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伏(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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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伏
全部,也就是说他和楼缜方才所有的对话都被楼川听见了。
想起楼缜方才刻意压低声响的举动,沈暄问楼川,“楼缜知道这些话会被你听见吗?”
楼川瞧了他一眼,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他是个警惕的人。”
是啊,楼缜是一个警惕的人。他明知道楼川武艺高强,耳聪目明,能把他在院子裏和沈暄说得每一句话都听得一清二楚,但他还是选择“相信”楼川为他营造出的假象,将那些话脱口说出。
沈暄哂笑一声,“丹王殿下还真是心思玲珑。你说,他这麽做,是不是想从內部瓦解我们的关系,让我们俩虽然同路,但是始终相互怀疑。”沈暄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想了想又说:“这招还真是一石二鸟,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你我相安无事一同回京,但他清楚,你眼裏揉不得沙子,我又不是个傻子,很可能在路途中你我便起冲突分道扬镳。要麽你把我杀了,干脆就把整个沈家推到他那边,要麽我暗中观察你这一路上的一举一动,再通过我姐姐,将这些消息收入囊中。”
楼川却说:“你何止不傻?”
沈暄转眼看向他。夜色将他的眼睫浸得湿漉漉,雾蒙蒙,仿若静谧而闪烁着银光的春夜池水。
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摸摸耳垂,赧然问他,“你听出来了?”
“嗯。”楼川的视线又投向远方。沈暄方才他们是在径州附近相遇的话,既迷惑了楼缜,又向楼川传递出一个讯息——相比楼缜,他更信任楼川。
“为何?”楼川问他。
这其中的原因当然不仅仅是楼川是唯一知道他并非沈暄的人。在眼下这种境遇中,他可以向楼川传递消息,同样,向楼缜求救那也是轻而易举。他可以在此脱离开楼川,就算回京之后,楼川将他孤魂野鬼的身份昭告天下,但当所有人都因为种种利益原因,咬死“沈暄”就是沈暄的时候,反而楼川会变成一个满嘴胡言乱语的疯子。所以这是一个原因,却不会是最关键,最紧要的原因。
沈暄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默然片刻,他说:“我不喜欢楼缜。”
楼川敏锐察觉到他话音裏浓烈的情绪,他问:“因为那两个女人?”
沈暄摇摇头,“跟几个女人都没关系,一个人若不是衷情,哪怕全天下只剩下一个女人,他的心思也不会全然在她身上。我就是讨厌他,明明已经娶了我姐姐,去也不肯全心全意对他,明明是自己起了色心,却又将一切都粉饰得冠冕堂皇,将错处全都归结到其他人,甚至是无辜的人身上。”他掀起眼帘,目光中带着无奈了一点点细微的,几乎不易察觉的恐惧。他说:“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他远远要比你更可怕。”
或许是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的原因,暗淡天光下,沈暄的面色更是苍白得恍若白瓷。
楼川定定望着他,片刻,说:“所有男人都是这样的。”
“是啊。”男人都是这样,尤其在这种时代背景之下,男人三妻四妾更是寻常。沈暄自然也清楚这些,可就是因为心裏太明白了,所以对于沈昭选中这样一个男人,以后可能被迫与其他女人共事一夫的处境才更感受到无力和可悲。他对楼川说:“你以后也会是这样的吧?三妻四妾?”
说的像是疑问,实际却是肯定的语气。
谁料楼川却反问他,“你觉得可能吗?”
沈暄恍惚一瞬,道:“什麽?”
楼川却没再继续回答下去,他从腰间解下一个东西,沈暄定睛一瞧,才发现那是一个不知何时被他佩戴上的银色酒壶。月光柔软的光芒落在壶身上,与其本身的光泽混杂一处,反倒将什麽都模糊得看不清了。
楼川仰头喝了口酒,沈暄才想起来,楼川也是三妻四妾这种规则下的受害者。尤其他的父亲还是皇帝,他的痛苦反而变成了世界上许多人都羡慕不来的“好出身”,连想要诉苦都无法被人同情。
于是看着楼川的目光不自觉带上了怜悯。楼川喉结动了动,将酒水咽了下去。垂头想要和沈暄说话的时候,却不妨瞧见这种眼神。说来奇怪,他分明是最讨厌旁人怜悯的,可看见沈暄的眼神,他却并不感到冒犯,甚至还有些想笑。
“这是什麽眼神?”
沈暄赶紧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装傻充愣道:“:什麽什麽眼神?”
好在楼川也没有追问。楼川只是说:“没什麽。”然后又对沈暄说:“你以后必然不会像楼缜一样。”
沈暄想,这是作为一个现代人的基本素养,楼缜这样的封建残余怎麽能和他相提并论?但他没有说,而是怀着某种很诚挚的心情,对楼川郑重其事说:“你也是,一定会找到一个你全心全意喜欢,也全心全意喜欢你的人。”
楼川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轻轻一笑,虽然明知沈暄身上没有酒壶,还是冲他举了举杯,“借你吉言。”
……
两人后来还在廊下站了良久,说起了楼缜请求楼川帮忙的事情。原来是楼缜考察过后,觉得自己的实力不能剿匪,于是请求楼川帮忙。
沈暄不觉得楼缜会是这样一个“谦虚”的人,肯将皇帝喂到他嘴裏的功勋拱手让人,但楼川的武力值他也并不怀疑,所以翌日清早,他在墨砚的帮助下上完药出来之后,看见楼川的屋子裏空空荡荡,也不觉得奇怪。
左不过是一帮农民起义罢了,没有什麽实力,也不至于如何罪大恶极,最好最和平的办法无疑就是招安,应当不难解决。
但出乎意料的是,未时末,竟然有穿着楼川亲卫服饰的小兵满身是伤地回来说,那帮土匪抵抗一阵,发现实力不如俨王之后,竟佯装撤退,将楼川一行人诱入山谷之中,又在高处推下乱石,俨王的手下死伤惨重,连俨王都不知踪跡。
当时沈暄正被楼缜邀请到书房和一帮官员一块听他楼缜讲话,听闻消息的时候,当即心跳一滞,险些跳了起来。但好在他理智尚存,死死握住尖锐的桌角才没当着众人的面失态。
趁着楼缜和其他官员乱作一团,沈暄定睛去看那小兵。那是一个生面孔,沈暄没见过他。他在心裏暗暗记下,然后就听楼缜着人备马,要前去营救楼川。
众人当即往外涌去。楼缜来到沈暄身边,让他不要惊慌,先回房间等着。但是沈暄抓住楼缜的手臂,坚定看着他说:“我也要去。”
楼缜面露迟疑,问他,“你与三哥不过萍水相逢,何故涉险?”
此时还要试探的态度让沈暄更加确定了其中定然有诈。他不动声色,说:“俨王殿下到底护送我一段,说得重些,便是对我有救命之恩,哪有恩人出事,反倒袖手旁观的道理?”
“可是……”楼缜还待再说,沈暄打断了他,“我只是跟在殿下身边罢了,不会冒险上前去拖殿下的后腿。”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门外就有下人来报,说马已经备好。楼缜无法,只好同意,然后千叮咛万嘱咐对沈暄说:“你一定要跟紧本王,否则若是出什麽事,本王无法跟昭儿交代。”
沈暄说:“我知道。”
一行人当即出门。
径州除了地理位置优越,土地条件也是极佳。多平原,土壤肥沃,西北方位伫立着一条海拔不算高的山脉,这使得即便冬日时,气候条件也不会太差,还能种植一些耐寒的作物。
商贸、种植业繁荣,百姓安居乐业,因此也有俗语称,“寧在径州做乞丐,不去荣京做大官。”径州富饶堪比皇城。若非天灾,当地百姓根本不会选择落草为寇。
楼缜策马,抽空和沈暄说:“那些匪贼的落脚之处就在西北侧的山上,也是本王疏忽,忘了那裏地形条件复杂,竟然没有多嘱咐三哥两句,若是出了什麽事……”
沈暄心裏本就忐忑,听他这话,更多了几分烦躁。沈暄想,‘你要不会说话就闭嘴。’但嘴上却说:“丹王殿下实在忧心过多,俨王又不是傻子,出个门还要千叮咛万嘱咐。”
沈暄不太会骑马,出门前临时让墨砚教了他些要点,此刻马速飞快,狂风卷乱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张清俊严肃的脸。
楼缜最终嘆息一声,说:“但愿是本王多心。”
一行人一路策马狂奔,出城之后又到径州的驻军之所召了一队将士跟着。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就到了小兵口中的埋伏之地。
只见此处群山耸立,崖壁两侧郁郁葱葱长满野生的青松。因为天气寒凉,本该脆嫩的顏色变得幽深,远远望去,好似一片深绿的浓云。
的确是个埋伏的好地方,有植被的遮挡,向上看根本看不清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