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正文完结)(2 / 2)
明月高悬,四周寂静无声,方才的一切仍旧歷歷在目,却又仿佛一场迷幻的梦。
什麽新轮回……还是有些过于荒谬了吧。
他苦笑地撑起身,下意识摸了摸怀中——指尖却骤然触及到了一丝温润的弧度。
他急忙将那物掏了出来。
掌心那枚小小的蛋在月光下散发着莹润的微蓝色泽,比那两枚翡翠般的碧色蟠桃都更为耀眼。
商成洲将它捧到眼前,眼角再蓄不住泪,在那温和的月光下发出了一声细小的抽噎。
……
而春去秋来,又是一年。
那枚蛋被商成洲小心地带在身边,用最柔软的绒布包裹着,安置在贴身的小小囊袋裏,每次取出时,都被他的体温烘得暖融融的。
它依旧毫无动静,安静得宛若一个精致的摆件。若非从最初的半个拳头大小,悄然长到了如今一个多拳头的模样,商成洲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得了癔症,才会将那虚无缥缈的希望寄托在一枚蛋身上。
最初的几个月裏,他每日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满怀忐忑地去查看。可日复一日的沉寂,终究渐渐将那份炽热的期待磨成了近乎麻木的习惯。
他习惯了每日用绒布将蛋壳擦拭干净,在睡前将它小心翼翼地摆在塌边的软枕上,再将乌焰刀和碧桃摆在一边,仿佛这样它就会同他一起陷入安眠。
这枚不知何时才能孵出的蛋,像一个微小的希冀,商成洲不敢过于期盼,却也偶尔小心翼翼地想着,它既然能长大,就总有破壳的一日。
如果他这辈子等不到,那便下辈子,下下辈子……
他们总有相见的一日。
直到某日,当他从一片纷杂的梦境中惊醒的瞬间,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极淡的陌生气息,窗棂已然透出一丝薄散的天光,照亮了屋內有些许凌乱的痕跡——桌上的陈设似乎被翻动过,他睡前随意搭在椅背上的黑色外袍也不见了踪影。
他心头一紧,慌忙探手摸向了枕边,触手却只有冰凉的乌焰刀刀鞘。
蛋不见了。
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怒意直冲头顶,商成洲几乎是瞬间从榻上弹起,一把抓起枕边的乌焰刀,甚至来不及穿上外衣,赤着脚便冲出了卧房,凌厉的杀气更是毫不掩饰地弥漫开来。
前厅裏,朦胧的晨光勾勒出一道背对着他而坐的、略显清瘦的身影。
那人披着他那件失踪的黑色外袍,浓黑如墨的长发几乎要垂到地上,此刻正姿态闲适地执壶沏茶,指尖轻抚着桌上那枚翡翠般的碧桃。
“谁让你进来的?把东西还给我!”商成洲看到那碧桃在他手中,更是怒意上头,几乎想也未想便拔出了乌焰刀,大步朝那小贼走去。
就当他扣住对方的肩膀时,那人终于缓缓地转过了头来。
“哐当——”
乌焰刀随着一声巨响从商成洲颤抖的手中滑落,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嘴唇翕动了半晌,才近乎无声地吐出了那个他三年未再唤过的名字:
“……齐染?”
那人却微微蹙起了眉,那双宛若雪原晴空般的莹蓝眸子虽因这个名字泛起细微的涟漪,却又浮起了一丝浅淡的不满。
商成洲明白了这个眼神的含义,心裏更是酸软得一塌糊涂,几乎是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轻声唤道:
“……安卡?”
宛如冰消雪霁一般,所有冷峻的线条都化作了柔和的笑意,那人缓缓地挑起了唇角,露出了一个商成洲在这三年的梦中反复遇见,却从不敢在清醒时忆起的微笑。
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朝商成洲缓缓伸出了手。
窗外,第一缕金色的晨光恰好刺破云层,透过窗纸,从那只冷白修长的手,一路扫过那清冷的眉眼,又漫到那乌黑的发上,镀上了一层柔和浅白的光晕。
商成洲再也忍不住了,他几步便冲了过去,将人狠狠搂进怀裏。
怀中的身躯温凉,却不再像先前那般带着惯常的冰雪凉意,记忆中清苦的药香更是被一股浅淡清雅的桃花香气取代。但指尖的触感却是真实的,真实得让他浑身都止不住颤抖,只低头不住用蹭着那人的颈窝,用鼻尖追随着那脉搏跳动的轨跡。
“真的是你吗?安卡……真的是你吗?”商成洲一遍又一遍地问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这不是又一个转瞬即逝的幻梦。
“……是我,是我,你找到我了。”齐染轻声回复着,依旧是那般清冷浅淡的嗓音,却少见地透着一丝微哑。
他稍稍推开商成洲,用指腹拭去他眼角的泪,那双莹蓝的眸子在逐渐明亮的晨光中,宛如一对洗尽铅华的碧蓝宝石,此时染着些许泪光,近乎有些专注地凝视着他。
“我在这裏,我不走了——”
他顿了顿,拾起商成洲的手,将自己的脸轻轻贴在了他掌心裏,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你还要我吗?还愿意让我……留在你身边吗?”
商成洲没有回答,只是单膝抵进圈椅的缝隙裏,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带着近乎撕咬的力道,在一片咸湿的泪意中吻上了那双他思念入骨的唇。
他们就这样亲吻了很久很久,直到窗子裏泄下的、逐渐明亮的日光将齐染的发都烘得泛起了迷蒙的暖意,商成洲才喘息着稍稍退开。
他看着那轻易便被他染上艳色的唇,还有这张熟悉、又似乎鲜活到有些陌生的面孔,和那莹蓝眼眸中自己的倒影,终于扬起了唇角,哽咽应道:
“你是我的安卡……我怎麽会不要你呢。”
他将自己蜷进齐染怀裏,额头顶在他肩颈处,哑声呢喃道:“……我好想你,安卡,我一直在想你。”
齐染呼吸微顿,侧首与他脸贴着脸,小声应着:“我在这裏呢,我在这裏。”
“……商成洲。”
“嗯?”
齐染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忍不住扬起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宛如天光乍泄般的灿烂笑容。
他低下头,在怀中人耳边轻轻说出那句昔年的未尽之言,像是只是在分享一个埋藏多年的秘密:
“我爱你。”
商成洲没有回答,只是将脸更深埋进他的颈窝裏,手臂收得更紧。
两人便这麽在这张圈椅的方寸天地间相拥,沐浴在渐亮的晨光中,融成一道拉长的影子。
再没有什麽能将他们分开。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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