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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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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肆拾壹 嫁我,不好吗?

内侍的第一反应便是不可。

梁国如今与南诏的战事虽平,出使异国这件事却不是闹着玩的,哪怕有魏节这个经验丰富的老臣带领,终究也危险。

更何况六皇子不过刚刚被找回,对南诏的情况还不甚了解,若出使,恐非起不到任何作用,不拖后腿已然是好。

可他毕竟无法忤逆皇子的意思,照着传了一封信回到南诏。

南诏王的意思也差不多,段河年轻,皇子出使算是闻所未闻,容易异地为质。

可南诏的太子,也即段河的大哥,却十分支持,极言这是一个让六弟有所进益的好机会。

对太子而言,一个不明底细的六皇子能出使去梁国,不在南诏待着,必是一件好事。

南诏王便也允了。信笺传回,让段河先在百越等待,待使节队伍北上,便叫他跟上魏节一道,前往梁国。

约莫便是这一旬之内。

楚泠在梁国,对于这要发生的一切均不知晓。

她想着萧国公的敲打,也思忖着萧家父子之间尴尬冰冷的关系。后来去问了徐嬷嬷,才知晓他们关系降至冰点的渊源。

实则在三年前,二人的关系还很不错。萧琮年纪轻轻便中了探花,入朝为官,因他的家世,甚至比当时的状元更受瞩目。可是萧琮西南一行,督办水利工程,回来后竟性情大变,行为变得激进乖张。

后来,先帝重病。朝中诸臣想扶上位的都是已经当上太子的三皇子宣王。对于萧国公而言,扶持太子,才是大义。可萧琮却选了七皇子,当时并不算很受支持的陛下,并真的让他登上了皇位。

从此之后,萧琮位极人臣,但行事风格渐趋严肃,引得朝中风声鹤唳。

楚泠总算明白,萧国公为何会说萧琮是辱没家门。

此话,恐怕其他臣子背地里也议论过,可他们断然不敢叫萧琮听到。也唯有作为萧琮父亲的萧国公,才能将真话说出来。

楚泠安静地听着,只是在听到三年前西南一行的时候,眸子明显缩了缩。

徐嬷嬷并未发觉,末了叹了口气:“正如老奴刚刚所说,如今的大人才与国公成了这般关系。”

外头忽下起了雨,秋雨缠绵,淅淅沥沥,下一场,便凉一场。

天地倏忽静了,只能听得见雨滴,外头人鸟声俱绝。

楚泠亦觉得自己有些冷,为着刚才徐嬷嬷所说的往事,她似是忽然才知晓,原来三年前的那件事,对萧琮的影响有多大。

徐嬷嬷亦只知道这些。若说当年西南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大人自己以外,约莫无人知晓。

毕竟那时他的差事办的很不错,督办的水利工程在这三年内成功平息了数次暴雨导致的水患,还受了圣上的嘉奖。

实在想不出有任何不如意之处。

听见下雨,徐嬷嬷忽想起外面还晒着东西,慌忙离开去收。楚泠一个人坐在房中,听得外头绵绵水声,只觉得她也跟萧琮一样,得了下雨便会头疼的毛病。

秋天的雨,下法已然与夏季时不同。缠缠绵绵,几乎没个尽头,又听得下人来报,说今日金銮殿内临时有什么事,大人今晚便歇在宫中,不会回来。

楚泠道了一声好。其实她总觉得有些话想对萧琮说,可又觉得千头万绪,无从说起。

用过晚膳,外头忽然又传,说门口有位姑娘,似是想见楚泠。

楚泠疑惑,接过茉药手中的伞,轻巧地穿过路上晶莹剔透的小水洼,从正院走出,又穿过风廊来到太傅府外。

下人帮她推开门,楚泠撑着伞,在伞沿下看到了那名来找她的女郎,皮肤清透,五官秀丽,是美人坯子。

她穿着件鹅黄色衣裙,嫩生生的颜色,不经意间透出些小女儿情态,同样撑着一把十二支骨的伞。

楚泠认出此人,在俞夫人的宴席上见过,萧琮的那位远房表妹,姓乔的。

亦是那日在渌水边,同萧琮一道说话的女郎。

“姐姐。”乔玉梨开口便道,亲亲热热的。

楚泠被这一声叫的有些莫名其妙,同为女子,她怎可能看不出这位乔姑娘的心思。

“乔姑娘,我姓楚。”楚泠纠正了她。

“好的,楚姐姐。”乔玉梨又开口。

楚泠:“……”

她不欲再与乔玉梨纠结该如何称呼,将伞微微撑高了些,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直到看见她腰间的玉佩。

一样的颜色,形制,为女式,微微偏小一点,且看不太清上头所刻的花纹。

但若楚泠没有判断错的话,萧琮那只若为麒麟纹,这一只或许会是朱雀。

只是玉佩上所用的络子颜色不同而已。

楚泠在打量乔玉梨的时候,后者也在这般端详她。

上回的宴席中,乔玉梨便见过楚泠,知晓她容貌身形俱佳,恍若天人,轻而易举便将席中一众女眷压了下去。

她也看得出,表哥对这位百越来的贡女极为爱护。明明身份低贱,不过只是个取乐的玩意儿,却偏偏得了这般青睐和偏爱,叫人羡极生厌。

只是乔玉梨面上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她知晓,这位贡女即便好看,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成为正妻。而她作为节度使之女,与萧家也算门当户对。

再加上长辈的撮合,她能嫁给表哥,不算什么难事。

日后自然少不了与楚泠在府中的相处。

她声音温柔道:“上回在宴席中见到楚姐姐,便觉得十分亲切,想着什么时候再见一面才好。正巧今日,便遇上机会了。”

楚泠心中不喜这样的寒暄,于她来言,她与乔玉梨只是因为萧琮才产生了联系,实则几乎是陌生人。

但她未表现出任何异样,笑问乔玉梨:“不知乔姑娘今日过来有什么事?”

“是这个。”乔玉梨从袖中取出一只璎珞,这一只,倒是与她腰间玉佩上系着的那只色彩相同,只是更粗一些,“上回给表哥的见面礼,我一时疏忽,忘了将原本的璎珞换下来。”

“那只玉佩,是我在拍卖行求得的,玉质上等乃极品,但原本的璎珞却并不怎么好,也不知匠人及其原主人是如何想的,在我看来,实在配不上这么好的玉佩。”

乔玉梨一边摇头,一边惋惜道。

她的语气实在纯良,甚至带着天真意味,楚泠一时分不清她是否意有所指,便又听她道:

“我手中这只璎珞,是到了京城后又专程去找绣铺定制的,用的是上好的丝线,颜色不易褪,且坚固耐用。想来若换上这只,会更加相得益彰。”

楚泠笑道:“所以,乔姑娘也给自己做了一只?”

乔玉梨似是这才想起腰间佩戴的玉佩,面颊一红:“是呢,当时拍卖行展出这玉佩时,便是成对卖的,的确是好东西,我自然是都买了。”

“所以在做璎珞时,便嘱咐店家要做两只一样的,只粗细略略不同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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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的确是好东西。”楚泠沉吟道,“只是,乔姑娘为何不亲自给他?”

“表哥既然在忙公务,我自不敢去打扰。毕竟听姑父说起,南诏有使节要来梁国,想来表哥最近格外繁忙一些。”乔玉梨似是非常贴心,“所以便来碰碰运气,想看看能否见到楚姐姐。”

说罢,她便将手中的璎珞递了过来:“还望楚姐姐帮忙转交。姐姐看看,这丝料应当很是不错。”

璎珞触手的时候,楚泠便觉出好来。她附和道:“果真。”

“看来我与楚姐姐是英雄所见略同,那便好了,想必表哥也会喜欢的。”乔玉梨刚说完,看一眼楚泠,又补充了一句,“楚姐姐可看见表哥的玉佩了么?”

“说起来,我拍下那玉佩的时候,顺便了解了原主人的故事,谁知倒是巧,那对玉佩的原主人竟也属于一对表兄妹,后来,还成了定情信物呢。”

乔玉梨掩口吃吃笑了下,随后敛了神情,又做出后悔的样子,“我只是随便说说,楚姐姐当乐子听就是,万万不要放在心上。”

这话这般明显,甚至明显到有些拙劣,再加上乔玉梨的神情,楚泠若还能不明白,这便是真傻了。

楚泠亦不想再同她做这些表面功夫,语气淡了下来:“乔姑娘想说什么,我心中有数。”

“只是这些话,你说与我听,无用。若真有什么想说的,可请长辈为你做主,或直接转告于他。”楚泠将璎珞退还回去。

“同理,这个,也烦请乔姑娘自己赠给他。如此要紧的信物,还是不要假借他人之手最好。”

乔玉梨的面色变了变,扯出一个笑:“定是我方才话说的不对,叫楚姐姐多心了。”

“多不多心,也要看说话之人与我而言分量几何。”楚泠道,“乔姑娘,不送了。”

说罢,楚泠便转身进了府,门房观其神色,对乔玉梨客气一笑,还是将朱红色的府门关上了。

乔玉梨身边的婢女小棠气急败坏:“她的脾气怎么这么差!明明只是百越来的穷民,若不是有幸被太傅大人看中,只怕都要沦落去什么秦楼楚馆,这般狂给谁看!”

“小棠。”乔玉梨回眸淡淡看了一眼,这还在人家太傅府门口,此话若是被旁人听去,免不了又要起什么事端,到时若惹得表哥对她印象不好,那便是真的不妙了。

小棠会意,缩了缩脖子:“奴婢知错,下次再不敢乱言了。”

“心里知道就行,不要什么都放在嘴上。”乔玉梨盯着朱红色的大门,若有所思,“可是小棠,你不觉得,她的反应也大了些?恐怕心中还是在意,只是为了面子,又担心我真的后来者居上,才做出这等样子给我看。”

“姑娘说的是。”小棠悄声附和,“且不说姑娘是节度使大人之女,门第显赫,与她便不是同一类人。再说姑娘的样貌清秀,身形亭亭,从不乏公子们示好,同此妖女,更是完全不同。”

“妖女”这两字说得更轻,却取悦了乔玉梨。

她将璎珞给小棠拿着,心情愉悦起来,“那便回国公府吧。”

“姑娘,这璎珞难道不送了吗?”小棠赶忙接好,不解道,“这个时间,太傅约莫还在宫中,姑娘可借着探视贵妃的名义去一趟,万一能见着呢。”

乔玉梨有一远房表姐,当年嫁给了尚是皇子的陛下,如今已为贵妃。虽说关系不算太近,但也是个由头。

“表哥根本就没戴我送的玉佩,还巴巴地去送什么璎珞,我女儿家的名声不要啦?”乔玉梨浑不在意,“这璎珞,本就只是为了给她看的,既已激起了她的反应,那它的作用便达到了,回头好好收起来,若有机会,我再亲自送表哥。”

小棠由衷感叹:“姑娘明智。”

“没什么明智不明智的。”乔玉梨想起楚泠转身离去时那干脆利落的身影,又觉得心头愤愤,“我与表哥,门当户对,若此事能成,便是亲上加亲。我见姑父姑母,也都有意促成此事。”

“表哥那么聪明,怎会不知道若娶了我这一个节度使的女儿,会对他有多大助力。偏生不知哪里来的狐媚,惹得他心思全然没有一分在我身上。”

这话一出,小棠赶忙宽慰:“无事,姑娘才来京城几日啊,此事慢慢来,急不得的。”

“再说,姑娘条件这般好,前朝有节度使大人,后宫有贵妃娘娘,还对太傅一心一意,还怕太傅想不明白不成?那楚姑娘有什么?乡野出身,毫无助力。”

“依我看,那楚泠性子也不是那么好的,估摸着太傅大人也是一时兴起,哪日厌烦了,便抛开了。”

“你说得也对。”乔玉梨原本紧紧攥着手,婢子的话一句句都说到她心坎上,她的手便也松开来。

雨淅淅沥沥,直到萧琮出宫时,也没有停下。

姜寅原本想为他撑伞,但萧琮没有那个耐心在雨中缓缓行走,便自己举着伞,大步穿过宫道,旋即上马车,回府。

姜寅在马车外头跟着走,片刻后忽开口道:“属下记得,原本每每碰到这种天气,大人总是会头痛无眠,眼下倒是很久没有发作了。”

夏秋两季,雨水本就多。对旁人来说,或许是赏景看雨的闲情逸致之时,可对于太傅府来说,却是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的时候。

府中诸人,尽要小心伺候,生怕哪里照顾不到位,便让大人在雨夜更难熬几分。就连明晋昊亦也无法出府,需随时留候,问诊开药。

可现在,此旧疾发作的次数竟少了不少。

萧琮想起府中那个人,此时约莫也在门口等着他,一边嘱咐马车再快些,一边对姜寅道:“始作俑者既已抓到,心情自然松泛许多。”

姜寅一怔,也笑了笑。

大人虽说楚姑娘是始作俑者,可语气却温柔极了。

这些日子,不仅大人极少头痛,连带着整个人也和缓许多,不似从前威严且古板。

太傅府开府三年,倒是头一回有这般舒缓的日子。

马车很快便到了太傅府。萧琮已掀起竹帘,待发现门口无人等候,他的手轻微顿了顿。

正欲开口询问,便见朱门开启,楚泠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撑着伞,微微垂着头,跨过门槛往外走。

太傅府的大门两侧,恰栽植了一大片花,此时正是盛开的时候,团团簇簇,贵气逼人,时常引得百姓驻足观赏,可当她出现在视线时,一切便都成了陪衬。

她今日的乌发并未完全梳起,柔顺地披在身后,身上是一件素色衣裙,肌肤亦白得像瓷,便这般站在一片浓墨重彩中,朱赭的门,浓绿的树,湛蓝的花,还有中间那个浅淡却娉婷的人,霎时便叫人移不开眼。

楚泠正埋头看着地上的小水坑。雨下的太大了,一片晶圆的,便是蓄积的雨水。

只是她又听见了车声,一时怔住,抬眼看去时,脚下竟未踩稳,便一脚蹬进了小水洼中,溅起一片晶亮。

她的绣鞋亦湿了,这鞋子还是他让绣坊做的,上头绣着花和鸟,她很喜欢的一双。

萧琮自她不慎踩水后,便赶忙下了车。来到她身边时,甚至连马车都还未停稳。看见她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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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神情,萧琮开口:“为何这般着急?”

见她左脚的鞋面湿了一片,还有些泥点,颜色暗沉沉的,但好在并未扭脚或有其他外伤。

“看见大人回来,便知晓今日我出来晚了。”楚泠抬头对他一笑,正想自然地将裙摆放下去,遮盖住鞋面污渍,萧琮却将她直接抱了起来。

楚泠赶忙搂住了他的脖颈,方才还捧在怀中的裙摆花一样散开,垂落。

原本奴仆们是要在门口迎接大人的,看见这一幕,赶忙低下头,让出一条道来。

“搂紧些。”萧琮在她耳边道,“都是水。”

这话有歧义,听得楚泠霎时想到不该想的东西,脸便瞬间红了,紧紧抓住了他领口。

萧琮似是才反应出来,面色也闪过些许不自然,步子更是加快。稳稳当当将她抱进内室,放下后,又在她面前半蹲,想将她沾了泥水的鞋子褪下来。

楚泠不愿意,把腿往里缩:“溅上泥了,很脏的啊……”

却被他握住脚踝,顺势便将鞋子脱了下来。

他的手很大,轻而易举便将她细伶伶的脚踝完全掌控。

先前在榻上,他也是这样做,然后将她的腿推高,完全暴露出正红肿吞吐的部位,那时他往往就会更加兴奋。

不过今日,他全然没有升起什么旖旎的念头,竟隐隐只想帮她摆脱不舒服的状态。他脱掉她的绣鞋和罗袜,又吩咐茉药打了热水来。

他仔细检查过,见她的脚上没有半点伤口,也并未见红肿痕迹,便知刚刚的确没有受伤。他拿帕子为她轻轻擦拭。

楚泠羞得很,一直想躲避,直到萧琮冷声让她不许再动,才抛弃羞耻心,乖乖任凭他动作。

萧琮不曾做过这样的事,如此无微不至地照料一个女人,在她面前匍匐下金尊玉贵的身躯。

他的手指修长,指腹的茧时而磨蹭上她肌肤娇嫩的部位,惹得有些粗粝微痛。

楚泠抿了抿唇。

待到萧琮做完,又帮她穿上一双干净的鞋袜,楚泠这才道:“大人这段时间很忙。”

“为着南诏出使,许多事情需要定夺。”萧琮轻描淡写,“为何这样问,是觉得这段时间我陪你太少?”

楚泠一怔,她其实并未这般想。原本以为乔玉梨会去找萧琮,但看上去,她似乎也并未去。

那今日过来,还真的只是来刺探她态度,顺便立威的?

未等到她的回答,萧琮以为她是默认。眸中多少闪过了些情绪,为她需要他而雀跃两分。

便承诺道:“待使节离开,约莫会空闲些时日。我休沐几日陪你,如何?”

楚泠应了一声。

外头,徐嬷嬷敲了敲门,萧琮道:“进。”

徐嬷嬷拿了个簿子来,身后还跟着茉药,她们走进来,行了个礼,徐嬷嬷开口:“打扰二位,原是因为有些事情还需要大人定夺。”

“你说便是。”

“再过五日便是崔氏三娘子的笄礼,贺贴早已发了过来,当日大人在忙,便一直搁置了,老奴自作主张定了样贺礼,请大人过目。”

说罢,茉药便打开一匣子,里头摆放着圆润硕大的合浦明珠,隐隐竟会发光,可知是珍品,除此之外,还有两颗色泽浓郁的翡翠,分置左右。

萧琮抬眼看过,道:“你知这崔氏三娘是皇后亲妹,便想着送些好东西,主意是不错的,只是却不显得用心。”

一番话说得徐嬷嬷有些无地自容,她因崔氏三娘的身份,便着意添了明珠和翡翠,却会被大人看做繁复却心意不够:“还望大人示下。”

萧琮沉吟片刻:“记得这位三娘子从小便着意练习琴技,记得库房有本古琴谱是珍本,如今再难寻了。你连同合浦明珠一道送去,翡翠撤下。”

徐嬷嬷应了,又说起另些事情来。

楚泠在旁边听着,觉得颇为复杂。京城的世家大族势力庞杂,彼此勾连,近乎都为姻亲,人丁兴旺,听下来,无外乎都是些生辰宴,寿宴。

除开这些,亦有不少人走了门路,求到萧琮面前。

毕竟以他如今太傅的地位,随口一句话,便能荐个不错的官职,自然,也随之奉上不少贺礼。

而萧琮一直游刃有余,说起这些世家大族间勾连的关系,举重若轻。

楚泠听了一耳朵,已经有些分不清楚,偏生他连谁家的新生儿如今多少月份,哪家的公子如今到了该娶妻的年岁都记得清清楚楚。

楚泠不禁佩服。

可随后,她意识到有些不对。

如今太傅府的后宅并无主母,所有的事情都是徐嬷嬷牵头,一样一样从萧琮这里过。

先前,这样的例行公事一定也发生过许多次,可这次,萧琮让楚泠在旁,全程听完。

意识到这样的不同,楚泠无法再安然听完接下来他们商讨的话。

萧琮见楚泠狐疑地看向自己,便同样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当其他的事情全部沟通完全,萧琮让徐嬷嬷先出去。

徐嬷嬷和茉药安静地带着簿子下去了。这一番与大人沟通,两人也都获益匪浅。

外头,茉药感叹:“在向大人禀告之前,我与嬷嬷已经考虑了许久,可即便如此,却远不如大人周全得当。”

徐嬷嬷却笑:“还是多学着些,往后这些事情,或许会由其他人定夺了,你也得更警醒,着意帮衬。”

茉药愣住,反应了下才意识到她是何意,顿时睁大眼。

屋内已经重新安静下来,萧琮看着她:“阿泠,你应当已经知晓我的意思。”

他语气很平缓,仿佛这件事情天经地义。

楚泠第一反应便是拒绝:“大人,此为太傅府主母才应当做的事情。”

“阿泠。”萧琮托住了她欲盈盈下拜的姿势,面色显露出温柔,“你没有说错。”

“这便是我的意思。”

楚泠惊愕不已,抬眼看着他,一时竟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大人的意思……”

“是我的话还说得不够明白吗?”萧琮似是叹了一口气,“为何还要叫我大人,这般生疏的称呼?”

他拉着她在身边坐下,忽然意识到她的手有些凉,便用掌心包住了她的,又语气极慢地说道:“这些族中的事务,若学起来,千头万绪,自然是不容易的。”

“可若用心,上心,却也不至于难,总能在千回百转中,理出线索和规律来,随后万变不离其宗。”

楚泠的脑海嗡嗡的,已经有些不明白萧琮到底在说些什么。

明明她前几日还被萧国公敲打过,叫她安守本分,若萧琮喜欢,便乖乖做一个侍妾或者通房,其他的东西不要肖想。

这些日子,萧琮在忙,让她有了许多的思考的时间和机会。楚泠知晓,国公的担心是正确的。

一朝太傅,他的婚事显然放眼全梁国都是瞩目的,这些年来,自有说不清的世家希望将自己的女儿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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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他府中,哪怕不能做正妻,做个妾也是好的。

而最终太傅决定要娶谁,这更是一种昭告天下的决定,无外乎是在告诉世人,接下来哪个世家,哪个姓氏,会在朝中真正起势。

娶她,会对他的仕途毫无帮助,甚至百害而无一利。

萧琮见她久久不回答,约莫也明白她的犹豫,开口道:“阿泠,你不必担心惶恐。这些庶务,尽可以先学着。”

这些日子,萧琮一边忙着南诏出使的事情,一边暗暗留心查林家那边。

一些事情有了线索,再针对性地去查,会比大海捞针要简单许多。只是还未尘埃落定,他暂时不欲让楚泠知晓,免得她空欢喜一场。

倒可以先学着这些事情,总之以后,必定是用得到的。

楚泠眨了眨眼睛,她只觉得今日萧琮所说的所有事情,都显得有些匪夷所思,完全不是她所料想。

“待我再想想,好吗?”楚泠最后轻声说。

萧琮看着她,半晌后点了点头,面色恢复如常:“好。”

他以为她犹豫的原由,只是因为她认为自己担不起这个位置,并未有其他。

便将她揽过来,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一个很舒服的位置,叫她能在他怀中蜷缩起来。

他在她耳边低低地开口:“阿泠,嫁我,不好吗?”

楚泠的眼睫颤了颤,最终任由他抱了许久,却并未回答他这个问题。

第42章 肆拾贰 “不要让我等得太久。”……

萧琮尽管心意已定,但尚未打算这么快就向楚泠提亲。

一则,他虽渴求,但却并不算迫切,何况无论是梁文选那里,还是父母那里,要周旋的地方尚有许多。

二则,他想让她以更体面的身份嫁予他,而不仅仅是百越贡女,名不正言不顺,平白遭人非议。

只是眼下看楚泠沉默,萧琮亦不愿逼她,只待她自己想通。

怀中的女子很安静,萧琮垂眸往下看,见她乖乖缩着,像一只狸奴,周身都温暖柔软,便忍不住将她更抱紧了些。

他想,阿泠虽未接受,但也并未拒绝。想来怕是因为三年前的事情叫她心中还存着芥蒂,但阿泠聪明,应当知晓他既开口,说明他便已不在意。

二人日后还有许多时间。

于是萧琮最后又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是在哄一只难得温驯的猫儿,道:“先休息。不过阿泠,”

“不要让我等得太久。”

楚泠应了一声,二人的姿势调整,他抱着她陷入柔软的床帐内,像是滚进了棉花丛,身旁是他热乎乎的怀抱,而窗外,秋雨未停,水汽从窗缝蔓延进来,又被他的身躯隔绝。

楚泠蓦然想到三年前那个夜晚,他被她撩拨得没法,却依然君子地什么都没做,恪守着他的原则,只用了被褥将只着单薄半透衣裳的她从头到脚裹起来,然后自己出了门。

她那时还年轻,只知道拙劣地勾引,见他什么也没做,还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她睁大眼睛,迷迷糊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一会儿,睡意蔓了上来。她当时想,罢了,今日没成功也无事,以后还有机会。

但第二日,二人在水边,几乎有人高的芦苇丛中看水景,他便向自己提亲了。

楚泠惊愕,见他耳廓微红,目光却坚定,便知晓他不是在说谎。她明明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任务,待事成之后,二人便不可能再有任何结果,却还是笑着对他说:“好。”

当晚,寒雨连山。几乎整个百越群落都笼罩在风雨飘摇中。而萧琮自身后将她拥入怀,用身躯帮她阻隔了外头的凄风冷雨,楚泠不自觉地往他怀中缩了缩,直到二人睡着。

可是半夜,楚泠被窗外信鸽咕咕的声音吵醒。那声音极小,也只有楚泠这样与信鸽打过交道的人才会发觉不对,从而醒来。

她拢了衣物,将那全身羽毛都被打湿,不知道怎么飞过来的可怜巴巴的信鸽脚上绑着的纸条取出,里头字迹已经模糊,但她识得那是族长的字,寥寥数语:

“使节已至,速归。”

她周身还笼罩着的,萧琮身上的热气被风雨驱逐,终于从头冷到脚,意识到自己竟然认错人。终于,这些日子隐隐的违和感都有了答案。

楚泠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是如何折返回小屋,又手忙脚乱又轻轻地穿好衣物,冒着雨离开的。

而那个男人终于失去了所有的用处,同这些日的勾引和拉扯一起,被她尽数丢在了那场山雨中。

每每想到此,她总是无法入眠。再联想起那日徐嬷嬷所说,西南一行之后,萧琮性子大变,作风亦激进起来,不仅在朝堂上惹人嫉妒记恨,也让家族视他为败坏门楣,与他关系日渐僵硬冷漠。

何况楚泠还能看出,尽管如今萧琮权势煊赫,但他不开心。

一个自小接受圣贤书的教育,父亲,恩师,均为清流良辰的人,真的会愿意见自己这般吗?

这一夜,楚泠隐隐约约想了许多,她有些难眠,中途,又吵醒了刚刚入睡的萧琮。

他又搂着她的腰,将她抱近了些,轻笑声响在耳边,带着缱绻意味:“这件事,让你这般辗转反侧?”

楚泠只得轻轻嗯了一声。

他声音低沉:“不用担心,有我在。”

“别背对我,阿泠。”

像一个失了安全感,于是索求的孩子。楚泠愣怔片刻,转身面对他,看见他眸子如深潭,只是水面上似有隐隐波澜。

“嗯,睡吧。”他道,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

九月初,来自南诏的使团入京。

此为三年前那场战役之后,两国头一回派使臣来往,为此,不仅梁国朝廷非常重视,消息传至民间,大家同样津津乐道。

毕竟三年前先帝主张的那一战,虽确认了梁国宗主国的地位,但更像是占了个名义上的优势,并未讨到其他实际好处,又随着先帝的驾崩而草草结束。

毕竟那时继位者人选尚有争议,外部和南诏的战役还未打完,便几乎差点要掀起内战。但在关键时刻,是从西南回来没多久的萧琮力保梁文选称帝,自此声名鹊起,被拜为太傅。

不过,未必是好的声名。

楚泠安静地听着这些历史,三年前发生的这些事对她来说太遥远,那会儿她只因战事结束,躲在山中悠闲过日,很快又有了未婚夫。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会来到梁国。

徐嬷嬷为着萧琮的吩咐,再次感叹自己当日未看错人的眼光。既然允许楚姑娘帮着料理家务,想必已经是大人属意的主母人选,便着意在为她介绍家事的同时,也讲了些梁国的大事。

徐嬷嬷年纪大了,自是知道名正言顺的道理,但她也知道大人的能耐,所有的事情,既然大人想做,那就没有做不成的。

楚泠翻看着手中数个世家的资料,苦笑了一声:“太多了。实在是不好记。”

“姑娘刚刚上手,觉得难也是正常的。”徐嬷嬷为她添了一些茶水,又笑道,“等大人忙完,正好请他来亲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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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想必会比老奴讲得更清晰细致。”

使节既已入京,萧琮身为太傅,一应安排事无巨细,全部从他手下过,一应安排事无巨细,全部从他手下过,这几日都住在宫中,不曾回过府。

他那头忙着,人虽然未出现,却叮嘱了好多回,让徐嬷嬷和茉药在饮食上用心,万不可出了岔子。难为他想着朝政,还要留意楚泠日常所食三餐。

楚泠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或许是因为心中不静,更觉得此时应该学习这些庶务的人本也不应当是自己,终究进步有限。

徐嬷嬷并不着急,她看了一眼外头已经昏沉下来的天色,道:“险些忘了时辰,今晚厨房专门备了一品血蛤燕窝粥,补气养身最好。姑娘这些日子劳累,待大人回来,约摸会好些。”

说罢,便福了福身,出去小厨房。

楚泠放下手中的簿子。

那日萧琮和她说了自己的想法,她只说要考虑。随后萧琮并未催促,但每日庶务的讲解研习倒是已经安排下来,似是不疾不徐,让她先学着。

至于其他的事情,他并未再提起。

徐嬷嬷将燕窝粥端进来,血蛤和燕窝炖在一起,呈现出一种诱人的粉色,楚泠端过来喝下。问徐嬷嬷:“没记错的话,与使臣的宴会是明日晚间开始?”

徐嬷嬷只当她是关心大人何时会回来,笑道:“是,姑娘记的不错。”

楚泠暗忖,不知出于什么原由,夜宴并未安排在使节到达当晚,反而推迟了足足三日。

不过这是朝政,所牵涉的范围只会比她正在学的庶务更广,楚泠想着,萧琮既然把关,那必定有他的道理,是错不了的。

金銮殿内,梁文选正批阅奏折。萧琮坐于侧座,正看着一封从西南发来的公文。

“按照我大梁礼仪,使节出使,应当在头日设宴,以彰显恩典。这次,倒是头一回。”梁文选道。

“战事初平后的第一回,晾一晾他们也是应当的。”萧琮翻了页,眸色平静,“若南诏当真有心臣服,两年前便该来。”

梁文选没再说话。他作为新帝,登基时又遇见那番混乱,四海虽归顺,总有有心之人在用从前的事做文章,或许南诏也是这般想。

“陛下放心,今日下午,臣与何钦会先去见他们。”萧琮翻完公文,合上后搁在一边,梁文选看其动作,笑道:“有爱卿在,朕自然是放心的。”

他初登基的时候,地方上不少据守的官员打量他年轻,也不是先帝最宠的儿子,递上来的公文偶尔会不太用心。可萧琮作为太傅开始参与后,此类事情便早已断绝。

他总能看出所有潜藏的问题,为梁文选消除了不少烦恼。

在这上面,梁文选怎可能不信任他。

半晌后,他似是叹了口气:“朕还记得当日,你骑着马来幽州救驾。那日如血一般的夕阳,今后便再没见过。”

萧琮抬眼,忽然笑了:“既然已经坐在如今的位置上,陛下还怕日后见不到吗。”

作为君主,血流成河的场面永远不会见得少,正如帝座永远也见不得空悬。

“爱卿上回同我说的那件事,如何了。”梁文选按了按眉心,到底关心起他的家事来,“可曾向萧国公说过?”

“未曾。”萧琮不以为意,“有我在,他们的意见并不重要。”

若不是为了周全颜面,毕竟娶妻是一个家族的事,萧琮恐怕直到将楚泠娶回家,也不会多问父母的意思。

梁文选讪讪道:“但愿如此。”

下午,萧琮与何钦共同向南诏使臣下榻的驿站去了。

何钦为鸿胪寺卿,总领外交事务,一早知晓今日太傅竟会一道同行,便有些意外。接见使臣虽是要事,但不过只是提前会面,倒也不必惊动这位亲自出访。

他日常与萧琮共事不多,但关于这位太傅的事情却几乎都知晓,与他同行,不免多了些紧张。

何钦从前作为使节出访过南诏,还有百越地区。

三年前那回,先帝便是命他先前往问问百越的意思,若百越有归顺之意,不再依附南诏,便可免于一场战事,祸不及百姓。

何钦知晓这位太傅不是话多之人,可是今日前往驿站一路,他似是有些太沉默了些。

何钦搜肠刮肚想着共同话题,忽然灵光一现,想起当年他在百越的时候,萧太傅也在西南督办治水工程。

共同点这不就来了,何况当年太傅此事办的极为不错,得到了圣上的嘉奖。

于是何钦开口道:“秋季多雨,若是数年前,因洪涝而请求朝廷救济的折子怕是一道一道连着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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