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晚复相逢(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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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晚复相逢
762年,李豫即位,大赦天下。
坊间出现了编排陛下的话本子,起初怕怒了龙顏,只在特定小范围內传播,购买阅读都需要对暗号。
时间久了见上头没有阻拦的意思,甚至还有官家明目张胆地参与进来,这伙团队更加大胆起来。尺度更大,內容更香艳,更新速度极快,导致传播速度也更快,眼见着要传遍整个大唐。
编排到连自己都要相信这是真的了。
如今已经发展到直接在长安城叫卖的程度,可谓直接张扬到天子脚底下。
李倓自然也略有耳闻,只是从来没在意过。
此事在李豫还是太子时就略有耳闻,彼时他一心搅动着大唐风云,还要分神让空城殿盯着谢采,自然是无心在意百姓这些小打小闹,左右不过是民间讨些乐趣的法子,既然百姓开心,他就高兴。
估计和他也没什麽关系吧。
他假死脱身假冒太子,体会一把后终是俯首认君王,再到如今为了救他的好兄长,不惜身负重伤,再次假死脱离,不知那位兄长可会为他落泪?想想就挺爽。
彻底抛却建寧王的身份,如今只是一位闲散江湖客的李倓竟难得有那麽一分心性想去买本瞧瞧。
暂时回不去空城殿,连池清川都不知道他还活着,那日强行动用全身內力化作金龙,给了无名重重一击,便装作灰飞烟灭的模样逃离到城郊。
目前倒是只能穿着粗布衣了。
“老板,最新的话本子多少钱一本?”
“只要两个铜板!”
李倓见这卖话本子的人真是越看越眼熟,怎麽怎麽看都是凌雪阁的人?
他低头轻咳两声,连身形都不经意地晃了一下,用手抹去略微咳出的一丝暗血。
伏月的烈日确实有些烤人,晃得他连视线都眩晕起来,还是得赶紧回去歇着……
“客官,您买不买?不买麻烦让让地儿,后面好多人排队呢。”
转眼间摊位前已经排起了长队,明明刚才只有他一人的。
这重伤未愈,连脑袋都不太好使了,只是一会儿就忘了他还在买话本子。
“抱歉。”
李倓让出位置站到一旁,他现在的身份可是落魄江湖客,没钱。
嗯,连两个铜板都掏不出的那种,总不能让他回空城殿取钱吧?
那小贩迎接完一波客流,见李倓还在一旁站着,双手抱臂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老板。
怪不得都没人敢上前了。
小贩仔细观察起来此人的样貌,虽然身着简陋朴素,样貌却是一等一的,怎麽越看越觉得和话本子的主角那麽像呢……不会吧。
“这位公子?反正我今天也要收摊了,你要是真的喜欢我就送你一本吧,就当交个朋友。”
“多谢。”李倓接过厚厚的一本话本子,看到背后熟悉的署名,“你是凌雪阁的?”
小贩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正是!这本书是我们老大写的!喜欢再来哦!”
简直荒唐至极!怎麽会有人用真名写书?
这背后工工整整写着侠士和十三的大名,合计着这两人合起伙开始干起这种勾当了?
其实只是为了增加话本的真实性,一个是陛下亲赐的“宝应功臣”,一个又是效忠皇帝的秘密组织,也算是陛下身边的名人。
这两个名号的人物同时出现,不由得让人对话本的內容更加信服几分。
李倓嗤笑,顿时不想看了,这俩人凑到一块能干什麽好事?转头就想把话本扔了。却被一旁的人伸手拦住。
“这位公子,你是不想要了吗?不想要的话可以给我吗?老夫给你1金!”
李倓向他投去疑问的目光。此人白发苍苍,感觉至少也有五六十了,瞧着也有些眼熟,感觉是在宫裏见过的。
“哎呀我家裏那位就好这口,今天下朝晚了,这老板都收摊了,没买着回去又要被媳妇骂了!”
李倓不甚在意地递过去:“那便拿去吧,不要钱。”反正他也没花钱。
“哎呦哎呦这不合适吧,我知道一家茶馆说书很厉害,我带公子去听听。”说着就拉着李倓往茶馆走去,“咦,就是觉得公子你这好像有点面熟……”
李倓不想听什麽书,他现在头晕得很,只想回家睡觉。可惜那茶馆近得很,拐个弯就到了。
说书人道:“只听闻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为建寧王殿下挡了一箭以后,建寧王殿下就寸步不离照顾陛下。这二位向来手足情深,想必在座的各位都是知道的,那晚上都是天天睡一个枕头的!不然建寧王殿下怎麽能发现陛下枕头裏的针?”
“再说到后来,听我那在凌雪阁干事的侄子说,陛下可是日日进出殿下的寝宫,晚上那可是夜夜笙歌鸾凤颠倒呀!”
茶馆裏的听客纷纷激动起来:“什麽什麽!真的假的!殿下和陛下吗!”
说书人再道:“千真万确!我那侄子在屋顶亲眼看到的!”
他挥了挥手中的话本:“话本裏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殿下对陛下早已情根深种,各位看殿下不是到现在都没娶妻生子?”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我们陛下呢,自然也是厚爱他这个弟弟,这上位后也没有再纳后宫的意思,各位可知为何?”
众人摇头。
说书人突然压低声音,生怕什麽人听见似的:“传闻……传闻建寧王殿下怀了龙胎啦!”
李倓“噗”的一声将嘴裏的茶水尽数喷出。
“什麽玩意?”他吗?
说书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什麽二人的情意都感动了上天,这神仙才施了法让男子也可以怀孕。
可惜天意弄人,建寧王殿下死了。
“数月前太极宫一战,那死去多年的建寧王突然复活出现,各位都亲眼看到了,这我可没说谎啊!这殿下以身试险救下陛下,自己却功力耗尽失踪,想必也是九死一生。”
“连死人都能复活!这殿下怀个龙胎又有什麽可怀疑的?”
“这说明什麽!说明我们陛下和殿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连上天都看不下去不想让他们天人永隔!”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说着什麽怪不得当时太子大动干戈到处寻找药材,甚至还去药宗请人看病,想必请来给建寧王殿下保胎吧。
李倓快把手裏的茶杯捏碎了,他一把拿过刚才得到的话本,裏面全是讲述的他与李俶的……床笫之事。
各种姿势各种道具各种花样,花头很浓,让人看得汹涌澎湃。描述详细到这写书之人像是在床头看着他们做一样的。
他与皇兄可从未行过如此龌龊之事!
这个抓着李俶撒娇喊哥哥的人是谁?是他吗?
李倓顿时心头蹿出一股三丈无名火,真是翻了天了!侠士和十三真是好大的胆子,真当他不敢治他们的罪了?
李倓气急,经脉逆转,內力运行有阻,瞬间呕出一大股鲜血,沾了满身。他又恰好坐着,那些血整数全部撒到他的裤子上,就像是……
今日炎热本就有些头晕,终是支撑不住,身子一歪重重摔倒在地。
那跟着的白发老头听得正上头,见跟着一同人的年轻人怎麽突然趴地上了,赶紧蹲下去看他。
“小伙子你咋啦?不要害羞嘛?”
将人翻过来仔细一看,哎哟这和陛下相似的一张脸,这不是建寧王殿下吗?
再一看他满身鲜血,顿时吓得大喊大叫。
“坏啦!坏啦!来人吶!建寧王殿下流产啦!”
建寧王死了活了死了又活了。
跟过家家似的。
“不!这是仙赐啊!”
不知道谁在人群裏喊了一声,众人突然反应过来,哗啦啦跪了一地,开始对着晕倒在地的李倓行跪拜大礼。
“天降甘霖啦!建寧王又活了!陛下有救了!”
“仙赐啊!仙赐啊!”
“陛下和殿下果然是真爱啊,连老天都不忍心拆散他们!”
乌泱泱的人群向茶馆赶来,不知道事情怎麽传得这麽快,许多人听闻建寧王又活了急忙从长安城各个角落跑来,还有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的,见前面跪了一片人,也跟着跪下。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马车停滞在道路中央无法移动,差点撞成一片。
重点不是先救人吗?怎麽都跪上了?
人群围着李倓跪着,这茶馆本来就不大,一下围得水泄不通,空气也稀薄起来,他都快喘不上气了,更別提这晕着又满身是血的建寧王。
那白发老头紧接着又喊了一句:“先救人啊!保护陛下的子嗣!都给我散开!散开!”
人群这才逐渐向外散去,但还是有好事者想往裏挤。
“这位老先生,你可是当官的?刚从宫裏出来?”
忽然有一样貌俊俏的男子从人群中站出来,挥着折扇风度翩翩地问道。
“正是。正是。”白发老头也没见过这阵仗,前几日陛下登基,这底下跪的好似也没如此壮观。
“你可见过建寧王?”
“见必定是见过的。”
“先生似有犹豫?”
“呃……众所周知建寧王从小跟着文华郡主前往吐蕃和亲,这殿下成年后确实没见过。”
“那你怎麽确认他就是建寧王?”
白发老头又仔细端详起李倓的样貌,只不过脸色苍白了些,真是越看越像陛下:“这小兄弟除了眉眼,其余简直和陛下长得一模一样!”
“长得像就能确定是本人吗?”
“呃……那也确实不能妄下定论。”
谢采“啪”的一声收起折扇,一双精明的凤眼竟让人感到一丝不寒而栗:“我看你们也別听风就是雨,这天子脚下何人逃不出陛下的手掌心,若是建寧王殿下真的还活着,陛下怎麽会不把人带回去好生养着?
“近日话本子风头正盛,別被歹人钻了空子。我看你啊要不先去告知巡捕一声,先将人关起来,再进宫禀告陛下,让陛下决断。”
“这……这合适吗?这人还伤着呢……万一真的是龙胎出了什麽差池……”
谢采上前蹲下探了探李倓的脉象,自信地说:“有什麽不合适的,又没说要打他罚他,这人姑且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呢。如果此人真是死而复生的建寧王,你把人先保护在天子眼皮子底下,陛下自然不会怪罪你。如果是真的……反正人已经在地牢了,不正好省事去抓他了?至于龙胎之事是不是真的,自有太医定夺。”
男子语气肯定,似是认定此人已经是假冒的。
“好,好吧!那先这麽办!”
李倓醒来的时候发现周围漆黑一片,空气潮湿沉闷,带着一股陈旧腐朽的味道,还不时有水滴从上方落下,已在地面上长出不少的青苔。
再定睛一看,这不是地牢吗?
虽不知中间发生了什麽,怎麽晕了一瞬,人就蹲大牢了。
难道是如今不喜欢听书也算犯法?那皇兄可真是有病,就这麽希望他怀龙胎?
倒是也有趣,他回长安这麽多年,还没在地牢裏住过呢。
就是条件未免太差了,这间牢房空空荡荡的什麽都没有,至少给他个干燥的稻草堆吧。
话本子不知道为什麽在怀裏,因常年密不透风整个地砖都是湿的,感觉从未干过。
反正也不喜欢,他干脆将那话本子垫在屁股下面,不然裤子湿了也挺难受的。
血跡早已干涸结块,变成暗红色,难看地挂在胸前。
李倓不以为然,抱胸坐着,身体靠墙开始闭目养神。
此地应是在地下,比起上头那烤人的温度,体感倒是凉爽舒适,不如多待一会再出去。左右以他的功夫,就算是不能动用內力,这裏也困不住他。
不久便有巡逻的狱卒路过,偷鸡摸狗似的来到他的牢门前,小声问道:“喂——喂——你醒了吗?你真的是建寧王吗?”
这是什麽问题?
李倓眼也不睁,果断说道:“不是。”
建寧王都死了多少年了,现在哪儿来的建寧王?借尸还魂吗。
“诶——”
狱卒问完便一溜烟儿地跑开了。在角落裏和其他狱卒小声讨论起来。
“怎麽样怎麽样,问了吗?”
“问了问了!他说他不是殿下!”
“诶怎麽可能,据说他是诶,说和陛下长得一模一样!这天底下长得像的人能有几个。”
“就是就是。我们就给人扔这儿,会不会不太好啊?”
“把人送过来那老头不是说已经进宫去禀告陛下了吗?陛下那麽重视殿下,应该马上就会来的。”
“不是,说的你们见过陛下一样的。见过吗?”
几人纷纷摇头。
这世上又有几人能见过天子容顏呢?
“况且他都说他不是了……”
“你看那样子,像是怀了龙胎的吗?”
“不太像但是那个人浑身是血的,确实像流了的。啊……不会出事吧……”
“反正咱们还是先小心为上吧,万一是真的,到时候怠慢了,可要掉脑袋啊。”说着用手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几人倒吸一口凉气,立马干活去了。
但是也没人证实建寧王确实有龙嗣了啊!不知道为何已经变成民间默认的事实。
可见话本子威力之巨大。
李倓听得无语了,几人虽然看似小声,但这牢像是关重刑犯的,不久前又刚大赦天下过,根本没几个人。
几人的声音在空荡的地牢裏显得格外清晰。
气得他又要气血翻涌,堪堪才压下去。
“陛下,又来了。”
李俶没有停下手裏批改文书的速度,头也不抬地回道:“这个月第几个了?”
“第七个了。”
近日总是有人冒充建寧王,一个接一个地往东宫跑。起初他也信以为真,相信以李倓的实力,在与王毛仲的对抗中脱逃应没有什麽难度。
可是事实总给他当头一棒。
一想到寧愿为他赴死的幼弟,李俶的心就像被一剑穿胸一样,起初不感到痛,可渐渐地那巨大的苦楚就要将他吞噬,恨不得直击心脏,让他死得痛快些。
李俶皱眉,那皱纹已在帝王的眉间留下深深的沟壑。
他“啪”的一下将毛笔扔在桌上,墨汁在宣纸上晕染出大大的黑点。
“那您还去看看吗?人已经关在地牢了。”
“怎麽去地牢了?平常不是直接带过来的吗?”
“奴才不知。”
沉默良久,他还是下定决心放下,不再去追寻一场不可能实现的梦。
“罢了,不去。”
牢裏条件有限没办法送张豪华干净大床进来,况且那牢门小,也搬不进去。
按李倓本人的要求就给他送了一个干净的稻草堆。
“大人,这真的就够了吗。”
李倓挥挥手:“不用叫我大人,我不过是个平民。”
但您这个傲睨万物的态度怎麽看都不像是个平民啊!连个稻草堆都躺出个帝王的姿态出来。
狱卒不敢说,反正建寧王说啥就是啥,可能人家就是喜欢睡稻草呢。
“那些人又是谁?”
时不时有些奇怪的人跟着老鼠在此地跑来跑去,皇城戒备现在如此宽松,都可以随意进出了?
狱卒习以为常:“那是陛下亲封的弘义君,他们在挖钥匙呢,只是这一波接着一波的,也不知道到底想挖什麽钥匙。”
李倓明白了,这是在沈园地牢呢,既然没出长安城那事情就好办了。
李倓这边还没吩咐他们准备些吃食来,就看到远处小跑来了另一位狱卒,偷偷说着些什麽。
“圣上马上来。”
“啊,不是说不来吗?所以裏面关的那位果然是真的……?”
“谁知道呢!也可能是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还好咱没怠慢!”
没有吗!跑来的狱卒看着裏面靠在稻草堆上的人,真的没有怠慢吗……就睡个稻草堆就可以了吗……?
“饭呢。”看着李俶一脸幽怨,似乎马上就要吃人的模样,狱卒赶紧问道。
“诶!还没来得及准备!我这就去!”
只是还没跑出几步,地牢门口就传来了声音。
“御至——”
李倓没伤还没好,方又吐了血,如今不过是强撑着身子使自己清醒过来,有个稻草堆也是能让自己靠得舒服些。
地牢阴冷的墙壁实在是令人难受,那潮湿劲顺着后背直达他的全身,明明是炎炎夏日却让人不寒而栗。
他看到了李俶身穿衮冕站在他的面前,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冷漠和疏离,甚至不收敛自己身上的压迫感和威严。李倓被他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只能眯着眼睛用微弱的视线瞧他这位新登基的好兄长想做什麽。
怎麽,发现他没死,很伤心?
可惜了,他不会再和皇兄争夺那个位置了。
哦,如今他是不是也该喊一句陛下?
李俶走得更近一步,那股强大的威压更加逼近,像是五指山一般要将他镇住,永世不得翻身。
李倓痛苦地闭上眼,不负众望又晕了过去。
等再醒来,身上并没有好受多少分,只是环境变得稍微柔软舒适了些。
他一时分不清自己被搬到了什麽地方。
太医已经战战兢兢地为他把完脉,正俯首站在一旁,向帝王报告情况。
“陛下,这……”太医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称呼这位公子,建寧王不是死了好多年了吗,真的如江湖上所言,神仙眷顾,真的他又活了?况且这皇帝的要求实在是让他难以启齿。
但是为了他的项上人头,太医憋了一口气还是一次性快速把话说完。
“这……建寧王殿下身孕已有三月有余,如今血气俱虚怕是胎儿不保,老臣现下立刻去开些安神保胎的方子过来!”
李倓:?
谁?他吗?他啥时候有的他怎麽不知道?
他和李俶没有夫妻之名也没有夫妻之实,怎麽怀的,况且他和他哥都是男的吧?都是男的没错吧?再说他和李俶这三个月甚至都没见过面!怎麽胎儿凭空进到他肚子裏去了?!
李倓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和无名打过一架以后他连性別都变了。
不应该啊……
李倓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除了有些饿了一直在咕咕叫,没有別的异样。
太医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话本子看多了,见李倓的抚摸肚子的动作竟又补上一句:“陛下您看!孩子他动了!”
才三个月动个屁啊!
不是,他只是饿了他没有怀啊!
床上的角度看不到李俶的表情,只听到那人哼了一声,算是知道。
随后床前投下一片阴影。
“倓儿醒了?”
语气不带一丝感情,分辨不出说话之人的情绪。
李倓分辨不出李俶是否生气,他不会信了太医的胡诌之言吧?男子怀孕,世上怎麽可能有这种事情发生。
他心生一计,干脆装失忆。
“你是谁?我是谁?这又是哪儿?”
太医叫唤着又爬了过来:“我看看我看。”
扒拉着他的脑袋翻来覆去又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明白。
“建寧王殿下这……除了內伤严重了些,身上的外伤都已好得差不多了,但不能排除之前脑袋受了伤没有发现……”
李倓一天没吃饭,都要被他翻晕了,先前好像又有点中暑,忍不住扒着床沿干呕了几声。
这下太医都要被自己说服了!
难道建寧王殿下真的有了,是他医术不精没有探出来,其实外面的传言都是真的!况且陛下都这麽要求他了!
“陛,陛下,殿下这是孕吐……”
李俶又哼了一声:“朕不瞎。”
太医有些不相信自己,跪着又要去把脉。
李倓实在是被他折腾烦了,忍不住低声骂道:“滚!”
听完李俶却是笑了一声,李倓觉得他笑得很可怕,似是准备将人扔到井裏活活淹死,有种背后发凉的感觉。
李俶挥退了太医,让他速去煎药,自己但是亲力亲为坐到床上,将李倓扶起,又在他身后垫了几个枕头。
“倓儿,切莫思虑过度,如今有皇兄在,你就安心住在宫裏养胎吧。”
李倓:你也失心疯了!
但是他现在失忆了自是不敢多言,脸色未变,好言好语说道:“这位……兄台?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请问您是?这裏是?”
这下倒是李俶愣住了:“倓儿不是骗我的?我还以为你生皇兄的气,在太医面前耍小脾气呢。”
李倓做戏做到位,假装听到太医二字非常震惊,又见到眼前这人一身装扮,怎麽还能反应不过来?连忙下床就要跪下行跪拜礼。
“参见陛下,是草民逾越了……”
还未跪下就被李俶捞起膝盖重新抱回床上。
“那你记住,你是倓儿,我们是非常恩爱的一对。”李俶隔着布料摸了摸他的小腹,“如今你的腹中已有我的孩儿,我自当好好照顾你。”
李倓的肚子应景地又咕咕叫了几声。
“是,是吗……”
李俶当真是失心疯了,做皇帝做傻了,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李倓只能忍住满身的鸡皮疙瘩,故作小心翼翼地靠在李俶身上,又握住他安分一直摸他肚子的手。
“那我有了龙嗣,那还挺厉害的……这裏男的也可以怀孕?”
李俶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非常满意他这个乖巧的模样。
“自是可以的。”
李倓没话讲了,对他的厚脸皮感到震惊。
“看来倓儿是饿了,都没力气说话了,来人,传膳吧。”
上菜速度很快,许是后厨早就准备好了一直温着,李俶发出命令后没过多久侍女就端着盘上来了。
李倓还是精力不济,况且他今天就出门前吃了口早饭,午饭晕了,晚饭也晕了,现在都快半夜了他实在是没力气再折腾自己。
李俶却充耳不闻,挂着奇怪的微笑接过碗塞到他手裏,笑得令人浑身发怵。
但是李倓拿也拿不住。
这皇兄怎麽跟呆子一样的,他现在不是病人吗,喂他,喂他啊!
李倓绝望了,他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像是被毒哑了一般,只能发出“嗯啊哦”这种简单的单音字。
明明刚才说话还没问题的。
李俶见他一直不接过碗,好似才反应过来,舀了一勺粥吹凉喂至他嘴边。
“抱歉是皇兄疏忽了。”
皇兄……?!
李倓没有忘记目前失忆的人设,表现出一副非常吃惊的模样。
用嘴型表达出:我也是皇子?
李俶不知他怎麽突然不发声,莫不是知道自己是皇子,惊讶到说不出话。
“嗯,算是吧。”
算是吧是什麽意思,那到底是还是不是。
“这个问题比较复杂,倓儿现在不必知道。”
就知道糊弄他。
李倓想给他翻白眼,还是忍住了。
装天真小白花快把自己装恶心了,李倓当真侧头干呕几声,硬生生咳出一口黑红色的淤血。
抱歉这次还真是故意的,只是没想到吐出来这个色的。
这饭还没吃几口,况且还给他喝粥,喝这个能饱吗!必然是不能的。
李倓现在饿得头晕眼花,吐完血虽然內息好像稳定舒坦了些,却引得浑身更加无力,只得将全身力量全部寄托在背后的枕头上。
真是一点都动弹不得了。
李俶被他突出起来的一口血吓得魂了飞了一半,一时也没了逗弄的心思,还好李倓没有更多的动作。他赶紧将人抱进怀裏,一下下地抚摸他的后背,试图给李倓顺气。
“好端端的怎麽吐血了?”
怀裏的人却一动不动,没有给他一点点反应,刚才的一切就像是木偶人最后的挣扎,在断了弦后终于失去最后的生机。
再次失去知觉前,李倓嘴裏忍不住低喃:“饿……”
还好这是个单音字。
李俶没想到他前面随口说的没力气说话竟是真的。
太医再次被传了过来,诊断说这建寧王真的是饿晕过去的。
李俶顿时怜爱了,倓儿流落在外的时候想必吃了不少苦,竟沦落到饭都吃不上的地步。
要不是被官员捡回来岂不是真的要饿死在外面了?
还好一切都来得及挽回。
“是哪个大臣将建寧王带回来的?”
“礼部员外郎。”
“明天唤他来见朕。”
得赏!
被硬塞了好多吃食后李倓终于恢复了点精神,此时已经将近折腾到后半夜。
“好多了?”
李倓点头。
好多了但还是发不出声音,这样也好,省得他一开口忍不住就要骂人。
装个哑巴总比还要费心想台词好。
李俶也被他闹腾得够呛,心裏却是踏实的,因为弟弟还在身旁。
他自己换好了衣服准备上床,又伸手去扒李倓的,刚要解他的腰带就被李倓抓住手制止。
李倓:?!
“別害怕,给你换衣服。你要穿这一身血衣到什麽时候?你穿着不难受皇兄看着都难受。”
李倓却仍紧紧护住前胸,一副要被人轻薄的模样。
寧可穿着脏衣服睡了也不想被李俶扒了!
这个是真心的。
他想到了白天听到的说书人讲解的话本子內容,又想到偷瞄到的话本上的那些香艳的插图。
虽然李俶可能没这个心思,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万一他真的一觉醒来到了一个什麽奇怪的男子真的可以怀孕的世界呢!
毕竟觉得好像周围的人都怪怪的。
太医一般可不敢说谎,当着圣上的面说他有身孕,万一查出来是假的必定要株连九族。
他不信太医有这个胆量。
除非,除非这是皇兄指使的。
但是如果真的是李俶指使的,他又图什麽?
总不能图他这个人吧。
“唉,倓儿真是不乖。还是以前好啊,皇兄做什麽都可以,也从来不会反抗。”
看看这说的是人话吗?
要不是他是李倓本人,要是一国之君对他这麽说话,他肯定信了。
李倓仍是拒绝,摆着手说他要自己来。
什麽叫做什麽都可以啊!你什麽意思啊!
“你看你现在有力气吗?”
在尝试三次解不开腰带后李倓放弃了,他的手使不上劲。
确实没力气。
李俶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一个翻身上床将李倓直接捞进怀裏。用难以忍受的极慢的速度,一点一点解开他的衣服。
屋內只留了一支蜡烛,借着微弱的烛光几乎看不清床上其他物品,于是衣物在身上摩擦的触感被放大了无数倍,声音也清晰可辨。
李倓简直咬牙切齿,连身上都被李俶的动作带起一股燥热,恨他怎麽帮忙脱个衣服也要磨磨蹭蹭,这是真心要帮他换衣服吗?分明是在折磨他。
但双手双脚依旧无力,甚至抬不起一分。
等李俶好不容易给他换完衣物,李倓觉得时间漫长地已经过了一个夜晚,眼见着天就要亮了。
不对劲,这不对劲。
是太医给他喝的药有问题。
是春药,我在裏面加了春药。
才不是!太医冤枉啊!他就是按陛下的要求开的“安胎”方子,裏面什麽除了“安胎”的別的什麽没加啊!
李倓浑浑噩噩过了一个夜晚,情况也是越来越糟,虽然一大早用了早膳肚子也填饱了,总觉得別的地方开始不对劲了。
他就不该被李俶哄得鬼迷心窍随意喝药!
万一那是真的安胎药呢!
要是紊乱他的经脉加重伤势岂不是得不偿失。
李俶在下朝回宫路上偷偷看了一眼宦官塞进来的话本,确实看得他大脑充血,一时分不清东西南北。
进屋看到在床上躺尸的李倓,一时以为自己真的像话本裏写的那样把幼弟囚禁强制爱了。
宦官看主子心神恍惚,暗道不好,应该先给陛下塞本纯爱的看,但是这本强制爱他最喜欢,忍不住献宝似的先行奉上。
李俶深吸一口气压住胸口的躁动,看一大早就出现在这裏的太医,问道:“怎麽回事?”
“这,建寧王殿下说他全身无力所以请微臣来看看。”
李倓继续嗯嗯啊啊发不出一个字。
“看出什麽名堂了吗?”
“没有,一切如常。”
李倓虽然不能动,眼裏想刀了太医的杀气却止不住,见李俶来了又很好地收敛起来,装出一副弱不禁风我怎麽会变成这样子的模样。
只一瞬间却被李俶捕捉到了。
哦,小骗子,原来是装失忆。
李俶又开始笑裏藏刀:“倓儿许是孕反了,没事,皇兄今日会一直在这裏陪你。一,直,哦。”
说着又从宦官兜裏拿了另外几本话本。
“你先看看书解闷吧。”
-
时间已经临近夜晚,李俶才堪堪处理完公务,已经到了晚膳的时间,宦官早已在一旁候着询问是否要传膳。
李俶放下朱笔,揉了揉酸涩的右肩,心中始终是放不下。
“之前送来那几位都怎麽处理了?”
自然是指的那些不安好心的人送的那些极像李倓的人,那些冒牌货顶着和李倓相似的面容,做着李倓不会做的肮脏行当,还试图爬他的床。
可李俶又不是爱的李倓的面皮,他要的是李倓这个人,一个活生生的幼弟出现在他面前,他不需要也不可能让任何人做李倓的替身。
哪怕他的那些心思被李倓知道了,不愿再和他做兄弟,但只要弟弟还活着,就怎样都是好的。
“已经拔了舌头砍了手扔到城外去了,省得他们看到什麽不该看的在外面乱说。”
李俶皱眉,却也没有多加责怪,他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但是在这件事上无法姑息一切冒名顶替的人。
简直是一次次揭开他快结痂的伤疤。
“算了。”他说,“去看看吧。”
圣上要来的消息马上传至地牢。
宦官见帝王忧心忡忡,忍不住开口道:“那些狱卒应当不会对建寧王殿下做什麽的。”
如果那人真的是建寧王,宦官在心裏加了一句。
“什麽意思?”李俶问道。
“陛下有所不知,现在民间有很多您和建寧王殿下的……话本子,写得可好啦。都说殿下对您是多麽的爱而不得,还说殿下坏了您的龙胎呢。”
说着说着像是想到什麽香艳的情节,竟笑出了声。
“放肆!”
这宦官跟了李俶多年,也敢开点小玩笑,这下一不小心把自己的私人感情带到工作裏来,差点吓得直接跪下。
“起来,朕没让你跪。”李俶问道,“你也看过?”
宦官胆子大了些,也是真心想推荐:“看,看过……陛下可要品鉴一下?老奴家裏有绝版全套的……”
李俶倒是开放得很,无所谓百姓这些闲暇时间的小打小闹,但是他目前也没心情看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