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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思慎知晓孟雁歌不会对自己出手,倒也没半点惊慌,目光平静的望着那飞来的毒蜂,身形丝毫未动。
这般紧要关头,孟雁歌也不知从哪变出一小截黑竹,翻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吹。明明林思慎未曾听到半点声响,那毒蜂却像是听到命令一般,停在了半空,扇动的翅膀越来越慢,最后落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原来不过是虚惊一场,黎洛蹙眉盯着孟雁歌,默然收回了手中的长剑。
孟雁歌意味深长的瞥了黎洛一眼,负手慢悠悠的走了过来,有些得意的挑眉道:“而且,它还听话的很。”
林思慎抚掌一笑:“果然有趣。”
孟雁歌将毒蜂捡回去,又放进了瓷瓶中,见林思慎颇有兴趣,她似笑非笑的问道:“这可是我花了不少功夫养的,林公子可想要?”
林思慎眸光一敛,笑望着孟雁歌:“这就要看孟姑娘愿不愿意给。”
孟雁歌盈盈一笑,竖起一根手指在林思慎眼前晃着:“一千金,少一文钱我都不给。”
林思慎闻言眉头一蹙:“狮子大开口,一只毒蜂值一千金?你倒不如去抢。”
孟雁歌叉腰不满道:“为了养它,我可是把城外的蜂群都祸害光了,普天之下就仅此一只,只要被它蛰咬上一口,就是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说到这,孟雁歌又是一顿,幽幽笑望着林思慎低语道:“它兴许的确值不了一千金,可却能用它杀一个,在林公子心中值一千金的人。”
林思慎笑了笑,轻声问道:“那如何指使它杀人,用你的竹笛。”
孟雁歌摇头,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小香囊,递到了林思慎眼前:“是用香粉。”
林思慎接过了香囊,凑过去嗅了嗅,可却并未嗅到什么香味。她垂眸沉吟了一会,又嗅了嗅自己身上:“那它先前想要蛰我我身上有香粉?”
孟雁歌暗笑一声:“有,你方才爬墙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只不过你嗅不到那气味罢了。”
香粉无色无味,毒蜂只要偷偷藏好,更能出其不意,就算失手也很难追查,用来暗杀倒的确比刺客还好用。
林思慎心念一动,一挥衣袖财大气粗的表示:“好,那就一千金,成交。”
见林思慎这么爽快的答应了,孟雁歌眼珠一转,护着手中的瓷瓶道:“等等,我改主意了。”
黎洛见状,忍不住上前一步沉声道:“孟雁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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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已答应,又怎能临时变卦。”
“倒也不是变卦,只是这一千金”
孟雁歌故作思虑,指尖点在林思慎身上,而后轻轻移动,最后笑靥嫣然的指着黎洛道:“由你给我。”
林思慎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应声答应了下来:“好。”
不就是一千金,她最不缺的就是钱,明日让人给黎洛送来银票就是了。
孟雁歌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一字一句道:“不,我不要你的臭钱,我只要她的。”
林思慎愣了愣,瞬间明白了孟雁歌的用意,她偏头看了黎洛一眼,只见黎洛眉头紧蹙,神色间已是显露不悦。
黎洛向来对钱财不看重,身上压根就没多少银两,别说一千金,恐怕一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林思慎实在无奈:“孟姑娘,你能不能别胡闹了。”
孟雁歌扫视二人,耸了耸肩收回了手,满不在乎道:“既然她不答应,那这生意就不做了。”
林思慎摇了摇头,望向了身旁的黎洛,低声道:“罢了,她这是刻意为难与你,你莫要理会她。”
黎洛不为所动的站在原地,目光冷然的盯着孟雁歌看了许久,而后突然摊开掌心冷冷道:“给我。”
见黎洛答应,孟雁歌面上却不见喜色,她深深看了黎洛一眼,似自言自语般垂眸喃喃道:“我就知晓,只要是她想要的,你定是会替她来讨。”
短暂的意外过后,林思慎伸手轻轻按住了黎洛的手腕,蹙眉正色道:“黎洛,不必了。”
黎洛有些犹豫的看着林思慎,正待开口,孟雁歌却走近前来,将瓷瓶放在了她手中,盯着她幽幽道:“记住,你欠我一千金,从今日起我便是你的债主。”
说完孟雁歌像是怕黎洛会反悔一般,毫不停留的掠身翻过院墙,眨眼间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眼见孟雁歌翩然离去,林思慎神色复杂的望着黎洛,长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必,明知她有意为难你,我虽对这毒物有些兴趣,可却并不是非”
“钱财不过身外之物,还她就是。”
黎洛语气平淡,她垂眸将瓷瓶放入林思慎掌心,微凉的指尖不经意划过林思慎虎口。她眸光一闪,快速的收回了手,转身便往屋内走去。
林思慎握着那瓷瓶,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望着黎洛冷然的背影,犹豫着开口:“黎洛”
黎洛脚步一顿,头也不抬的淡淡道:“云鎏姑娘在侧屋,这些日子她一直在等你,你还是先去见她吧。”
说完她便踏上石阶,推门进了里屋,徒留欲言不止满心复杂的林思慎,一人站在院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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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285
林思慎站在院落里踌躇了一阵, 而后无奈收起了手中装着毒蜂的瓷瓶,转身走向了一旁的侧屋。方才林思慎几人又在院落里交谈了好一阵,云鎏屋里又还亮着烛光, 想来她应当还未歇下。
抬手叩了叩门,林思慎立在门前静静等候, 可等了好一阵,屋里始终没有动静。
林思慎沉吟了片刻, 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房门, 并未多作停留, 转身打算离去, 可她才一转身,身后的房门就悄无声息的拉开了。
一听闻响动,林思慎就立即回过身来, 一眼就看到了依在门前的云鎏。
云鎏身着素衣面容憔悴, 短短两月未见,她就消瘦的有些不成人形, 扶在门框上的一双玉手, 瘦的似乎只剩一层皮肉包裹着骨头。
她的眸子黯淡的没有半分光彩, 可在看到林思慎那一刻, 眼中却还是亮起了一丝微光。她似乎有些踌躇不安, 稍稍打量了林思慎几眼后, 很快就低下头去。
见云鎏如此模样, 林思慎心中既愧疚又怜惜, 说到底, 终归是她害了云鎏。
她缓步走到云鎏跟前,神色复杂的柔声问了句:“云鎏,你这些日子可还好?”
话一出口, 林思慎便觉自己实在蠢,云鎏都这般模样了,还能好到哪去。
林思慎那关切温柔的问话,让云鎏身子忍不住微微一颤,她抬头望着林思慎,欲言又止的张了张苍白薄唇。
“公子伤势如何?”
许是太久没有开口,她迟疑了好一阵,才一字一句的艰涩开口,心中关切的却还是林思慎的伤势。
“我很好。”
林思慎随口应了一声,她蹙眉盯着云鎏看了好半晌,忍不住开口道:“云鎏,你怎得这般傻,我的伤势与你无关,你又何苦这般糟践自己。”
云鎏有些痛苦的闭上眼,偏开头低声道:“公子不必安慰我,我知晓是我害了公子。若不是为了护住我公子也许不会受伤。”
那日林思慎满身血泊的倒在她怀中昏迷不醒,她如遭雷击,头脑一片空白,除了手足无措的抱着林思慎哭喊救命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若不是沈顷绾及时赶到,兴许林思慎已经死在她眼前了。
之后送林思慎回府的路上,她蜷缩在车厢角落,眼见林思慎气息越来越微弱,眼见沈顷绾席浅墨竹围在林思慎身旁手忙脚乱的施救,甚至不知该怎么帮手。
在后来,她偶然从席浅和柳卿云的对话中得知,若不是自己当时不自量力的挡在林思慎跟前,林思慎根本就不会受伤。
她这才了然,原来是她害林思慎落的如此境地,原来她竟是这般一无所用
听闻云鎏这般说,林思慎踏步上前,急忙道:“云鎏,你怎会如此想,不是你害了我,是你用命护住了我,我”
云鎏摇了摇头,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她抬眸悲痛欲绝的望着林思慎,笑着哽咽道:“我的命对公子来说,只是负累。就如同我对公子的心意,亦是负累。”
林思慎楞了楞,轻唤了一声:“云鎏。”
云鎏越过林思慎,靠在门边心如死灰的闭上眼,可她明明闭上了眼,眼角的泪水却还是夺眶而出,滚烫的泪水滑过她消瘦憔悴的面容。
她不想让林思慎可怜,所以偏头避开了林思慎的目光,伏在门后低声哀求道:“公子不必再说了,也不必可怜云鎏,你走吧。”
林思慎知晓当初是她招惹了云鎏,是她害苦了云鎏,可云鎏却从未怪罪她,到头来甚至还在怨自己。
她只觉心如刀绞,偏偏又不知该怎样才能让云鎏好受些,她缓步走到云鎏身后,抬手犹豫着轻轻搭在云鎏肩头:“云鎏,是我对不住你,你千万莫要怨自己,你怨我就是。”
云鎏伏在门前,双手紧紧的护着自己掩住自己的脸,生怕林思慎瞧见她面上的泪,可奈何那眼泪流不尽般,从她的指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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涌出。
林思慎有些不知所措,恨得扇自己两巴掌:“云鎏,你打我骂我吧,你千万别这般”
话还未说完,云鎏却突然猛的一转身,撞入了林思慎怀中。
她埋在林思慎肩颈,踮脚死死的勾住林思慎的脖颈,仿佛用尽了力气般,将林思慎勒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可她不敢动弹,更是不忍推开云鎏,稍稍犹豫后,她抬手轻轻抚在云鎏后背,僵硬而温柔的安抚着云鎏。
——
云鎏原本出身世家,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户,可也是当地小有名气的书香世家。
父亲温文儒雅母亲知书达理,而她是家中唯一的独女,自小便被家中长辈奉为掌上明珠,受尽了宠爱。
年幼时,父亲母亲便请来教书先生,教她琴棋书画四书五经。
她天资聪颖又乖巧懂礼,就连先生们都对她分外喜爱,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只可惜后来家道中落,母亲病重撒手人寰,父亲醉酒后失足落水溺亡,徒留下数不清的欠债。亲族将她家中祖宅田地变卖后,便对她置之不理。
可怜她尚且年幼,就被人逼债上门,最后更是被人逼的卖身青楼,以卖身之钱财偿还欠债。那些对她避之不及的亲族知晓后,竟转头讥讽她恬不知耻水性杨花。
从此以往,云鎏只道世间人心何其凉薄。
可纵使孑然一身沦陷风尘,她也仍是那般清傲通透,不曾妄自菲薄更不曾怨天尤人。
这些年来,她在风尘俗世间辗转,见过各色各样的男人。
有位高权重的达官贵人,也有潇洒风流文人雅客,他们有的贪图她的貌美,也有人被她的才气清傲折服。
为讨她欢心,不惜一掷千金者数不胜数。
可云鎏却偏偏对林思慎另眼相待芳心暗许,这个在全京城人口中,玩世不恭风流成性的纨绔子弟。
如今想来,云鎏都不知自己因何对林思慎如此痴迷贪恋。不过到如今,她倒是还清楚记着,初逢林思慎的那一日。
那夜月明风清花香袭人,云鎏在妈妈的几次催促下,不紧不慢的走到凝香楼后院。如以往一般,那群寻欢作乐的达官子弟正推杯换盏闹的兴起。
她站在悬满薄纱的回廊下驻步,瞧着那些闹腾的人群,已是不堪烦闷。
她正欲转身离去,有人却是瞧见了她,远远便唤了声云鎏姑娘,众人闻声纷纷侧目而来。那些望来的视线,是熟悉的鄙陋粗俗,让她忍不住作呕。
一个满身酒气的公子怕她离去,跌跌撞撞跑来将她拉了过去,她已是不悦,面上却仍挂着故作矜持的浅笑。
他们闹腾着,云鎏便陪着,面上平淡心下却是万分厌恶。
直到一个白衣公子踏着月色姗姗来迟,走神的云鎏一眼便瞧见了他。
他不疾不徐的缓缓走来,瞧不起面容,只瞧得出他身形修长纤细,雪白的衣袍上绣着精致繁复的暗纹,在月色的照耀下闪烁流转着冰冷光纹。
待他走近了抬眸望来,四目相对间,云鎏头一回惊异于一个男子的相貌。
那白衣公子,阴柔俊美的不似男人,他有一双胜过女子的潋滟眸子,明亮而透彻,干净的仿佛那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山间清泉。
他望着云鎏的眼神,没有熟悉的打量和鄙陋,只带着一丝浅浅的温柔疏离。目光短短一瞬交错,他轻颔首以示礼节,而后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还未落座前,云鎏听到一旁的人起哄,有人唤他林公子,有人唤他小将军。
她这才得知,原来这白衣公子,竟是威远将军府的小公子林思慎,是她早就有所耳闻的纨绔子弟。
因旁人有意,林思慎才一落座便被人推到了她身旁,肩头不经意擦过时,她抬眸对着云鎏歉意一笑,而后张弛有度慵懒戏谑的与旁人打趣调侃。
也不知林思慎有意还是无意,凡众人谈及云鎏,她便不动声色的将话引开,这使得云鎏自在轻松了不少。
席间,云鎏的目光总是不经意落在林思慎身上,望着她那双干净清明的双眸,云鎏的心就仿佛漏跳了一拍。
从那日起,林思慎便时常来凝香楼找云鎏,她从未有过份之举,总是礼貌而又疏离的保持着距离。
与林思慎在一起时,云鎏难得的平静放松。
有林思慎在,她不必再与那些达官贵人逢场作戏,她大可每日自在的弹琴看书。
林思慎总是自顾躺在云榻上,时不时与她谈论些诗词琴艺,挑的都是云鎏颇为感兴趣的话题。
她偶尔在市集买些有趣的小玩意,送来给云鎏把玩,知晓云鎏喜甜,也常买些糕点拿来,与她同食。
不知不觉,林思慎就这么闯入了云鎏的天地。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云鎏的日子似乎也变成了她最喜爱的悠长平静。
有时云鎏也会闹些小脾气,可林思慎最为知晓如何哄她开心,三言两语甚至一个草编的蚂蚱,就能让她开怀。
从林思慎踏足她屋内那日起,外头就流言四起。
那些流言蜚语自然也传入了云鎏耳中,他们说将军府的小公子迷恋上了一个青楼女子,也不知是被那女子下了什么迷魂汤,每日待在凝香楼乐不思蜀,惹得林将军大发雷霆。
听着那些传闻,云鎏心中只觉欢喜,也是那一刻起,她这才察觉原来自己早已对林思慎芳心暗许。
明白自己的心境后,云鎏就这么无可救药的爱上了林思慎,她所有的清傲矜持,在林思慎面前荡然无存。
她每日最爱的事,就是每日依在云榻上阅书,侧头听着门外的脚步声。
待她合上书欢喜一笑时,林思慎就揣着糕点和兵书,及时的叩响了房门。
她那时总是想着,那样的日子,若真能一生一世就好了。
可偏偏,沈顷绾出现了。
云鎏一直都知晓,林思慎有心事,只是林思慎不说她便不问。问来的不一定是她想说的,她想说的又何必多费口舌去问。
沈顷绾回京的那一天,林思慎急急忙忙的翻窗离开了,她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似乎还透着一丝忧虑。
也是从那一天起,在云鎏还没有任何准备前,一切都悄无声息的变了。
林思慎带着沈顷绾来见她的那一日,她和何等的欢喜,她不仅终于等来了林思慎,还亲耳听见她在沈顷绾面前承认,她对自己的情意。
她是何等的欢喜。
那日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穿着亲手缝制的嫁衣,静静坐在床榻上,在红烛的映照下,终于等来了她心中念着的那个人。
梦醒后,她一如往常的躺在云榻上,等着门外的脚步声。
有时她翻着书页也会走神,想起那夜的梦,便羞红了脸,咬着薄唇以书掩面,偷偷藏着自己的欢喜雀跃。
可事与愿违,她终究没有等到脚步声,没有等来将军府的聘礼,没有等来林思慎的承诺,甚至没有等来一句解释。
只等来了林思慎要和青阳郡主沈顷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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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的消息。
不曾想,那日的欢喜,竟只是她一人的空欢喜。那日的梦,也只是她一人的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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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286
也不知被云鎏抱了多久, 任凭林思慎如何安抚,云鎏都不肯松手也不肯开口,她只是埋头在林思慎的怀抱之中, 用尽了力气般紧紧的抱着她。
林思慎肩头的衣裳,已经被云鎏的泪水浸湿的大片,隔开布料, 肌肤都能感觉到那渗透的温热泪意。
林思慎垂着头不敢动弹, 被云鎏揽着的脖子又酸又麻, 她踌蹴了许久,满心复杂的轻叹了口气安慰道:“云鎏, 错又不在你,你不必如此自责。”
云鎏一言不发的在林思慎怀中摇了摇头,微凉的侧脸在她脖颈上轻轻蹭过, 留下了一道湿润水痕,转瞬又被风吹干。
就在林思慎的脖子麻痹的几乎快没知觉的时候, 云鎏终于松开了她后退了两步。
云鎏的脸色仍是挂着泪, 她红着眼抬眸深深看了林思慎一眼, 神色间带着一丝凄凉决绝, 她徐徐欠身道:“云鎏有一事相求, 还请林公子应允。”
林思慎下意识抬手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毫不犹豫表示:“你且说就是, 我若能办到定当全力以赴。”
云鎏垂下头去, 一字一句轻声道:“还请林公子允云鎏离京。”
林思慎闻言先是一怔, 而后思忖着笑道:“你这是想回庆州了?这事倒也好办,你何时要走,我即刻派人”
林思慎话还未说完,云鎏便闭上了眼, 勾唇苦苦一笑,打断了林思慎的话:“云鎏不是想回庆州,而是想回徽州。”
“徽州?”
初闻徽州,林思慎还有那么一瞬的愣神,不过她很快就想起云鎏是徽州人,心下当即了然云鎏要回徽州的意思。
迟疑许久后,林思慎神色复杂的望着云鎏,轻声开口问了句:“去了徽州,你可还会回京城?”
云鎏摇了摇头,一抬眸睁开双眼,目光已是一片幽深平静。她深深的凝视着林思慎,所有要将过往的一切不甘贪恋,都抛诸于脑后。
她对着林思慎欠了欠身,轻启薄唇神色毅然道:“云鎏此去,从今往后便不会再回来了。”
也许她早该如此了,明知林公子心中没她,却还这么一直纠缠。口口声声说不会让林公子为难,可却险些害死了她。
如她自己所言,她的欢喜甚至她的命,对林思慎来说都是负累。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再纠缠下去,何必再让林公子为她蹙眉,为她劳心费力。
这些两月来,她终究是想清楚了,只有她释怀她放手,才能让林思慎轻松一些。
至于她的念想,藏在心中便好,哪怕这一世都这么藏着,她也情愿。
林思慎看着云鎏,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酸酸涩涩的堵的她有些心慌。她默默偏开头去,张了张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看着林思慎有些落寞的神色,云鎏眼底又有些发热,她咬紧薄唇忍着了泪意,面上扬起一抹温柔笑意,颤声哽咽道:“林公子不仅是云鎏的贵人,还是云鎏的恩人,云鎏此生都不会忘记公子。”
林思慎没说话,她一动不动的偏头望着不远处的烛台,负在身后的手不知何时,已是死死握拳攥紧。
云鎏苦涩一笑,垂下头低声道:“其实这些年来,我也攒了不少积蓄,等回了徽州,我就将家中老宅买下来好好打理。”
说到这,她顿了顿又继续道:“还要去去爹娘坟前祭拜,自从离开徽州后,我这不孝女竟是一次也没回去祭拜过爹娘。如今了却一切,清清白白的回去见他们,也好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她话音才落下,林思慎就深吸了一口气,面上扬起笑,转头望着云鎏道:“好,如此也好,我记得你向来喜欢清静,京城此等是非之地,到底是比不上徽州清静。只是你一人回乡孤苦无依,免不了被人闲言碎语,我在徽州倒还有几个老朋友,我知会他们关照着你”
“不必了,林公子。”
云鎏胸口微微起伏,竟是再次打断了林思慎的话,她悲痛的望着林思慎,通红的双眸又泛起了泪花,她决然又带着几分哀求道:“云鎏知晓林公子是好意,只是云鎏不想再与公子牵扯,还请公子成全。”
云鎏的话让林思慎愣住了,她没想到云鎏竟是这般决绝,从此以后不想与她有任何牵连,甚至于拒绝她的一切好意。
可她心中到底还是对云鎏存有几分愧意,当初云鎏曾与她说过,徽州有不少人知晓她在京城凝香楼,如今她孤身一人回乡,必定会有多事之人为难于她。
林思慎比任何人都了解,外头的风言风语有多伤人,何况云鎏孤苦无依,身后更是无人依托。
她也知晓云鎏这般并不是绝情,而是想要斩断对她的妄念情丝。可她终究是放心不想云鎏的,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道:“云鎏,我绝不会干涉你的抉择,只是稍稍提点他们帮衬你而已,你不必觉着为难。”
云鎏面色惨白的摇着头连连后退,她流着泪近乎哀求道:“公子,你可知你越是这般,云鎏就越是狠不下心来,就当云鎏求你,从今往后你就莫要再管云鎏了,就当就当云鎏从未出现过。”
眼见云鎏这般痛苦,林思慎只得狠下心,一咬牙答应了下来:“好,这样你若能好受些,我我答应你就是。”
听得林思慎答应,云鎏身子一颤,眸中光彩点点散去,最终趋于空洞木然,她缓缓垂下头,声若蚊鸣般喃喃低语:“明日云鎏就回离京,今日这一见,许是云鎏与公子最后一面。”
云鎏说的这般决绝,可是下定了决心此生不在与林思慎相见。可越是如此,林思慎就越是愧疚,她心中藏着的那个秘密,到底还是没有宣之于口。
这一瞒,难不成真要瞒云鎏一世?如此瞒骗云鎏,林思慎下半世又如何心安。
虽然林思慎说不准云鎏此生是否会再觅良人,可她终究是云鎏的心结,这个结是她亲手系上的,也终究要由她来解开。
林思慎心中五味杂陈乱成了一锅粥,不过她也下定了决心,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云鎏,将这个谎言亲口戳破。
她深吸了一口气,神色肃然的上前一步,沉声道:“云鎏,有些话我此时若不说,恐怕这一世都没机会了”
“公子,藏在心里的话你就继续藏着吧。”
可云鎏却神色平静的摇了摇头,抬眸对着林思慎灿然一笑,她仍是不想知道林思慎的那个秘密:“你就容许云鎏自私这么一回。”
自私一回,哪怕此生不复相见,林思慎心中也始终会念着她,这般算是她最后的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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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心思。
林思慎如何不懂云鎏的心思,只是她心中实在难受,替云鎏难受,也为自己羞愧。她蹙眉缓缓闭上眼,攥紧了拳头苦笑道:“如果这是你所愿,那好,我答应你。”
云鎏最后望向林思慎,这个她安放在心中那么多日夜的人,终究是与自己缘深情浅。一直以来,她都看不穿林思慎身上缭绕着的那层浓雾,从一开始她就看不穿。
早知是天意注定,可她偏偏不信命,如此吃尽苦头再回头,却已是为时已晚。
不过还好,她不悔,此生都不悔。
云鎏面上浮现一丝温柔浅笑,她施施然欠身:“只愿公子这一世云消雾散,所求所愿皆有天应,云鎏就此拜别。”
林思慎有些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云鎏屋里走出来的,只不过当她踏过门槛,有些恍惚的踩在一根枯枝上,细微的断裂声让她提起了心神,她才打算转身,身后便传来了云鎏的一句轻柔低语。
“公子,别回头。”
林思慎身子一顿,胸口闷闷的发痛,可她狠心遵循着云鎏的吩咐,一次都没有回头,一步一步的缓缓离去。
在她身后,云鎏一袭白衣依在门前,被大片皎白的月光笼罩,清丽白皙的面容上,仿佛散发着一阵温润的柔光。她薄唇微勾温柔浅笑,狭长漂亮的眸子里却噙着一丝泪光。
她就这么定定的望着林思慎的背影,许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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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287
与云鎏拜别后, 林思慎心中五味杂陈,她回到黎洛门前敲了敲门,听得屋内黎洛应了一声, 便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屋,她就瞧见黎洛正端坐桌边斟茶自饮,不离身的长剑摆放在一旁。
林思慎一言不发的走到黎洛身旁坐下, 还不等她开口, 黎洛就抬眸瞥了她一眼, 启唇淡淡问道:“云鎏姑娘可是要走?”
林思慎点了点头,抬手扶着太阳穴揉了揉, 随口问道:“你怎知晓,莫非她与你提过?”
“这两月来,云鎏姑娘可是一句话都没说过。”
黎洛否认, 而后替林思慎斟了一杯茶,推到她手边, 沉吟着解释道:“不过我与她也相处了不少时日, 她心思通透不难猜想。”
林思慎点了点头, 无奈叹道:“她若能看开, 此时离去也好。”
黎洛静静望着林思慎半晌, 突然眸光一敛, 轻声冒出一句话来:“云鎏是个好姑娘, 只可惜”
林思慎自嘲一笑, 接过话来:“只可惜遇人不淑, 偏偏撞上了我。”
见她这般说,黎洛眉头一蹙,转移了话题:“就不提云鎏姑娘了,你今日来, 可是有什么事要我替你去办。”
林思慎回过神来,想起了今日的来意,当即正色道:“黎洛,你可还记得,我府上那位名唤珍珠的婢女。”
黎洛冷淡的点了点头:“自然记得。”
林思慎挑眉一笑道:“她今日露出了马脚,是户部尚书府上的二公子文轩扬,暗中指使她构陷于我。”
黎洛微微颔首,平静问道:“那她腹中孩儿的生身父亲,也是那位尚书之子?”
林思慎抬手揉着酸痛的脖颈,思忖道:“倒也说不准,不过必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黎洛没再问,毫不犹豫的开口问道:“你想让我如何做?”
林思慎勾唇一笑,眸中光亮晦暗不明:“明日我会让人去尚书府递一封信,届时文轩扬兴许会有所行动,我需人手盯紧他。此事绝不能露出马脚,交由旁人去办我总归不放心。”
说到这,黎洛几乎没有半点犹豫,神色平静而果断:“好,那这事就交由我去办。”
虽然黎洛办事向来不问缘由,可林思慎还是将心中所想告知于她:“其实文轩扬不过是个小卒罢了,他身后的文尚书才是二皇子的心腹,而文尚书私下又最为疼爱他,只要能拿捏住文轩扬的把柄”
林思慎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黎洛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吧,有我在,此事定会万无一失。”
交代了此事,又见过了云鎏,林思慎就没打算再留下去了,已是深更半夜,她也该早些回去歇息了。
林思慎起身要走,黎洛照旧将她送出门,两人途经院子时,林思慎下意识的看了眼侧屋,只是屋子里已经熄了烛火,想来云鎏应当歇下了。
林思慎脚步微微一顿,望着那漆黑一片的屋子,神色复杂的轻叹了口气。
见她神色颇为忧虑,黎洛当即心领神会,目不转睛的开口淡淡道:“有些事你若不便出面,便让我去办吧。”
黎洛果然是最为了解林思慎的人,都不用林思慎开口,她便知晓林思慎是为何事发愁。
林思慎闻言停下脚步,抬眸看了黎洛一眼,两人就这么相视无言。
半晌后,林思慎才勾唇一笑,正色道:“黎洛,想来这事交由你出面最为合适,她在你这住了许久,你们好歹也有些交情。”
黎洛颔首,不过神色却是有些犹豫:“不过云鎏姑娘是个心思剔透之人,你我都知晓,但凡由我出面,她必定猜想得到是你授意。”
林思慎面容倦怠的闭上眼,苦笑道::“无妨,别太显眼,稍加避讳一些就是,这也是我如今唯一能替她做的事了。”
两人说着话,就这么走到了门边,林思慎冲着黎洛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
没走两步,依在门边幽幽望着她的黎洛,突然轻声开口道:“你既知晓云鎏姑娘的心意,从今往后她的事,你就少些过问了。”
林思慎闻言未曾回头,只是抬手轻轻一挥,就这么踏入夜幕之中,逐渐没了踪影。
身子根基被毁到如斯地步,林思慎极为擅长的轻功,也只使得出往昔的两成,且气力短,时不时胸闷难忍,半途还要停下歇息。
正当林思慎靠在一个幽静无人的小巷闭目养神之际,一股颇为熟悉的幽香突然随风吹拂到了她鼻子边。她神色一凛,猛的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巷子口,蹙眉沉声道:“出来。”
话音才落,一袭红衣突然从墙角后冒了出来,一脸戏谑笑意的孟雁歌施施然走近了几步,上下打量着林思慎,啧啧了两声道:“看来你还真是功力大退,我都藏了好半天,你居然才发现。”
林思慎没理会孟雁歌的调侃,而是紧蹙眉头盯着她,狐疑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孟雁歌意味深长的眨了眨眼,突然亮出手,冷不丁的冲着林思慎抛出一个物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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