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2 / 2)
冯谁收回目光,不一会儿,第一道菜上了,赵知与的是银盅盛的野松茸,冯谁是一份蓝鳍金枪鱼大腹,上面撒了一层山葵芽,闻起来有一股清酒味。
没有介绍和多余的询问,侍者上完菜就无声退下。
“老实说。”冯谁握着银质刀叉,“我这辈子都没在这种地方吃过饭,这一顿得多贵?”
“不知道。”赵知与笑了笑,“吃完大概知道了。”
冯谁嘆气。
赵知与没多说什麽,大概是饿了,专注吃了起来。
冯谁愣了一会儿,索性什麽也不想,也吃了起来。
上菜、撤盘、换餐具,一切都无声轻盈,甚至有时候都没察觉到。
冯谁的菜分量都挺大,这顿吃得还挺饱。
餐后上的是一瓶红酒,赵知与向冯谁介绍,1961年的白马,产自法国的波尔多圣爱美隆。
冯谁平时不会专门去记这些,但赵知与提到了一个人。
“我妈妈生前非常喜欢。”
提起亡母,赵知与的神色很柔和:“跟妈妈在法国的酒庄参观过,很小的时候,大概五六岁吧。
“记得有大片的葡萄园,酒窖的气味,又高又大的酒桶,妈妈跟人说法语时的语调,她身上的香味。
“在那大概住了半个月,妈妈的工作是做这个的,爸爸也在,很开心的半个月。那裏有条很大很清澈的河,两岸是大片的山,就像住进了……奇跡森林一样。”
冯谁静静听着,原来奇跡森林曾经真实存在过。
赵知与笑了笑:“那就是我的渴望吧。”
逝去的岁月,离开的亲人,曾经拥有过的幸福。
冯谁晃了晃玻璃杯,一股橡木和黑莓的气味扑鼻而来。
他还在工作,酒肯定是不会喝的,只是就这麽闻着,却也仿佛有熏熏然。
“我……想带着老方,去一个湖边的小屋定居。”冯谁说。
“湖边小屋?”
冯谁感觉自己说得有点多了,却又忍不住:“嗯。有很漂亮的湖,夏天可以跳进去游泳,附近是山林,春天花开的时候,我们就上山拾菌子……”
冯谁放下酒杯,推远了点。
“很美好。”赵知与说。
冯谁嗯了一声:“为了这个努力着呢。”
赵知与喝完了杯裏的酒,靠在椅子上看着冯谁。
冯谁感受到他直白的目光,只能盯着雪白的桌布上一点油污。
包间裏很安静,静得有些让人烦躁。
冯谁再次想,他是不是说得太多了,为什麽会跟赵知与说起这些?
“冯谁哥哥……”赵知与的手伸过来。
“法语……”冯谁抬起头,又望向別处,不动声色收回搭在桌沿的手,“你会说吗?”
赵知与的手顿住,顺势拿起冯谁没喝的酒:“只会一点,你想听吗?”
想听吗?只是慌乱中随便找的一个话题。
“嗯。”冯谁说。
“je vous aime beaucoup。”赵知与慢慢说了一句。
很好听的嗓音,很……性感。
“什麽意思?”
赵知与笑了一下:“你猜。”
“我从小到大,身边都没有过你这麽……”冯谁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聪明的小孩。”
“Je veux jouer avec toi。”赵知与把酒杯凑近了唇边,一口气喝完,靠进椅背,被酒精刺激得湿润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冯谁。
冯谁也看着赵知与,没再问是什麽意思。
“Je ve……ux j……jouer avec…… toi。”冯谁有点磕碰,但还是模仿着音调说出来了。
昏暗的光线裏,赵知与的瞳孔好像紧缩了一下,他嘴唇张开,眼睛看着冯谁,慢慢地吸了口气,而后猛地撇过视线。
沉默再度降临,如有实质的沉默,危机重重的沉默。
“冯谁哥哥……”赵知与咬了咬嘴唇,“你其实记性很好不是吗?”
“嗯?”冯谁有些不好意思,“没有,我挺笨的,上学时知识什麽的都不怎麽记得住。”
“不。不管是谁这麽说过来,他说的都不是事实。”赵知与坚定道,“你记性很好,走过一次的路就不需要导航,对声音也很敏感……”
赵知与倾身过来了些,认真地看着冯谁:“你有什麽特別想做的事吗?”
“特別想做的……赚钱算吗?”
赵知与笑了一下:“也算,除此之外呢?有什麽爱好吗?比如运动、音乐……”
赵知与想到了什麽:“你不是喜欢爵士乐吗?”
“是喜欢。”冯谁点头。
“考虑过做爵士乐歌手吗?”
冯谁睁大了眼睛,爵士乐歌手?简直是从来没想过能和自己扯上关系的字眼。
冯谁想笑,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初中逃课,和李就一头扎进市裏的酒吧,听爵士乐听得如痴如醉的岁月。
“我……我肯定不行的,人又不算聪明……”
“冯谁哥哥。”赵知与温柔地打断他,手伸过来,却又在快要碰触到冯谁时顿住,然后收回去一点,“你很聪明,记忆力很好,对声音的感知很棒,如果你想,就一定,一定能做到的。”
心脏仿佛被一阵温暖的水流包裹,赵知与的神色认真而真诚,语气坚定而有力,干净的眼睛裏清晰地倒映着自己。
下意识的否定未能出口,冯谁嘴唇动了动:“真的吗?”
“真的。”赵知与很认真地说。
在赵知与的注视下,冯谁感觉心跳都变得很轻,难以言喻的感觉一下子传遍四肢百骸,昨晚挥之不去的灼热感起死回生。
他嗓子眼一下子变得很干。
赵知与的手指又慢慢挪了过来,朝着冯谁搭在桌布上的手臂。
他挪得很慢,给冯谁留下了足够的逃跑时间。
冯谁的眸光在摇动。
12天。
倒计时上的数字毫无征兆地侵入脑海,强势而霸道,像阴魂不散的厉鬼。
冯谁的心猛地坠落。
他收回了手。
赵知与顿了一下,靠坐回去,低头把玩着酒杯。
冯谁知道他又无形中破坏掉了什麽,逃避了那直击灵魂的飞来一拳。
总是这样,赵知与也会觉得疲惫吧,也会生出厌烦吧。
冯谁心裏很乱,目光地投向窗外,没有焦距地望着日光下雪白的建筑。
太阳从另一边照过来,那栋西式建筑朝向这边的一面完全笼在阴影裏。
冯谁看到有什麽亮光在阴影中一闪而逝。
他猛地拽住赵知与的肩膀,将人掼到地上,而后压了上去。
“咻。”
子弹打空,嵌入墙体,激起一阵飞灰。
是消音狙击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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