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2 / 2)
“我好像晕过去了一会,醒过来时,我看到二叔爬了出去,我心想真好,二叔能得救真是太好了。
“世界在我眼中是颠倒的,二叔脑袋朝下,我看不清他的伤势,但他走得东倒西歪,身上都是红的,我看着二叔走出去几步,突然又折返回来,用力拉开车门,把我拖了出去。
“二叔把我放在安全的地方,又按着伤口想去救妈妈,车子就是在那个时候爆炸的。”
赵知与的声音很平静,就像在讲述別人的故事,然而冯谁能清晰感觉到平静之下,经年未曾褪去的恐惧、悲伤和愧疚。
至爱在眼前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这样巨大的痛苦降临在一个心智残缺的孩子身上太过残忍了。
赵知与安静了一会儿:“二叔离爆炸近,背上插进了迸溅的车身金属,虽然得到了及时救治,但现在每到阴雨天还是会疼,所以他不喜欢下雨,也不喜欢阴暗有水的地方。
“妈妈去世后,爸爸不怎麽回家,反倒是先前跟我越来越生疏的二叔,主动承担起了照顾我的责任。
“其实他谁也不欠,开车的是妈妈,侧翻是道路问题,那样的结果可能是我们欠了些运气,但我总感觉二叔对我有愧,一直尽可能地弥补。”
冯谁拍了拍赵知与的脊背:“他们都很爱你。”
“嗯。”赵知与低声应着。
过了一会儿,赵知与抬起头:“哥哥,我也会好好爱你,像奶奶一样一辈子珍视你、保护你。”
冯谁怔了片刻,眼眶有些发热,赵知与似乎等着他的回答,一个对等的承诺,但等了一会也没等到,赵知与也不气馁:“我在学校学了烹饪,下次回家,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冯谁一下子有点没反应过来,不知道是贵族学校教烹饪,回家,赵知与做饭,其中哪一个更具有冲击力。
“回家?”冯谁问。
“回奶奶在的那个家呀。”赵知与说,“在这裏也行,就是有点麻烦。”
冯谁愣了愣,把赵知与提溜了上来,跟他平视。
赵知与的眼神清澈认真。
冯谁心中一动,全身泛起震颤。
赵知与把那裏当成了他的家,把冯谁和老方划成了他的亲人。
他脑袋眩晕,像喝了一壶酒,迷醉混乱。
为了掩藏异样,他随口问了句別的:“你做饭吗?”
“嗯,我都学会了。”赵知与说。
冯谁笑了笑:“你一个大少爷,怎麽能拿锅铲拿菜刀呢?”
“为什麽不可以?”赵知与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爸爸也经常给妈妈做饭,爸爸说,男人力气大,就应该拎锅铲颠勺的。”
冯谁没办法反驳:“那洗碗呢?”
“爸爸洗。”
“洗碗不需要力气。”
“但洗碗脏,妈妈的手是看书写字弹琴的手,不能干粗活。”
赵知与凑近了些,鼻尖挨着冯谁的鼻尖,近得能看到他浓密的睫毛和眼皮的褶皱。
“哥哥,以后如果只有我们两个,那些事,做饭,洗碗,扫地……我也会做的。”
冯谁想偏开头,但又舍不得,只能用很轻的声音问:“那我做什麽?”
“你开心的话,听爵士乐也行,睡觉也行,想干什麽都行。”
“要是不开心呢?”
“不开心就骂我一顿。”
“那怎麽行?不讲理吧。”
“怎麽不行?我妈妈不开心时就骂爸爸,爸爸乐呵呵的,一点都不生气。”
冯谁笑了。
赵知与看着他的笑脸,眼神都有些发直,眼睫剧烈地颤抖了几下,偏过了脑袋。
“哥哥,你说,是不是在喜欢的人那裏挨骂也是一种幸福。”赵知与看着天花板问。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不骂为好。”冯谁说。
“我不会骂你。”赵知与说,“但你可以骂我,打我也没关系。”
冯谁目光阴翳了一瞬,他深深吸了口气,正要说话,闹钟响了。
赵知与探身按掉,掀开被子起床:“我先去洗漱。”
冯谁仍躺着:“嗯。”
赵知与洗漱完,穿戴齐整,冯谁才懒洋洋地从被窝裏起来。
赵知与去了冯谁房间,取了件外套过来:“伸手。”
冯谁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按赵知与说的做。
赵知与给他穿上了外套:“等腿上伤换完药再穿下面的。”
冯谁怔愣,不明白怎麽就让赵知与帮他穿衣服了。
赵知与单膝跪了下去,把冯谁裤脚慢慢往上推,露出大腿的纱布。
纱布没有渗血,赵知与在边缘轻轻点了一下,抬头问冯谁:“疼吗?”
冯谁低头看着他,喉结滚动了两下,移开目光:“不疼,药挺管用。”
赵知与站起身,身上校服穿得规整,扣子系到了最上面一颗:“那我去上学了,这几天你在这裏养伤也行,出去也行,外出的话让司机送你。”
冯谁看着他唇瓣一张一合,什麽也没听进去:“嗯,好。”
“那我走了。”赵知与说。
“嗯,好。”
赵知与没动,看了他片刻:“没什麽跟我说的吗?”
冯谁脑子还不太清楚,想了一会:“好好读书。”
赵知与看着他:“还有吗?”
“上课不准玩手机。”
赵知与看了冯谁一会,笑了起来:“好,我都听你的。”
冯谁松了口气。
“那我走了。”
“嗯,好。”
赵知与没动。
冯谁跟他大眼瞪小眼。
赵知与伸出手,拉住冯谁的手,修长的手指温热地蹭过掌心,虚虚捏住了他五指。
手抬起来,俯身下去,在冯谁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
“走了。”赵知与说。
冯谁想应一句,喉咙裏沙哑干涩,声音未能顺利出口。
赵知与转身走出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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