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志（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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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志
夜色如墨，悄然褪去，训练兵团的第二日在嘹亮的号角声中如期而至。烈日高悬，将训练场晒得滚烫，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汗水的气息。
夏迪斯教官如同磐石般矗立在场地中央，粗犷的嗓音如同惊雷炸响：“首先，看看你们的适应性！”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面前一张张紧张或兴奋的面孔，“连这最基本的一关都过不了的人，连给巨人当诱饵的资格都没有！”
立体机动装置的适应性测试，是筛选新兵的第一道，也是最残酷的一道门槛。那些悬在半空、不断晃动的木质支架，此刻仿佛成了审判台，无声地宣判着每个人未来的命运。晃动幅度的大小，几乎直接决定了他们能否驾驭那套复杂的、足以让人在天空中飞舞杀戮的装置。
夏迪斯背负双手，如同巡视领地的雄狮，在一个个支架下踱步。当他看到萨沙虽然姿势古怪却意外地稳定，看到柯尼虽然咋咋呼呼但核心力量不错，看到让虽然满脸不情愿却平衡感极佳时，他紧绷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哼，今年有天赋的苗子倒是不小。”
然而，一阵不合时宜的窃窃私语和轻笑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皱着眉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支架上，一个黑发少年正笑嘻嘻地对着旁边支架上的黑发少女说着什麽，完全没把测试当回事。
“…三笠你怎麽吊起来还是我矮啊哈哈哈——”
“…哥哥你好吵。”三笠无奈地嘆了口气，几乎想把自己藏起来，假装不认识这个脱线的兄长。
“诶呀太无聊了，这东西根本没难度啊。”德利特晃了晃身体，那支架果然如他所言，几乎纹丝不动，只有极其细微的摇摆，显示出他对自己身体肌肉惊人的控制力。他旁边的三笠同样如此，稳得令人惊嘆。
正当德利特还想继续逗弄妹妹时，一股冰冷的、如同实质般的杀气骤然从背后袭来。
“德利特·阿克曼！！！”夏迪斯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吓得周围的新兵们齐齐一抖，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德利特身体瞬间僵硬，脖子像是生了锈一样，咔咔地缓缓转过去，对上了夏迪斯那张黑得像锅底的脸，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礼貌微笑：“…上，上午好？夏迪斯教官？”
“你清楚你自己在干什麽吗？！”夏迪斯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他一步步逼近，“这不是让你嬉皮笑脸的游戏！这是决定你能否在巨人嘴裏活下来的第一道坎！昨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大话，可没法帮你从巨人的牙齿缝裏溜走！”
他原本打算好好挫一挫这个狂妄小子的锐气，但话说到一半，他敏锐的目光终于注意到了异常——眼前这少年，在那不断微微晃动的支架上，稳得如同脚下生根！只有腰间和腿部的皮带因微调而发出极其轻微的摩擦声。他旁边的三笠·阿克曼同样如此。
夏迪斯心中闪过一丝惊讶。看来，昨天那番“改变世界”的狂言，并非完全是少年人的无知无畏，而是确实有着与之匹配的、令人咋舌的天赋作为底气。
但，规矩就是规矩。
“测试没问题了就立刻下来！不要在上面浪费宝贵的时间，耽误其他人的考核！”夏迪斯压下心中的波动，厉声命令道。
德利特如蒙大赦，手脚麻利地解开扣锁，轻巧地跳落地面。
“现在，立刻去操场跑五十圈！”夏迪斯毫不留情地下达惩罚，“下次若再有不守纪律、扰乱秩序的行为，惩罚翻倍！”
眼看着德利特像只被凶了的小猫，灰溜溜地朝着操场跑去，夏迪斯目光转向刚刚落地的三笠：“三笠·阿克曼！”
“是，教官。”
“你去监督你的兄长，确保他完整地、一圈不落地完成惩罚！”
“…是。”三笠的脸上掠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无奈，但她没有反驳，只是行了个礼，便朝着德利特离开的方向追去。
“还围在这裏看热闹的，是也想去陪跑吗？！”夏迪斯环视四周，冰冷的目光让其余看热闹的新兵瞬间作鸟兽散。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巡视其他支架，只是眼角的余光，似乎总是不经意地扫向操场的方向。
操场上，德利特正满腹怨气地迈着步子，嘴裏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夏迪斯的不近人情。忽然，身边传来一阵轻盈却稳定的脚步声，一道熟悉的身影与他并肩跑了起来。
“三笠？”德利特一愣，随即內心涌起愧疚，“难道是因为我…连累你也被罚了？”
“没有，”三笠目视前方，呼吸平稳，声音清冷，“教官只是命令我监督你。但我不想让你一个人跑完所有圈数，毕竟…我确实回应了你的话。”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五十圈很多。”
察觉到妹妹语气裏那微不可察的关心和一丝隐藏得很好的“真拿你没办法”的情绪，德利特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了笑：“啊哈哈…不好意思啊。哥哥下次…尽量听话一点。”
等到兄妹二人终于跑完那漫长的五十圈回到训练场时，大部分新兵的适应性测试早已结束。人群大多散去，只是在角落裏，他们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艾伦失魂落魄地蹲在地上，双手抱头，仿佛被全世界抛弃。阿明则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手足无措。
“怎麽了？你们俩怎麽还待在这儿？”德利特好奇地问道。三笠则更加直接，她快步上前，语气带着难得的焦急：“艾伦！你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吗？还是有人欺负你了？”她的手几乎要碰到艾伦的额头检查温度。
“我怎麽会…怎麽会做不到…”艾伦仿佛根本没听见，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喃喃自语，声音充满了痛苦和自我怀疑。
阿明看到他们，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解释道：“是适应性测试…艾伦他…不知道为什麽，一直都没办法通过。”
“是平衡保持得不好？晃动太厉害了吗？”德利特追问，他记得原著裏艾伦前期似乎并不突出，但也不至于如此。
阿明犹豫了一下，脸上露出难以启齿的表情，最终还是小声说了实话：“额…不是晃动…是艾伦一吊上去，整个人就会直接…倒栽葱摔下来。”
“……哈？”一阵诡异的沉默后，德利特和三笠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同步率极高的疑问声。
…
几个小时后的加练时间，空旷的训练场上只剩下他们四人。
月光洒在冰冷的支架上，映出艾伦紧绷而倔强的侧脸。他已经失败了太多次，额头上甚至因为之前的摔落而鼓起了一个青包。
“艾伦，听着，现在別去想什麽完美姿势了，”德利特按住艾伦的肩膀，语气是罕见的严肃，“忘掉之前的所有失败，只专注于最基础的要点。”
三笠点头附和，声音虽轻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把身体的中心稳住，想象力量沉在腰部和脚底的皮带扣上。”
阿明也努力用轻松的语气鼓励道：“放松点，艾伦，你肯定可以的！连我都勉强做到了，你没理由不行！”
艾伦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紧张和不安都压入心底，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嗯！我觉得这次一定行！阿明，拉我上去吧！”
阿明握住摇柄，开始缓缓转动。皮带逐渐收紧，艾伦的身体随之一点点离开地面，升向空中。
“好！感觉对了！这次一定可——啊啊啊啊啊！！！”
希望的曙光仅仅持续了半秒不到，艾伦的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猛然一翻，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又是一个标准的倒栽葱，脑袋重重地磕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直接晕了过去。
“艾伦！！！”三笠的惊呼来的比谁都迅速，她第一个冲了上去。德利特和阿明也吓坏了，手忙脚乱地松开皮带，将昏迷的艾伦放平。
就在这混乱之中，德利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艾伦腰间的皮带扣具。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协调感掠过他的心头。
“嗯？”他下意识地蹙紧眉头，闭上眼，集中精神。再次睁开时，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深处已然流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鎏金色微光。
在他的特殊视野下，皮带扣具的內部结构隐约呈现。有一条皮带的卡榫…似乎断裂开了？而且磨损痕跡很新，不像是正常使用造成的。
就在这时，他的意识深处，那片神秘的遗跡中，那扇巨大的石门缝隙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一段模糊的画面碎片猛地撞入他的脑海——夏迪斯教官的身影出现在训练器材库房，他的手正放在一条皮带上，动作隐秘而迅速…
那不是调整。
那是破坏。
德利特瞬间明白了。
夏迪斯教官，竟然暗中对艾伦的训练装备动了手脚！联想到艾伦皮带那异常的磨损和新出现的卡榫问题，真相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通体发寒。
他为什麽要这麽做？为什麽要如此针对艾伦？
看着地上昏迷不醒、额头红肿的弟弟，一股无名火夹杂着冰冷的决心在德利特胸中升腾。他轻轻握紧了拳头。
晚餐时间，食堂裏人声鼎沸，新兵们都在讨论白天的测试。而耶格尔-阿克曼小团体这边的气氛却格外低沉。
“喂，达兹，你看那边那个，是不是就是昨天放话说要杀光所有巨人的家伙？”
“是啊，看来牛皮吹破了。连支架都站不稳，估计明天就得被送去开垦荒地了吧？毕竟兵团可不养废物。”
周围的窃窃私语像是苍蝇一样嗡嗡作响，但艾伦仿佛屏蔽了所有声音，只是机械地用勺子戳着碗裏的糊状食物，眼神空洞。
“艾伦！”三笠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才将他的魂唤了回来。
阿明试图安慰：“別听他们胡说，艾伦，明天再试一次，肯定能行的…”
艾伦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靠在椅背上，失神地抚摸着自己额头的肿包：“呵…说得对…我连站都站不稳…还谈什麽杀死巨人…真是可笑…”
三笠闻言，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艾伦，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了。或许你不该再把成为士兵作为唯一的目标了。”
“三笠你在说什麽？！”艾伦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和不解，他忽然发现少了个人，“对了，哥哥呢？他怎麽没来吃饭？”
阿明摇了摇头：“德利特哥哥说有点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让我们先吃，给他留一点就行。”
“重要的事？”艾伦愣住了，“什麽事？”
三笠的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平静的语气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没细说，只说是…必须要去确认的事情。”
与此同时，夏迪斯教官独自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房间裏只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眉头紧锁，眼神复杂地望向窗外。桌上，摆着一份写着“艾伦·耶格尔”名字的评估报告，上面打着一个刺眼的“不合格”。
“卡尔菈…”他低声喃喃，仿佛在与某个不存在的人对话，声音裏充满了挣扎与痛苦，“我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我真的…是在保护你的孩子吗？”
“卡尔菈阿姨会怎麽想，我无从得知。”一个清朗而平静的声音突然在寂静的房间裏响起，吓了夏迪斯一跳！“但我认为，您这样做，是对艾伦·耶格尔本人意志最大的不尊重。”
“谁？！”夏迪斯猛地站起身，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处的阴影。
一个披着深色斗篷的身影从书架后的阴影裏缓缓走出。来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清秀而熟悉的脸庞，琥珀色的眼眸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冷静的光芒。
“德利特·阿克曼？！”夏迪斯瞳孔一缩，厉声道，“你怎麽会在这裏？！私闯教官办公室是严重违纪行为！立刻出去！”
然而，少年的脸上没有丝毫畏惧。他没有回答夏迪斯的质问，而是从斗篷下拿出了一条训练用的皮带，“啪”的一声轻轻放在夏迪斯面前的桌子上。
“您对艾伦的皮带，动了手脚。对吗，夏迪斯教官？”德利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锤子，敲碎了夏迪斯试图维持的威严。
秘密被赤裸裸地揭开，夏迪斯身体微微一震。他盯着德利特看了半晌，最终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沉重地坐回椅子上，长长地嘆了一口气，没有再否认：“…没错。是我做的。”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德利特，仿佛看到了遥远的过去：“因为…我不希望看到卡尔菈的孩子，最终也变成墙外一堆无名的牺牲品！你明白吗，德利特！”
他试图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充满说服力：“你很聪明，孩子。你有远超常人的天赋，敏锐的观察力，我相信以你的能力，未来在战场上足以自保，甚至保护他人。但是艾伦呢？”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他那副样子你看得到！他莽撞、冲动、满脑子只有仇恨！他一定会选择加入调查兵团！那裏的死亡率有多高你我都清楚！那根本就是送死！作为他的哥哥，你难道就忍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弟弟走向那条必死的道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