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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此话一出,陈老太太忽然哽噎起来,万分后悔,“早知这般,我跟你哥嫂就该待老家才是。”到了这头来,不知给儿子添了多少麻烦。
叫他一个县父母,反而要低头厚着脸皮去管人家寻常百姓借钱使。
陈金平也是立即表示:“老二,不用麻烦了,我明日就和你嫂子就收拾东西,带着娘和孩子们回老家去。”似怕陈县令阻拦,扯了个笑出来,“咱这一次来城里也住了这么久,也算是见了世面,心满意足了,咱村里多少人,一辈子没来过大城里呢!”
可陈县令听着这些话,心里更是一阵酸楚难过,娘和哥哥说到底,都是觉得拖累了自己。当下也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眼眶湿润起来,“你们这是什么话,早年你们如此含辛茹苦供我读书,如今正是我该回报你们的时候。”
又想到老家的那环境,去了一辈子真真难以托举出来。
自己能走出来,已属是那祖上积德。
故而是如何也不愿意他们回去的,加上八岁的侄儿虽比不上谢明珠家的儿子,可这些天自己教他认了些字,也聪明好学,有几分才情在身上。
不管是为了孝敬娘,还是报答兄嫂的恩情,或是为了侄儿侄女的将来,他无论如何都要将人给留下。“你们不必说,事情就这样决定了。脸皮才值几个钱,能让你们留下来才要紧,何况银子也不是不还,倘若实在觉得不好意思,那阿羡时常不在家,咱得空过去给谢夫人那边帮帮忙便是。”
老家环境的确不好,加上村里人家几乎都要搬去了别的大村子,只留他们家在那山窝窝里,人烟稀少,豺狼也猖獗。
所以这般说来,陈老太太母子俩终于是点了头,“你说的对,便是会给人家利息,但这借钱的恩情也要记住,得空了我和你嫂子就过去。”
这件事情就这样决定。
而陈县令要找谢明珠借钱,也没让老娘去问制糖坊是否缺人手的事儿,索性自己一次解决好便是。
因此翌日一早,便直径往谢明珠家里去。
昨日宴哥儿跟着王机子一起给人解字,一开始还算是顺利,后来人越来越多,给他思考观察的时间便没那么富足,也亏得算是博览群书,绞尽脑汁方给糊弄了过去。
但也颇有些江郎才尽的感觉,昨日回来就和王机子说了今日休息之事。
这会儿吃了早饭,就拿了昨儿晚上从书院那边借来的几本书翻阅。
不过都是盗版书,错字都是小事,有的地方还漏了一两句。
他一边看一边嘀咕,让王机子帮忙补。
王机子倒是个合格的牛马,任劳任怨。
陈县令进院子来,王机子带着大的孩子们在楼上读书,谢明珠和沙若在楼下洗衣裳,小时不知从哪里拿了个麻绳来,拴着乌龟在院子里遛。
酱油罐带着小黑和爱国,好似看西洋镜一般,跟在旁侧瞧。
“陈县令,上楼坐。”谢明珠忙起身,见他独自来找,还真有些拿不准是私事还是公事。
而陈县令是来借钱的,瞧见楼上那么多双眼睛,终究是有些不好意思,只摇着头,“便不上去了,我有几句话同你商量,这里讲就是。”
谢明珠闻言,起身擦着手走过来,也没多想,只道他果真只是来问几句话,毕竟衙门里三班六房都凑不齐,他这做县令的和方主薄也没少自己跑腿。
便直接问:“什么事儿?”
“我今日为了两桩事情来,都是私事,你先瞧这个。”陈县令想着来都来了,便也是豁开了脸皮,将自己早写好的借条给拿出来。
大抵曾经给月之羡和谢明珠都写过借条,所以这给借条的动作,倒也轻车熟路了不少。
谢明珠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起来,“利钱就算了。”不说都已经这样熟了,就陈县令一心为民,自己穷到房屋都置办不起,也没用公家钱在衙门里给建房盖屋,冲这个谢明珠都不可能要他的利钱。
一面将条子收起,有些好奇地问:“哪里的房子?”
陈县令只将昨日和方主薄商议,把塘边房屋卖掉的事儿。
谢明珠想着他家现在住的那一座小院子,后头好似还有不少荒地,上面的杂草野树砍开,能开垦十来亩地呢!
便道:“我再多给你二十两,后头那荒地一起买了,往后开垦出来,也方便照料。”
陈县令自然也看中了那些荒地,但当下最要紧的,还是先有个落脚地。
不过谢明珠既然主动开口,再好不过,当下也满脸开怀,“如此,感激不尽。”说着想要将借条讨回来改一改。
谢明珠摇着头:“我上楼去给你拿,顺便改了,你放心,不会给你乱改。”她说罢,便要转身上楼,这时候又听陈县令问:“还有一事,制糖坊那边,可还缺工人?”
“自然是缺的,我看陈大哥和嫂子都是勤快麻利的,叫他们直接去对面就好,牛掌柜那边,晚些我喊人去吱一声,你就不用多操心。”谢明珠心想这年也过完了,一大堆事情等着他这县老爷办呢!
这点琐事,哪里要他一个县老爷来操心。
“多谢了。”陈县令知道谢明珠是爽快人,可酝酿了许多感激的话,这会儿也没好意思说出口,只将她的恩情都记在了心里。
谢明珠这边上了楼去,给他包了银子下来,直接递过去,“你点一点。”
哪里还需要点?手里就没宽裕过,什么银子什么份量,放手里一掂,一下就清清楚楚了。“那谢夫人你忙,我先回去了。”
他走了,刚才尽量让自己透明些的沙若这才抬起头来,望着陈县令已经进入椰树林里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也不怪人家说咱这是穷乡僻廊,不毛之地,连县老爷都过得这样苦,还要借钱度日子。”
谢明珠回到自己的小板凳上,抓起浸泡过的脏衣裳往搓衣板上搓,“也就是他和方主薄做官一穷二白,别的县也比咱们好不到哪里去,可人家做老爷的,哪个不是吃的满脑肥肠,腰圆膀大的,就他俩长了一个实心。”
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但凡是狠心几分,让人将衙门后面扩宽,给建造个大院子,将一家子接来住下,那也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陈县令有良心啊,一分钱都舍不得在衙门上头花,全用在了别处。
听到她的话,沙若也有几分唏嘘,“我看初八,阿坎就带着人去夯土修筑城墙,只怕衙门里好不容易有点余钱,都用在了这上面。”
两人这聊着,不多时将衣裳洗好。
宴哥儿他们则短暂休息,下楼来帮忙晾衣裳,想是方才听到了谢明珠和沙若聊天,宴哥儿便问起修筑城墙的事儿,“既然修筑城墙,怎么只夯土?咱城外也有不少山石。”
石砌城墙,自然是比泥土要结实耐造。
这是众所皆知的。
可是石头要开采要运送,就现在广茂县这财政,能修建起泥土墙就不错了,毕竟夯泥墙简单,泥土加干草都好办,再多可就负担不起了。
“便是各家愿意出人去,可开采修凿石头以及运送,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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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哪里有这许多人力去?”人不够,说什么都是纸上谈兵。
但凡人够,不说别的,就说那狭窄破旧的官道,一人多往边上踩上一脚,也能踩出个通天大道来。
可问题,没人啊。
于是宴哥儿长叹短嘘。
直至下午些,阿香婶家的老四,过了年就满十五岁的庄如梦来了,不说带了不少海货来,就他从银月滩带来的不少消息,一下就让宴哥儿将这烦恼抛之脑后。
奎木现在是村里护卫队的队长,手下有三十多个民兵,大家分成了三组,三班倒巡逻,如此也好错开各自出海打渔的时间。
不过奎木以为,就银月滩那地境,大家又穷,如果海盗只为求财的话,去银月滩费力不讨好。
可是既然都干了那奸杀抢夺的勾当,肯定不能用正常人的标准来衡量他们,万一就偏偏有那杀心重的,不为求财,就以杀人为乐?
也正是如此,银月滩的巡逻队伍才安排了三班。
谢明珠听了是赞成的,“小心些总是好的。”又问起他苏雨柔的状况来。
“我大嫂大哥算是享福了,搬出去了,家里的事儿他们俩是眼不见心不烦,我瞧着都胖了一大圈。”原本还有些沮丧的庄如梦说着,想到自己现在也脱离了家里,顿时又开心起来。
连忙追问起谢明珠,“阿羡哥说是会给我一个活儿的,明珠姐我如今做啥去?”
“是给你找了个活计,不过今天先不急,你好好休息,明日再办。”断裂的散碎珊瑚不少,谢明珠原本想着在衙门旁边的告示栏处贴广告招聘在家的妇人们,若是有手艺会打磨的,前来自家这边拿珊瑚回去做手工就好。
可问题来了,要一个个交接,自己不可能总在家里等她们。
而且又怕手艺不到家的,拿去不但打磨不好,反而给自己弄坏了。
反正就是个缠人费时的活儿,她肯定没有这么多精力。
现在庄如梦来了,他这张嘴又能说,自己这头到时候给他定了个标准,章程拟出来,让他来跟大家交接便是。
说起来,早前谢明珠还想,城里几乎不少人都会自己敲银饰,可以让大家将珊瑚做出成品来。
可回头一想,这艳丽夺目的珊瑚,还是镶嵌在金子上耀眼搭配些。
与银子一处搭配,始终是觉得少了几分鲜艳明亮,也少了些华丽感。
第102章
庄如梦听着明天就能干活,心里也欢喜。
一面和谢明珠说道:“我娘说了,我是来做学徒的,你们给我管吃管住就是。”至于工钱什么的,他娘叫他莫要想。
他觉得不要工钱也行,反正有吃有住,又不用在家里挤,面对那帮不讲道理的侄儿侄女,他就心满意足了。
“这说的什么话,哪里不要工钱?”谢明珠心说,就是地主家的丫鬟家丁,还要发些月钱呢!“别听你娘的,到了这里,就听我的。不过你才来,什么都要学,我是不能按照长皋兄弟他们那工钱给你的,先干一个月来看,我给你四百个钱,你吃住我这里管,若是做得好,你自己也愿意继续留下,咱再继续商议接下来的待遇。”
按照城里工钱一天四五文钱,一个月也就是顶天了就是两百文,谢明珠这还管他吃住之外,还给四百钱,对于他一个新手学徒来说,已经是天价了。
虽说给沙若开了二两银子,但沙若带孩子侍弄田地,见什么干什么,也不用学,都是人家擅长的。
至于长皋兄弟俩的工钱高,那又是另外一码事情了,他们算得上是跟月之羡一起去外州府走商的元老,也是两眼黑就跟着去了,拿命去冒风险不说,还样样都是现学的。
期间吃多少苦遇多少挫折,自不必多说。
反正跟留在城里是完全不一样的。
而庄如梦这里,自己也不要他下什么力气活,就是动一动嘴皮子,和女人们打交道罢了。
然庄如梦听得一个月给四百个钱,这马上就要将近一两了,兴奋得人都跳起来了,“明珠姐你没有哄我吧?当真给我这么多?”这可比打渔强多了。
而且听着这意思,还能大部份时间都在家里,也不用风吹日晒的。
“哄你做什么?不过有一样咱们要先说话,千万要仔细,再小再细的活,也不能敷衍了事。”谢明珠见他这欢喜的样子,怎么看都没有这个世界十五岁该有的稳重。
还真有些担心他出岔子。
庄如梦连忙拍着胸脯给保证。
只是管他吃住,吃倒是无妨,左右这一日三餐都要煮,多一个人的份罢了。
可住就有些紧张了,家里本来就有个谢矅了,她便是这会儿不在家里,但总要回来的。
现在又多了一个庄如梦,谢明珠还有些发愁,琢磨着要不再多盖一座新房子?
眼见庄如梦抱着小时去逛草市了,自然是和王机子商议起来,“家里如今人口多,他们便不是一辈子要住在这里,但这会儿总要有自己的落脚处,全挤在一起,也没得自己的空间,实在不妥。”
可现在找人,找谁?牛掌柜家肯定腾不出手来。
王机子却是想着塘边房屋衙门要卖的事情,自己的那些徒子徒孙们,虽不知能来几个,但到时候也不能叫他们睡大街上。
眼下听谢明珠说起此事,便也顺势开口:“要不,你将塘边的房屋买了,打发这小子过去住着如何?再过几日,我那些学生们来了,也有个落脚的地方。”城里有两家客栈,但都是州府那边人来开的,价格高得离谱,服务也差得离谱。
而且他们来了,多半也不可能就住个三两天。
有的指不定还要留下来陪他这老骨头。
又怕谢明珠觉得他是在占便宜,便补了一句:“没几个缺钱的主儿,你先买来,回头转卖给他们。”主要就是怕等他们到了,房子已经卖出去了。
他的担心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是早前还好,那边算是一片荒芜,可如今不一样,谢明珠在那塘对面建造了制糖坊,以后制糖坊要人工,住在边上的人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谢明珠却听到他后面那话,佯装生气,“你遗产都给了小时,给你几个学生安排房子,哪里还要钱?”又道:“这事儿也是我办得不妥,明知晓您老那边要来人,今早陈县令说起的时候,竟没有想到这一茬。”
说着,就要起身,很显然是要将此事办了。
王机子有没拦着她,反而嘿嘿笑着:“还说不要我老头子的东西,现在看来,口是心非。”
谢明珠没理会他,不是他三番五次拉着说,遗产要给小时的么?
当即交代了一声,沙若也在家里,所以哪怕小晴她们在练字没空去厨房,也不用担心。
这直接走小路去衙门里。
小黑跟着小时屁股后面去了草市,爱国早前在后院里猪食槽边吃东西,没赶上。
如今见谢明珠出门,也不管谢明珠是去哪里了,立马就抬腿哼哼唧唧跟上去。
谢明珠赶了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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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没得用,就不管它了。
如此一人一狗到了衙门,到后厨这里遇着煮饭的婶子,见了她就连忙招手喊,“谢夫人,你来了正好,叶老倌从他闺女家来了,说只待两天就走,你记得喊他去你家里。”
“这会儿在哪里呢?”谢明珠忙问,家里的两头猪渐长,是该赶紧骟了。
不然到时候肉难吃就算了,脾气还暴躁,她还真担心那天将自己那猪圈门都给拱没了。
可是这偌大的一个县城,就一个骟猪匠,偏还到处游走,一出去就是个把月,谢明珠也怕给错过了。
见她着急,婶子忙解释着:“我听着阿来说,请了他明早过来给县衙的驴修蹄子和重新钉马掌,我到时候喊他过去,你家里留人就行。”
叶老倌是城里叶家的,原本只是给人修驴子钉马掌,但奈何城里穷啊,养得起这些大牲口的人家少之又少,于是他又自学成才,兼职起给人扇猪的活儿来。
也不知是不是从事此工作的缘故,以至于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没得儿子。
所以女儿出嫁到州府里去了后,索性就很少留在广茂县了,专门游走在岭南各县城或是村镇,给人家扇猪。
照着叶老倌的话来讲,反正都已经注定绝后了,索性就贯彻到底。
正好这一行业,还是很多人都忌讳的,所以他也不怕没活干。
而此刻谢明珠听得婶子的话,连朝她道谢,“那成,明日就麻烦婶子,我在家里等着。”
说罢,两人闲谈几句,方到前头来。
又碰着寒千垠,便给喊住,“陈县令在么?”
“咦,嫂子有事儿?”谢明珠跟着他们夫妻一起喊寒氏和杨德发姐姐姐夫,他也跟着萧沫儿喊谢明珠嫂子。
反正各喊各的。
一面答着她的话,“刚还在,这会儿不知去了哪里呢!”
谢明珠听得人不在,也没纠结,只问起他,“塘边的房屋,卖出去了几座?”
说起这房屋,寒千垠便将声音压低了些,一脸的幸灾乐祸,“陈县令买了现在他家住的那一座,方主薄就立马去赶他兄嫂搬家,让赶紧腾出房屋。”
方爱德家的新房子早就买好,不过是看着陈县令家的人还住着,他们便又继续住。
在他们瞧来,有便宜不占那就是吃亏。
如今衙门要卖了那些房屋,陈县令家也买了,方主薄自然是立即就去驱赶他们夫妻。
谢明珠见寒千垠那神情,忍不住有些担心,“你还笑,也不拦着些,叫方主薄去,一会儿没准又给气着,叫人给抬回来。”
她这样一说,让寒千垠想起上次方主薄被气晕死过去的事儿,一时担忧起来,“不会吧?我要不去看看。”说着,就要走。
谢明珠伸手将他拉住,“别急,我问你的话还没回呢?”
寒千垠愣了一下,似才想起刚才谢明珠问院子卖出去几座的事儿,随即满脸的难以置信,“我还寻思着不好卖,那边毕竟人烟稀少,谁知道今天才贴了公告出去,就有人来问,买了一个院子,紧接着陈县令也买了他家现在住的那。”
得了这话,谢明珠暗自庆幸,好在来得算早,在晚些几天怕是没了。“剩下的,别卖了,都给我。”
她如此财大气粗,吓愣了寒千垠,“嫂子你买这么多作甚?”
“你莫要管,自是买来给人住。眼下谁负责此事?”谢明珠想着这会儿还没下职,应该能办好。
“阿坎哥呢!”寒千垠回着。
“他不是在管修筑城墙的事儿么?”谢明珠一脸疑惑,怎又回来了。
不提还好,一提寒千垠就叹气,“城里虽没服役的先例,但前些天都是大家自发来干的,我们管一顿午饭,可是现在都要去打渔了,我们又给不起工钱,只能暂停下来了。”
又是因为没钱,谢明珠忽然有些不想聊这个话题了,摆着手:“得了,你赶紧去找方主薄吧,我去找阿坎。”
“哦哦哦,对,我这就去。”寒千垠应了声,慌忙去了。
他走了,谢明珠自去找阿坎,将剩余的七座房屋都给买下来。
房屋都建得比较宽广,房间也大,现在里头搭建的临时大通铺都还没拆除呢!
只不过当时修建房屋的木材,都是管散户人家手里收来的,好坏不均,因此价格也不一样。
再有当时除了专业盖房的牛掌柜一家之外,其余的都是来参加民兵训练的青壮年们干的,也没个专业的盯着,还要赶时间,他们毛手毛脚的,因此房屋虽宽敞,但细节方面就实在是马虎了。
比如有几座房屋的窗户需要改,关不上是小事,有的还是朝内开,也不知是哪个人才安装的。
可是院墙也没有,茅房得自己重新挖,反正真要搬进去住,好一大堆事情呢!
什么窗户纸没有的,都不算是事儿了,毕竟岭南这天气,冷不死人。
只不过听她说要全买,阿坎傻了眼,“你也不缺房屋,便是想宽敞些,等制糖坊那边完工了,再找牛掌柜家盖就是,何必去买这些?”他知道庄老四来了,可就庄老四一个人,随便挤一挤就是了,哪里还用得着买房子给他住?
谢明珠摇着头,“来不及了,你可还记得不,我家里的老爷子寄了好些信出去,他从前是个先生,如今学生们有要过来的,我总要给人找个地方安置。”
阿坎听得她这样说来,“是该找地方,住客栈的银子,是能买房屋了。”
自不在劝她,只给她办了手续。
因谢明珠也不知道还有几座房屋,故而没带着银子去,如今办好了手续,便要回家取银子。
阿坎将东西一收,“我同你一起去。”
他肯定不是怕谢明珠跑了,就是觉得这么多银子,叫谢明珠提着不妥,就怕出个岔子。
这可是好大一笔银子呢!
谢明珠下意识张口要拒绝,但看到阿坎灼热的目光,又闭上了嘴,“那成,也省得我多跑一趟。”
如此,两人一同去拿银子。
房子是头一天买的,人是第二天就到的。
谢明珠还未抽得空闲去找人帮忙修葺一二,只得空写了个广告贴告示栏去,同昨天住到沙若家的庄如梦细细安排他的工作内容,便花去了一个早上。
中午匆忙扒了口饭,才准备去找人,阿骏的大嗓门就从椰树林里响起来,“谢夫人,你家里来客了。”
谢明珠才吃了个饱,听着便以为是叶老倌来了。
忙站起身往外瞧,却见一身穿着天灰色道袍的中年长须男子背着个包袱和一把长剑,似还有一把佛尘,牵着头骡子,满脸风尘仆仆地尾随在阿骏的身后。
别说,就他这样还真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
如今的阿骏是终于换上了新配刀,看起来那叫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
椰树林里虽被走出了一条小道,可是也只能仅供一人来往罢了,也不知他们怎么想的,竟然牵着骡子从里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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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还能看到那白蹄黑骡子耳朵上挂着几根绿色树叶。
“来什么客人了?”王机子从凉台后的楼梯上慢悠悠走来,他去喂猪,这会儿双手才洗未擦干,湿漉漉的,一边问谢明珠,一边往衣摆上擦手。
谢明珠有些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后院洗手的地儿不是给挂了擦手的帕子么?我昨儿才洗的,干干净净的,难不成还比不过这衣裳不是?”说了好几遍,跟小时一样,不听,就爱往衣裳上擦。
王机子嘿嘿一笑,好不尴尬,“习惯了习惯了,回头就改就改。”
小时不知什么时候摸到谢明珠跟前的,听到王机子的话,学着他的粗老声音,“就改就改!”
谢明珠没好气地往她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你也不是好的,不准学舌,不讲礼貌回头揍你。”近来觉得小闺女没早前可爱了。
她分明是在替王机子说话,又是教育孩子,然这位当世圣人却没半点长辈的样子,夺步上前一把将小时牵在手里,十分护短,“唉哟,你这亲娘怎下手如此狠?打着娃娃的脑袋,以后变傻了可怎么活呢?”
本来不疼的小时也立即配合地做出委屈的模样,瘪了瘪嘴,可怜巴巴地仰头望着王机子:“爷爷,小时头疼。”
谢明珠可没空理会这一老一小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疼就对了。”一面自顾下楼去,也想看看这来人是谁?
而宴哥儿兄妹四个,这会儿已经整整齐齐地趴在围栏上朝院子外眺望。
只不过院门关着的,篱笆四周的蜀葵又茂盛,眼下人走到了大门前,反而瞧不清楚了,就能看到半个黑骡屁股,一个个都十分好奇。
“莫不是银月滩有人来了?”不然,宴哥儿想不到自家还有什么客人,长途跋涉而来。
叶老倌来家里扇猪,可不用牵骡子。
然此话一出,就被早一步趴在这里往院子外看的小晴给否定了,“咱银月滩没有白蹄子的骡子,这不是银月滩来的。”她刚才看到这骡子的四只蹄子都是白的,和家里的酱油罐一个长法。
“白蹄子?那倒是生得巧了,我还没见着白蹄子的骡子呢!可是也能唤作乌云踏雪?”宴哥儿一听,心里生出几分好奇来,随后也要下楼去。
这大中午的,太阳正是灼目晒人,谢明珠捡了个草笠挡着太阳光,已走到了院门口,正在拉门闩。
门外面,披着个坎肩褂子的阿骏晒得黑黢黢的,哪怕头上也戴着草笠,仍旧满头的热汗,所以十分不解,这谢明珠家的客人,怎还穿着长袖衣裳呢?
因此好奇地暗地里打量,发现他好似也没流什么汗,甚是好奇。
正想着问,门打开了。
当下几双眼睛相对,谢明珠瞧着外头的长须中年,虽是身形消瘦,但却也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不过缺十分陌生,一时眨巴着眼睛,也没有反应过来。
对方看到开门的谢明珠后,也是一脸的愕然,目光下意识朝她身后探。
好在这时候阿骏解释起来,“这是找你家老爷子的。”又扭头同长须中年笑道:“这便是谢夫人了。”说着余光瞥见下楼朝这里奔来的宴哥儿,顿时高兴地笑起来,“小宴,怎今儿也不去草市摆摊?我方才去草市巡逻的时候,还有人问你们爷孙几个什么时候出摊呢?”
宴哥儿觉得,就昨日恶补一天的知识,完全不够忽悠人,还得多几日。
加上这两日娘也有些忙,沙若婶也要忙她家的农活,没得空闲过来,他们索性在家里,也能帮忙看家照顾小时。
听到阿骏的话,也是有些惊喜,没想到今儿了竟然还有人问。
一面回着,“怕是要过些日子。”见他娘已经领着客人进门去,便也喊着阿骏,“骏哥,上楼喝茶消热。”
阿骏谢绝了他的邀请,只是听到还有几日才去,有些失望,“我还琢磨着,叫你给我测一测,我啥时候有因缘呢!”
说着同他告辞,便往来时的椰树林里钻去。
宴哥儿目送他走了,方关门进来,一扭头已经见着娘和客人都上楼去了,倒是那白蹄黑骡这会儿站在院子里,往小时养乌龟的水缸里喝水。
这乌龟如今可是妹妹的宝贝疙瘩,吓得他连忙朝楼上瞧去,见妹妹没发现,长松一口气,快步过去牵着骡子,另外往旁边的木盆里给它盛水喝。
而这楼上,长须中年在见到王机子那一刻,不言苟笑的脸上,毫无预兆就忽然热泪盈眶,然后屈膝朝王机子跪下去,嚎声大哭:“十三载不闻老师消息,学生还以为老师已经……呜呜呜……”
他像是个孩子一样跪在王机子跟前哭得伤心欲绝,可王机子是半点不动容,反而一脸浑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
人家可谓是哭得真情流露,没有半点作假,他这玩失踪的老头子还在一旁露出这幅鬼迷日眼的表情。
谢明珠正忍不住要说他几句。
谁知道就听得王机子翘起二郎腿冷哼起来,“可拉到吧,那年老头子我扮作乞丐在你们州府乞讨,你萧遥子坐着轿子从我老头子旁边风光走过,看都不看一眼。”
原本正在痛哭流涕的长须中年哭声嘎然一止,抬起头来,眼眶还红着呢!但脸上却露出尴尬的神情,“老师您瞧见我了?”
然后立马就解释起来,“这样不能怪我,我这不是才接管了道观,忙着去赶道场么?何况那孙老爷家好大方的,两天而已,给了三万两白银,还软轿包接送,您想着泼天的富贵到了头上来,哪个能拒绝得了?”
他说得有种义正言辞的感觉。
只不过他给人一身仙风道骨的高人气质,这会儿又是跪着,眼里还湿润着,但表情又那样……
谢明珠忽然意识到,大抵是世人把王机子这死老头给美化了,以至于自己都觉得他的徒弟们,都非凡辈。
然如今看来,一切不能只光看外表。
不然真容易被糊弄过去。
就在她和几个闺女巨大的震惊中,王机子很自然地伸出手臂摊开手掌,“那银子呢?”
他要的那叫一个理所应当。
长须中年却是满脸大喜,麻溜地爬起身,将背上的包袱递上去,“我想着此处偏僻,未必有这个字号的钱庄,因而全给取出来了,老师您过目。”
王机子接过包袱,在手里掂了掂,顿时满脸大喜,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朝萧遥子,“都是银票?”
“那必须是啊!这些年弟子兢兢业业,大小道场不知跑了多少场,反正没有万把也有九千九。”萧遥子一脸不畏艰辛的表情,随后热忱地帮忙打开包袱。
瞬间只见面额一千或是五百的银票,就这么大剌剌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虽然也是做了一天的侯府夫人,但这么多银票,谢明珠平生未见,下意识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身边也全是女儿们的惊呼声。
至于王机子,嘴角已经咧到了耳根子,“算你小子还有几分孝心。”
萧遥子听罢,面上一喜,连问:“那老师不怪当时弟子没停轿的事儿了吧?”
“这是什么话,咱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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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之间这些不存在的。”王机子话是这样说,但眼睛却全落在银票上。
第103章
然还没等他伸手将银票都揽到跟前,小时的脑袋就从他身前冒出来,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一脸认真地问,“爷爷,这就是纸醉金迷里的纸醉么?那啥时候咱能有金迷?”
别说小孩儿这理解还挺形象的。
只不过原本刚听得老师原谅了自己,心情舒畅的萧遥子,一下就敏锐地捕捉到了些许信息。
老师一生未取,也无任何亲属后人,他如今住在别家就算了,这小孩儿还如此亲热地喊他爷爷。
顿时只目光怀疑地朝王机子望过去,眼里满是审视的味道,“老师,您这?”莫不是这些年分别后,师父忽然老树开花,娶妻生子了?
不过不对,这也来不及做爷爷,所以老师这是娶了寡妇,直接喜当爹不说,连孙子都一步到位,直接做爷爷了?
都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所以知子莫若父。
萧遥子这脑子里才起了这个念头,王机子那里就猜了个七七八八,一巴掌就往他脑门上拍来,“脑子里都装什么?我这算是认了个义子。”随后指着谢明珠和一圈满脸好奇未退的孩子,“这是我儿媳妇和孙子们。”
说到这里,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忽然露出些坏笑,一面将装着银票的包袱递给谢明珠,一面打量起萧遥子,“遥啊,虽说同祖不同宗,可我想着你们都是一个姓氏吧,你这辈份好像,比我这些孙子们还要低两倍。”
他越说也是起劲,还掐起指节算,“这样的话,从我孙子们这边论,我算得上是你的老祖宗了。”
谢明珠被他忽然递来的包袱烫了一下手,毕竟这么多银票,少说几十万两以上吧?指不定上百万呢!
然还没来得及疑惑他把学生孝敬的银子给自己作甚,就听得王机子这话,一时没个好气,这老头子真的是……自己学生都不放过。
而萧遥子却是听得云里雾里的,宴哥儿见此,暗地里扯了一把得意忘形论辈份的王机子一下,“爷爷,您悠着点,这位叔叔才给送了这么多银子来。”别把人给气的,将银票抢回去走了。
那到时候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白高兴了。
而小时则高举着胖乎乎的莲藕手臂,“爷爷你做不了老祖宗,我早就改姓了,我和爹爹姓月呢?”
萧遥子依旧一筹莫展,插不上话,谢明珠只得解释道:“这位兄长,我原是镇北侯萧定远遗孀,这些都是萧家子弟。”一面指着自己这些孩子。
“哦。”听得她的话,萧遥子恍然反应过来,又有些诧异,好像镇北侯死了也就顶多一年吧?
不过早就听闻岭南这边人口稀少,有的地方更是男女十分不平衡,所以这朝廷的流放犯过去,地方衙门几乎就是强制女子再嫁。
叫他来说,这个地方衙门的强制好啊。
虽他们被骂了,可是这样一来,骂这些女子们就都少了。
他个人反正是不建议,死了男人的女人年纪轻轻就要给守节,大好的年华呢!凭何要一辈子困在那三寸之地?当然,除非男人死了女人,不再另娶。
说不让女人再嫁的话,那还差不多。
可是怎能只许州官放火,而不让百姓点灯呢!这种双重标准的狗东西,在自己的道观,那是要被打死的。
所以这会儿对谢明珠这个镇北侯遗孀在他死后没有守节,转而再嫁并无任何绝得不妥。
又不是她的错,那都是地方衙门的政策嘛,她一个连生死都不能决定的人,如何能做得了自己的主?
何况见她身边这五个孩子。
试想一个年轻美貌的女人,带着五个孩子,若是不再嫁,这些孩子怎么办?
难道带着一起去海边晒盐场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