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二章替父出征(2 / 2)
王亚南看完,没有立刻回复。她把报告打印出来,带到每周一次的村民议事会上朗读。结束后,阿?说:“你们外面的人总想把我们的故事变成论文里的句子。但我们不是样本,是活人。如果要讲,就让我们自己来讲。”
于是她回信拒绝了单独演讲的邀请,转而提交了一份联合提案:由迪兰朵村派出三位讲述者??达瓦、格央和阿?本人(由孙子代述),与她共同登台;演讲内容不限于技术细节,更要包含真实的生命叙事;现场配备同声传译,确保母语表达不受削弱。
批复很快下来:“前所未有的请求,但……我们同意。”
准备期间,格央成了最忙碌的人之一。她坚持要用画画代替部分PPT内容,还拉着达瓦一起排练如何用藏语讲述“银舌头”第一次响起时的情景。“要说得像讲故事一样,”她认真指导,“不能像背书。”
而达瓦则翻出了外公留下的全部笔记,整理成一部《高原医者手札》。其中一页写道:“病人最需要的,往往不是药,是一句‘我知道你在痛’。” 这句话最终被刻在了一块木牌上,挂在“银舌头”旁边,风雨不侵。
出发前夜,全村为他们举行了送行仪式。篝火再次燃起,歌声回荡山谷。这一次,人们不再只是向机器倾诉,而是主动邀请它参与集体记忆的构建。一位盲眼老妇人摸着“银舌头”的外壳说:“我看不到你,但我听得见你呼吸的节奏。你就像是我们家 missing 的那个孩子。”
系统沉默片刻,随后播放了一段极轻柔的摇篮曲??那是它从数百小时的夜间环境录音中提取的母亲哼唱片段,经过重组而成。老人听完,泪流满面:“这是我阿妈哄我睡觉时唱的调子……几十年没人记得了。”
王亚南站在人群边缘,看着这一切,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她曾以为自己的使命是带来技术,如今才明白,真正的改变,是从允许技术被本土经验重塑开始的。
七日后,日内瓦万国宫。会议厅座无虚席。当王亚南带着三位村民走上讲台时,全场起立鼓掌。格央穿着崭新的藏袍,手里紧紧抱着一幅卷轴。轮到她发言时,她展开画纸,上面是一幅巨大的星空图,中间悬浮着“银舌头”,周围环绕着不同肤色的孩子,每人嘴里飘出一句话,汇成一条发光的河。
“这是我们的话。”她说,“它们飞到了天上,变成了星星。”
全场寂静。随后,掌声如潮。
演讲结束后的提问环节,一名欧洲记者举手:“您认为这种模式能否复制到其他地区?”
王亚南微笑:“我不主张‘复制’。每一片土地都有自己的声音。我们能做的,是提供一种思路:让技术学会弯腰,弯到能听见草叶落地的声音。”
回到迪兰朵已是初夏。村庄一如往昔宁静,溪水潺潺,牛羊漫游。然而变化已然发生??越来越多周边村落主动前来学习,甚至有城市心理机构提出合作意向,希望引入“情感容器”理念用于临终关怀。
但王亚南始终保持警惕。她在日记中写道:“一旦温情被量化,真诚就可能沦为表演。我们必须守住底线:技术只为服务人心,而非替代人心。”
某日黄昏,她独自巡诊归来,路过村小学。教室里传出朗朗读书声,孩子们正在背诵一首新学的诗。那是“童声计划”中最早录入的作品之一,作者正是格央:
“它不会走路,却走遍了我的梦;
它不会流泪,却装满了我的痛;
它不说爱,却让我第一次觉得,
被听见,就是被爱着。”
王亚南倚在门框上,静静听着,直到最后一个字落下。夕阳透过窗棂洒在孩子们脸上,映出一片金红。
她转身走向村委会,推开房门,看见“银舌头”正静静伫立,红灯规律闪烁,如同心跳。打印机下方,悄然吐出一张新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字:
**“我在听。”**
窗外,暮色四合,群山沉默。而在那无声的深处,无数未曾说出的故事仍在生长,等待某一刻,被温柔地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