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2)
<div style="height: 0px;">
第 7 章
汪无限失眠了。
这在他近三十年的人生裏是件稀罕事。通常他只要沾到枕头,疲惫就会像潮水般淹没意识。可今晚,那潮水退去得异常迅速,留下了一片布满碎石的海滩,硌得他无法安眠。
他试图数机器零件,数螺丝型号,甚至在心裏默画那台新注塑机的液压原理图——以往这些枯燥的思维活动总能让他迅速平静下来。可今晚不行。那些复杂的线条和符号总会扭曲变形,最终勾勒出一双失焦的、带着难以言说痛苦的眼睛。
他烦躁地坐起身,摸过床头的烟盒,抖出一根点燃。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像他此刻混乱的心绪。他想起姜小早递过来的烤红薯,想起他谈起“记录”时眼裏微弱却执拗的光,更想起今晚他那副魂不附体、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样子。
“有事就说。”
他那句硬邦邦的话,此刻在寂静中回放,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能修好最精密的机器,能读懂故障代码,却看不懂一个人突如其来的沉默和悲伤。
这种失控感让他极度不适。那小子到底遇上了什麽事?被人欺负了?钱被偷了?还是……他脑子裏闪过几个模糊的猜测,又都被自己否定。这种无从下手的感觉,比面对一台毫无故障代码却死活不启动的设备还要让人焦躁。
第二天上班,他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在休息室灌浓茶时,听到几个工友在闲聊。
“听说老张请假了?”
“可不是,他老婆查出来不好,要人照顾,估计得请一阵子。”
“唉,这年头,家裏没个病人都不算完整人生了。”
工友的闲聊像背景噪音,汪无限没太在意,只是机械地喝着茶。但“生病”、“请假”这些词,不知怎的,和他心裏对姜小早状态的担忧隐隐缠绕在一起,形成一种模糊的不安。这种不安毫无根据,却像设备接地不良时产生的杂波干扰,让他无法集中精神。
一整天,他都有些心不在焉。在检修一台传送带电机时,差点被运转的皮带卷到袖子,幸亏他反应快,猛地抽回手,手背上被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他看着那渗出的血珠,心裏那股无名火更盛了。他厌恶这种分神,厌恶这种被无关情绪影响工作状态的感觉。
下班铃声一响,他几乎是冲出了车间。他没有回出租屋,也没有去常去的大排档,脚步不受控制地走向夜市。他需要一个答案,或者说,他需要确认某种东西。确认那个总是牙尖嘴利、生命力旺盛的大学生,是否还“在线”。
今晚的奶茶摊前,比昨晚更加冷清。姜小早站在那裏,身影在初冬的寒风中显得更加单薄。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忙碌,只是呆呆地看着街对面发黄的梧桐树叶一片片落下。
汪无限走过去,脚步放得很轻,但姜小早还是察觉到了,或者说,他一直在下意识地留意着这个方向。他抬起头,看到汪无限,眼裏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希冀,但很快又湮灭在那片空洞裏。
“一杯绿茶。”汪无限的声音比平时更沙哑。
“嗯。”姜小早低下头,开始制作。动作依旧迟缓,封口时,手抖了一下,差点把杯子打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