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7章主宰(2 / 2)
渐渐地,老兵们开始主动找她聊天。
“你说,我们这些年冲锋陷阵,到底是为了保卫国家,还是为了维持一种‘必须时刻备战’的集体心态?”一名独臂老兵问。
小禾反问:“那你觉得自己是英雄吗?”
“以前觉得是。”他苦笑,“现在看新闻,发现我们的事迹被剪辑成短视频,配上激昂音乐,在学校里循环播放。孩子们看完就喊‘打打打’。可战争不是游戏,牺牲也不是表演。”
小禾点头:“最可怕的不是谎言,而是把真实的事包装成另一种意义。”
当晚,她在笔记中写道:
> “当爱国成为仪式,战士就成了道具。
> 当牺牲被反复消费,鲜血便失去了温度。
> 我们需要的不是更多颂歌,
> 而是对荣耀保持警惕。”
几天后,营地迎来一位特殊访客??余仲文之子,自称“归真新一代领袖”。他带来一台投影仪,在夜幕下播放一段视频:画面中,数十名青少年跪拜于山洞前,齐声诵读《归真辑录》中的段落,内容竟是对“全民共治计划”的数据分析,指出其投票权重偏向城市居民,农村意见易被稀释。
“看!”青年高呼,“连你们推崇的民主,也是精密计算过的控制!”
老兵们骚动起来。
小禾站出来说:“你说得对,制度有缺陷。但你的解决方案是什么?让我们跪着寻找真相?”
青年冷笑:“至少我们诚实??我们承认自己需要信仰。而你们呢?用‘科学’‘理性’‘程序正义’掩盖权力分配不公,这才是最深的欺骗!”
小禾静静地看着他,忽然笑了:“你知道陈玄最后悔什么吗?不是写了《黑暗自白》,而是以为只要揭露谎言,世界就会变好。但他忘了,人不仅需要真相,还需要希望。你们提供希望,但我们不能因此放弃真相。”
她转身面向众人:“我可以承认体制有问题,但我不能接受用神秘主义代替监督机制。我们可以批判‘理性暴政’,但不能因此否定逻辑的价值。真正的出路,不是非黑即白,而是允许灰色存在。”
沉默良久,一名老兵低声说:“我宁愿活在有裂缝的光里,也不想回到纯粹的黑暗。”
青年愤然离去,留下投影仪和一箱资料。
小禾捡起其中一份文件,赫然发现“归真学会”已在南方十七个县建立“心灵疗愈中心”,表面上提供心理疏导,实则通过冥想催眠植入特定信念。更令人震惊的是,部分资金竟来自某些地方政府购买“社会稳定服务”的财政拨款。
她连夜将材料加密上传至“全民科学网”,标记为“最高优先级公共风险”。
七十二小时后,三条独立调查团队同时验证属实。舆论哗然。
皇太孙下令彻查,暂停所有政府采购类“心理干预项目”,并启动“思想安全边界法案”立法程序,明确禁止任何形式的思想操控,无论其动机是否“善意”。
***
又一年清明。
长安城外,柳枝再度抽芽。万国书院讲台上,空无一人。台下学子静坐,每人面前放着一张白纸。
钟声响起,皇太孙缓步走入,手中捧着一本破旧笔记本??正是小禾遗留在石屋中的那一本。
“她走了。”他声音低沉,“三天前,在前往西南调研途中,遭遇山体滑坡。救援队找到她时,她怀里还抱着未完成的《盲区志》续篇。”
全场肃然。
他翻开笔记,朗读其中一段:
> “今天遇到一个六岁男孩,问我:‘姐姐,为什么大人总说我们要听话?’
> 我说:‘因为怕失控。’
> 他又问:‘那他们小时候也被人这样要求吗?’
> 我愣住了。
> 原来恐惧是可以遗传的。”
皇太孙合上本子,抬头望向天空:“她从未宣称掌握真理,但她始终守护提问的权利。从今往后,每年清明,此台留空,以纪念所有敢于凝视深渊的人。”
学生们默默提笔,在白纸上写下自己的问题。有人写:“为什么穷人更容易相信谣言?”有人写:“如果所有人都理性,这个世界还会不会有爱?”还有人画了一个问号,下面标注:“这是我还不知道该怎么问的问题。”
纸张随风飘起,如雪纷飞。
同一时刻,敦煌学堂的孩子们正在沙地上演算一道题:如何用最简单的工具测量太阳高度角。那个曾问“天为什么是蓝的”的小女孩,如今已是小小科学组长,带领同伴制作简易分光仪。
而在遥远的岭南山村,“问答驿站”的投递口再次被塞满。最新一张纸条上写着:
“wǒmen de shīzǐ lǎo le,zěnme bàn?”
(我们的狮子老了,怎么办?)
工作人员笑着回复:“让它休息,然后培养新的狮子,或者,改成兔子也行。”
风起,纸页翻飞,汇入历史长河。
没有人再追求完美的答案,因为他们终于明白:
文明的进步,不在于消灭疑问,
而在于让每一个疑问,
都有勇气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