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正文完结）（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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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晨（正文完结）
“……他醒了吗？”
“看着像是醒了。”
“他……哭了吗？”
“嘘。”
细声的碎语从模糊的彼岸传来，商成洲闭了闭眼，抿去眼角的酸涩，再睁开眸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如烟如霞的粉白云雾。
一张粉雕玉砌的小脸突然探入他的视野，血琉璃般的眸子泪光盈盈地看着他：“你怎麽才来啊！差，嗝，差点就来不及了！”
祂打着哭嗝，用袖子胡乱地抹着泪。
芳君揉了揉祂的脑袋，有些歉意地看着商成洲道：“祂哭了好些时日了，急得不行……商公子若再不来，此间的通道也将关闭了。”
商成洲完全不明白如今是个什麽状况，脑子仍是一片混沌，却听见一道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都说了莫急莫急，既然来了，便说明运道还站在我们这处呢。”
他循声转头，却对上了一双顾盼生辉的狐貍眼。
“天一？！”他难以置信地瞪圆眼睛，“你为什麽会在这裏？你不是已重入轮回了吗？”。
天一十分浮夸地沉沉一嘆气，无奈摊手道：“还不是神魂不全？便只能先留在这裏打工了。”
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毕竟这裏便是，轮回之所啊。”
商成洲这才怔怔地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此间并非他先前熟悉的河陵天涧了。巨大的桃树依旧缠绕在半枯的巨榕上，枝叶却盘绕伸展着，撑起了一方巨大的天地。
四周更是热闹非常。他竟看见霞珠穿梭其间，指挥着奇形怪状的妖族们接引着朦胧的光点，又将它们小心翼翼地埋入碧桃的树根下。身着绸衣纱裙的女子们从枝头摘下新结的碧色桃果，又将青翠的果实送入垂落的气根中，目送它们化作薄光消散。。
——商成洲甚至看到了青姨和另几张熟悉的脸，那竟都是桃花谷裏的女子们。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商成洲站起身，不可置信地问道。
“种子……离开后，灵枢和秽渊也会逐渐消散。它们本是支撑神州大陆力量轮转的两极，若是彻底消散，整个轮回都会崩塌。”
天一在他身边低声解释道：“但幸好，仙灵碧桃天生就有构建轮回的能力，天涧又就是一方能从常世裏汲取力量的小世界……再加上昔年云觉为了将半面妖丢入常世，私自改动阵法，以自己的气根作为了传递的通道。”
他耸了耸肩道：“如此，新的轮回不就搭成了？正好河陵裏留下的妖族还不少，全部抓来做劳工，只要仙灵碧桃喂点生气就够了……我看他们有事可做，还开心得很呢。”
商成洲震惊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言语了，张了张嘴，半晌才道：“这是你们……早就盘算好的？”
天一笑了笑：“无心插柳而已。不过……小染将我和那些姑娘们送来时，甚至在他将仙灵碧桃留在此处时，指不定心裏便有了盘算了。”
商成洲沉默了。
“……他谋划了那麽多，却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吗？”
“这便是仙灵碧桃为何急着唤你进来。”天一却笑道，“也是为何我们用前生镜给你看了曾经的那些片段。”
仙灵碧桃有些费力地抱着乌焰刀，强忍泪意，断断续续地解释着：“当年……你们留给我的那两枚珠子，本意应当是助我尽力维系山越的天涧……可我、我好像是意外将它们同那些转生的魂魄放在了一处，又托生成了泠泠和铃星。”
芳君搭着祂的肩膀，温声接话道：“虽然后来她们都死于那场谷中的劫难，但你们的力量都在阿桃这裏留下了印记。在齐公子……离开后，阿桃又通过这点微弱的联系，收回了一点他的力量。”
仙灵碧桃用力点头：“我将它们与留在这裏的白鹄鸟的神魂糅在了一起……便有了这个。”
祂小手一翻，一枚散发着糅合莹蓝光晕的蛋被祂托在掌心，递给了商成洲。
商成洲颤抖着接过了那枚蛋，喉结滚动了半晌，正欲开口，却听天一挑眉道：“但这蛋终究只是力量的强行糅合，没有最核心的神魂。”
商成洲心霎时沉了下去，掌心更是一片冰凉。
“但是！”仙灵碧桃又抱着乌焰刀蹦跳了两下，急声道，“我与你的力量也有感应！这把刀上有很微弱的气息……所以我真的一直急着想让你带刀过来！却又没法告诉你！”
见商成洲被这大起大落弄得面色一片空白，只顾着盯着掌心的蛋，天一摸着下巴沉吟道：“我猜测，兴许是因为小染幼时便被当时阿黎留下的力量长期冲刷经络，这才与乌焰产生了微妙的联系，或许还有那封印的缘故……谁知道呢。”
“就像是再细小的雪粒堆杂在一起都能覆住山峰，你们经歷的无数瞬间形成了巨大因果牵绊，才有了此时此刻。”
商成洲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能听见它撞击胸膛的声音。他死死盯着掌心的那枚莹润的蛋，又看向仙灵碧桃抱着的乌焰刀，连呼吸都屏住了。
在几人满含期待的注视下，仙灵碧桃伸出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刀身上流转的莹蓝色光纹，犹如牵引着一缕浅淡的月光，缓缓流向那枚流转着莹蓝光辉的蛋。
光芒汇聚，蛋身上的光辉似乎悄然变亮了些许，可最终还是变回了最初的模样。
随后……什麽都没有发生。蛋依旧安静地躺在商成洲掌心，再无其他变化。
仙灵碧桃不理解地跺了跺脚，血琉璃似得眸子又蓄上了泪，带着哭腔喃喃道：“为什麽……为什麽不行啊……”
商成洲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又猛然松开，血液重新流向四肢百骸的瞬间却只带来了刻骨的凉意。他喉咙发紧，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天一猜测道：“……许是神魂力量太微弱，将养上些时日，或许还有希望。”
“要不要同谢仙君的神魂一起，留在这裏温养？”芳君微蹙着眉提议道。
天一却摇了摇头：“谢南枝虽然因强行与仙器解契神魂受创，但终究比小染好些。稍稍养些日子便可入轮回，过上几世的三弊五缺命、洗上几遭因果便好了，何况薛恒还在这裏等着他。”
他又低低嘆了一口气：“別说，比起小染，连维斯塔亚那小子的残魂看着都更全乎些。”
“我……”商成洲清了清嗓子，哑声道，“我也可以留在这裏。”
天一却神色肃然地摇了摇头：“通道维系不了多久，你若留下，便再也回不去常世了。”
“何况……如今两方世界裏，恐怕没有什麽比你的刀更好了。它是你的本源力量所化，又镇在灵枢当了那麽多年的阵眼，与那乌焰刀放在一处，反而对他更好些。”
仙灵碧桃更是哽咽着取出两枚格外饱满的碧桃，用力塞进了商成洲怀裏：“这个……这个给你！如果……如果哪天神魂养成了，这裏面的生气血气足够，可以当躯体用……”
“收下了便快些回去吧。”天一轻轻拍了拍商成洲的肩膀，一双狐貍眼却闪着宽慰似的温和笑意，“再过上数十年，待你也将归为尘土的时候，我们也许还能在此间相见。”
商成洲喉间微哽，朝几人郑重颔首道：“……无论如何，多谢。”
芳君朝他轻施一礼，仙灵碧桃瘪着嘴摆了摆手。远处，青姨似也回头朝他露出了个慈爱的笑；霞珠在百忙之间挥舞了两下自己的翅膀；有人抱着一捧白梅枝从树后转出，摘下了兜帽朝他点了点头——正是薛恒。
“去吧，再见。”
天一挥手道別。
……
意识回笼的瞬间，商成洲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仍躺在遂天城北那棵细弱的桃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