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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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调查兵团总部的教室裏，午后的阳光给一切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色。新兵们——德利特、三笠、阿明、让、马克、莱纳、贝尔托特、莎夏、柯尼、尤弥尔和克裏斯塔——坐在课桌前，目光聚焦在前方的班长尼斯身上。
好吧，也许德利特不能算新兵。
尼斯没有刻意摆出威严的架子，他斜靠在讲台边，姿态显得有几分随和，但那双眼睛却清晰明亮，透着经歷过无数次壁外调查后沉淀下来的冷静与洞悉。
“好了，孩子们，欢迎来到你们在墙外的第一道‘保险’课程。”他开口了，声音平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倾听的磁性，“我是尼斯。今天我们要聊的，是埃尔文团长那颗天才脑袋想出来的东西——长距离搜索阵型。”
他拿起教鞭，走到巨大的地图前，语气变得稍微正式了一些：“別被名字吓到，它的核心思想其实很简单：用最聪明的方式，去看最远的路，同时尽量別把自己喂给巨人。” 这个小小的幽默让气氛轻松了些许，莎夏忍不住咧嘴笑了笑，柯尼也挠了挠头。
但尼斯没有让轻松蔓延开，他的教鞭精准地点在地图上。“说它简单，是因为理念易懂；说它复杂，是因为执行起来，需要你们极致的专注、纪律和信任。”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在三笠和莱纳这些成绩优异者身上稍作停留，也在阿明这样善于思考的人身上停顿了一下。
“想象一下，出墙后，我们不是一个紧密的拳头，而是……”他张开手掌，做出一个伸展的动作，“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每个人都是这张网的一个节点，一个瞭望点。”他的讲解清晰而有条理，指出前锋、侧翼、本队的职责，强调视野覆盖和距离保持的重要性。
“这会有点孤独，”尼斯的语气放缓和了些，带着理解，“尤其是在视野开阔的地带，你可能左右都看不到同伴，只能相信他们在既定位置上履行着自己的职责。这时候，你们唯一的‘嘴巴’和‘耳朵’就是它——”他拿起一枚信号弹，在手裏掂了掂。
说到关键处，他的声音自然而然地加重，眼神也变得锐利：“信号的顏色，就是墙外的语言，是生死之言。绿色、红色、黑色、紫色……它们代表的意思，必须像呼吸一样成为你们的本能。阿明，”他突然点名，“红色信号升起，意味着什麽？”
阿明迅速回答：“确认巨人出现，需要全体警觉并准备应对。”
“正确。让，如果你所在的侧翼看到红色信号从前方升起，你的第一反应？”
让沉吟一秒：“立即确认巨人方向与数量，评估对自身位置威胁，同时向本队靠拢并准备听从后续指令。”
“很好。”尼斯点点头，表示认可，但没有过多表扬，仿佛这只是最基本的要求。
他走回讲台中央，语气再次放松下来，仿佛在分享经验：“我知道，听起来规矩很多，压力很大。但相信我，当你真正在墙外，依靠这套阵型和同伴的信号躲过一劫时，你会感谢今天坐在这裏认真学习每一个细节的自己。”
他看向脸上还有些许迷茫的柯尼和似乎在想晚餐的莎夏，并没有斥责，只是笑了笑：“当然，理论是理论。下次我们去训练场实操，你们可以尽情地犯错误——在这裏犯错的代价，可比墙外小太多了。所以，现在有什麽不明白的，尽管问。”
他的态度始终把握着很好的分寸：在阐述关键规则时毫不含糊，语气坚定；在解释理念和分享经验时则显得平易近人，甚至带点鼓励；偶尔用一点点幽默缓解新兵们的紧张情绪，但绝不会让课堂变得散漫。
三笠依旧沉默，但听得非常认真；阿明眼中闪烁着领悟的光芒；让在仔细权衡着阵型的利弊；莱纳和贝尔托特表情严肃地消化着內容；马克和德利特在努力记忆要点；尤弥尔看似随意，实则也听进去了，尤其关注保护克裏斯塔的方位；克裏斯塔则努力理解着每一个环节。
下课铃声的余韵还在空气中振动，教室裏的紧绷感便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低语和挪动椅子的声响。
尼斯班长收拾了一下讲台上的图纸，对还在座位上消化知识的新兵们笑了笑，便率先走出了教室。他一离开，教室裏的声音立刻放开了几分。
阿明几乎是立刻就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快步走到黑板前，仰头仔细研究着那幅复杂的阵型图，手指不自觉地在下巴上比划着箭头方向。“原来如此……左翼和右翼的视野重叠区是这样设计的，是为了防止出现观察死角，但同时要求两侧必须有高度默契的信号协调……”他喃喃自语，完全沉浸在了战术的海洋裏。
让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走到马克旁边，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喂，马克，你觉得这阵型实际操作起来怎麽样？听起来是不错，但真到了墙外，四面八方都可能冒出巨人，保持那种分散队形，心裏还真有点没底。”
马克合上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认真地点点头：“确实，对个人素质和纪律要求太高了。不过，尼斯班长说得对，这确实是最有效的方法。我们需要更多训练来适应。”他看向阿明，“阿明，你看出什麽了？”
阿明被叫到，回过神来，兴奋地转身：“啊，马克，让！你们看这裏，埃尔文团长设计的这个前锋突前距离，是经过精密计算的，理论上可以在普通巨人接近主队前提供足够的预警时间，但前提是前锋必须毫不犹豫地第一时间发射信号……”
另一边，莱纳和贝尔托特也站了起来。莱纳双手抱胸，看着讨论热烈的阿明几人，语气沉稳地对自己的好友说：“很实用的阵型。我们必须尽快熟练掌握。贝尔托特，尤其是信号弹的使用，绝不能出错。”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责任感。
贝尔托特点点头，声音一如既往地有些低沉：“嗯，知道了。要记的顏色和情况不少，得反复练习形成本能。”他瞥了一眼黑板，似乎又在衡量着什麽。
“信号弹！红色的代表肉！”莎夏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眼睛亮晶晶的，显然还记着尼斯班长那个“野炊”和“熊”的比喻，“看到红色就要跑……或者准备战斗？”她似乎有点混淆了。
柯尼在一旁嫌弃地看了她一眼：“笨蛋莎夏，红色是代表巨人出现了！不是开饭的信号！你脑子裏只想着吃的吗？”
“可是尼斯班长说像遇到熊嘛……”莎夏小声嘀咕着，揉了揉肚子，“说到熊，好像有点饿了……”
柯尼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拉着她：“走吧，去食堂路上你给我好好记一下信号顏色，別到时候真搞错了。”
教室后排，尤弥尔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看着克裏斯塔细心地将笔记补充完整。“怎麽样，都听懂了吗？”她语气带着惯有的调侃，但眼神裏有关心。
克裏斯塔抬起头，露出一个温柔的、略带勉强的微笑：“大概……明白了吧。只是想到真的要实践，还是有点紧张。尤弥尔你呢？”
“哼，没什麽难的。记住自己该看的方向，盯紧了，然后有情况就放烟花呗。”尤弥尔说得轻描淡写，但她坐直了身体，语气稍微认真了点，“放心吧，到时候我会在旁边看着你的方向。”
三笠静静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目光最后扫过黑板上的阵型图，然后看向窗外广阔的蓝天，眼神坚定而深远。对她而言，掌握这个阵型是保护重要之人的必要手段，她没有任何疑问，只需要执行到最好。
德利特合上笔记本，深深吸了口气，将脑海中复杂的阵型图稍微理清。他下意识地用目光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好看到莱纳和贝尔托特似乎准备离开。莱纳那沉稳可靠的气质，在德利特眼中还多了几分只有他能懂的温柔。
他站起身，看似自然地朝那个方向走去。“莱纳。”德利特叫住了他，声音比平时叫別人时稍微柔和半分，但在一片嘈杂的讨论声中并不显眼。
莱纳停下脚步，转过身。当他看到是德利特时，那双平时坚毅沉稳的眼睛裏极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嘴角的弧度也比起对待旁人时柔和了许多。“嗯？德利特，怎麽了？”贝尔托特一如既往安静地站在他身侧，目光稍稍移开，似乎刻意给他们留出一点点空间。
“关于这个阵型，”德利特指了指黑板，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像是在普通讨论战术，“尤其是侧翼的位置。尼斯班长说侧翼需要同时警戒外侧和与前锋的衔接区域。你觉得在实际操作中，保持这种大范围警戒的同时，维持高速移动的难点在哪裏？” 他问着正经的问题，但眼神却短暂地与莱纳交汇，传递着只有彼此才懂的讯息。
莱纳抱起胳膊，摆出认真思考的样子，他的回答专业而清晰：“难点在于注意力的分配和节奏的控制……”他流畅地说着自己的见解，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德利特脸上，仿佛在确认他是否听懂。当说到“信任同伴是关键”时，他的语气加重了一点点，眼神也变得更加深邃，似乎在对着德利特说：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
“信任…吗？”德利特轻声重复，他听懂了莱纳的弦外之音，微微颔首。“确实，总觉得看不到同伴会让人不安，但如果每个人都坚守岗位，整个阵型就能活起来。”
“没错。”莱纳的声音放得更低了些，几乎像是在耳语，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周围，确认没人特別注意他们这边，然后极其自然又迅速地伸出手，在德利特的手肘上轻轻握了一下，力道坚定而短暂，一触即分。这是一个看似普通、实则充满了鼓励和亲密意味的小动作。
“所以，不用太担心。”莱纳的语气恢复了平常的音量，脸上又带回了那种值得信赖的战友笑容，“以你的能力，很快就能掌握。下次训练，我们可以一组试试看。”这个提议合情合理，却给了他们光明正大待在一起的理由。
“好。”德利特感觉到被莱纳碰过的手肘处还在微微发烫，他压下嘴角想要扬起的弧度，点了点头，“谢了，莱纳。”
莱纳最后看了他一眼，眼神裏的温柔迅速被坚毅覆盖，然后他转身，对贝尔托特说：“走吧。”贝尔托特含糊地应了一声，跟着他离开了，似乎全程都在研究地板的花纹。
教室的门在身后关上，走廊裏略显空旷的回音暂时隔绝了教室內的喧闹。莱纳和贝尔托特并肩走着，脚步声在石砌的走廊裏清晰可闻。
短暂的沉默后，贝尔托特微微侧过头，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和困惑：“莱纳。”
“嗯？”莱纳目视前方，表情已经恢复成了平日裏那种坚毅沉稳的模范士兵模样。
“你和他……德利特……”贝尔托特斟酌着用词，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你们刚才……是不是有点太近了？”他的声音裏没有指责，更多的是一种不安的提醒。作为唯一知悉莱纳真实身份和任务，也目睹了他逐渐融入这裏、甚至产生不该有情感的人，贝尔托特始终处于一种紧张和矛盾之中。
莱纳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答。走廊窗户外透进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条纹。
“只是讨论阵型而已。”莱纳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有些过于平淡，像是在重复一个演练好的说辞，“我和他关系确实一直不错，你是知道的。”
贝尔托特沉默地走了几步，显然并不完全相信这个解释。“我知道……但是，莱纳，我们……”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含糊地提醒道，“我们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情。任何……任何可能会影响到任务的事情，我们都应该避免。”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莱纳努力维持的平静。他的下颌线微微绷紧，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挣扎。他知道贝尔托特是对的，每一个字都对。他们是战士，是来夺取始祖巨人的，他们不属于这裏，更不该和这裏的人产生任何超出“同伴”界限的羁绊。德利特的信任、甚至那份已经悄然盛放的情愫，都是建立在巨大的谎言之上的危险品。
“……我知道。”莱纳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我有分寸，贝尔托特。”
但这句保证听起来有些苍白。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当德利特用那种专注而带着些许依赖的眼神看着他，当他触碰到对方时心底那份真实的悸动，都在疯狂地侵蚀着“战士”的硬壳。那份温暖和联系是如此真实，与他作为“入侵者”的身份格格不入，却又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