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2 / 2)
张正手脚颤了几下,闭眼无力地躺在地上。
冯谁拍了拍他的胸口,又大力揉了几下他的胸腹,张正痉挛地抽动片刻,慢慢清醒过来。
冯谁站起身,拉开椅子坐下,把气喘匀了,捡起调羹喝汤。
餐室裏除了张正的粗喘,再听不到別的声音。
老三和阿布站在门口,看着冯谁,像两尊石像,一动不动。
张正从地上爬起来,咬牙切齿:“他娘的,他娘的!100磅了是吧,再加点力老子气管都要压碎了!”
他拿起桌上冯谁派的烟,咬在嘴上,哆嗦着手摸索打火机。
“咔噠”一声,张正咬着烟去点火,试了几次愣是没对上。
“我不吸烟。”冯谁说。
张正喘着气,慢慢偏过脑袋看他。
“在我面前不要吸烟。”冯谁说。
张正看了他半晌,按在打火器上的拇指滑下,火苗“噗”地灭了。
他把咬着的烟拿开,夹在耳朵上。
老三跟阿布还是望着冯谁,点了xue似的。
冯谁端起碗准备吃饭,敲门声响起。
四个人神色俱是一凛。
门打开,下人朝裏面瞄了瞄,“咦”了一声。
没人搭理他,下人咳了一下:“少爷用中饭了。”
冯谁在餐厅等了十几分钟,用中饭的少爷才姍姍来迟。
赵知与目不斜视经过四人,路过冯谁时极快地瞥了他手腕一眼,而后皱了皱眉。
足够二十几人用餐的长桌只坐了赵知与一人,两个戴白色高帽的厨师站在一边,下人无声地端上银质托盘,姿态堪称优雅地揭开盖子,向赵知与展示裏面的菜色。
冯谁余光没忍住看了过去。
偌大的骨瓷餐盘裏,躺着一朵孤零零的小蘑菇,点缀着红红绿绿的汁水。
第二道,黑乎乎密集的一坨,冯谁回忆了一下,想起来这个东西应该叫鱼子酱。
第三道,第四道,每端上一盘菜,厨师就要在旁边介绍食材日期、烹饪方法、背后的文化……
赵知与吃饭没什麽声音,厨师大概介绍了三道菜,赵知与便叫了停,偌大的餐厅裏只有水晶吊灯轻轻晃动的声音。
管家站在赵知与身侧,突然出了声:“少爷,甜食不能多吃。”
赵知与手顿了下,“嗯”了一声。
管家看了旁边一眼,一个下人上前撤下了盘子,冯谁瞥过去,一块吃了一角的牛排,上面点缀着几颗草莓,淋着红色酱料。
餐厅裏又恢复无声,食物的香气若有若无地弥漫开,冯谁目视前方,脑海中回响着厨师的声音。
“芬马克-特罗姆斯捕捞……”
“空运……”
“可食用金银……”
吃一口要多少钱呢?
闻着还挺香……就是死贵。
肚子饿了,上一顿什麽时候吃的来着?昨天中午,还是早上?
老三惊讶地看向他。
冯谁感受到他的目光,疑惑地回视。
老三朝他眼神示意,冯谁顺着他的目光,发现管家正面无表情盯着他。
赵知与仍在吃饭,只能看到挺直的脊背。
冯谁朝管家点点头,就移开目光。
但仍感觉管家还在看着他。
对面的厨师也往这边瞟。
冯谁跟厨师大眼瞪小眼对视几秒,对方先移开视线。
管家还看着他,冯谁刚想朝他笑一个,突然一声响亮的“咕咕”声从自己腹部发出。
这一声,真的很大。
餐厅裏静得落针可闻,管家一脸怒气,冯谁左右看了看,倒是没有丝毫羞赧,脸色如常地朝管家笑笑。
“咕!”
又是一声。
“你给我……”管家压低声音道。
“我吃完了。”赵知与推开椅子起身,“刘叔,你快去吃饭吧。”
“我不饿。”
“刘叔年纪大了,饿着肚子我心裏不舒服。”
“小少爷……”
“快去。”赵知与拍拍管家的肩膀,他比管家高出一截,这个姿势也很有上位者气度,偏偏他跟拍小孩似的,轻轻的,仿佛重一点对方一身老骨头就得散架。
“我要午休,你们別跟着。”
赵知与发了话,原本要跟上去的四人停了步子。
冯谁在餐室裏吃了四碗米饭,才稍稍止住烧心的饥饿感。
另外三人安安静静的,话痨老三也没了声音,但冯谁擦嘴时,老三还是忍不住感慨:“冯哥,你真能吃啊。”
冯谁用毛巾擦手:“饿了,上一顿好像上辈子吃的。”
老三见冯谁语气如常,似乎并不介意先前的事,也不由放松了些:“害,做我们这行的经常这样,正哥也吃的多,但他体型大,您可真瞧不……”
冯谁瞥了他一眼。
轻飘飘的一眼,老三好像敏锐地察觉到说了不该说的什麽,一下子消了音。
冯谁扣了扣桌子:“我是来赚钱的,不是要跟谁別苗头,也不是要抢谁的位子。我年纪小,资歷轻,不怪你们不服。但既然我坐了这个位子,就会用这个位子上的权力。今天的事就过去了。以后谁要是不服,按我说的,找时间找地儿切磋。服的话,就要听话。”
张正脸憋得通红,终究还是一个字没说。
老三赶忙道:“听话,保证听冯哥的话!服了的!服得透透的!”
说着,他倒了杯茶,又给冯谁满上:“冯哥,您是我真哥,我以茶代酒,敬您!”
冯谁跟他碰了一下,一口喝完。
这一下,四人之间紧绷的弦仿佛松懈了下来,阿布也过来敬了茶,张正坐在一边,不知想什麽,把自个脸憋得红中带紫。
冯谁跟他们说笑几句,气氛渐渐松弛下来,过了一会,冯谁端着茶壶走向张正。
餐室裏的笑声一下子消失,阿布和老三看着冯谁,交换了个眼神,神色都有些凝重。
张正坐在原地没动,单手搭着桌子,头都没偏一下。
冯谁给自己倒了杯茶,又取过张正面前的茶杯。
茶水带着淡淡的花香,随着热气氤氲弥漫开来,与餐室裏残留的血腥气混合在一起。
冯谁与张正动手时,是见了血的,只不过两人都算讲究,没往脸上招呼。
老三看向两人,欲言又止,又惊慌不安。
冯谁将一杯茶放在张正跟前,右手持杯左手托底:“正哥,我敬你。”
老三和阿布的呼吸都变缓了。
张正仍坐着,被冯谁挡了半边身子,看不清神情,气氛一点点冷却滑落,冯谁这会倒是好脾气,仍耐心举着茶杯,老三刚想打个圆场,张正站了起来,端起茶杯碰了冯谁的杯子,一口吞了茶水。
门外又响起敲门声,仍是上次的下人,这会没多看,只对着冯谁道:“少爷让你过去。”
冯谁应了声。
上楼的时候,冯谁从西服裏边口袋裏取出花朵手鏈,看了半天,戴在了手腕上。
过家家吗?
陪着有钱的雇主。
工资丰厚,当然包含了这一部分费用。
冯谁烦躁地扯松领带。
从赵知与送他这个不伦不类的手工艺品开始,他不可控制地,对仿佛生活在象牙塔裏的富家少爷产生了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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