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我所用(2 / 2)
当余陌栢状似无意地与他闲聊,从雁城的民俗趣事,渐渐引到百姓如何组织乡勇、如何在土匪的骚扰下艰难求生时。
刘瑾怀听着他语气中那份故作轻松的忧虑,看着他因伤而略显苍白的侧脸,再想到自己这两日憋屈的处境。
一股混合着保护欲、表现欲和急于宣泄的情绪猛地冲了上来。
他猛地抓住余陌栢的手,打断了他的话,眼神灼灼,带着一种近乎赌气的决断。
“够了!区区匪患,何须如此烦恼!”
刘瑾怀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给你八成兵权!雁城及周边地区的剿匪事宜,由你全权负责!我要你放手去做,彻底把这群碍眼的渣滓清扫干净!”
他终于主动地、心甘情愿地,将余陌栢梦寐以求的利剑,亲手递到了他的手中。
而这一切,都源于那场精心策划的“遇险”,和这两日恰到好处的“撩拨”与“煎熬”。
余陌栢垂下眼眸,掩去其中一闪而过的、冰冷而满意的光芒。
— — — —
宋谦尺,这位宋家曾叱咤风云的族老,如今脊背虽依旧挺直,眉宇间却刻满了屈辱与不甘。
他年轻时刀口舔血,为宋家争下偌大家业,如今却要受一个黄毛小子的钳制!
全因他那几个不成器的子侄在西区仗着他的势,做下了那些无法无天的勾当,甚至胆大包天到偷卖家族私产……
这些要命的把柄,被宋观岁那小子捏在手裏,如同套在他脖颈上的无形枷锁。
逼得他这把老骨头不得不重新出山,为人驱使。
每每想起,他都觉得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咽不下,吐不出。
宋观岁将他的不甘尽收眼底,却从不点破。
前几日的族会上,他当着全族的面,言辞恳切地褒奖宋谦尺过往功绩,称其为“家族柱石”。
并郑重请求他“为了家族大局,再度出山匡扶”。
一番话给足了他顏面,仿佛他宋谦尺并非受胁迫,而是临危受命的功臣。
而今日,在这间只有他们二人的静室內,檀香袅袅,酒过三巡。
宋观岁亲自为宋谦尺斟满一杯酒,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聊家常,却抛下了一记重锤。
“谦尺长老,前日收到消息,您那几位在西区‘游学’的子侄,我已派人将他们从西区的苦寒之地,‘请’回中心区了。”
宋谦尺持杯的手猛地一颤,酒水险些洒出。
他豁然抬头,眼中是惊疑、恐惧,以及一丝不敢置信的微光。
宋观岁仿佛没看见他的失态,继续用那没有波澜的语调说道。
“年轻人行差踏错,总是难免。我已延请了洛安书院最好的先生,亲自教导他们学问和规矩。”
“待他们学有所成,家族正值用人之际,将来未必不能……子承父业,再为宋家出力。”
这番话,如同精准的屠刀,瞬间剖开了宋谦尺坚硬的外壳,直刺他內心最柔软、最焦虑之处。
他不怕死,但他怕家族血脉因他而蒙羞,怕自己一生的拼搏最终落得断子绝孙、无人继承的下场!
宋观岁没有用把柄威胁他继续做狗,而是给了他子侄一个重新做人、甚至光耀门楣的希望。
他保住了他最后的体面,还给了他一个不敢想象的未来。
“哐当”一声,酒杯从颤抖的手中滑落。
宋谦尺猛地推开食案,踉跄着站起身,随后,这位曾经桀骜不驯的老臣,对着眼前年轻的家主,直挺挺地跪了下去,以头触地,老泪纵横。
“家主……老朽……老朽以往糊涂!从今往后,我宋谦尺这条命,就是家主的!但有所命,万死不辞!”
他匍匐在地,声音哽咽,那不再是屈于威势的屈服,而是发自內心的、带着感激与悔恨的彻底臣服。
宋观岁微微倾身,虚扶了一下,语气依旧平淡。
“长老言重了,快快请起。宋家的未来,还需倚仗您这样的老成之人。”
侍立在一旁阴影中的扶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着家主如何轻描淡写地撬开一颗最顽固的钉子,不仅让其臣服,更让其感恩戴德。
这份对人心精准的拿捏,这份恩威并施、软硬兼施的手段,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然而,当宋谦千恩万谢地退下,书房內重归寂静,只剩下宋观岁一人时,扶丛看着他那映在窗上的、被月光拉得格外修长孤寂的身影。
心中那点佩服,瞬间被汹涌的心疼所取代。
家主他……又成功地收服了一个人。
他用他的智慧和手段,精准地找到了每个人心中的缺口,并用最“完美”的方式将其填补、利用。
他站在权力的顶峰,掌控着无数人的喜怒与命运,自己却那样……孤独。
扶丛默默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只觉得那身影,比这秋夜的月光,还要凉上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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