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2 / 2)
別经年没理他,回去继续擦他的咖啡机,只是动作似乎比刚才轻柔了些。
黄作粱捧着杯子,看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霓虹灯光。这细致入微的关照,对他而言,陌生得让人心头发紧。他忽然想起大学时那次重感冒,发烧到意识模糊,当时的男友只在电话裏敷衍地让他“多喝水”,最后还是室友看不过去,给他买了药,灌了热水袋。
“以前……也有人给我煮过姜茶。”黄作粱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飘忽,“大学裏,发烧快四十度,那时候的男朋友,只在电话裏说了句‘多喝热水’。”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混杂着自嘲和苦涩的笑,“后来才知道,他正忙着陪新认识的学弟去看画展。那之后,我就觉得,这种东西,太矫情,不如吃药来得实在。”
他将那段被轻视、被敷衍的过往,轻描淡写地摊开在这个雨夜。不是卖惨,更像是一种解释,解释他为何会对一杯姜茶产生如此大的反应。
吧台那边沉默了片刻。水流声停了。別经年放下手中的布,走到吧台另一边,拿出一个玻璃杯,也给自己倒了点热水。他靠在吧台上,面对着黄作粱,喝了一口水。
“人都一样。”他看着杯中升起的热气,淡淡地说,“怕疼,怕失去,想找点依靠,还怕真心喂了狗。”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黄作粱脸上,那眼神不再带有平时的嘲讽,而是一种深切的平静,“我当年在队裏,腿伤反复,疼得睡不着。那时候谈的对象,是散打队裏的师妹,来看过我一次,隔着病房玻璃,说了句‘你怎麽变成这样了’,第二天就分了。”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別人的故事:“后来我就明白了,指望別人心疼,不如自己想办法止疼。姜茶没用,就吃止痛片,再不行,就熬着,总能熬过去。”
黄作粱怔住了。他没想到別经年会用自己同样不堪的往事来回应。这不是比惨,而是一种更深层面的理解与共鸣。他们都曾在脆弱时被抛弃,都曾选择用坚硬的外壳保护自己。別经年的松弛,他的精于算计,或许都源于此。
雨还在下,没有停歇的意思。但酒吧裏很暖,灯光昏黄,姜茶的热气氤氲着,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和生姜混合的、有些奇异却让人安心的气味。
黄作粱把最后一点姜茶喝尽,暖意充盈着四肢百骸。
他放下杯子,看向別经年,很认真地说:“止痛片吃多了伤胃。下次你膝盖疼,告诉我,我来煮姜茶。可能没你这个好喝,但……至少不是一个人熬着。”
別经年握着水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他看着黄作粱,昏黄灯光下,对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许久,他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他拿起黄作粱的空杯子,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
水流声哗哗响起,掩盖了他可能泄露的任何一丝情绪。
黄作粱看着他的背影,心裏那片因为李锐的威胁、因为过往的迷茫而荒芜的土地,仿佛被这夜的雨水和那杯姜茶,以及那段交换的、带着伤疤的往事悄然滋润。
他知道前路依旧艰难,风雨未停。但此刻,在这个弥漫着姜茶气息和共享脆弱的雨夜裏,他感受到的不仅是一种久违的、属于“家”的温度,更是一种灵魂被深刻理解的震颤。
他们不再是两个独立的、带着伤痕的个体,而是在彼此的伤痕裏,看到了相似的影子,并愿意为之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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