鲜血覆盖的画面。

手放进夹克口袋,指尖陷入水果刀锋利的刀刃,粘稠的血液顺着刀刃迸出,他感觉不到疼,一直压抑在心底疯狂阴暗的想法占据大脑。

盛毓居高临下看着盛宏,头顶灯光将他眼底的血丝照得清晰。

握着刀的手从口袋内拿出来,鲜血顺着指尖滑到刀尖,坠在地板。

滴答滴答。

盛宏无端打了个冷颤,抓着座椅扶手后退,不可置信地问:“你!你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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