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州县琐事（1 / 2）
瓜州县府
自顾恩泰因驿馆杀人被索拿下狱之后，瓜州县的一切差事皆由县丞邬中甫担任，直至吏部下达新县令到任之前。
但这个代理县令可不是个好活，尤其是瓜州县的代县令，这县里县外谁不知道，顾恩泰顺着那武侯爷开办的市集，每年要从别家商贩过手多少买卖，每年要从县府往出倒多少财源，这些下官哪理得清楚啊。
更要命的是，这顾恩泰在外采购货品，时而用自己的私金，时而又用府上的官银，他到底挪用了多少县府的公款，实在难查。眼下不仅凉州刺史府下令彻查贪渎款量，周边那些曾和顾恩泰签订过定期交易的商家们，也闹上事来。这一连三天，底下的衙役，府衙管事，掌簿，甚至县尉都接二连三地递出辞呈，说宁愿成布衣庶民，也不愿再趟县府这浑水了。
邬中甫自是也干不下去，但他家族世代居于瓜州县，如今自己也年过半百，再让他辞官还家，他还拿什么糊口呢？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些破事，挤破脑袋也得把里外账本给清算明白，没办法，摊上这么个主，自认倒霉吧。
白天对外打发商贾，晚上加班加点清查旧账，一天也就只能眯一两个时辰的眼，也不知道这已知天命的老骨头还扛不扛得住。
“启禀代县令，府衙外有人求见。”
“谁？”
“说是督查使夫人，来府衙察查案情的。”
祸不单行这个词往往最为通用，督查使夫人这个名号，前些日子，邬中甫作为县丞时已经听了不下百回，基本上不是在原县令顾恩泰明面上的奉承声中，就是在背面后的咒骂声里。她可是个活阎王啊，那顾恩泰不就是她索拿下狱的吗？
“请……请吧。”但人既以来，怎能拒之门外，就算是不见，这小妮子，估计也会硬闯吧。
桃香进到瓜州县衙，这里的一切似乎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感觉冷清了些。
“夫人今日……怎会来县衙呢？”邬中甫赶紧出门迎接。
“县丞不必多礼。”桃香说道，“今日前来自是有事。”
“恭听小姐吩咐。”想要不听也没辙啊。
“前几日，有队吐蕃商客，来这瓜州县衙走买卖，可有此事？”桃香问道。
“有，有。”邬中甫实话实说。
“而你们却以顾恩泰已被罢官为由，不认旧账，将他们一等驱逐出境，可还有此事？”桃香接着问，语气越发严厉。
“是……是有此事。”而邬中甫的语气则是越发哆嗦。
“哼！你倒有胆子承认！”桃香生气甩袖，“既命你为代县丞，理应察查旧账，拨乱反正。怎能如此懒政，肆意将外来商贾驱逐出境？这岂不是有损我唐大国之颜面？让外族人皆认我朝官员为耍滑偷懒之辈吗？”
没想到邬中甫听到桃香的责备，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呜哇一声，直接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桃香怎么也没料到这场面。
而周围站岗的衙役也没想到，一个半百老者在一个及笄小女面前放声嚎啕。
“你……你这是作甚？”桃香疑惑。
“夫人呐——夫人呐——小老儿不易啊，兢兢业业做了几十年的县丞，职位没啥升迁，俸禄也没敢多拿，他的那些勾当我是半点也没有参与，结果他出事下马，我要替他擦屁股，这一来一回，上头追责问我，外头赔钱还是找我，我每天日日夜夜忙到深夜，不吃不喝事事操劳，到头来也只是为了给新任县令腾出个干净窝，我啥也得不到，您还这般……小老儿真心委屈啊————”
桃香听到这般诉苦，甚是不悦，脸上的眉头一点点紧锁。
没想到此刻周围其他衙役也一并跪下：“夫人呐，老县丞确实日日勤政，宵衣旰食，就为了处理好顾恩泰留下的烂摊子，那些商贾追责讨债的人实在是太多，我们现在府衙内人手不够，故而如此怠慢，这实在是没办法啊，夫人……”
“是啊，夫人。”一众衙役纷纷应和。
见此异口同声的情形，桃香也不是不讲理之人，看那邬中甫憔悴模样，确实不像每日酒池肉林的样子。
“也罢，我不会追究你们过错。”桃香说道，“都起来吧。”
“谢夫人。”
本来想着，将顾恩泰拿下狱后，在审讯中逼问鬼市案宗所记载的那些贪渎之事，如今人既已死，寻无可寻，受苦的，自然是他衙下这些官吏。细说起来，自己也是有责，没有将顾恩泰身后之事处理好，这瓜州县府如今如此混乱，桃香确实也得担一点干系。
“既是如此劳累，不如就我代为处理部分政务吧。”桃香对着邬中甫说道。
“诶！？夫人……”
“怎么？看不起我？”
“不不不不，哪敢，哪敢。”
本来就是听了大傻的提议，去查查顾恩泰往年还遗有哪些见不得人的暗账。同时，既然府衙中的旧事这么难处理，正好给自己一个出手显摆的机会，她狄家桃娘的公务之能，不亚于这些常年掌事的臭老头。
“你且将县衙的历年案宗、收支明细、还有他顾恩泰的私人买卖皆数呈递于我。”桃香边撸袖子边说道，“我可说好了，我只是暂时不追你的懒政之过，你现在可要好好地将功赎罪，不可懈怠！”
凉州城·油馓子集
李森牙好久没来这油馓子集了，如今一晃眼数十年，以前那家油馓子铺不在了，其余的生意倒是红火起来。往年哪怕这陇右几个州都加起来，人流量怕是也比不上现在这规模。看来兴西侯的那些商策也真顶点用，给这凉州百姓和外来胡商多了些出路。
李森牙为了避讳自己的鹿角，便戴斗笠，着蓑衣，扮作流民之样。本来身材就比寻常人高大许多，这来到这铺子中一落座，可就一人占了两桌，店家自是不欢迎这种一个人吃两桌饭的人，但在给出的那白花花的银子面前，舌根子自然也就软了。
“爷，你给的是三桌的钱啊。”
“那就把再旁边那桌也并进来。”
“好嘞。”
没人会跟钱过不去，但李森牙也确实在等人。
没过多久，一个身着仆仆兜帽的人落座于他的对面。
“怎样？我说那兴西侯不会答应吧。”李森牙说道。
“他要我出任他的护商队队长，才能让我继续指挥护商队。”风歌答道。
“呵呵，这兴西侯倒是爱才。”李森牙笑道。
“这也算爱才？他那是爱惜自己的产业。”风歌讥讽。
“我早和你说过，他是个商人，在商言商，只要那巨虫还没突到他脸上，他是半点油水也抽不出来的。”
风歌长叹一口气，一言不发。
李森牙见风歌有些泄气，再度开口：“这事你别管了，我来解决。”
“您……”
“你看我都出了哨所了，不立点功回去说不过去吧。”
风歌摇头，直言道：“那地下工事之多，护商队全员出动，都尚且要搜上十天半个月，光森牙叔一人，怎么可能能……”
“我去都护府请人。”李森牙打断道。
“都护府？”风歌听闻此话更是不屑，“您忘了吗？早些我们和郭都护提过这事，可他却直接拒绝派兵，连个……”
“那是当时说法不对，眼下我们已经掌握了更多的线索，不是吗？”