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与紧握的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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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流与紧握的手
窗台上的白色花盆,成了我们日常生活中一个安静的焦点。每天清晨醒来,或傍晚归家,我和林夕总会不约而同地先去窗边看看。土壤依旧保持着播种时的褐色,平静无波,仿佛时间在那裏陷入了停滞。但我们都知道,变化正在肉眼无法触及的深处悄然发生,这种等待本身,就带着一种篤定的希冀。
“心墟笔记”的专栏合约正式签订,第一篇题为《冬日,以及等待发芽的种子》的稿件,在我反复打磨后,也发给了《栖心》的主编。写作的过程,像一次自我梳理。我将对那盆未出芽的番茄的期待,与自身內心从荒芜到试图重建的歷程交织在一起,探讨着耐心、信念与生命本身那股沉默却强悍的力量。主编回信很快,赞誉有加,称稿件“沉静而有力量,于无声处听惊雷”。
这种在创作上获得的肯定,与林夕稳定温暖的陪伴,共同构筑了我內心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我甚至开始觉得,那些曾经几乎将我吞噬的风浪,或许真的已经远去,生活终于肯展露它平和温顺的一面。
然而,现实的河流,表面平静,水下却总有暗流涌动。
一个寻常的周三下午,我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尝试构思下一篇专栏的框架,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屏幕上闪烁的名字,让我的心微微一沉——是母亲。
自从我与林夕的关系以那种不体面的方式曝光后,我与家裏的联系就变得极其稀少且艰难。父母是那座我出生、成长的小城裏最普通的中学教师,一辈子恪守本分,观念传统。他们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女儿与另一个女人的恋情,更无法承受随之而来的、街坊邻裏和亲戚间或明或暗的非议。最初的几次通话,总是以母亲的哭泣、父亲的沉默和我的无力辩解告终,最终不欢而散。后来,我们之间便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冷战状态,互不打扰,仿佛就能维持表面上的平静。
此刻,母亲突然来电,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
我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喂,妈。”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母亲压抑着情绪、略显沙哑的声音:“小晴……你最近,还好吗?”
“我很好。”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您和爸呢?”
“我们……就那样。”母亲含糊地带过,随即,语气变得急切起来,“小晴,妈看到网上那些……那些你和那个林小姐的照片了,还有好多人说的话……妈这心裏,跟刀绞一样……”
我的心骤然收紧。尽管我刻意回避,但那些信息,终究还是通过各种渠道,流到了他们那裏。
“妈,那些都是乱写的,您別信。”我无力地辩解着,知道这种话语在根深蒂固的观念面前有多麽苍白。
“妈不是不信你,是……是担心你啊!”母亲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你说你,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非要走这条路!现在闹得人尽皆知,你让爸妈以后在这小城裏怎麽抬头做人?你让那些学生怎麽看你爸?还有你自己的身体……你那病,受得了这些刺激吗?”
一连串的质问,像冰冷的石子,砸在我刚刚愈合不久的心上。那些被我努力压抑的、对父母的愧疚,对外界眼光的恐惧,瞬间又被勾扯出来,隐隐作痛。
“我的病现在控制得很好。”我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坚定,“而且,我和林夕在一起,很开心,很稳定。这就是我选择的生活。”
“稳定?开心?”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痛心疾首的失望,“小晴,你醒醒吧!那种关系能有什麽结果?她能给你一个家吗?能陪你一辈子吗?等你老了,病了,谁管你?你现在是被她迷了心窍了!”
“妈!”我打断她,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请您尊重我的选择,也尊重她。”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能听到母亲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那声音像一根细线,紧紧缠绕着我的心脏,让我几乎窒息。
良久,母亲才用一种极其疲惫、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语气说:“小晴,爸妈老了,就你这麽一个女儿……我们只是希望你能过正常人的生活,安安稳稳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都是那个病……还有那个林夕……”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未尽之语像一块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她将我的“不正常”归咎于我的疾病和林夕,这比直接的斥责更让我感到无力和悲哀。
“妈,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我仓促地说完,不等她回应,便切断了通话。
放下手机,房间裏一片死寂。方才构思专栏时的那点灵感和寧静,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冰冷的沉重感,从四肢百骸弥漫开来。我蜷缩在沙发上,将脸埋进膝盖,感觉自己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在中学走廊裏,被孤立、被指责、无处可逃的女孩。家庭的牵绊,永远是照见內心脆弱最清晰的那面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