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路(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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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路
看海归来的夜晚,驻扎在相对安全海岸线附近的调查兵团营地一片寂静。白日的喧嚣与震撼已然褪去,只剩下篝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守夜士兵规律的脚步声。大多数人都因长途跋涉和情绪的巨大起伏而沉沉睡去,帐篷裏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然而,德利特却毫无睡意。
他独自坐在分配给自己的小帐篷裏,背靠着冰冷的支撑杆,眉头紧锁。白天的景象在他脑中反复回放——浩瀚蔚蓝的大海,同伴们发自內心的欢笑,以及……艾伦站在海水中,用那种平静到令人心寒的语气提出的那个问题。
“如果杀光海对面的所有敌人,我们就能得到自由了吗?”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缠绕着德利特。他能感受到艾伦话语中蕴含的绝望和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黑暗冲动。这与他记忆中那个虽然冲动但本质善良的弟弟相去甚远。格裏沙的记忆到底让艾伦背负了什麽?仪式那天从艾伦身上感觉到的那些不祥的“未来碎片”又是什麽?
忧虑和一种无力感如同潮水般漫上心头。德利特感到自己的光之力依旧沉寂而紊乱,仿佛无法照亮这越来越浓的迷雾。他闭上眼,试图通过冥想来平复心绪,沟通体內那份温暖的力量。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冰冷彻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侵袭了他的意识空间。
又来了!
德利特心中一惊,立刻集中精神“內视”。果然,那个披着黑袍的身影,再次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那片本应属于光之记忆、此刻却弥漫着稀薄黑雾的遗跡空间之中。
与以往不同,这次黑袍人没有等待德利特发问,也没有进行嘲讽。他一出现,便直接抬起那只隐藏在袍袖下的手,对准了德利特的意识体。
“你……又想干什麽?!”德利特警惕地喝道,试图调动光之力防御,却发现力量如同陷入泥沼,难以凝聚。
黑袍人没有回答。他的掌心骤然爆发出浓郁的、不祥的黑暗能量,但这股能量并非攻击德利特的意识体,而是化作无数细密、尖锐的黑色丝线,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般,猛地刺入了德利特意识体的头颅。
“呃啊啊啊——!!!”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灵魂被撕裂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德利特的全身!这种痛苦并非作用于□□,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记忆、他的意识本身!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要炸开一样,眼前一片漆黑,无数混乱的光影和声音碎片强行涌入!
“好痛……住手……!!!”
他以为这是黑袍人在用某种残酷的手段折磨他、侵蚀他。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一些极其模糊、却又带着强烈既视感和悲伤色彩的画面碎片,如同被暴力撬开的保险箱中的珍宝,或者说诅咒,不受控制地迸发出来。
震耳欲聋的轰鸣,金属的扭曲声,背景似乎是一艘巨大的、正在剧烈颠簸的飞艇內部。一个熟悉的身影——萨莎·布劳斯——腹部绽放出一朵刺眼的血花,她脸上还带着些许错愕,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背后的枪掉撞在了甲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柯尼和让惊恐万状的脸在她身后放大,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
还没等德利特反应过来,场景迅速切换。
一栋郊外的普通小別墅。希斯特莉亚·雷斯,那位年轻的女王,穿着宽松的衣裙,小腹已经明显隆起。她坐在窗边,望着窗外,脸上没有任何即将为人母的喜悦,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麻木和认命般的悲哀。她的手轻轻放在腹部,眼神空洞,仿佛一尊失去灵魂的美丽人偶。
接下来是地狱般的景象,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调查兵团制服,驻扎兵团制服和宪兵团制服,但穿它们的人却变成了怪物。无数士兵在一声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巨大咆哮声中,身体被金色的闪电包裹,扭曲、膨胀,化作一只只双眼空洞、嘶吼着的无垢巨人,他们攻击着身边尚未变异的,穿着不知名服饰的士兵和曾经的同伴。而站在远处高点的,是那个熟悉的猿猴巨人——吉克·耶格尔。
最后的画面更加模糊,但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宏大和绝望。他看到了帕拉迪岛的轮廓,但岛屿上空弥漫着让人生理不适的气息。城墙之上,飘扬的不再是熟悉的自由之翼旗帜,而是一种陌生的、带着强烈侵略性和狂热气质的徽章。街道上行走的士兵眼神狂热而排外,一种压抑、封闭、准备玉石俱焚的氛围笼罩着整个岛屿……
这些画面太过真实,带来的悲痛和绝望感太过强烈,让德利特几乎无法呼吸。他瘫倒在意识空间的地上,剧烈地喘息着,看向黑袍人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和恐惧。
“你……你到底对我做了什麽?!”德利特嘶声质问,“这些……这些是什麽?!”
黑袍人缓缓收回手,周围的黑暗能量消散。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痛苦不堪的德利特,兜帽下的阴影中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冷哼。
“帮你……想起了一些注定会发生的事情而已。”他的声音直接响起在德利特脑中,带着一种残酷的平静。
差不多了……
种子已经埋下,能不能发芽,就看他自己了。
黑袍人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他惯有的嘲弄:“怎麽样?看到这些‘未来’的片段,感受如何?这就是你们拼命想要守护的‘可能性’?真是讽刺啊。”
“你胡说!这些不一定是真的!”
德利特挣扎着反驳,但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那些碎片中蕴含的情感真实得可怕。
“是不是真的,你心裏清楚。”黑袍人淡淡地说,“我只是让你看到了冰山一角。悲剧的齿轮早已开始转动,靠你现在这点半死不活的光之力,能改变什麽?”
就在这时,德利特猛地感觉到,自己体內那本就所剩无几的光能量,竟然再次不受控制地流失。缕缕温暖的金色光丝,从他的意识体中被强行抽出,汇向黑袍人的掌心。
“你……!!!”
德利特又惊又怒,却无力阻止。这次的抽取比上次更加明显,让他感到一阵阵虚脱。
黑袍人似乎很满意这股精纯的光能量,他将其吸纳,然后才慢悠悠地说道:“这就算是……我帮你的报酬吧。”
他看着德利特几乎要喷火的眼睛,最后留下了一句充满诱惑和陷阱的话语:
“如果……你真的想改变这些看似注定的悲剧,阻止萨莎的死,避免希斯特莉亚的牺牲,防止同伴相残的惨剧……”
“那就自己想办法吧。顺着这些记忆碎片指引的方向,去思考,去挣扎,去找到那条……或许根本不存在的生路。”
说完,黑袍人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再次迅速变淡,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德利特一人在逐渐恢复平静、却依旧弥漫着黑雾的意识空间中,承受着刚刚被强行灌入的、血淋淋的未来预兆和再次被削弱的光之力。
黑袍人的身影如同被橡皮擦去的素描,彻底消失在奈克瑟斯遗跡的混沌边缘。那股冰冷的、带着嘲讽意味的压迫感也随之散去,但留下的并非寧静,而是更加沉重、几乎令人窒息的虚无与混乱。
德利特独自站立在遗跡中央,脚下是温暖而略带冰凉的石板。空气中,那些细微的黑色雾气并未完全散去,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尘埃,在光流边缘缓缓飘荡,尝试着侵蚀,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约束着,暂时无法造成更大的破坏。
“石门……”他下意识地望向遗跡深处那扇象征封印的巨大门扉。门上确实出现了几道清晰的裂痕,丝丝黑暗的能量正从中缓慢渗出,化为周围的雾气。但正如他所感,破损程度远未到崩溃的边缘,黑袍人或许夸大了危机,但其警示的意义却不容忽视——若不加以干预和修复,这轻微的侵蚀终将酿成大祸。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石门移开,集中到黑袍人强行塞给他的那些“记忆碎片”上。这些碎片如同棱镜的残片,闪烁着不祥而刺眼的光芒,在他意识中无序地漂浮、碰撞。
“未来……”德利特喃喃自语,声音在空寂的意识空间裏显得异常微弱。他的身体状况本就不佳,又被黑袍人再一次抽走了力量。这种身体的衰败与精神的冲击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脆弱。
但他不能倒下。阿明刚刚继承巨人之力需要支持,艾伦的状态令人担忧,还有整个帕拉迪岛刚刚知晓真相后必然面临的动荡……以及,莱纳。
一想到那个名字,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楚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翻涌上来。他立刻强行掐断了这个念头。现在不是沉溺于个人情感的时候,黑袍人留下的这些“预言”,如果属实,将是比巨人更加可怕的、足以毁灭一切的灾难。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尝试梳理那些混乱的画面。他决定从最具体、人物关系最清晰的片段开始——萨莎。
记忆的画面再次浮现:那似乎是一个封闭的金属空间,光线从狭小的窗口透入,能听到外面呼啸的风声和引擎的轰鸣。萨莎·布劳斯,那个总是对食物充满热情的女孩,穿着一套他从未见过的、造型更加流线、材质似乎也更轻便的立体机动装置,脸上带着战斗后的疲惫,却还有一种……放松?甚至是些许的喜悦?她正和旁边的人说着什麽,氛围不像是失败后的仓皇,反而更像是一次成功的军事行动后的短暂休整。
但最让德利特在意的,是这艘“飞艇”。以帕拉迪岛现有的科技水平,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內自主研发并制造出如此成熟的飞行器。这只能是外来技术。是来自海峡对岸马莱的敌人?不,氛围不对,那更像是“我方”的载具。那麽,唯一的解释就是——
“岛外的援助……或者,是某个势力提供的技术。”德利特迅速得出了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