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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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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既然阿爹都说了要看自己的意思, 谢宝真便也不再顾虑什么,轻轻一福礼,软声道:“承蒙皇后娘娘与秦世伯的抬爱, 只是不知道秦公子有我六哥好看么?有三哥富庶么?有四哥的见识和大哥的为人,六哥的相貌与五哥的才气么?亦或是像我淳风哥哥和二哥一般,有着绝妙的身手?”

“咳咳!”谢乾清了清嗓子打断谢宝真的话,又笑着转向一旁哑口无言的秦尚书,“宝儿被她的兄长们惯坏了, 不会说话,若有冒犯之处还请秦尚书宽恕。”

“不会不会。”秦尚书也算是有涵养的了,未见怒意,言辞滴水不漏, “郡主伶俐可爱,天真坦诚, 我与夫人见之甚喜。”

媒人李嬷嬷也趁机道:“郡主尽管放心!别的不说, 秦郎的相貌文才是连圣上都夸赞不已的, 洛阳城中多少官宦人家的女儿倾慕于秦郎, 他俱是不理,铁了心要与郡主交好呢!依老身看, 两人郎才女貌,极是般配!”

“他真这般好?”谢宝真问。

李嬷嬷一听似乎有戏, 忙不迭道:“那是自然!”遂又滔滔不绝说了半盏茶的功夫, 不吝于用毕生辞藻堆砌, 直将那秦家公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末了问上一句,“郡主意下如何?”

没想到谢宝真听罢,只是摇首长叹:“算了罢,我一介凡夫俗子,配不上他。”

谢乾一口茶险些噎住。梅夫人也忍着笑,忙道:“瞧瞧她,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依我看哪,这终身大事急不得,还是要慢慢来,若是耽误了秦家公子可就不好了。”

秦尚书深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谢乾说许女儿婚嫁自由,多半也只是个婉拒的托词罢了,这桩婚事谈不谈得成还是个未知……可若放弃,终归是心有不甘。

谢家满门荣耀,又对永乐郡主极为宠溺,谁不想借姻亲之事拉拢谢家势力?

秦家夫妻俩对视一眼,最终秦夫人开口道:“皇后娘娘对犬子的婚事颇为上心,催了好些日子,可犬子仰慕郡主芳名,一颗心全系在郡主身上,我们做爹娘的这才腆着脸上门叨扰国公爷。回头想想,今夜确然冒失了些,两个孩子都不曾见面,生疏得很,我们此时谈及婚事未免操之过急。”

秦尚书点头称是。

他们夫妻俩一唱一和,又听李嬷嬷提议道:“这好办!皇后娘娘也一直念叨着秦郎和郡主呢,说后辈中只有他俩最出色,正想什么时候得闲请两位小辈进宫一叙。依老身看,这事儿不如尽快安排上,由皇后娘娘做东召见,也不怕坏了礼数,若是见面后秦郎入得了郡主的眼,再谈下一步如何?”

这是抬出皇后这尊大佛来了?

谢乾道:“如此小事,怎能劳烦娘娘费心?”

“这也是娘娘的意思。”李嬷嬷热忱道,“两家若能结秦晋之好,必是一桩美谈。”

于是,此事便就此敲定了。

送走李嬷嬷和秦家夫妇,谢宝真心中苦恼,脸上一贯的笑意也不见了,闷声道:“阿爹,我根本就不想进宫见什么秦公子,为何要应下?”

谢乾还未说话,梅夫人便解释道:“秦家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文臣之首,势力并不比谢家小。他既是搬出了皇后娘娘这座靠山,我们做臣子的也不能当面拒绝,以免拂了皇家颜面。”

谢乾补充道:“到时候你若真不想见他,阿爹再想个法子给你搪塞过去。”

得了承诺,谢宝真这才拨云见月,眉开眼笑道:“我不去!爹娘身边这般好,我又何必上赶着去别家做委屈小媳妇?”

梅夫人点了点女儿的额头,嗔道:“傻孩子,万一,你要是看上秦家小子了呢?缘分之事,可是讲不定的。”

“我不会喜欢他的!”谢宝真语气笃定,却未曾深思自己这股笃定是从何而来。

可一夜过去,不知怎的,秦家要和谢家结亲的消息竟不胫而走,短短数日便传遍了洛阳的大街小巷。

晚膳过后,点数盏明灯,谢家上下坐在一起闲谈。

提及街头巷尾对秦谢两家联姻之事的议论,谢淳风心中隐隐不悦,淡声说:“这该不是秦家的阴谋罢?借用舆论,既可断了其他求娶者的心思,又让谢府立于两难之地。”

“不一定是如此。洛阳城多少双眼睛盯着,哪里藏得住秘密?”谢临风摇着折扇道,“倒是那秦家公子,我私下命人偷偷打听过,确实容貌周正、文采斐然,只是这般风流才子多少有些恃才傲物,平日又喜欢往烟花柳巷的歌楼乐坊间跑。”

“狎妓?”谢淳风皱起了眉头。若真如此,断不能将妹妹嫁与这种人!

谢临风漫不经心道:“倒也不。此子颇有诗名,爱好去歌女乐伎那儿坐坐,写些小诗赠与她们,让歌姬乐伎们传唱奉承,以此博些虚名,却从不见他在外头过夜……不过这一来二去的,红粉知己倒是不少。”

“好听谄媚之言,多半是个自傲之人,怕不会体贴宝儿。”谢淳风道,“这桩亲事,我不同意。”

谢乾道:“若论权势地位,也就秦家能与谢家比肩。”

谢淳风反驳道:“若让宝儿牺牲自己的幸福来光耀门楣,那还要我们这些做兄长的何用?”

闻言,谢乾不由想起来二十多年前的旧事。面对同样的抉择,自己女儿和谢曼娘的处境,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极端。

他陷入沉思,颔首道:“淳风说得对。此事再观望些时日,只要宝儿不愿,便没有谁能强迫她嫁人。”

谢淳风抬眼看了看院外,问道:“说起这个,宝儿呢?往常家宴闲聊,她是必定在场的。”

一旁,梅夫人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帕子,凉凉道:“方才去了翠微园一趟,此时多半睡了。”

此话一出,一家人俱是陷入了沉默。

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总觉得春祭过后,宝儿与谢霁的关系越发黏腻亲密了……

而此时,翠微园内大门紧闭,没有点灯,黑漆漆冷清清一片,安静得连虫鸣声都听不到。

西窗开了半扇,皎洁的月色从窗缝中透入,薄薄地铺在案几上。谢霁一袭白衣坐于窗边,墨发披散,更衬得面色白皙神情冷郁,正漫不经心地用棉布擦拭手中的短刃。

刀刃的寒光折射在他眼中,又冷又沉。

不多时,瓦砾上传来极其细微的脚步声。这声音极轻,隐藏在夜风中,非平常人能察觉。

窗外的月光黯淡了一瞬,谢霁擦拭刀刃的动作一顿,听声辨位,而后猛地将手中的短刃掷出!

短刀刺破窗纸,钉在廊柱上发出嗡的细响。

偷偷潜入的人怔愣了一瞬,而后压低嗓音道:“公子,是我。关北。”

说罢,关北拔下短刀,借着夜色的掩护手撑着窗台跃身进来,继而反手关上窗单膝跪地,将短刀轻轻搁在谢霁案几上,低声道:“躲开谢府的护卫花了些时间,故而来迟。”

谢霁不置可否,喑哑的嗓音如同恶鬼低喃:“让你办的事,如何?”

关北道:“已查探清楚,秦墨约了几名富家子弟明日于望春楼作诗听曲。”

“望春楼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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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我不方便进去,需想法子将他引来对街茶肆雅间。”思忖片刻,谢霁拧眉,“花些银子买通茶奴,就说是茶肆来了一批极为珍贵的新茶,秦墨视茶如命,一定会去。接下来的事你不必管,我自有安排。”

“这个简单,属下一定安排妥当。”说到此,关北微妙的一顿,问道,“只是,这秦墨与我们的计划有关么?公子为何要在他身上大费周章?”

谢霁将短刃入鞘,顺势藏入袖中,冷声道:“你近来话多。”

关北眼睛眯成两条缝,讪笑道:“不敢不敢,属下这就告退。”说罢起身一闪,依旧翻窗而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谢霁独自在黑暗中坐了会儿,半晌,撑着额头揉了揉眉心,嘴角弯起一个讥诮的弧度。

秦家小儿竟敢于猛虎口中夺食,他已经,等不及要看好戏了。

次日,天气十分闷热,唯有水榭中清风徐来,阴凉些许。

每到这样的天气,谢宝真总是蔫蔫的提不起精神,此时趴在石桌上,望着一言不发的谢霁细声问道:“九哥,你不开心吗?”

没料到自己的心事竟被看出,谢霁泡梅子茶的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道:“没有。”

“你有!”谢宝真笃定道,“自从七夕那夜后,你就心事重重的样子。是不是那天卖花的大娘们拿你打趣,你生气啦?”

那样旖旎的时刻,谢霁恨不得拥有一辈子,又怎会生气?

他无法接受的是:他的宝儿终有一天,不再属于他。

沉吟片刻,他终是忍不住拔出了那根横亘于心中的尖刺,低声问道:“宝儿觉得,秦墨如何?”

“秦墨?”谢宝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谁?”

谢霁喉结动了动,“吏部秦尚书之子,传闻中即将……与你结亲之人。”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格外喑哑。

“噢,他。”谢宝真仔细想了想,索然无味道,“我不知道。”

她说的是实话。两人连面都没见过,如何评论?

倒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她压根就不想和秦家公子结亲。

谢家并未明确拒绝秦家婚事,再听谢宝真的回应,似乎也还懵懂得很,将来稀里糊涂地嫁给了别人也未可知……

一想到此,谢霁不禁攥紧了手指,力气大得几乎要将手中的茶盏捏碎。

“九哥提他作甚?”

谢宝真的话打断了谢霁翻涌的思绪。

他垂下眼睫,盖住眼底的阴霾,半晌方神色如常道:“天热,去喝凉茶?”

“好呀!”谢宝真来了兴致,忙道,“现在就走么?”

谢霁抬眼看了看天色,算算时辰应该差不多了,便颔首道:“谢长史在家?”

谢宝真欣然道:“他正巧今日得空呢,要不请他一起?”

谢霁轻轻搁下茶盏,道:“好。”

相处两年,谢霁与谢淳风的关系一向不冷不热,极少私下相处,像这般一同出门消遣还是头一遭。

谢宝真左边站着一袭白衣的谢霁,右边立着靛蓝武袍的谢淳风,两位兄长俱是龙驹凤雏之态,护在自己身边不失为一道亮丽的风景。

三品茶肆布局雅致,是城中最好的茶馆。三人上了楼,却告知雅间已被占满,故而只好退而求其次,坐在由山水花鸟屏风隔开的简易隔间内。

谢宝真熟稔地点了一壶冰镇凉茶和一壶三起三落的君山银针,再佐以两碟茶店,望向对面的谢霁道:“这家的龙须糕甜而不腻,很不错的,九哥你尝尝?”

话音一落,感受到谢淳风凉飕飕的目光,谢宝真忙亲手捻了一块放到他面前,笑吟吟说:“淳风哥哥,你也吃!”

谢淳风这才面色稍缓,漫不经心戳着碟子里的龙须糕,酸溜溜道:“难为宝儿惦记。不知道的,还以为老九才是亲哥哥呢。”

谢宝真不敢看谢霁此时的神情,小声嘟囔道:“哪有?”她对亲哥哥的好与对九哥的好,是不一样的。

正聊着,屏风后的席位来客了,听嗓音是几个年轻的公子。

其中一个大嗓门道:“这天真热,看茶!你们这儿新进了什么茶种,端上来瞧瞧!”

另一人道:“秦兄,你方才写给妙妙姑娘的那首情诗可真是好绝!你们当时瞧见了呢?妙妙接过那帕子诗时,感动得眼眶都红了,悄声问秦兄成亲后还会不会记得她呢!”

“对了,花魁琬娘托我询问秦兄,何时也去她那儿坐坐?”还是之前那位大嗓门。

“不去了,以后怕是难得再来消遣。”这会儿说话的是个陌生的嗓音,声线倒也清朗,带着几分多愁善感的意味,叹道,“先把谢家的亲事拿下再说。”

谢淳风原本在品茶吃点心,听到隔壁高谈阔论、扰人清静,本就心生不悦,强忍着烦闷听热闹,谁知这热闹听着听着,竟听到了自家的本姓……他放下茶盏,凝神屏息,留了个心眼继续听下去。

一人笑道:“嗨,有何关系!男人有几个红粉知己那才叫魅力,终日对着自家老婆,哪能写出什么传世名作?”

那秦公子回答:“谢家极宠永乐郡主,没你们想的那般简单。何况,与谢家结亲的消息是我放出去的,若是此时言行冒失,怕会功亏一篑。不管如何,先收心养性,过了成亲这关再说。”

果然是秦墨!

谢淳风沉了脸色。他看了眼对面静坐的妹妹,只见谢宝真捧着茶杯却不啜饮,只是愣着发呆,显然听到了屏风后的议论。

谢霁也在听着。若是平时,他早就冲出去为谢宝真撑腰了,但现在时机还不够成熟,何况有一个宠妹如命的谢淳风在……

“你们说那永乐郡主如何,秦兄见过么?”大嗓门嘿嘿笑着,自以为压低嗓音无人听见,言辞越发轻佻起来,“可有琬娘艳丽,有妙妙姑娘善解人意?那纤纤素手是否也像红铃一般柔弱无骨?”

秦墨似乎笑了声,缓缓道:“谢家出武夫,这样家族养出来的女儿想必也是跋扈嚣张的,如何能与望春楼的解语花相比?”

听到这小子胆敢将自己的宝贝妹妹与贱籍的青楼女子做比,谢淳风面色一寒,猛地拔剑起身,将身后的屏风拦腰斩断!

霎时碎屑乱飞,秦墨一行人受了惊吓,骇得直往后缩,红着脸斥责谢淳风道:“你作甚!”

“我倒要问问,你们在作甚?”谢淳风眸色如霜,以剑横指,咬着牙扫视对面缩成一团的三人道,“谁是秦墨?”

三人战战兢兢不敢做声,但有两人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中间那檀色袍子的锦衣公子上。

谢淳风了然,剑尖下移,几乎抵着秦墨的喉结,了然道:“你就是秦墨。”说罢,又冷眼扫视一旁其余的茶客,冷声道,“不想被误伤的赶紧走!”

一时间众人哗啦啦起身,忙不迭逃下楼去。秦墨的狐朋狗友也要趁乱逃走,却被谢霁一脚踹回原地。

清了场,谢淳风一把揪住秦墨的领子,肃然道:“方才是你说谢家出武夫,我妹妹比不过青楼女子?既是如此,今日我便彻底断了你的念想,让你同青楼女子过一辈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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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扬拳要揍,秦墨却是顺势解开被揪住的外袍,来了个‘金蝉脱壳’,只穿着单薄的里衣便连滚带爬地朝楼梯口奔去!

可惜还未跑两步,就被等在楼梯口的谢霁揪住了后领。秦墨仓皇回头,只见谢霁的拳头已带着呼呼的风响扬到了自己面前……

秦墨大惊:这一拳下来,自己恐怕要去掉半条命!

这个看似温润无害的白衣少年,竟是比执剑的谢淳风更为可怕!

千钧一发之际,谢宝真却是起身唤道:“九哥!”

拳头在离秦墨鼻尖一寸的地方顿住,秦墨已是吓得面如土色,半个字也说不来。

“洛阳缺谈资,为了这么一个人大闹一场,实在不值得。”谢宝真缓步向前,手搭在谢霁青筋凸起的拳头上,认真道,“算了,我们回去罢。”

秦墨的目光战战兢兢地落在谢宝真身上。

方才太害怕,以至于他没有留意藏在谢家兄弟身后的姑娘。如今仔细一瞧,这姑娘琼鼻雪肤,明眸皓齿,一袭红裙灵动逼人,如同天然璞玉般,有着烟花女子无法比美的纯净可爱……

真的是个很漂亮、很可爱的姑娘,可爱到任何一个男人见了,都想将她护在自己羽翼下,不让她沾染半点俗世的尘埃。

秦墨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言辞冒失,想要道歉挽回,却迫于谢霁的压力,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

“这里的茶不好喝,回家罢九哥?”谢宝真又软软地唤了声,清澈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杂质。

少女温软的声音就在耳畔,带着些许乞求。谢霁咬着后槽牙,情不自禁地松了手。

秦墨摔倒在地,连滚带爬地缩至角落,狼狈道:“我并非……抱、抱歉!”

谢宝真没有多看他一眼,只背着手踱下楼去,绣金的裙边轻荡,在秦墨眼里荡开一道嫣红的弧度。

回府的马车上,气氛十分凝重。

谢淳风在外头驾车,谢霁在车内陪着谢宝真,面对这般局面还能轻松哼出小曲儿的,唯有谢宝真一人而已。

谢宝真的反应是谢霁始料未及的。

在他的预料中,双方难免大战一场,秦、谢两家撕破脸面,婚事告吹……

可万万没想到,谢宝真作为当事人竟是这般漫不经心的态度,甚至是被对方那般言辞羞辱也不见一丝怒意,还挺身护着秦家小子!

有史以来,他头一次失手,事情在他的计划中偏离了轨道。

谢霁的面色越发凝重。不知过了多久,他忍不住问道:“宝儿,不生气?”

极为低哑的嗓音,压抑了太多不为人知的情愫。

谢宝真回神,扭过头望着谢霁,轻轻眨了眨眼睫道:“我为何要生气?”

“……”谢霁袖中五指紧握成拳,几乎要将掌心的肉捏碎般,喑哑道,“宝儿如此护他,是喜欢他?”

车轮辘辘作响,车内有了片刻的死寂,又仿佛是一辈子那般漫长。

“我怎会喜欢他?因为不喜欢,所以他做什么都与我无干,我何必为了一个毫无干系的人生气?”

顿了顿,谢宝真调开视线,托着下巴轻而认真地说,“而且和秦墨相比,九哥才是我在乎的人,我不想你为了帮我出气而落人口舌。”

谢霁浑身一颤,有种会心一击的感觉。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在此刻之前, 谢霁曾阴暗地想:是不是杀了秦墨,宝儿就不会离开他了?

这个念头一出,便如心魔般萦绕盘桓, 勾起他内心中最深沉的黑暗。

直到谢宝真告诉他:“和秦墨相比,九哥才是我在乎的人。”方知,这世间最甜蜜的语言莫过于此。

谢霁不确定她这番话是出于对‘兄长’的青睐,还是暗含了别的意思。他回视着谢宝真清澈的眸子,只觉得心中翻涌的躁郁渐渐平息, 五指松开,掌心一片掐痕。

见他沉默,谢宝真莫名有些不安,悄悄挪近些道:“洛阳这个地方鱼龙混杂, 淳风哥哥有官职在身,自然无人敢非议他, 但你不一样呀!何必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将自己置于风尖浪口……九哥, 他不值得你如此。”

谢霁舒了口气, 缓缓道:“他不值得,你值得。”极为低哑的话, 湮没在马车的颠簸中。

平静的外表下,是难以消弭的嫉妒与偏执蔓延。若谢宝真是空中那轮可望而不可即的光, 他便愿做逐日的夸父, 造一片天空将太阳圈养, 从此让那光只为他升, 为他落。

他需要一个契机。

茶肆之事大概传到了秦府上,第二日,秦家备了厚礼亲自押着秦墨登门道歉,接待的是谢家父子,谢宝真并未露面。

谢家到底是大门大户,又与秦家是官场同僚,自然不会当面给其难堪,表面功夫还是做到了,只是对结亲之事绝口不提。加之有一个冷冰冰的谢淳风杵在那儿,秦墨心中惧惮,喝了几盏茶便灰溜溜离去。

此事就此搁置,很快消失在洛阳城更迭的众多谈资中。

到了中秋那夜,府中女眷照例是要登楼拜月的,而在此夜买一碗今年最后的冰食吃,似乎也成了谢宝真不愿变更的习惯。

听说今年收成不好,城中多了不少乞儿,谢宝真端着冰食碗往摘星楼的方向走,遇见路边乞儿乞讨,她偶尔会掏几个钱赠与他们,偶尔又不会。

谢霁跟在她身边观察良久,发现她施舍时,并不是像其他达官显贵一般呼唤下人轻蔑地丢几个铜板在地上,而是轻轻蹲下身,抓一把铜板叮叮当当地落在乞儿缺口破旧的搪瓷碗中,再淡然离去。

其他乞儿见她出手阔绰,便一窝蜂涌上来,举着油腻脏污的碗道:“小娘子赏口饭吃罢!小娘子赏口饭吃罢!”

这时谢宝真便会绕开他们,不再给予施舍,等过会儿再遇见一个,她又蹲身给几个钱银,看似全凭喜好做事。

谢霁为她格挡开那些蜂拥而至的乞丐,低声问道:“宝儿施舍钱银,也这般随心所欲?”

谢宝真抿了口冰食,冻得打了个颤,随即眯着眼笑道:“不呀,我是有原则的!铜板只给妇孺老弱,而那些有手有脚身强体壮的男人明明可以靠工钱养活自己,却也来乞讨为生,可见是好吃懒做之人,我自然不会施舍给他们。”

闻言,谢霁只是微微一笑:“穷破之人为了一文钱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以后若无人护卫,还是离他们远些。”

“我知道。”谢宝真瞥了他一眼,眸中盛着星星点点的光,颇为得意地说,“因为有九哥在身边,所以我才敢放心去做呢。”

正说着,空气中飘来一股食物的浓香。

闻着香味望去,只见前方的糕点铺子挤满了人,都在争着抢买新鲜出炉枣泥糕。这糕点刷了蛋液烤得金黄,内里柔软带馅,掰开后热气腾腾、馨香扑鼻,趁热吃味道更是妙绝!

谢宝真停了脚步眼巴巴看着,渴望都写在脸上,可那边人多,她又不想去挤。

正犹疑着,却见谢霁情不自禁温柔了眉眼,拉着她的手在路边站稳,哑声说:“等着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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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买。”

谢宝真立刻眉开眼笑,叮嘱道:“多买些,待会儿送给阿娘和嫂嫂。”

谢霁说‘好’,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望着路边的谢宝真,不放心道:“人多,不要乱跑。”

他嗓音并未恢复,依旧沙哑难辨,此时隔着来往的人潮,谢宝真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些什么,但还是乖巧地挥了挥手回应道:“去罢!”

人群之中,她一袭浅淡的碧色襦裙,依旧是最青葱亮眼的一个。谢霁定了定神,朝糕点铺子行去。

这时八宝居的雅间开了门,一少年走到廊下凭栏而望,不经意间扫到了街边谢宝真的身影,眼睛一亮,又觉得此女熟悉,愣神看了片刻,忽而朝屋里招手道:“秦兄秦兄,你看那儿!路边的那个站着的可是永乐郡主?”

秦墨被秦尚书下令禁足了大半个月,每日闷在房中,想的全是谢宝真红裙灵动的身形。此时听好友这般呼唤,不由心下一动,忙扑到雕栏上一望,果真是谢宝真!

“她怎的一个人站在路边,那些如狼似虎的兄长们呢?”友人摸着下巴道,“该不会是迷路了罢?”

街边灯笼下,谢宝真换了身淡色的襦裙,乌发绾做双环髻,各簪一对玉色步摇,虽不及初见那身装扮明艳动人,却也别具清水出芙蓉的标致,美得纯粹干净……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大抵便是如此。

原以为心灰意冷,却不料又再次偶遇,秦墨觉得这真是老天赐予的缘分。他合拢折扇,带着显而易见的期望道:“我下去会会她!”

“等等,你疯了!”同行的友人一把拉住他,上次在茶肆的一幕尚在眼前,不由战战兢兢劝道,“上次说的那些话已然是得罪了谢家,你又何苦此时再去招惹她?她那些兄长个个鲁莽护短,再打起来谁帮你?”

秦墨又往下看了眼,见谢宝真依旧独自一人,身边似乎并没有谢氏兄弟陪伴,执意道:“兴许她真的只是迷路了呢?将她这般置于街上终究不妥,你且放心,我自有分寸。”说罢,匆匆下楼去了。

友人欲言又止,担惊受怕地趴在栏杆上张望,心中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路边行人来往,谢宝真吃完了冰食,往空碗里丢了一把铜钱,而后连碗带钱一同给了巷子口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小乞丐千恩万谢,一连磕了好几个头,大概是饿坏了,抓起铜钱就往路边的烧饼摊上跑。

料想谢霁差不多该回来了,谢宝真拍拍手起身,便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清朗迟疑的嗓音,唤道:“永乐郡主……”

谢宝真还在想哪个少年有这般好听的嗓音、又怎认得她郡主的身份,结果回身一看,便见一朱袍玉带的锦衣公子手持折扇而立,朝她扯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来。

此人眼熟。

谢宝真愣了愣神,而后恍然:这不是上次在茶肆遇见的那个秦墨么?只是上次他被兄长们吓得狼狈不堪,不似现在这般衣冠楚楚、人模狗样。

明知道对方是谁,但谢宝真偏不显露出来,揣着明白装糊涂道:“你是何人?”

秦墨的眸子黯了黯。这些年来他自恃才貌出众,向来受尽女子追捧,还是头一次碰壁,不由心有不甘道:“我是尚书府的秦墨,上次专程登府道歉,郡主不在……”

“你挡着我的路了。”谢宝真蹙着烟眉,轻软的嗓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我的兄长就在前方买糕点,若是回来见着你,怕会误伤。”

秦墨一听她的哥哥在附近,眼神有些躲闪,捏着扇柄道:“烦请郡主随我上楼细谈,就两句话,我说完便送你离开。”

“我不想听,让开!”

“郡主,我此生从未低声下气求过别人,你总得给我一个机会罢!上次茶肆之事我并不知你在当场,那些话也不过是脱口而出的应付之言,怎能当真?纵使万般皆是我错,登门道歉也道过了,再不行,你与我上楼,我当着友人同伴的面再向你赔罪!”

谢宝真心想这人真是自大,连道个歉都要上楼遮遮掩掩,唯恐众目睽睽之下伤了颜面……如此傲慢之人,哪里有什么真心可言?

她仰首看着挡在面前的秦墨,语气冷了几分:“再不让开,我要叫兄长了。”

秦墨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人来人往中并没有看到谢淳风等人的身影,便放了心,低声道:“若是为那些‘红粉知己’的传言,我亦是可以为你与她们断干净,从今往后文章只为你一人而赋,诗词只为你一人而写,还请郡主给我一次机会!”

还真是个固执的人,好像天下人都要顺着他的心意似的。谢宝真暗自好笑,心想:谁稀罕你那破诗词!

一夜的好心情被搅了个七荤八素,她已然不耐,“你我之间半点可能都没有,何谈机会?你既是自傲之人,便收起这点可怜的自尊心罢,别闹得跟笑话似的。”

“若是毫无可能,当日你怎会护着我?”秦墨急道,“那日将你和歌姬乐伎做比实属无意,我也是个正常的男人,有女子仰慕追求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何须为这点小事……”

“不正常,一点也不正常。”谢宝真打断他自以为是的言谈,一字一句道,“我们谢家的男人便从不做轻贱女子、沉迷女色之事,只有身处烂泥之中的人,才会闻不到自己身上恶臭的味道。”

闻言,秦墨被她带刺的话激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见谢宝真生得明丽可爱,声音又极其软糯,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只可以任人拿捏的温顺白兔,却不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一咬一个准。

秦墨知道自己只有今晚这一次机会,若是不能消除芥蒂,他与谢宝真的亲事便再无可能。

见谢宝真绕开他离去,秦墨想也未想,匆忙拉住谢宝真的腕子,直将她拉入晦暗的巷中抵在墙上,深情道:“我已然道歉,郡主还要如何才能原谅我呢?”

秦墨的样貌姑且也算白皙俊秀,又天生一双多情的眼睛,往常望春楼的姑娘们很吃他这一套,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谢宝真也不例外。

谢宝真的脸果真红了,但不是羞的,而是气的!

“放开,你弄疼我了!”

这个男人身上甜腻的气息使得她打心眼里厌恶作呕!怒意上涌,谢宝真不管不顾,抬腿便是一脚踹上。

她太生气了,这一脚踹偏,秦墨捂着膝盖连连后退,羞怒交加道:“你……”

可惜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见白衣掠过,空气中新鲜出炉的糕点香混合着清冷的木香,那是属于谢霁身上的味道。

谢宝真贴在墙上,也未看清谢霁是何动作,就听秦墨大叫一声飞了出去,继而重重地摔在一丈远的地上。油纸包裹着的枣泥糕咕噜噜滚落一地,却无人顾及,谢霁单手扼住秦墨的脖子,扬手便是重拳落下,直将秦墨揍得眼冒金星。

还未反应过来,第二拳、第三拳又紧跟着落下。

秦墨惨叫不已,谢霁面若寒霜,眸如利刃,顺手在地上捡了个枣泥糕塞在秦墨嘴中。秦墨颧骨乌青,口鼻溢血,‘呜呜呜’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又一拳落下,溅起的血沫喷在谢霁的眼角,像是一颗妖冶的朱砂。

满月之下,他扼住秦墨的喉咙,淡色的唇微微张合,发出鬼修罗般冰冷沙哑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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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一句道:“听着!以后你哪只脚靠近她,我便打断哪只脚;哪只手触碰她,我便断了哪只手;多看一眼,我便挖了一双眼,多说一句,我便割了你的舌头!”

谢宝真瞪大眼站在巷口,满脸的不可置信和心慌。

那单手就能掐起一个活人的少年,那阴森森可怖的话语,真的是属于她那谦谦白衣、温和无害的九哥吗?

可若面前这个护着她的人不是九哥,那又该是谁呢?

回忆中的温润与眼前的血腥交织,谢宝真只觉得天旋地转,脑中乱糟糟的一团。

谢霁摸到了袖中的短刃,脑中一个声音疯狂地呐喊着:他碰了宝儿,杀了他!

刀刃出袖,后头的谢宝真终于有了反应,忙跑过去抱住谢霁的臂膀道:“九哥松手!他要死了,快松手啊!”

少女颤抖的声音回响在耳畔,谢霁从盛怒中回神,收回短刃,下意识松了手。

秦墨咳喘着摔倒在地,继而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巷子。

谢霁身形僵硬,阴鸷的目光依旧盯着秦墨离去的方向。谢宝真怕他闹出人命谢家护不住他,忙一把抱住他僵硬的身子道:“我没事,九哥!让他走罢!”

怀中的温软在发颤,谢霁眼中的杀意一点点退散,继而变成幽黑的空洞和茫然。

夜色冰凉,他垂首看着怀中泪眼盈盈的少女,看着她颤抖的瞳仁,许久才哑声问:“……害怕?”

谢宝真眼睛湿红,点了点头。

谢霁笑了,那笑是从未有过的死寂。他抬了抬手,似乎想抚去谢宝真眼角的泪意,但发现指节上有血,便又颓然放下,嗓音带着艰涩的温柔。

“别怕……以后这种事,我不让你瞧见。”说罢,谢霁轻而坚决地扳开谢宝真环抱的手,将她推开。

“不要碰,脏。”他转身,身形逆着光,一如既往地萧瑟孤独。

“九哥!”谢宝真追上他,握住他那还带着血迹的手,声音依旧颤抖,却多了几分坚韧,“你要怎样才会明白,比起鲜血我更怕你会因此受伤!他不值得你搭上自己的前程,知不知道?!”

谢霁怔然。

很久很久,他像是得到了一颗十分珍贵的糖果,却不敢品尝,只低声试探:“不怕我?”

“怕你因我获罪。”谢宝真抱住他,将脸埋入他的胸膛,吸着鼻子闷声道,“以后,别再这样了。”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中秋之夜,月色很美, 谢宝真坐在河边的石阶上, 浸湿帕子,将谢霁的手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

河水倒映着岸上的灯火, 浮动着碎金一般的光芒。谢霁垂眸望着小心翼翼为自己拭净手上血迹的少女, 视线落在她被灯火染成深栗色的发髻,许久方哑声道:“枣泥糕丢了,我再给你买。”

“不必了, 现今没心情再吃。”谢宝真抚了抚谢霁指骨处的擦伤,低落道, “怎的每次伤的都是手?九哥的手这般好看, 伤了多可惜。”

谢霁蜷起手指, 说:“不疼。”又沉下嗓音,拧眉道, “你呢?他可曾伤到你?”

“不曾,你来得及时。”说着,谢宝真抬起眼, 看到谢霁眼尾的一点暗红,便直起身子道,“别动, 你这里有滴血。”

说着, 谢宝真按着谢霁的肩倾身, 在他讶然的目光中凑近, 食指挑着帕子的一角细细地抹去他眼尾的一点血污。

有风, 水面起了波澜,光影交叠变幻。谢霁浑身绷紧,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唯恐惊破这一个美好的梦境。

谢宝真擦得很认真,心无旁骛,直到在谢霁深邃的眼波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仿若耳鬓厮磨。她心中一悸,后仰拉开些距离,不知为何开口竟有些结巴,捏着团成一团的帕子磕绊道:“好、好了。”

风过无声,撩动谢宝真的发丝,亦吹皱了一汪平静的心湖。面前,谢霁的眼中凝聚着最深沉的夜,也倒映着最明媚的光。

他淡色的唇抿着,喉结上下滚动,有那么一瞬,他似乎微微前倾了些身子,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凑上前的时候,岸上的火光被遮挡,眼前像是落下一片阴翳。谢宝真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只是下意识觉得心跳加快,咽了咽嗓子,手指情不自禁地捏紧了那团皱巴巴的帕子……

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亦或是期待什么,只觉得此时的谢霁有着摄人心魂的俊美,无形的气场压迫得她几欲不能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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