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一场大梦(2 / 2)
雨天滑滑梯并非真滑梯,张半仙在公园对面搭了一个泡沫板房,漏风的塑料门正对着滑梯出口,谢添年在屋裏呆了半秒立刻跑出去,鱼腥土腥再加上酒味,差点没把他熏吐。
骑车到家,老爷子站在门口和他打招呼:“回来了啊?”
“嗯。”鼻尖土腥味丝毫未散,谢添年没空问他怎麽还不睡,匆忙跑去洗澡。水声哗哗,隐约听见脚步声,他睁着眼洗头,头发没擦就跑出来,院裏空无一人,叶子随风打转,他盯着墙上的影子,总觉得古怪,头顶明明是棵香樟树,树杈怎麽多出来一截,拐角那玩意儿真是鸟窝吗?
谢添年回屋翻出手机,拍照发给宋星照,像素太差,他刻意圈出树杈,“你觉得它像监控吗?”
没等来回复,宋星照睡着了。谢添年检查一圈床下,锁好门,盖被子睡觉。
好久没做梦,梦裏出现许多人。妈妈,妈妈的小姐妹,闹哄哄的足疗店,一楼大厅挤满了人,妈妈不让小添年上二楼,他乖乖坐在沙发上等她下班,门口偶尔有摩托车经过,引擎声轰隆响,小添年捂住耳朵,捂不住酒瓶碎裂声,门外有对夫妻在吵架,女人揪住男人耳朵,说他一个月两千块,怎麽好意思出来找鸡。
小添年听不懂,他知道家裏喂鸡不花钱,它们没饲料吃,四处吃虫,以后吃鸡蛋等于在吃虫,好可怕,小谢添年抖了下肩,想找妈妈抱,回头,脚下地板剧烈摇晃,他蜷缩在角落,看着周围人来了又走,香樟树一点点变高。
时间走到某个没法忽视的节点,谢添年听见楼下花坛的争吵声,听见呼吸机与雨声重叠,嘀嗒嘀嗒,滴答滴答……哔――白色床单遮住眼睛,妈妈变成一个陶瓷罐,爷爷花八百给她安了新家。
谢添年只去过一次县郊骨灰堂,不大的一间房塞满木柜,如果那天没有保安,他根本找不到妈妈。
点燃三支香,白烟缓缓上升,谢添年摆上祭拜的玫瑰花糕,一言不发地盯着陶瓷罐上的照片。
妈妈你好,妈妈我要走了,妈妈再见……
记忆就此翻过一页,校服从土黄变成蓝白,风卷起校门口的落叶,一道影子被路灯拉长,谢添年跑去轻拍他的肩,宋星照回头,朦胧光线照在脸上,带上一层雾蒙蒙的滤镜,谢添年心跳一下乱了,双手插兜,肩膀碰了下他肩,“你带我走吧。”
宋星照冲他微笑,“走,早晚带你走。”
谢添年揽住他肩,“为什麽不是中午?”
“中午机票贵啊。”
“真的吗?”他停下脚步,宋星照眨了眨眼睛,“我瞎说的。”
瞎说?我想听实话。
梦裏的人听不见心声,谢添年站在路灯下,抱住虚无的影子,“没关系,你不带我走,我花十年八年走进你的未来。”
路灯灭了,宋星照的影子融进夜色中,仿佛他的世界从未出现过这麽一个人。
谢添年攥紧枕套,头偏向右侧,胸口忽而感到一阵滑腻,好似有条青蛇在身上蠕动,他猛然睁眼,老爷子左手举着菜刀,右手拎着水桶,土腥与鱼腥混合在一起,他如鲠在喉,想干呕,老爷子忽然把刀刃贴在他脸上。
“爷爷,你,你干什麽?!”
“別动,为你好。”老爷子默念咒语,眼神一如十年那般麻木,不过那时他面对亲爹,而今面对自己,谢添年瞳孔震颤,从未有过的恐惧与愤慨烧得他眼底一片猩红。
刀刃缓缓划到胸口,老爷子猝然砍断正在蠕动的黄鳝头,鲜红色的血溅得满身满脸,谢添年喉结上下一划,沉默中握住床头手机,心底闪过无数念头,每项都直指未来。高考后一定离开这裏,一定与爷爷割席,一定去n市,去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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