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5章·朝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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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5章·朝事 他毕竟是陆猖亲自教出来……
“朝中风言风语?”
姬政冷眼,
“不如亚父亲自告诉朕,到底是些什么风言风语,竟能让亚父如此忧心忡忡, 不惜以‘昏君’相谏?”
陆猖垂眸立于殿中,玄色朝服衬得他面色愈发肃穆。
他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抬起眼,迎向姬政审视的目光, 声音平稳却坚定:
“陛下与臣子私混,寝居同处,行止失度。此等行径,有悖人伦, 非明君所为。”
他一字一顿, 清晰无比,“长此以往,恐损陛下圣誉,动摇国本。”
“有悖人伦?”
姬政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 骤然冷笑出声。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一本接一本,狠狠地砸向陆猖面前光洁的金砖地面。
啪!啪!啪!
奏折散落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亚父还以为现在是朕刚刚登基、需要你事事提点的时候吗?”
姬政的声音扬高, 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与怒意,
“不如你自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些奏折, 一本一本, 参上来的是谁?弹劾的是谁?说的都是你陆大将军拥兵自重、目无君上!”
雪白的纸页在陆猖脚边散开,墨色的字迹仿佛化作了无数指控的利箭。
陆猖看着散落一地的奏折,面色不变, 只是缓缓屈膝,跪了下来。
他没有去看那些弹劾他的内容,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高踞上方的年轻帝王:
“陛下,边境八百里加急军报,匈奴主力正在猛攻骊国。”
“骊国与我国国土接壤,乃是重要屏障。若骊国被攻陷,匈奴铁蹄便可长驱直入,直逼我大衍北境门户。”
“届时,我朝将直面兵锋,局势危矣。唇亡齿寒,此乃千钧一发之际。”
他深吸一口气,以头触地,声音沉凝而恳切:
“军情紧急,刻不容缓。臣,陆猖,恳请陛下允准,即刻率兵出征,驰援骊国,以御外侮!”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
姬政闻言,眼底的寒意却更盛。
他缓缓踱步至陆猖面前,俯视着跪伏在地的身影,语气带着的冰冷:
“原来亚父竟有如此好的手段。”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
“哪怕是被困于这深宫之中,该听到的消息,该知道的军情,真是一个也不少。”
闻言,陆猖下颌线绷紧,抿了抿唇,再次叩首:
“陛下,社稷为重。还请陛下以江山百姓为念,开恩准奏。”
然而,姬政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并未被这番慷慨陈词所动。
“现在,”
姬政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朕不想与亚父谈公事。军国大事,难道不该在百官齐聚的早朝之上,光明正大地奏报吗?”
他顿了顿,语气转而疏离:
“亚父既然心心念念都是离开这皇宫,今日朕便成全你。公事既已说完,就请回吧。”
“至于选秀之事,”
“朕自有决断,还轮不到亚父来做主。”
陆猖跪在原地,沉默了片刻。
最终,他深深地磕下头去,额头触及冰凉的地面,发出轻微的一声响。
“臣,遵旨。”
——
陆猖一步步沉稳地退出了大殿。明烈的阳光透过殿门照在他身上,却仿佛驱不散那由内而外的沉寂。
与姬政预想的愤怒、不甘或失落不同,陆猖此刻的心,竟是出奇的平静。
经历了长达数日的依赖期,经历了身体与意志在欲望和理智之间的反复撕扯,那场来势汹汹的发热与渴望,如同烈火燎原,将过往的某些执念与伪装也一并烧成了灰烬。
当风暴止息,露出的是一片清晰而冷静的内心图景。
陆猖其实很早就知道,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姬政,就是君王胚子。
从他手把手教那个孩子拉开第一把重弓时,从那个孩子即便摔得满身是泥也咬着牙不肯哭出声时,从他在那双尚且稚嫩的眼睛里看到远超年龄的野心与聪慧时……陆猖就知道,他亲手教导的这个小陛下,未来一定会成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天子。
弄权弄势,驾驭群臣,平衡朝野,这本就是世间最复杂、也最危险的事情。
陆猖深知这一点,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想站在姬政身边,从旁辅佐,为他披荆斩棘,为他挡住明枪暗箭,将他锻炼成真正的、合格的帝王。
他需要严厉,需要苛刻,需要磨去少年人不应有的天真与软弱。
可他又时常忍不住心软,会在姬政因他的严苛而流露出委屈时,心头泛起难以言说的酸涩。
这份师、臣、乃至隐约掺杂了类似父辈情感的心,始终复杂难言。
可看着如今……当年的小陛下,已经成长为了真正的当今天子,威严,深沉,手段凌厉,甚至对他亮出了獠牙。
陆猖在完成托孤使命的释然之余,心底深处,却泛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茫然。
他忽然想起,就在前几天,姬政还像小时候那般,卸下所有帝王威仪,如同依赖巢穴的幼兽,喜欢趴在他的胸口安睡。
那时,天子均匀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颈侧,沉甸甸的重量带着全然的信任与依恋压在他身上。
那个时刻,尽管理智在疯狂地叫嚣着抗拒与不合礼法,但他的身体,他那被标记后本能渴求安抚的身体,却诚实地从中汲取到了难以言喻的安宁与隐秘的欢愉。
就是在那一瞬间,陆猖骤然意识到——姬政长大了。
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庇护的孩子,而是一个强大的、充满侵略性与魅力的天乾。
或许,是因为那强制标记带来的生理影响,扭曲了陆猖的感知。
又或许,是别的原因……比如,在那漫长十年的朝夕相处、耳鬓厮磨的教导与陪伴中,某些早已悄然滋生的、却被陆猖始终压抑和忽略的情感,终于在标记的催化下,破土而出。
总之,陆猖无法再欺骗自己。
他对他亲手带大的陛下,对他如今效忠的君王,确实……是有一点心动的。
在经历了那样极致的亲密与纠缠之后,在感受过对方霸道信香的全面覆盖与那片刻如同幻觉般的温存之后,要完全不动心,实在是一件很困难、很困难的事情。
那心动如同细小的火苗,在灰烬中闪烁,微弱,却无法忽视。
可是——
陆猖的脚步在宫廊下微微一顿,抬头望向被朱红宫墙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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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有别。
这四个字,如同万丈深渊,横亘在他与姬政之间。
那是礼法,是纲常,也是陆猖无法逾越的天堑。
于是陆猖在几乎是妥协的放纵了几天之后,重新变回了那个沉稳、克制、一切以国事为重的大将军陆猖。
他回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宫殿深处,然后收回目光,挺直脊背,步履沉稳地向前走去。
将那份初萌便注定无果的心动牢牢锁回了心底最深处,不再示于人前。
陆猖只是一个臣子。
也,只能是一个臣子。
陆猖很早就为自己铺设好了结局——成为姬政帝王之路最坚实的那块踏脚石。
他熟读史册,深谙帝王心术。
一个君王若要真正立威,必须踏着权臣的尸骨;若要彻底笼络权力,也必须收割功高震主者的头颅。
而他陆猖,军权在握,声望卓著,正是最合适的那颗头颅。
他个人的生死,在江山社稷面前轻如尘埃。
若说尚存一丝私愿,那便是马革裹尸,战死疆场。这并非为了青史留名,而是源于陆猖深埋心底的执念——他是个地坤。
陆猖不适合当一个地坤。
寻常地坤相夫教子,他却披甲执锐。
当年陆家满门忠烈,没有倒在抵御外敌的沙场,反而被昏君按在刑场斩首。
血光冲天之际,他带着残部杀出重围,成了逃犯,投奔了起义的先帝。
陆猖亲眼见证山河破碎,也亲手辅佐新朝建立。这些年来,他唯一的念想就是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可他对自己的存在始终怀着隐秘的厌恶。
世人的轻视和流言蜚语,他一路走来承受过太多。世人的畏惧和嫉妒的眼神,他一路走来也看过了太多。
后来,家族的冤屈、将士的期望、先帝的托付,这些东西全部都压在陆猖身上。
担子太重了,重得他时常觉得,或许唯有死亡才能真正卸下。
他从不考虑自己的未来,不在乎身体的伤痛。直到姬政强行闯入他的生命。
陆猖从未想过依附任何天乾。
可当这个人是姬政,初想觉得荒谬,细想却又理所当然——那孩子从小就是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的性子。
他清楚姬政对他未必是爱,更像是少年帝王对权威的报复,对禁忌的新鲜感。
可陆猖依然选择了包容,如同过往十年那般,默默纵容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狼崽子。
就像此刻,他平静地走出宫门,将年轻帝王喜怒无常的占有欲也一并接纳。
宫道上的风卷起他的衣摆,这位曾让匈奴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微微仰头,在无人看见的角落,终于允许自己露出一丝疲惫。
其实陆猖已经很累了。
但是他不敢停下,他只能往前走,前方是生是死,他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