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为证(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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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光为证
“……莱纳?”
德利特的声音有点发颤,他轻轻碰了碰莱纳的脸颊,冰冷得吓人。那双总是带着复杂情绪看着他的眼睛紧闭着,没有任何回应。
一瞬间,德利特感觉浑身的血都凉了。阿克曼夫妇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卡尔菈阿姨被巨人抓起时最后的微笑……那些因为他不够强大、没能及时保护而失去的重要之人画面,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现在,难道连莱纳也要……
“不……不!!!”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绝望淹没了他。他几乎是粗暴地从贴身口袋裏掏出了那把一直小心隐藏的进化信赖者,什麽隐藏身份、什麽世界规则,在这一刻全都去见鬼吧!他脑子裏只有一个念头——救他!
“我不能再失去了……绝对不能是你!!”
他猛地拔出了短剑!
耀眼夺目的光芒轰然炸开,如同一个小太阳在这冰天雪地裏爆发。
奈克瑟斯巨大的银色身躯撞碎漫天雪幕,宛如一颗逆着风雪冲天而起的流星,周身散发的光辉将无数冰晶瞬间汽化,形成一圈绚丽的虹色光雾。也就在这奇跡般的剎那间,天地间翡翠般的极光仿佛被吸引,从银河尽头奔涌而来,与这光芒交相辉映。
奈克瑟斯巨人形态只是惊鸿一现,光粒子迅速收敛,德利特的身影重新出现,稳稳接住了莱纳滑落的身体。他半跪在地,小心翼翼地将莱纳平放在雪地上,双手按在他的胸口,柔和而温暖的金色光流从他掌心缓缓渡入莱纳冰冷的身体。
“听着,混蛋……你给我好好活着。”德利特咬着牙,声音低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你欠我的多了,別想就这麽算了!”
随着光之力持续注入,莱纳原本死灰般的脸色渐渐透出一丝生气,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
德利特不敢耽搁,用力将莱纳背到自己背上,用能找到的所有布料尽可能固定好,然后一头撞进了那片被翡翠色极光笼罩的冰雪世界。极光如同巨大的、流动的绸缎,在天幕上舞动,将白茫茫的雪原映照得光怪陆离,仿佛一片梦幻的星海。他每一步都深深陷入积雪,光粒子在他走过的地方留下焦黑的痕跡,融化冰雪。他右肩的布料早已被莱纳的血浸透,此刻在零下十几度的严寒中冻得硬邦邦,像一块猩红色的冰甲。
“撑住…莱纳,你他妈给我撑住…”德利特喘着粗气,每一步都异常艰难,靴底碾碎冰层下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枯硬苔藓,“你要是真死在这儿…还是因为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的体力几乎耗尽,终于力竭地单膝跪倒在一片冰湖的边缘。极光恰好在这一刻达到最盛,翡翠色与绛红色的光带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将莱纳苍白失血的脸庞映照得如同某种神圣的雕塑,带着一种诡异而脆弱的美感。德利特艰难地扯开自己早已冻硬的领巾,用最后一点光之力小心翼翼地暖化了一小捧雪水,试图撬开莱纳的嘴唇,给他喂一点水。
就在这时,莱纳的眼睫颤动了几下,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意识尚未完全回笼,模糊的视线裏,他只看到德利特正笨拙地试图化雪取水,那张清秀的脸上沾满了雪沫和疲惫,睫毛上都结着细碎的冰晶,在极光下闪烁着微光。
莱纳的意识在光晕中浮沉,恍惚间嗅到了德利特衣领间传来的、训练兵团特供防冻剂那股淡淡的松脂味,混合着硝烟和血的气味。这味道……竟然莫名地和记忆深处马莱海边带着咸腥味的风重叠在了一起。他艰难地动了动没受伤的右臂,指尖颤抖地触碰到德利特后颈——那裏,绷带已经被血和冰碴糊住,但一股奇异的温暖正从溃烂的皮肤下隐隐透出,甚至将他触碰到的雪粒都熔成了细微的金色砂砾。
这一刻,什麽马莱战士的荣耀,什麽夺取始祖巨人的使命,什麽艾尔迪亚人的罪孽……所有这些压得他喘不过气的东西,突然变得无比遥远和虚无。
全他妈的都见鬼去吧。
莱纳的嘴唇干裂,碰到德利特用来给他喂水的湿冷领巾时,天上的极光猛地亮了一下。他沾着血的指尖无比轻柔地抚过德利特同样开裂的嘴角,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他喘了口气,金色的眼睛深深望着德利特,“你脸上那点笑意……就让我……好想亲你。”
德利特浑身一震,胸口仿佛有什麽东西炸开了。奈克瑟斯之光似乎感应到他剧烈波动的情绪,瞬间在他体內沸腾,胸口不死鸟核心计时器的位置甚至透出隐约的金辉,与漫天极光交融。
他再也忍不住,猛地低下头,发狠般吻住了莱纳冰凉而干裂的嘴唇,堵住了他后面所有的话。两人的血在唇齿间交融,带着铁锈味,却又滚烫得如同熔化的金属。
“听着…”德利特抵着他的额头,呼吸急促,犬齿不经意间擦破了莱纳的下唇,“我以后每天…亲自盯着你训练…亲自纠正你的每一个错误姿势…你敢再这样吓我试试…”
莱纳用尽力气,紧紧地回握住德利特的手,指尖冰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那就……一言为定。”
绚烂的极光在他们紧紧交缠的指缝间流淌闪烁。在这一刻,没有马莱的战士候补生,没有来自异世的光之继承者,有的只是两个在绝境中依偎、刚刚懵懂地确认了彼此心意的少年。
与此同时,训练兵团驻地气氛凝重。
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狂风呼啸,连教舍坚固的橡木横梁都在呻吟。基斯·夏迪斯教官脸色铁青,将烟斗重重磕在战术沙盘的边缘,烟灰簌簌落在沙盘上那个被醒目红色标记的“雪崩核心区”——那裏原本是下周野外生存训练的预定区域,此刻却成了可能吞噬两名优秀学员的死亡陷阱。
“人类被厚积雪掩埋超过十二小时,存活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不知名教官的指节敲打着冻得硬邦邦的地图,冰晶从羊皮纸边缘不断剥落,“你们现在派人进去,是想让更多人送死吗?!”他的怒吼震得桌上的煤油灯火焰剧烈摇晃。
一旁的艾伦和三笠面色极其难看,双手紧握,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他们心裏也清楚,过去这麽久,生存的希望确实渺茫得可怕。
就在这时,门砰的一声被撞开。阿明带着一身寒气冲了进来,他甚至没来得及拍掉身上的雪,就将手裏一份厚厚的档案猛地摔在橡木桌上。
“教官!请看这个!”
羊皮纸卷轴滚落展开——那是德利特·阿克曼的《综合评定档案》。上面清晰地记录着:格斗课近乎完美的评分旁甚至印着一个清晰的拳印;立体机动装置维护课最优,旁边还粘着一小块精细的齿轮组实物;甚至烹饪课都有他独创的应急营养餐配方草图!每一页的角落,都烙着基斯·夏迪斯亲自批注的、鲜红的“特优”字样。
女性教官的教鞭点在“死亡区”标记上,气得发抖:“这些纸面上的成绩再好,也填不饱暴雪的胃!那是会吃人的!”
“那就看看这个!”阿明像是豁出去了,猛地一把掀开了旁边战术沙盘的遮布!只见冰晶精细复刻的托洛斯特区战场模型上,微型兵棋摆出了一个奇特的阵型——正是三周前战术推演课上,德利特独创并指挥、成功让让和柯尼从模拟巨人围攻中全身而退的“冰锥突围阵型”!
“夏迪斯教官!”阿明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但眼神无比坚定,“我认为!德利特·阿克曼所展现出的应变能力和生存智慧是无限的!他的价值,绝不应该被轻易地判定埋葬在这场暴风雪裏!我相信他一定还活着!”
所有教官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一直沉默抽烟的基斯·夏迪斯身上。
只见他缓缓抬起头,烟雾缭绕中,眼神锐利如刀。他环视一圈,最终吐出四个字,斩钉截铁:
“全力搜救。”
他顿了顿,补充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看着以艾伦、三笠、阿明为首的新兵们立刻冲出去准备,女性教官又急又气,转向夏迪斯:“夏迪斯!你就这麽任由他们胡闹?为了两个大概率已经没了的新兵?!”
“你懂什麽。”夏迪斯甚至没看她一眼,目光望着窗外肆虐的风雪,“那两个小子,是这一届裏最顶尖的苗子。尤其是那个德利特·阿克曼……”他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损失一个这样的天才,对人类来说,代价太沉重了,我们付不起。”
驻地门口,新兵们正在紧急集结准备搜救。
阿尼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看着忙乱的人群,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漠地对身边坐立不安的贝尔托特说:“说真的,有什麽好担心的?纯粹浪费体力。”
贝尔托特搓着冻僵的手,一脸焦虑:“阿尼,莱纳他……他毕竟是我们的同伴啊!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阿尼瞥了一眼窗外白茫茫的世界,依旧事不关己:“莱纳那家伙命硬得很,不可能出事。倒是德利特……”她嘆了口气,“怕是凶多吉少,回天乏术了。”
几乎就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驻地大门方向突然传来了克裏斯塔那充满惊喜的、几乎变调的呼喊声:
“回来了!!!大家快看!德利特和莱纳回来了!!!”
阿尼和贝尔托特像是被雷劈中,猛地一愣,难以置信地对视了一眼,下一秒几乎同时拔腿就朝着门口狂奔而去!
暴雪似乎也在这一刻骤然减弱了许多。当训练兵团众人冲出营门时,他们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德利特,那个总是带着点懒散笑容的黑发少年,此刻正拖着沉重无比、几乎冻僵的身体,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挪动。他的作战服早已和冰雪冻在一起,变成了一副冰冷的铠甲,每走一步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而更让人震惊的是,他的肩上,用撕扯成的绷带牢牢地捆缚着昏迷不醒的莱纳!两人的重量,在深厚的雪地上犁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长达数十米的深沟。
“哥!!”阿明第一个发出惊呼。
三笠和艾伦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上去,一左一右扶住了眼看就要力竭倒下的德利特。
“…是你们啊…”德利特模糊的视线裏终于出现了熟悉的身影,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松开,他扯出一个极其疲惫却放松的笑容,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脱力地向前倒去,重重摔在洁白的雪地裏,只来得及留下最后一句话:
“接下来的…就…拜托你们了……”
看着两人被迅速抬往医务室,夏迪斯教官走到目瞪口呆的女性教官身边,难得地带着一丝复杂的语气问道:“如何?现在你还觉得我的决定是错的吗?”
没再去管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的同事,夏迪斯看着德利特被抬走的方向,內心暗自震动:虽然这小子每次都总能搞出点惊人的动静……但在没有任何援助的情况下从雪山裏逃回来,也太离谱了。
当德利特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挣扎着苏醒时,最先感受到的是后脑勺传来的一阵阵钝痛,像是被人用冰锤砸过。医疗室裏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有点刺鼻。他费力地眨眨眼,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看到天花板上那盏老旧吊灯正在轻轻摇晃,灯晕在他眼裏化开,仿佛还是那片无边无际的暴风雪。
三笠正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用匕首仔细地削着一块冻得硬邦邦的草药根。艾伦蜷在矮柜后面,专注地剥着烤栗子,每剥出一颗完整的,就小心翼翼地弹进德利特膝盖上放着的一个陶碗裏。阿明则凑在油灯下,皱着眉头研究一本摊开的旧医书,鼻尖不小心沾上了一小块墨渍,自己还没发现。
“抬脚。”三笠头也没抬,突然出声。
德利特下意识地想挪动一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左边的裤腿被三笠用刀尖挑开,露出裏面被雪水浸透、又冻硬了的布袜,几乎和溃烂的冻疮黏在了一起,看着就疼。
艾伦手裏的栗子仁“啪嗒”一下,没扔准,掉在了碗外面。
阿明举着捣药杵凑过来,指着书上一处:“《旧医典》上记载,用白桦茸煮雪水清洗伤口能缓解冻疮,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