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路(2 / 2)
墙外世界并非铁板一块,马莱有敌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帕拉迪岛丰富的冰爆石资源,对于外部势力而言,或许是极具吸引力的筹码。这艘飞艇的出现,意味着在未来某个时间点,帕拉迪岛很可能与墙外的某个或某些国家建立了联系,甚至可能结成了某种同盟。
再看萨莎身上的立体机动装置,其设计风格与现有型号有明显区別,显然是升级版。这说明帕拉迪岛的军工技术也在进步,可能是吸收了外来技术,也可能是自身在压力下的突破。
“这个片段所预示的事件,发生的时间点应该相对靠后。我们需要时间来完成技术引进、消化和部队换装。而且,从氛围看,那似乎是一场‘胜利’……这意味着,我们并非完全被动挨打,我们有了反击的能力,甚至可能将战火燃到了墙外?”德利特吶吶自语着。
这个分析让他稍微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但紧接着是更深的忧虑:与外部势力结盟,必然伴随着复杂的政治交易和风险。而萨莎在这场“胜利”中的状态,虽然看似轻松,但谁又能保证下一刻会发生什麽?黑袍人展示的是悲剧的碎片,萨莎的结局……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能将这个片段的关键信息先行归纳。
1·未来帕岛可能与外部势力合作,获得先进技术(飞艇);
2·立体机动装置会更新换代;
3·存在一次或多次成功的对外军事行动。
这意味着,短期內,萨莎应该是安全的。他还有时间去筹划,去尝试改变那个未知的悲剧节点。
德利特松了一口气,但他不敢休息,立刻将下一张记忆碎片从脑海裏调了出来。
映入他眼帘的是希斯特莉亚·雷斯。
不再是训练兵团时那个娇小却倔强的女孩,也不是加冕时那个努力表现出威严的新女王。记忆碎片中的她,身穿便服,身处看起来像是郊外森林的附件,但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最显眼的,是她明显隆起的腹部——她怀孕了。
一股寒意从德利特的脊背升起。他立刻联想到了艾伦在不久前的会议上的猜想——发动始祖巨人之力的关键,是“王血”。
艾伦和阿明以及德利特这反应过来的三人当时选择隐瞒这个情报,是为了保护希斯特莉亚,不希望她沦为纯粹的工具。
“希斯特莉亚怀孕……这绝非偶然。”德利特的大脑飞速运转,“是为了巩固王室的合法性?还是……为了制造一个拥有王血的‘钥匙’?”无论是哪种可能,都将希斯特莉亚推入了一个极其被动和危险的境地。她脸上的麻木,正是对自身命运失去掌控的绝望表现。
“必须阻止这件事发生……或者,至少不能让希斯特莉亚沦为被操纵的傀儡。”德利特握紧了拳头。
目前墙內的权力结构,虽然名义上希斯特莉亚是女王,但实权仍然掌握在以扎克雷总统为首的旧公权力体系和驻屯兵团、宪兵团等军事力量手中。希斯特莉亚更像是一个象征,缺乏真正的政治根基。
“要让希斯特莉亚掌握实权。”德利特稍加思考得出了清晰的结论。这也许是因为他早就有了这个想法。
只有当希斯特莉亚拥有足够的权力和民意支持,才能摆脱被各方势力摆布的命运,才能对自己的身体和未来拥有发言权,才能避免那个为了某种目的而被迫怀孕的悲剧。这绝非易事,需要一步步瓦解旧有的权力结构,在民众中树立希斯特莉亚不仅仅是“象征”、更是真正领导者的形象。
这意味着,他未来需要更多地介入政治层面,支持希斯特莉亚培养自己的势力,甚至……可能需要与奈尔·德克等相对开明的宪兵团高层进行某种程度的合作或博弈。
“政治,人心,权术···”德利特嘆了口气。他并不擅长这些,或者说,他并没有尝试过。但无论如何,现在他也只能背水一战了。
第三个片段是最具冲击性的场景。在一声仿佛能撕裂耳膜的兽之巨人咆哮声中,无数帕拉迪岛的士兵,穿着宪兵团,调查兵团或驻屯兵团的制服,在惊恐和痛苦中身体扭曲、膨胀,瞬间化为了无垢巨人。
场面····如同地狱。
“吉克·耶格尔……”德利特念出这个名字时,带着刻骨的寒意。玛利亚墙夺还战的经歷,以及艾伦分享的记忆,都明确指向一点:继承了兽之巨人的吉克,拥有艾尔迪亚王血,这赋予了他某种特殊能力,能够通过吼叫,将特定条件的艾尔迪亚人变成巨人。
“条件是什麽?”德利特强迫自己冷静分析。他回想那个注射器,以及艾伦的记忆,格裏沙的笔记中马莱对待犯罪的艾尔迪亚人的方式——注射“巨人脊髓液”。
要让艾尔迪亚人变成巨人,必须让其接触到巨人脊髓液。那麽吉克的吼叫,很可能并非凭空制造巨人,而是一个“引爆”的过程。
“也就是说,吉克很可能在未来,通过某种我们难以察觉的方式,让大量帕拉迪岛的士兵或民众,在不知不觉中服下或者接触到了混有他脊髓液的东西……”德利特的思维变得清晰起来,“饮用水?食物?或者……饮料?”
这个推断让他毛骨悚然。
如果真是这样,恐怕吉克未来一定会再次来到帕拉迪岛,并且会带来某种“礼物”或“援助”,而其中就隐藏着这致命的陷阱。这需要极高的警惕性。任何来自吉克或与其相关的物品,尤其是可摄入或可吸入的物质,都必须经过最严格的、由绝对可靠的人进行的检验。这件事,他必须找机会提醒众人,尽管现在听起来可能像是天方夜谭,但必须未雨绸缪。
这个片段的威胁是即时且大规模的,它意味着帕拉迪岛內部随时可能从堡垒变成屠场。这比任何外部入侵都更加可怕。
“吉克····”德利特的自言自语裏都带着不少愤怒,可见他此时的怒气值有多高。
最后一个片段相对模糊:一面飘扬的旗帜,图案风格依稀能看出调查兵团自由之翼、宪兵团独角兽和驻屯兵团玫瑰轮的影子,但组合方式更加激进、更具攻击性,色彩也更显压抑。旗帜下是狂热的民众和士兵。
“新的旗帜……意味着新的权力实体诞生了。”德利特皱紧眉头,“希斯特莉亚没有退位,因为旗帜元素仍包含王政的象征,但这面旗帜显然不属于现有的任何一个兵团,它是一个新的集合体,一个……派系?”
他努力回忆所有可能的信息,但在现在这个时间点,根本没有任何跡象表明有这样一个派系存在。
“难道是宪兵团?又或者是驻屯兵团?还是···”
突然,一个红头发的身影猛地闯入了德利特的脑海——弗洛克,直觉告诉他,这个新的派系似乎和弗洛克脱不了干系。
但直觉归直觉,根据现有的信息,德利特只能暂时将其判断为在未来帕拉迪岛內部因应对墙外压力方式的不同,产生了严重的分裂,一个以某种极端理念为核心的军事政治团体崛起了,并可能成功掌握了实权。
“內部的分裂吗……”德利特感到一阵无力。
他无法预知这个派系具体如何形成,由谁领导,但它的出现,本身就预示着帕拉迪岛未来道路的崎岖与黑暗。他能做的,或许就是在日常中留意那些可能导向极端民族主义和暴力解决方案的苗头,并尽力维持调查兵团內部以及兵团与王室之间的团结。
分析完所有碎片,巨大的信息量几乎让德利特的精神体溃散。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不仅是精神上的,更是物理上的——现实中,他忍不住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黑袍人关于他身体的警告,并非虚言。每一次变身,每一次催动光之力,都像是在燃烧他本已所剩无几的生命烛芯。自己似乎总是会像准哥和千树怜一样透支身体去战斗,而那些莫名其妙的黑暗以及黑袍人的出现更是雪上加霜。
“不能再随意变身了……”德利特苦涩地意识到。在以往,奈克瑟斯的力量是他最大的依仗,是能在绝境中扭转干坤的底牌。但现在,这张底牌的使用代价高昂到无法承受。他必须改变战斗方式,更多地依靠作为“人类”的实力。
“光之力浸润带来的身体素质,还在。”他感受着体內虽然微弱但依然存在的力量流动,“立体机动装置的技术、格斗技、战术头脑……这些才是我未来更需要依赖的。”
他需要像利威尔和三笠那样,将人类的能力磨练到极致,而不是总想着依赖奈克瑟斯了。
思路逐渐清晰,尽管未来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有了努力的方向。德利特深吸一口气,意识缓缓从奈克瑟斯遗跡中抽离。那夕阳下的光之殿堂的景象在他眼前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身体传来的酸痛感和喉咙口的腥甜感。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仍然躺在那顶小帐篷裏。
天色已经不再是黑夜的浓墨,而是变成了深蓝色,东方海天相接处,泛起了一抹鱼肚白,预示着黎明即将到来。海风吹拂着他额前的黑发,带着咸湿的气息。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沙滩,发出永恒的絮语。
他轻轻咳嗽了几声,强压下喉头的不适,支撑着有些虚弱的身体走出了帐篷,面向那越来越亮的天际线,初升的太阳将第一缕金光洒向海面,波光粼粼,如同破碎的黄金。
前路漫漫,黑暗笼罩,但他不能停下。为了那些他珍视的人,为了萨莎的笑容、希斯特莉亚的自由、阿明的梦想、艾伦的幸福……
为了德利特·阿克曼所珍视的一切。
“不就是生路吗···我偏要找给你看。”
德利特轻轻擦去嘴角的血跡,琥珀色的眼眸中,那丝因为虚弱而黯淡下去的金色光芒,再次微弱却顽强地闪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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