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9 章(2 / 2)
克劳斯接过签好字的文件,点了点头。
“我会尽力。”
他转身,快步走向已经准备就绪的手术室方向,白色的衣角在冰冷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决然的弧线。
凌芸独自留在原地,隔着透明的舱壁,看着林渡被医护人员从扫描舱中移出,推向那条通往未知结果的通道。
她的手,无意识地、紧紧地护着小腹。
那裏,是她们共同的血脉,是林渡拼死也要守护的未来。
而现在,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
时间在死寂的等待中仿佛被无限拉长。
凌芸僵立在医疗单元的外间,目光空洞地望着那扇已经关闭的手术室金属门,耳边只有自己紊乱的心跳和舰船內部低沉的运行嗡鸣。
每一次指示灯闪烁,每一次远处传来的细微脚步声,都让她心脏骤紧,又徒然落下。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一名穿着与克劳斯同款白大褂、但气质明显更年轻的女性研究员走了过来,她的态度恭敬。
“凌总,克劳斯博士正在全力进行手术,预计还需要一段时间。您目前的状况不宜过度劳累和紧张,博士吩咐我带您去旁边的观察休息室等候。那裏可以实时看到手术进程。”
凌芸本想拒绝,她要守在这裏,离林渡最近的地方,但腹中又是一阵明显的胎动,带着抗议般的力度,提醒着她此刻不是一个人,她咬了咬下唇,强压下喉咙口的哽咽,最终点了点头。
研究员引着她穿过几条洁净的通道,来到一扇不起眼的滑门前。门无声地向侧方滑开,露出裏面的空间。
这间休息室并不大,陈设简洁,一张舒适的软榻,一个小型吧台,但最引人注目的,是整个一面墙都是单向透明观察窗,正对着下方灯火通明的手术室。
从凌芸站立的角度,可以清晰地俯瞰整个手术台。
林渡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周身连接着无数管线与传感器,头部被固定在一个精密的框架內,黑色的短发已被剃掉一部分,暴露出苍白的头皮和那道狰狞的切口。数台机械臂在克劳斯的操控下,以远超人类极限的稳定和精准,在她的颅骨上作业着,发出极其细微的嗡鸣。
冷白色的无影灯下,林渡的脸显得愈发没有血色,仿佛一碰即碎的琉璃。各种监护仪器上跳跃的数字和波形,是维系她生命的唯一证明。
凌芸的呼吸一滞,脚步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冰冷的观察窗玻璃,指尖传来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冷颤,她从未如此直观地看到林渡如此脆弱、如此……被“打开”的样子。
那个曾经睥睨众生的存在,此刻就像一件需要精心修复的精密仪器。
“凌总,请您坐下休息。”研究员适时地递上一杯温水,声音温和,“克劳斯博士是神经外科领域的权威,尤其擅长处理这类复杂创伤。手术正在按照预定方案进行,目前生命体征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
凌芸没有接水,也没有坐下。她的目光死死锁在下方的林渡身上,仿佛只要一眨眼,那些维持生命的曲线就会变成一条直线。
“平稳?”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平稳……”
手术中,克劳斯偶尔会停下动作,紧盯着某个屏幕上的数据,与旁边的助手快速交流几句,然后调整操作。
每一次这样的停顿,都让凌芸的心提到嗓子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凌芸就那样站着,微微颤抖的肩膀和紧握到骨节发白的双手,泄露着她內心的惊涛骇浪。她看着机械臂小心地清除血肿,看着克劳斯用激光焊接细微的血管,看着他们用某种泛着淡蓝色荧光的生物材料覆盖在受损的脑膜上……
这一切都超出了她惯常认知的医疗范畴。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到克劳斯似完成了最关键的部分,开始进行缝合。那速度极快,几乎看不到针线的痕跡,更像是某种组织在自我融合。
终于,克劳斯直起身,摘下了沾了些许血跡的手术放大镜,对着旁边的助手点了点头。
几乎在同一时间,休息室內的通讯器亮起,传来了克劳斯略带疲惫但清晰的声音:
“凌总,手术结束了。血肿已清除,骨折处进行了固定,颅內压降至安全范围。目前来看,手术是成功的。”
凌芸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幸好扶住了观察窗的边框。虚脱感席卷而来,她大口地喘息着,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沿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成功了……她活下来了……
“但是,”克劳斯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贯的谨慎,“她的大脑之前就因‘涅槃计划’和记忆融合而处于特殊状态,这次创伤是否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后续影响,还需要密切观察。尤其是……关于记忆和认知功能方面。”
凌芸刚刚落回实处的心,又因这“但是”而悬了起来。
记忆……认知……
她看着下方被缓缓移下手术台、送入隔壁监护舱的林渡,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心中五味杂陈。
林渡,当你醒来,你还是你吗?
你还记得我吗?记得聂红裳,记得楼婉清,记得……我们未出世的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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