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名权(2 / 2)
他们在酒店吃过饭,还早,还可以小睡一会。
季柏青不想睡,但祝与淮一直问,累不累,要不要睡会?
于是,季柏青只好顺着说:“那我睡会。”
祝与淮设好闹钟:“你睡吧,我待会叫你。”
季柏青笑笑,问:“你不睡?”
“我还有事没做完,一会。”
季柏青看着祝与淮有些紧张的脸,他说:“那你弄完歇一会。”
“好。”
季柏青本来不困的,但闭着眼睛,感受到祝与淮在身边,再加上最近的连轴转,疲惫慢慢地涌了上来。
季柏青睡着了。
祝与淮忙完,盯着季柏青认真地看了会,季柏青睡觉很乖,姿势端端正正的,连呼吸都是轻的。
祝与淮笑笑,自己躺在床上,用手枕着脑袋,不知不觉睡着了。
闹钟响的时候,祝与淮一下从睡梦中清醒,下意识地有些慌乱地看向季柏青的方向。
季柏青站在另一边的床尾穿外套,他停下手裏的动作,朝着祝与淮看过来,柔声说:“没事,我醒了。”他接着问:“还睡吗?”
祝与淮双手拄着床,坐起来,才睡醒,声音还有些沙哑:“不睡了。”
季柏青把祝与淮要穿的衣服拿过来,放到他手边:“外面冷,穿上吧。”
祝与淮乖乖套上,从床上跳起来洗了把脸。
季柏青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祝与淮也把包背起来,往外走。
季柏青提前在网上租了辆车,车按季柏青给的位置停在了酒店停车场。
季柏青找到车的第一件事,就是坐进去把空调温度调高。
车子一直往外走,正在慢慢地远离市区,季柏青往外开了半小时,茫茫的戈壁滩笼罩在黑夜裏。
车灯的光扫过去,像是附着着一层白白的盐,临近深夜,行驶在戈壁公路上的车少。
季柏青再行驶了一会,离城市足够远了,他才把车停下,说:“走吧。”他从后座拿过自己沉甸甸的包,拎着下了车。
他们俩走在铺满碎石子的戈壁上,头顶是璀璨连绵的繁星。
他们走到戈壁的中间,停了下来,季柏青把头灯戴在自己头上,打开,从包裏拿出台望远镜。
他对着天空不断调整,直到真的可以,他才把望远镜递过去:“你看看。”
祝与淮接过他手中的望远镜,大片大片璀璨的星云布满整个夜空,像是从神的指缝中流淌出的金黄色流沙。
须臾间,它们又开始变幻,流沙被无名的大手抹过,琉璃般的色泽在瞳孔般的形状外淡淡地围成一圈,裏面像是有燃烧的蓝火在流动,像极了一只瑰丽魅蓝的眼。
他们位于这世间的每一秒,星云都在成为过去,又都会在不久的时刻抵达人类的眼眸。
戈壁滩上的风茫茫吹着,在静谧与黑暗之中,只有季柏青和祝与淮两个人。
星云的变化璀璨又绚丽,但置于其中的那只眼眸一直闪耀,从金黄到魅蓝,再到玫瑰色。
祝与淮低下头,他偏过头去看季柏青,宇宙之中的眼睛像是被复制粘贴般镶嵌于季柏青的脸上。
在他看星云的时间裏,季柏青一直久久地、深情地凝望着他。
祝与淮想起刻舟的人并没有因为固执找回他的宝剑,因为人类无法踏入同一条河流。
但在此刻,祝与淮却觉得刻舟求剑或许在本质上是另一种形式的愚公移山。
他和季柏青是这世间的两个愚人,明知这条河流无法重返,但还是固执的、偏颇地、义无反顾地踏入。
季柏青开口笑着说:“这是我临时找人借的天文望远镜,上次我说我追你,是认真的。”
“祝与淮,我从十五岁认识你,一直到今天,但我们好像真的从未认真交谈过。我们像是两条平行线,总是再错过。但是这次,我不想再错过你了。”
“你如果想问我,为什麽喜欢你,什麽时候喜欢的你,其实我也答不上来。”
“喜欢你这件事,它好像自然而然就发生了,如果真的要追溯的话,我喜欢你很多年了。”
季柏青脸上的表情郑重又诚恳,他很轻很轻地笑了笑,那笑慢慢地落下来,凝成了黑夜裏的一抹小心翼翼:“祝与淮,可以考虑看看我吗?”
祝与淮的眼眶有一些湿润,为眼前自己爱了很多年的人,为这些话,他文不对题地说:“你说了好多个如果。”
季柏青笑了笑,承认道:“是。”
他们站在漫天星空下,忽然,绿色的光在山的那一边显现,是极光。
绿色的光带蜿蜒地从天际蔓延而来,只是几秒,一大片一大片的光延展开,像是芭蕾舞演员姿态优雅地转着圈在挥舞裙摆。
裙摆所到之处,幻化成一片片翡翠般的、柔软的羽毛。
它们穿梭在群山之间,瞬息万变,万籁寂静下,辽阔、恢弘,盛大又灿烂。
他们站在歷经千年的土地上,仰望着同一片星空。
祝与淮眼睛裏的光凝起来,夹杂着水花,带着一种天真的坚实的明亮,粼粼地看着季柏青。
他说话的语气缓而轻:“季柏青,我也有东西要送你。”
祝与淮从包裏小心地掏出一张证书,他仔细地抻了抻,递过去:“我买了一颗星星送给你。”他笑了笑,准确地说:“是命名权,送给你。”
“你说你想追我,我想和你讲的是,我不用你追,我追你。”
“季柏青,我已经喜欢你很多很多年了。我和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现在答应我。毕竟我们离十七岁已经过去了十年,十年裏,足够我们更新换代成不一样的版本。”
“十年前的我,因为不够勇敢和诸多误会,错失了很多。十年后,再次和你相遇,我没想过你会喜欢我,还会想和我在一起。”
“你给我点时间,我能把过去的遗憾都补上。”
祝与淮说到最后,略微羞涩地笑了笑,那个笑像团雾气很快地消散,汇聚到眼睛。
他直直地注视着季柏青,像是允诺,又像是誓言:“我能让你感受爱不是不仅如此。”
季柏青手裏拿着证书,他看着眼前的人,滚烫的岩浆在他的身体裏肆意流淌。
这个人捧着一颗真心走到他面前,送他一颗独属于他的星星,说要对他好,说会让遗憾都过去。
季柏青的心像是被人重重地砸了一拳,酸涩得拧成一团。
他张开手,哽了下,出口说话的嗓音像裹了层砂纸:“祝与淮,过来。”
季柏青说完,没等祝与淮行动,他一把拉过祝与淮的手腕,把人带进自己怀裏。
他把脸埋在祝与淮的肩窝,很深很紧地抱着祝与淮,像是要把人镶嵌进自己的骨血裏。
祝与淮的脸闷在季柏青的锁骨处,他想给季柏青最好的,最纯粹的爱,他虔诚地把自己交付到季柏青手中,同样地抱紧了对方。
旧时的子弹宛如潮水席卷进身体,生发出枝丫,疯狂地蝉鸣。
晒在背脊上微微刺痛的阳光,午后的蓝色泳池,站在光荣榜前数排名……
所有旧事全都被拾起,连遗憾都变成染上阳光,写满豪言壮语,磨出毛边的回忆录。
两颗心一左一右隔着薄薄的一层皮肉紧贴着,保持着同频的舒张。
于是,他们从一颗心坠入另一颗心,互相拥抱的身体亲吻着彼此的心跳和涌动的脉搏。
季柏青显少有这麽情绪外露的时刻,但此刻的他,把自己的信任和爱连同脆弱一并赠与。
他还是坚信这世上没有如果,但这并不妨碍他再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和爱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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